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青春 無聲的雨

文/艾科

1

今天心情很糟，糟得猶如窗外的春雨。雨不大，卻特別煩人。

在枯燥的語文課上，我悄悄地拿出紙筆在草稿紙上偷偷給蔣禮畫了一張素描畫像，還在他的鼻子上面添加了一個蘋果，覺得依然不夠解氣，我還想在他的兩側太陽穴處繪就一副八戒耳。就在我剛畫好其中一只豬耳時，語文老師突然禁了聲，并一個箭步向我奔來。我還沒來得及隱藏“罪證”，老師就伸出“如來神掌”，奪走了坐在我座位左邊、正沉浸于刀光劍影里的蔣禮手里的武俠小說。

哈哈，真是罪有應得呀！叫你背地里說我的壞話！我給你創作的“名畫”還沒完工，老師就替我抱打不平了！

就在我幸災樂禍之際，語文老師驟然轉身質問我：“王又又，你又在作啥妖？胳膊下面藏的是什么？趕緊交出來，早就看你心不在焉了！”見我正要俯身“毀尸滅跡”，語文老師又一個“如來神掌”呼嘯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走了我的“絕世神作”。他盯著那張素描畫作看了半天，也沒分出我畫的究竟是人是妖。但語文老師從教20 余年，什么“妖魔鬼怪”沒有見過？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手一揮給我定罪，讓我和蔣禮像門神一樣分立在教室門邊罰站。平生受此大辱，全拜蔣禮所賜。這是我第一次被罰站，我像奔赴刑場的罪犯，絕望地接受著大家的嘲笑與批判。而我的學習對手蔣禮不愧是身經百戰的鋼鐵衛士，他面不改色地聽著語文老師站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授課，還時不時地默誦課文中的經典名句，那情景與剛才偷看小說的男生判若兩人。被罰站時還能保持學習的熱情，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約過了10 分鐘，語文老師用握著粉筆的大手指著座位的方向沖我和蔣禮頒布赦令：“你倆，回座位聽課吧！再有下次就通知家長了！”我和蔣禮雙雙點頭應聲，就這樣尷尬地結束了懲戒。

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課后，我們被語文老師罰站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樓層，經過了各種加工，當這個經過加工的消息傳到我的耳朵里時，我就更加郁悶了。然而，我又慶幸語文老師沒有發現我畫的那個“人獸同體”的素描本尊是誰，不然就不是罰站這么簡單了。

2

整個上午我都在專心上課，就連課間休息期間也沒和任何人說話。放學的時候春雨還在滴滴答答地下，我站在教學樓的出口處望雨興嘆。

“咱們一起走吧！”見我沒有帶傘，蔣禮撐開一把藍色的雨傘主動向我施援。此時此刻，“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的凜然、“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志氣、“士可殺、不可辱”的決絕，以及所有舍生忘死的英雄形象全都涌入我的腦海。尤其是今天上午蔣禮還向人說了關于我的體重的壞話，千仇萬恨積壓于胸，我怎會向“仇人”屈服？但我還是走到了他的雨傘下，和他一起頂著春風春雨向著家的方向走去。千萬別說我沒骨氣，主要是雨太大，我們住的小區還都在同一個方向。

我們在傘下并肩前行，只字未提被罰站的事。走到青年路與杏花路交叉口的時候，蔣禮清清嗓子對我說：“我到家啦，雨傘你拿去用吧，明天帶到教室再還給我。”說完，他把傘遞到我的手里后，徑直往他家小區門口跑去。那一刻，我才看到自己身上滴雨未落，反倒是雨傘主人的右半身被斜雨淋濕了一大片。

從彼時彼刻開始，我決定原諒蔣禮，不管他以后考不考第一，拿不拿我的體重打趣，我應該虛心向他學習。

3

這個城市的雨季總是如此漫長，雨水順著教室墻壁上爬山虎的藤蔓倏然滑向泥土深處，水滴浸入泥土的瞬間，猶如青春期里許許多多的小秘密悄然消逝一般。比如，兩個平日表現很好的學生被老師罰站的“丑聞”。這注定成為我和蔣禮銘記長久的教訓，我將之視為“奇恥大辱”，而蔣禮卻看作是“宦海沉浮”。或許我也該學著蔣禮的樣子，用哲學的思維辯證地看待受罰的經歷——沒有受過批評的學生不是好學生。這樣一想，心情果然開朗了很多。

第二天來到教室，我把雨傘還給蔣禮時，還用一根香蕉表達了我的感激，蔣禮毫不客氣地接過香蕉當即就吞進了肚里。我留心觀察了班里的同學，似乎大家已經把昨天我和蔣禮一起罰站的新聞忘至九霄云外。對此我開心不已，但是不拘小節的蔣禮卻再度以爆炸性事件陷入輿論旋渦。

那是一天下午課外活動的時候，文藝委員趙卉卉氣勢洶洶地跑到教室告訴同桌說，蔣禮在打球的時候和隔壁班一個名叫金美的女生眉目傳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倆的關系——非同尋常。趙卉卉的爆料瞬間掀起軒然大波，大家徹底忘記了蔣禮曾被老師罰站的過往，隨之而來的“桃色新聞”直沖云霄。

我非常慶幸有人身處新的風口浪尖，讓大家將注意力從我身上徹底轉移。不被關注、引起非議的感覺特別輕松，但是作為曾經患難與共的“戰友”，我又不能袖手旁觀。于是，我走到趙卉卉跟前大聲告訴她，隔壁班那個名叫金美的女生是蔣禮的表妹，她家和我家住在同一個小區，我們三人經常放學一起回家，所以真實情況我最清楚，你們不要以訛傳訛！見我言之鑿鑿，以趙卉卉為首的女生們全都啞口無言。我也為自己的英雄行為暗自歡喜。

4

這起莫須有的謠言風波以我的及時制止而風平浪靜，蔣禮依然是綠茵場上颯爽英姿的翩翩少年，仍舊是光榮榜上無法撼動的頭名狀元。而我，則像坐過山車一樣，又被推向了風口浪尖。

始作俑者還是綽號為“快嘴百靈”的趙卉卉，我幫忙平息了有損于蔣禮的“桃色新聞”后，卻不承想引火燒身。趙卉卉告訴別人說，王又又肯定喜歡蔣禮，不然她為啥那么在乎別人說蔣禮的壞話呢？這件事令我百口莫辯，我想告訴趙卉卉“我心底無私天地寬”，可又怕被懷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因此心情再度陷入灰暗。

數學課結束之后，蔣禮見我悶悶不樂，問我是不是因為班里的傳言難過。見我點頭，他以過來人的姿態告訴我不必介懷：“你就當自己是明星好了，要能接受一切品評才行。一點小小的議論就讓你愁眉苦臉，將來還如何擔當大任？你要記住，要豁達，要寬容，不要為莫須有的事情難為自己。”

蔣禮的點撥令我醍醐灌頂，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呢？時間會讓青春期的我們慢慢成長成熟，我們應當給自己，也給身邊的同齡人足夠的時間去蛻變。因為這無聲的花季雨季宛若無聲的春雨，雨季過去，太陽會照常升起。

想到這里，我沖蔣禮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