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克仁
暑假第一天,我和弟弟接到一項特殊任務:夜里去看護花生地。
晚飯后,我和弟弟出發了。我們在衣兜里裝滿了奶奶準備的零嘴兒,還帶了武器—— 一面銅鑼、一把獵叉,弟弟沒忘揣上他的彈弓。
我和弟弟來到爺爺之前搭建的簡易樹屋里,約定輪流值守。睡得迷迷瞪瞪時,值守上半夜的弟弟叫醒我:“哥,土崗上來了一只獾。”然后他拿著彈弓下了樹屋。
我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朝弟弟喊:“別追!”
“哥,它是個瘸腿,跑不快,我去逮住它。”弟弟已經攆上了土崗。
我不放心弟弟,抓起獵叉,“刺溜”一下從樹屋上下來。我看見弟弟彎腰在石頭和草叢中低頭搜尋。
“你逮不到它的,快回來!”我一邊向土崗上跑一邊朝弟弟喊。
“哥,我發現獾子洞了。”弟弟貓著腰,興奮地叫道。
快奔到弟弟身邊了,我突然頓住了身形。我看見獾在弟弟身后的草叢中倏地昂起頭來,這是一只成年老獾,頭部有三條白色縱紋,它齜牙張嘴,緊緊盯著弟弟的背后。就在我要提醒弟弟注意身后時,獾突然向前一躥,朝弟弟的屁股撲去。說時遲那時快,我手中的獵叉向獾飛刺而去,刺中了獾的一條后腿。獾痛苦地扭過頭,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弟弟聽到身后的動靜,轉過身來一看,臉唰地一下白了,嚇得一屁墩兒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和弟弟都清楚地看到——獾嘴里咬著一條土公蛇,獾的尖齒嵌入蛇七寸處。半米多長的蛇身,緊緊纏住獾頸。土公蛇的毒性僅次于奇毒響尾蛇,與眼鏡蛇不相上下。老獾即便腿受了傷,也沒敢松口,直到土公蛇不再動彈,它才拖著身子轉過一塊大巖石,遁進了草木深處。
半夜,樹屋下傳來嘰咕嘰咕的叫聲。我和弟弟探頭一看,有兩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在下面兜圈子。
弟弟驚奇道:“哪來的兩只小狗崽?”
我告訴他:“不是狗崽,是獾崽。你看,它們頭部有三道白紋。”
弟弟傷心道:“它們一定是瘸腿獾的孩子。瘸腿獾受傷了,不能給它們喂食,它們定是餓壞了,才自己跑出來找吃的。”
我突然想起樹屋里還有弟弟吃剩的半個豬油餅,就把半個豬油餅扔下去。兩只小獾跑過來圍著豬油餅打轉,用鼻子嗅了又嗅,最終獾弟叼起豬油餅和獾兄一前一后朝土崗上跑去。后面的獾兄邊跑還邊回頭看。
此后每天夜里,兩只小獾都會來樹屋底下覓食。那些天,弟弟每天晚飯后,臨出門總要揣兩張鮮香的豬油餅或是兩個松軟的大飯團。小獾們不再怕我們了,有時弟弟下樹屋喂它們時,最小的那只獾還會用鼻子嗅弟弟的手。但奇怪的是,每次它們吃后總要留一些,銜回土崗上的洞穴。
我和弟弟決定悄悄地跟在小獾們后面,去看個究竟。兩只小獾好像知道我們要跟去參觀它們的家,跑得飛快,但它們跑一陣后就會停下來,回頭望一望,接著再跑。接近一塊大巖石后,兩只小獾突然不見了。巖石下傳來兩聲稚嫩的獾鳴,緊接著洞內響起一聲低沉的獾吼。這里就是獾的家了。我小聲告訴弟弟,小獾并沒有成為“孤兒”呢。
當晚子夜時分,兩只小獾一起出現在土崗邊巖石上。當發現田鼠靠近花生地時,它們發出嘰咕嘰咕緊急的鳴叫聲,一起跑去驅趕田鼠。弟弟高興地說:“哥,小獾和我們一樣,也盼望花生豐收呢。”有了獾警后,我和弟弟看護花生地不用輪流守通宵了,只需聽到獾叫就起來查看。
十天后的一個晚上,我和弟弟正在樹屋上休息,忽然聽見獾崽緊急的叫聲,爬起來一看,一頭大野豬正在吭哧吭哧地拱食。
我立馬取過銅鑼,猛地敲了一下,“嘡——”鑼聲劈開夜色,炸響整個山崗。誰知野豬只是抬頭循聲張望一下,接著更加賣力地拱食花生,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嘡嘡嘡……”鑼聲似雨點,一聲蓋過一聲。“嘰咕嘰咕……”獾叫如警笛,尖銳又急切。可能是鑼聲和獾叫影響野豬偷吃的心情,終于,野豬停下了。它抬起丑陋的豬頭張望過來,許是看出了端倪,嫌獾崽壞了它的“好事”,突然間惱羞成怒,氣呼呼地朝兩只小獾奔襲而去。
兩只小獾嚇蒙了,躲在樟樹后,縮成一團。我握著獵叉柄的手心直沁冷汗,潮乎乎的。空氣一剎那凝固,連蟲鳴聲也停止了。電光石火間,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只見草叢突然齊刷刷分開,有一個東西箭一般沖出草叢,“嗖”地一下撲向野豬。
“哥,你看。瘸腿母獾——”是的!野豬的身后,奇跡般地出現了瘸腿母獾,它緊緊咬住野豬的尾巴。“嗷——嗷——”野豬吃痛,哀嚎著狂奔,像一枚貼地飛行的炮彈,穿過野葛叢,沖出了斜坡懸崖的邊緣,和那只母獾一起摔下了深澗。
花生果成熟了,我們開始收獲花生。弟弟跑到爺爺身邊,忸怩著對爺爺說:“爺爺,能不能給獾留點……”
爺爺輕拍弟弟的后腦勺,笑道:“留了呢,留得好好的。往年我收花生要先拔蔸,摘取花生果,再拿鋤頭把地翻一遍,撿拾遺落在土里的花生。你看,今年還有半壟地沒翻呢。獾是刨土行家,喜歡自己從土里刨食,這樣它們才吃得高興啊。”弟弟低下頭,呵呵地笑了。
我們滿載收獲的喜悅,踏上回家的路途。走出老遠,身后傳來獾的叫聲:“嘰咕嘰咕——”弟弟說:“爺爺,你聽,是獾在唱歌呢。”
趙小天摘自《連云港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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