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初中畢業后的那個假期,我接到省一中的錄取通知書。一中離我家十里地,又沒有公共汽車。我很想買輛新自行車,母親卻說:“舅舅以前騎的還在,擦洗擦洗騎去吧。”我自然嫌棄。
父親說:“銹了修不好,閘不靈,娃娃出了事兒咋辦?爹給你買輛新的。”
那時,自行車是緊俏商品,他托了好幾個人都沒能買到,只好趁著去懷仁打工時給我買。一次來信,說買到了,是一輛綠色的飛鴿牌自行車,還說等有了順路車就給我捎回來。我心想,哪會一下子就有順路車?就寫信對父親說:“懷仁每天都有回家的火車,托運回來多方便。”我還催他說:“學校就要開學了,可我還不會騎,我總得提前學會才行。”實際上,那時的我早就會騎了,騎得還挺溜。
父親倒是把車子給弄回來了。可他不是給托運回來的,他是一步一步地推著,推了八十多里路推回來的。
那天半夜,我睡得正香,聽見母親說:“好像有人叫咱們。”她打開燈,聽聽,確實有人在敲門。母親穿好衣服就去開門,我跟在后面。
天哪,是父親!他正扶著一輛自行車,站在那里,身子搖晃,好像要倒了。我和母親急忙把他攙進屋,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趕緊去扶他起來,他不讓動,擺著手說:“緩緩,讓爹緩緩。”又伸手說:“給爹倒口水。”我拿起暖水瓶,他擺手說:“冷水。拿瓢。”我從缸里舀出半瓢水遞給他。這時我發現,他的灰襯衣上全是土,他的褲腿挽著,全是泥。
他喝光了瓢里的水,接著說為了抄近路,他蹚著水過的十里河,可過河的時候把腳給崴了,一瘸一拐地又走了十里路,才拐回了家。對不會騎車的人,推車子會更費事,走個三五里路還好說,可八十里路走下來真是不敢想的事。他整整走了十九小時,最后這十里路,還是拐著瘸腿。而那年,父親已經五十多歲了。
我看著他,花白的頭發亂蓬蓬的,汗水把臉上的土灰淌得一道道的,順著皺紋的方向密密地織著,連他的眼角嘴角都是泥,嘴角好像還有血跡。我不禁暗暗地嘆氣,強忍著沒讓淚水流下來。
我問他為啥不托運,他說他到懷仁火車站打聽了,托運得半個月以后才到,“我怕誤了你學車。多學半個月跟少學半個月,那就是不一樣。”聽了這話,我的心一緊,像是有鞭子在抽,強忍的淚水終于成串地流了下來。
父親一看,趕緊說:“過河時把車子弄上泥了,你去院里把它擦擦。”
當我擦完車子進屋時,母親做好了飯,而父親,腳泡在水盆里,坐著小板凳,身子靠著炕廂,就那么睡著了……
小雪摘自《現代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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