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擔包子六個兵

李貴華 王暉

時間 1948年12月某夜

地點 淮海戰場

人物 王大勇——華東野戰軍第六縱隊尖刀連炊事班長（簡稱：王）牛二旺——國民黨軍某部班長（簡稱：牛）侯三——國民黨軍某部老兵（簡稱：侯）趙四狗——國民黨軍某部新兵（簡稱：趙）劉小五——國民黨軍某部士兵（簡稱：劉）連副——國民黨軍某部副連長（簡稱：副）

【畫外音：1948年12月，國民黨軍近30萬人，被我華東、中原兩大野戰軍，包圍在陳官莊一帶，20多天來國民黨軍，缺吃少喝，饑寒交迫，到了崩潰的邊緣……

【幕啟： 天幕上出現時隱時現的火光，槍炮聲忽遠忽近。雪地里的陣地前沿，牛二旺和3個士兵蜷縮在瑟瑟的寒風里。趙四狗趴在雪地里尋找著什么。

牛 趙四狗！你撅著個腚趴在那扒扯什么呢？

趙 班長，俺餓得實在受不了，看看地里還有麥苗子能吃嘛，想弄上一口。

侯 還……麥麥麥……麥苗呢。屁也沒有，前邊的幾撥人都翻騰了好幾遍啦。

牛 （轉身看到劉小五打著手電筒在看著什么）還有你！拿著個破手電，看什么呢？

劉 嘿嘿嘿……班長，我看家里來的信。

牛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信，回頭暴露了目標，把共軍的炮彈招來！把手電關了！

侯 就是，你……你也老實點吧。

牛 我說弟兄們，眼睛都瞪大點，盯著點對面。自打開戰，咱們班10個弟兄，讓共軍收拾了一大半，就剩咱哥4個了。

劉 哎，班長。有3個弟兄是共軍收拾的，另外那3個可是咱自己人打死的。

趙 倒霉。他們搶空投的糧食，讓軍部的督戰隊給打死了。

牛 那也是因為沒吃的，有吃的我能叫他們去搶糧食嗎？

劉 這軍部督戰隊也忒狠了！

侯 （感覺有動靜，手指壓著嘴唇示意別出聲）噓！有動靜！

牛 臥倒！

【王大軍挑著兩只籮筐，籮筐上蓋著

棉被，嘴里哼著小曲上。

王 （自言自語）哎，路對不對？別走錯了吧？前沿陣地的同志們可還等著吃包子呢！

【牛二旺等人突然從遠處出現，槍口對準王大勇。

牛 什么人？口令？

王 地瓜！回令？

牛 （扭頭問侯）嗯？老侯，今晚的口令是地瓜嗎？

侯 不……不是地瓜，是饅頭！

趙 對！你還說有地瓜吃就不錯了，還饅頭，想得美！

牛 對了，再問你一遍，口令？

王 地瓜！

牛 口令不對！站住，不許動！

劉 不許動！再動我就開槍啦！

牛 弟兄們，別瞎開槍啊，招來共軍咱們全完蛋！

侯 對，弟兄們都沉住氣啊，別……別……

趙 別開槍。

牛 （對侯、趙）你倆過去看看是什么人？

牛 （趙有點磨蹭不敢去，牛照他屁股踢了一腳）趕緊啊！

侯 （侯、趙小心翼翼地到王跟前看了一眼，掉頭跑了回來）班長，是個共……共……

趙 共軍！

【聽到共軍兩個字，4個人同時臥倒。

牛 幾個人？

侯 （扭頭問趙）幾個人？

趙 沒敢看！

侯 （向牛）沒……沒敢看！

牛 再去看看！

侯 （ 侯、趙硬著頭皮又去看了一下）班長，一……一……

趙 一個。

牛 娘的，一個共軍就把你們嚇成這個熊樣！

【4個人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

牛 前面的共軍你聽著，你今天碰上硬茬子了，俺們是國軍的！

趙 王牌軍！

牛 你是哪部分的？

王 哈哈，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華東野戰軍第六縱隊尖刀連炊事班長王大勇。打的就是你們軍隊！

眾 伙夫啊？

牛 做飯的，還挺橫！你現在被我們包圍了，投降吧！

王 哼，解放軍的字典里就沒有投降兩個字。不信你過來試試？

牛 你這籮筐里裝的是什么？

王 裝的什么？說出來嚇你一跳。炸藥！

【一聽說炸藥，眾人立刻又臥倒。

王 哈哈。

侯 壞了，八成碰上共軍的爆破手了。

牛 這可咋辦？

趙 （趙伸著鼻子聞了又聞）班長，不對呀，不是炸藥，好像是包子，還是肉的！

牛 你咋知道？

趙 聞出來的。就我這鼻子比狗還靈。要不俺娘怎么給我取名叫趙四狗呢。

劉 沒錯。小時候俺們叫他四狗子。

牛 真的假的？你再爬近點聞聞。弄實在了。

趙 （趙往前爬了爬，又使勁聞了聞）沒錯，我確定，就是肉包子。

牛 哈哈！你別嚇唬俺，俺知道你那筐里不是炸藥，是肉包子。

【眾人一聽說是肉包子，爬起來圍過去，欲搶籮筐。

王 都不許動！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你們了。（王從腰里拽出一顆手榴彈）我手上的可是真家伙！

【眾人一看手榴彈馬上又臥倒。

王 這是我的光榮彈！老子一拉弦，咣！咱們一塊玩完！

牛 別別別，長官你冷靜點。我叫你長官行不行？長官你可不能拉！你一拉弦，這一擔包子可就全飛啦！包子飛了，可就真要了命啦！

王 哦，這么說包子比命還重要？

侯 誰說不是呢？眼下你這兩筐包子能救我們的命啊！

王 這么說你們想吃我的包子啊？

侯 想！

趙 誰不想誰小狗。

牛 長官，你人可以走，包子給俺們留下。

王 這樣吧，我看你們也餓得夠嗆，想要我的包子，咱們就先聊聊。

牛 你想和我們聊聊？

王 是啊。聊得好那包子就給你們留下。你們吃包子，我走人。聊不好呢，我這手榴彈一拉弦，連包子帶人咱們一塊交待了，怎么樣？

侯 長官，咱一定能聊好！

趙 必須的！

眾 必須的，必須的！要聊好！

侯 長官，你說吧，咋聊？

王 要吃我的包子，你們要說說理由啊。

侯 嗯？（問牛）班長，什么叫理……理……

趙 理由！

牛 笨蛋！理由就是你為什么要吃包子？

侯 那還為什么啊？肚子餓……餓呀。

眾 對，俺們餓。

王 你們怎么會餓？

牛 別提啦！30多萬人馬被你們圍在巴掌塊兒大的地方，這都20多天了，哪還有吃的？

趙 老百姓家里能吃的早就被俺搶光了。

劉 樹皮、草根也全扒著吃了。長官，俺們幾個都是三四天沒吃上一頓飯了，我都餓昏過去兩回了。

趙 你看俺們班長，這肚子都癟下去啦。

牛 （揉揉自己的肚子）可不是嘛，真有點皮包骨頭的感覺。

王 哈哈，這么說你們吃包子的理由還挺充分。

侯 班長，什么叫充……充……

趙 充分！

牛 笨蛋，充分就是應該吃。

眾 那就趕緊給俺們吃唄！

【畫外音

副 牛二旺！

牛 有！

副 你們班搜索發現啥了？

牛 報告連副，發現包……

侯 （一把捂住牛的嘴巴）不能告訴他包子，他知道了還有咱們份嗎？

副 發現什么包？

牛 啊……報告連副，發現墳包！

副 發現墳包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把眼睛瞪大了，把你的人看好了，共軍摸上來咱們全完蛋！

牛 是！（自言自語）反正早晚都得完蛋。

侯 連副，（賠笑）嘿嘿嘿，你放心，你慢走。（一轉身）都這時候了，這當官的還窮橫呢，急了老子一槍崩了他！

王 你說說你們啊，吃沒得吃，喝沒得喝，都餓成這個熊樣了，還替老蔣賣命呢！還得受當官的欺負，圖個啥？

劉 本來當兵打仗圖個填飽肚子，現在肚子都填不飽了，還圖個屁啊。

王 就你們這樣還想跟我們打仗？告訴你們，我們一個人打仗，八九個老百姓給送糧食送彈藥，有吃有喝有子彈，早晚把你們都消滅了！

劉 長官說的沒錯。我看到推小車的老百姓海了去了。可咱們呢？

趙 甭提了！上回抓了2個民夫，槍一響全跑沒影了。

王 別看我們手里的家伙比不過你們，可架不住老百姓支援我們吶。這不，快過年了，老百姓早把過年吃的喝的全送來了。（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來，還有香煙呢！老刀牌的，你們一人一根嘗嘗！

【眾人上前每人領了一根香煙，侯要了兩根。

趙 看看人家，再看看咱，哪像人過的日子。

王 所以啊，眼下擺在你們面前的有3條道。

眾 3條道？

王 你們可看清楚了。一條就是被我們打死，第二條就是等著餓死，還有一條對你們來說最好辦。

牛 哪一條？

王 這條就是跟我走，到我們那邊去！

眾 到你們那邊去？

王 對嘍，到了我們那邊，想留下來的咱們一塊干。想回家的，發給你們兩塊大洋，回家種地，老婆孩子熱炕頭，怎么樣？

牛 長官，你說話當真？

王 共產黨歷來說話算數。

劉 班長，是真的！（從懷里掏出一張傳單）這上面都寫著呢！

牛 （一把搶過傳單）我看看，你不說是家信嗎？你不早拿出來？

劉 我敢嗎！

王 我和你們說，只要跟我過去，不但有包子吃，還有餃子饅頭紅燒肉呢。

眾 紅燒肉？

王 可不嘛，中午我們就吃的紅燒肉。

趙 （使勁在王身上聞了又聞）沒錯！我聞出來了，他身上有紅燒肉味。

侯 班長，那咱們還等什么，趕緊的呀！

牛 （想了一下）弟兄們，說得對！要過好日子，咱們還得到那頭去。為了包子紅燒肉，咱們腳底抹油開溜他娘的！

眾 對，咱不替老蔣賣命了。

【連副上。

副 牛二旺！牛二旺！

趙 壞了，連副又來了。

牛 大家不要慌，看我的眼色行事。

眾 好！

副 你們幾個磨磨蹭蹭地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突然發現了王大勇）這怎么回事？這……這不是共軍嗎？

眾 哎，是共軍。

副 你們沒看見啦？

眾 哎，看見了。

副 你們的槍，槍呢？

眾 哎，槍在這。

【眾人把槍口指向了連副。

副 共軍在那兒呢，怎么拿槍指著我？

眾 哎，就指著你了，怎么著吧？

副 你們？你們成那頭的了？

眾 人家有那個！（手指裝包子的籮筐）

副 那個？那個是什么？

眾 包子！

副 包子？

眾 對，肉包子！

副 哦，你們為了包子要造反啊？（欲掏槍）

【牛一揮手，趙和劉上前把連副捆了起來。侯把一塊毛巾塞到連副嘴里，奪過他的手槍交給王。

趙 長官，這小子最壞！喝兵血！不能饒了他！（轉身沖著連副）我讓你小子再橫！

王 好，你們這算是立功了！

趙 （指筐）長官，你看咱們是不是……

王 好，我代表解放軍歡迎你們棄暗投明！下面咱們開始吃包子。

眾 是，吃包子！

王 聽口令，立正！槍放下！面向我站成一列橫隊，向右看齊！向前看！報數！

眾 一、二、三。

侯 五！

眾 五？

牛 你小子不識數啊？

侯 嘿嘿，我……我想多吃個包子。

王 大家不要著急，包子管夠！來，每人先吃幾個。等過去了，咱們包餃子、吃紅燒肉，歡迎你們！

【王逐個給眾人發包子。每人向王敬禮，答道：“謝謝長官！”，而后狼吞虎咽吃包子。王塞了一個包子在連副嘴里。

王 來，弟兄們！咱們挑著包子、扛著槍，朝著有亮光的方向，開步走！

【王用槍押著5個人，在雄壯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音樂中下場。

【終

點評：

軍事歷史題材的曲藝創作一直是《曲藝》雜志社創新發展、重點扶持的項目之一。近幾年來，直接反映革命戰爭題材的作品呈上升態勢，李貴華、王暉推出的喜劇小品《一擔包子六個兵》，即為其中的一部新作。

該作品以淮海戰役為背景，講述了我軍一名炊事班長在戰場上憑借一擔肉包子，成功勸降一群國民黨兵的故事。當年淮海戰役，在我軍重兵圍困之下，蔣軍被斷水斷糧，士兵饑餓到極限，驚恐絕望，軍心動搖。我軍趁勢抓住戰機，各前沿部隊展開強大的政治攻勢，以深明大義的喊話勸降，以鄉音、鄉情、香噴噴的肉包子感召國民黨兵棄暗投明。作者敏銳地捕捉到這類素材信息，抓住“包子”這個核，構成了故事的人物矛盾沖突和情節發展過程。同時，設定了想包子、聞包子、搶包子、吃包子的細節，連接起喜劇線。

正因為故事有真實的生活素材為基礎，所以，虛擬的藝術構思是合理的，令人信服的。在特定情境之下，人物的行為、語言符合藝術的真實。在人物性格的刻畫方面，作者沒有簡單、表面化的渲染英雄班長光環籠罩的大義凌然、俠膽豪氣，而是從人物出發，在特定的場景中，挖掘人物合理的思維方式和行為語言，塑造出班長意志堅定、臨危不懼，又智慧幽默富有人情味兒的形象，與國民黨士兵晦暗、陰郁、絕望的心態形成了強烈對比。對敵軍的人物刻畫也做出不同設計，有愛占便宜的兵油子，有懦弱的新兵，有正義感的班長以及喝兵血、頑抗到底的連副等。敵我雙方的對話簡潔、準確，不拖泥帶水，圍繞一擔包子引發的一系列矛盾沖突的幽默語言、動作行為，為演員的舞臺二度創作，預留了展示的空間，最終，我軍的班長指揮著國民黨士兵整齊列隊，“朝著有光亮的方向”走去。

筆者認為，該作品《一擔包子六個兵》主題鮮明，角度新穎，故事完整，別具一格，令人印象深刻。

一部基礎很好的作品，仍需要不斷修改打磨、雕琢提升。“作品不是寫出來的，是改出來的。”如果從喜劇小品的角度審視，該作品的情節節奏缺少張弛變化、沒有形成高潮。為什么呢？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為劇中正反面人物中規中矩，個性不足，仍有增強內涵和厚度的空間。既然是喜劇，在藝術情節合理的場景中，即想包子、聞包子、搶包子、吃包子的細節，可以展開豐富的想象力，大膽虛構、夸張，設置荒誕的幽默，而荒誕幽默是黑色幽默區別于正劇幽默重要的藝術手段。當然，幽默絕不是單純追求語言外插花式的包袱或形體外在的滑稽，而是要挖掘人物內心的變化、需求而放大的荒誕行為。從劇中分析，在敵軍士兵搶吃包子的情節過程中，士兵之間沒有設置矛盾關系，我軍的班長和敵軍之間也缺少喜劇元素關聯。這個線條鏈的斷裂，會造成敵軍士兵單純為聞而聞、為吃而吃行為的表面化，對豐滿我軍班長形象沒有起到實質性作用。其實，無論是用喜劇形式表現悲劇內容，還是以悲劇形式表現喜劇內容，最關鍵的是體現人物內心和人物相互之間的悲喜內涵。語言能讓人發笑，事件也能讓人發笑，語言、事件背后道理的可笑，才是幽默。

故事開端，發展中的矛盾沖突、人物刻畫，都是為最后高潮的形成作鋪墊。那就是必須要通過細節表現出作品的中心思想：為誰打仗。這也是我軍戰場上，開展政治攻勢的重要精神武器。國民黨士兵大多數也是窮苦百姓出身，理、情、悟，這是最能動人的要點，需要點睛之筆、扎心的語匯。

結尾，整齊列隊出發是一種常規處理方式，符合情理之中，卻難以意料之外。筆者建議作者可以拓展新的嘗試。例如：士兵們被我軍班長說服，又吃飽了包子，情緒振奮準備要走，可被抓的連副不情愿地往后退。士兵們一擁而上，有的指責，有的推搡，有的用剛學會的我軍的宣傳語匯勸導著他，向下場門走去。這寓意我軍炊事班長的勸降感召了敵軍士兵的內心。或者是其他的寫法收尾，可能會更加耐人尋味。

希望作者下一步的加工，再深層次地挖掘人物的內心活動、行為細節，用更獨到的處理手法，合理夸張地表現人物矛盾沖突，或許作品會更加富有喜劇性。期待你們的成功！以上意見，僅供作者參考。

（點評人：中國曲協評書藝術委員會主任 楊魯平）（責任編輯/陳琪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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