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油

張瑋

李春開了二十多年的油坊。今年春節，李春對媳婦荷花說，這么多年了，油坊的生意街坊鄰居們可沒少照應，現在要過節了，咱給街坊鄰居們送桶油吧。李春的話，荷花非常贊同。

李春說送就送。他送的第一個人是胖嫂。胖嫂看到李春提著一桶油進了家門，有些吃驚，瞪著眼睛問道：“您這是……”李春笑瞇瞇地說：“過年了嘛，我給您送來一桶油。”胖嫂依然有些疑惑：“李大哥，你的油不好銷，叫我們去買就是了，何必親自送到家呢。”

李春尷尬地笑一笑說：“不是油不好銷，我想免費給街鄰們都送桶油，讓大家嘗嘗。”“這么說你不要錢？”胖嫂自然又是滿臉地驚愕。“對呀。”李春肯定地點點頭。李春的回答，似乎讓胖嫂頗有些不解。

后來，李春每到一家，幾乎都是同樣的遭遇。中午，十幾桶油終于送完了。李春正準備吃午飯，忽然見胖嫂扭著身子進了家門，進門就說：“李大哥，孩子他爸中午回家吃飯，我把你送油的事給他一說，他覺得你送的油太貴了，一桶花生油一百多呢。這不，他非要我給你拿過來一百元錢，多的部分就不給你了……”說著，胖嫂把一張百元大鈔放在了桌子上。

李春一見連忙拒絕說：“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是給你說了，這油是我白送的，感謝大家這些年來對我油坊的照顧，我怎么好意思收你們的錢呢……”說著，他拿起桌上的錢就往胖嫂手里塞。胖嫂拗不過他，只好拿著錢又走了。臨走還不斷地說：“你看李大哥，真是叫你破費了哦……”

按說這事到此就結束了。想不到，這天晚上，李春出去串門，走到街鄰二海家時，忽然聽到二海家門洞里有說話聲。他走過去側耳一聽，原來是二海媳婦和一位街鄰在談話。就聽二海媳婦說：“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了，那個李春平時一滴油一分錢都不讓，今年過年卻白送鄰居們一桶油，是不是這里面有什么貓膩呀？”就聽另一個婦女也隨聲附和道：“可不，我也是這么想的。你說是不是他的油賣不出去了，或者質量有什么問題，才送給我們的……”

李春聽著門洞里兩個女人的談話聲，氣得肚子一鼓一鼓的。他真想沖進去，把二海媳婦和那個女人痛斥一頓。但仔細一想，他又打消了沖動的念頭。

回到家里，李春把情況給荷花一說，荷花冷靜地分析道：“這也不能怪人家街鄰們背后嚼舌根。以前咱做買賣有些摳門，突然一下子大方起來，確實讓街鄰們一時難以接受。”荷花這樣一分析，李春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后來李春左思右想，終于想出一個主意。他在街鄰的微信群里發了一個聲明，大體意思說，他送的油既不是銷不出去的油，也不是質量有什么問題的油，讓大家放心吃就是了。他這么做，只是為了回饋這些年街鄰們對他油坊的關照。如果誰覺得還不放心，就把油給他送回來。

他的聲明發在微信群里，幾天過去了，街鄰們沒有一個把油送回來的。眼看著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想不到李春家里突然熱鬧起來。昨天胖嫂來了，說是她大小子從內蒙古打工回來了，帶回來些嫩羊羔肉讓他嘗嘗。今天二海媳婦也來了，說她姑爺閨女回家過年，帶來的深海帶魚讓他嘗嘗。還有……

李春看著街鄰們一個個熱情的面孔，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

（題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