生命的失落與超越：趙素梅的視覺藝術觀與哲學觀

何謂藝術

眾周所知，視覺藝術的批評話語形式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反觀藝術家趙素梅的作品可能會令我們困惑。與行為藝術、觀念藝術、裝置藝術和新媒體等藝術形式的“新”相比，她的作品所蘊含的精神性是相當新穎的。藝術邊界的擴展，令越來越多的關于什么是藝術以及如何解釋藝術的后現代的文章出現，本文的三個主題可能對理解趙素梅的藝術非常重要，這些也是趙素梅的作品被認為是獨特的原因。

丹托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一直為有關藝術終結的主題著迷。他在1984年寫了一篇題為“藝術的終結”的文章，其中討論了關于藝術的哲學的理論。在丹托看來，藝術的歷史以自我意識的實現結束。現在的藝術處于它的“后歷史”階段。根據丹托的黑格爾模式，藝術一直是朝著其哲學上的自我實現的方向發展。在哲學上，他鼓勵人們對藝術進行批判性的思考。

在丹托的最新作品《何謂藝術》中之所以引用了黑格爾關于藝術終結的語言，因為他的語言更接近于丹托本人的藝術理念，他解釋了這個概念是如何實現的。20世紀藝術家的作品也實現了這個預言。在丹托看來，馬塞爾·杜尚和安迪·沃霍爾提出了關于藝術本質的問題，他認為，哲學藝術家也為關于藝術終結理論的討論做出了貢獻。盡管這部分藝術家及其作品具有爭議性，但丹托觀察到，藝術仍然提出了哲學問題。如果一個普通的小便池可以作為藝術品展示，那么什么是藝術？

在藝術的歷史敘事結束后，藝術家們可以自由地使用任何他們想要的媒介進行創作， 而不需要定義自己。 丹托認為，這就是藝術不再需要被定義的主要原因，這也是哲學藝術家的任務：讓藝術反思自己。①

趙素梅 無法呵護之八 布面油畫 180×420cm 2007年

趙素梅 無法呵護之十九 互動影像裝置600×230×230cm 5′46″ 2018年

趙素梅 無法呵護之十九 展覽現場互動

然而，我可能會反駁這一概念，即藝術是可以被定義的。近年來，我們堅定地肯定了精神性藝術在表達人與現實的基本關系方面的重要性。因此，至關重要的是，藝術家要繼續創作出能與廣泛的、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對話的作品。1954年，蒂利希為芝加哥藝術學院的展覽寫了一篇文章，題為“精神性藝術的紀念碑”。他討論了夏加爾、畢加索等的各種作品，并總結道：“在一個精神焦慮和動蕩的時代，當代藝術家有勇氣肯定自己的精神信念。這是一個罕見的重大成就，它很可能導致一種新的文化活力的出現。這不僅讓他們避免被空洞的形式主義所吞噬，而且還讓他們看到，我們仍然在朝著一個更注重對于生命終極關懷的社會發展。”②

作品介紹

1.油畫作品“無法呵護”系列

藝術家趙素梅是一名石油子弟。她本來應該在一個相對閉塞的成長環境里過著相對安穩的生活。但在機緣巧合下，她對藝術產生了興趣，之后她的父親為她的藝術之夢努力奔波，她才得以追求她的藝術夢想，并在藝術學院學習。系統的學習使她對當代的藝術思想有了更深的了解。這些無疑影響了她自己的審美發展，這種影響的痕跡可以在她的作品中清楚地看到。

藝術家趙素梅作品“無法呵護”系列的靈感來自于每當在她所愛的人身邊時她感到的焦慮。她說：“當我和他們在一起時，我感到很高興，但當我無法照顧他們時，我又感到忐忑不安。與家人在一起的經歷，以及體驗到的無條件的愛和生命的祝福，是促成這種感覺發展的一些因素。”因此，這兩種情感碰撞在一起，引發了用視覺來表達它們的愿望。趙素梅需要創造一個視覺圖像來展示她的焦慮，至于焦慮的原因，她說道：“每當在我所愛的人面前，我都會感到焦慮，因為有各種因素影響我的生活。我曾經有過與親人相伴的幸福而美好的生活，但也有過當我的親人患重病時我感到的痛苦，以及當我不能很好地照顧他們時的一種無助感。通過我所經歷的各種事情，我已經能夠探索和釋放這種感覺，以便我能夠繼續感受生活的積極影響。《無法呵護之一》將新生兒作為表達對象，描繪了一個哭泣的嬰兒，這代表了我對于生命無助的狀態的感受。在我所創作的作品中，創作的過程被描述為逐層探索和發展自我認知的過程。”

由此可見，“無法呵護”系列的作品受到危機感和不安感的影響，這種感覺在作品中占主導地位。例如《無法呵護之八》，這幅畫作右側的微弱的光線節奏會影響畫面中危機感的傳遞。這是因為在創作的過程中，灑落在畫布右側的陽光被捕捉到了，這可能增加了一種不安的感覺或一種壓倒性的情緒感染的不確定性。

在這里，很明顯，趙素梅仍然在完善她渲染形象的方法，特別是她后期作品中生動的色彩和夸張的神態。然而，她很好地捕捉了對于生命無助的狀態的感受，她將自己的創作過程描述為逐層探索和發展自我認知。她一遍又一遍地說，她想找到一種新的意象形式，這種形式能瞬間抓住感官，給人以感覺。

2.裝置作品《無法呵護之十九》（互動影像裝置）

互動影像裝置《無法呵護之十九》說明了藝術家趙素梅關注的焦慮主題的轉變。我們嘗試忠實地還原她對于裝置作品意義的個人敘事，并就她作品的哲學意義得出一些謹慎的結論。

這件作品位于全國實驗美展的現場，參觀者可以進入一個大型充氣膠囊，作為互動裝置的一部分。為了表達照顧痛苦中的親人的焦慮，這個空間最初整合了兩個視頻圖像。由于缺乏經驗，安全氣囊裝置經常陷入磨損、修復、再磨損、再修復的循環中，展覽時的狀態是充滿了補丁，“全身都是補丁”，但卻晶瑩剔透，因為它是由透明材料制成。巨大的安全氣囊在充氣后的飽滿狀態和皮膚般的質感創造了一種獨特的觸覺、視覺等融合的互動體驗。觀眾被邀請擠進氣囊并與之互動，還可以從外部大力滾動氣囊。參與者會體驗到緊張和興奮，這種興奮可能會引導他們進入作品的特定精神領域。由于視頻所發出聲音或呈現畫面是連接物質與精神的通感場域的重要媒介，可以幫助我們從純物理層面轉化到到精神層面，因此，當觀眾進入精神領域后，這種作為媒介的視頻可能會失去其現實的功能，以至于觀眾可能會不滿足于在兩段視頻里無意中觀察到的痛苦的咳嗽和沉重的呼吸，而是希望在其中探索更多的東西。

趙素梅《無法呵護之十九》之《兒子》視頻截圖組合

趙素梅《無法呵護之十九》之《父親》視頻截圖組合

趙素梅回憶起當初展覽時，發現氣囊無論是靜止的、互動的，還是在維修和清潔中，觸摸的柔韌感都能喚起她對照顧親人那段時光的回憶，伴隨著悲傷和遺憾，同時也是期待。她說，安全氣囊最終可能會因材料老化而無法修復，這是她最不愿意經歷的事情。為了應對親人去世帶來的難以想象的悲傷和痛苦，也為了轉化因無能為力而產生的焦慮，她將一直修理和維護她的作品。

藝術家趙素梅在她職業生涯的早期使用的是油畫的形式，并創作了大量肖像畫，雖然后期她采用裝置的形式創作，但依然延續著她早期對于生命無助的狀態的感受。此外，趙素梅的生命圖像值得更多的哲學思考。因為任何情感反應都是作品所提供的感觀的自然延伸，所以即使觀眾的體驗與作品的原意不同，我們也可以通過多種感知方式將不同人對作品的體驗和解釋進行整體解讀。因此，現在讓我們就趙素梅作品的生命失落感的意義得出一些謹慎的結論。

走向生命失落感的視覺哲學

如果我們不確定趙素梅作品的哲學意義，我們最好考慮一下趙素梅作品的背景。存在主義思想在20世紀中葉主導文化重地，但對后現代思想沒有產生影響。存在主義與深刻的失落感有關，這種情緒與后現代思想無關。趙素梅因其作品強烈的失落感而從其他藝術家中脫穎而出。約翰·拉塞爾在他的著作中強調了悲愴的重要性。據他說，悲愴的概念與渴望有關，③是的，渴望——迫切地希望一件事情能實現。悲愴從根本上被定義為對不可能實現的事物的渴望。因此，趙素梅的作品是她用繪畫表達的對可能性的哲學思考，也表達了她對于生命消逝的悲傷。

趙素梅關注的問題超越了大多數評論家認為的關于現代人類狀況的標準陳述，或者是由生活的無意義導致的普遍絕望。這個系列的作品有更深的意義，超越了對生活中不幸的現實的普遍不安，盡管趙素梅對于存在主義的關切構成了她作品的整體視角的大部分。通過給痛苦貼上哲學的標簽，趙素梅試圖給自己在生活中感到的不安賦予更大的意義。她所描述的無意義的感覺是對她自己生活中的事件的反應，而不是一種普遍的無意義的感覺。為了理解趙素梅對個人深化過濾后的痛苦的繪畫表現，我們應該將趙素梅在生活中遭受的現實折磨與其繪畫和裝置作品表現出的意義進行比較。然而，趙素梅的作品不是字面理解的對生活的反映，而是隱喻的反映。

假設語言可以傳達不可描述的真理，就減少了世界的痛苦，其核心是一種生命的失落與超越。歷史上哲學家一般從哲學認知論上認識到人類對強烈的個人痛苦的無力感，而趙素梅卻通過個人視角和藝術創作考慮到這種思想并對其進行解讀。為了全面評價趙素梅的作品，有必要找到這個接觸點。

結語

通過作品，藝術家趙素梅探討了人們普遍關注的各種存在和生活相關的問題。她的繪畫和裝置作品邀請我們去面對和感受它們。她作品中的不安和危機氣氛與當代藝術家弗朗西斯·培根的作品相似。他們都展示了人性和生命的局限性，并通過他們的藝術質疑來實現。雖然有些觀眾可能不同意藝術家的個人信仰，例如趙素梅的存在主義焦慮感，但她作品中的真實性有助于加強我們所接受的信息。這些禮物以一種藝術傳統之外的方式展示了奉獻的價值，幫助我們與精神信仰聯系起來。

注釋：

①Arthur C. Danto,The Philosophical Disenfranchisement of Art. New York; Guildford: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6,p. 107.

②Paul Tillich, “Art and Ultimate Reality”,Cross Currents, X(Winter 1960), p. 3.

③John Russell,Francis Bacon (World of Art). London: Thames and Hudson, 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