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醫療服務體系危機四伏

貢水

醫護人員上街游行要求重振NHS

英國醫療服務體系的壓力高得令人難以置信，事故和急救部門“處于崩潰的邊緣”。

英國《泰晤士報》在世紀之交曾做過一項調查：“你認為英國政府在20世紀影響英國人生活的最大業績是什么？”46%的人首推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18%的人認為是福利制度的建立，15%的人覺得是贏得二戰的勝利，可見作為“國家形象”的NHS對英國人的影響之深。

NHS創建于1948年，至今已有74年的歷史。該體系擁有150萬名雇員，除了行政管理和后勤保障人員，還有9萬名醫院醫生、3.5萬名家庭醫生、40萬名護士和1.6萬名急救人員。全國有1600家醫院和特別護理中心為6000多萬人服務，稱得上是全球規模最大的公立醫療系統之一。NHS建立之初確立了“同等需要獲得同等衛生服務”的宗旨，讓每個人享受統一標準的醫療服務。所有經費來自國家稅收，并由英國衛生部監管運作。

NHS使用的是以社區為基礎的系統，GP（全科醫生）診所是整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一級醫療的基礎和中心，所有居民都需要到住所附近的GP診所注冊，到所注冊的GP診所預約看病。如果是普通疾病，比如感冒、拉肚子等，可以前往GP診所。若查出大病重病，患者要依照全科醫生的建議轉到專門的醫院接受治療。如果病情相對緊急，像意外造成的外傷，可以撥打24小時免費電話111，工作人員會安排患者前往最近的醫院優先就診。當患者的疾病較為嚴重時，比如昏迷、癲癇、無法呼吸等，可以直接撥打999呼叫急救車。

然而NHS的發展并不如當初設想的一帆風順，因人口結構改變，移民、醫療旅游和缺少雇員等帶來的壓力越來越大。2021年，英國人口約6800萬，比NHS剛建立時多出了近2000萬人。如今英國人的平均預期壽命比NHS剛剛建立時延長了13歲，有近兩成的人口大于65歲，給支撐NHS的財政系統帶來巨大的壓力。其中近30%的老年人（60歲以上）因受到糖尿病、心臟病和老年癡呆癥等長期慢性疾病的困擾需要長期護理，對護理人員提出更多要求。據統計，護理一位65歲以上老人的醫療成本是NHS平均護理成本的2.5倍。NHS雖然能有效應對疾病，并成功提升了英國的人均預期壽命，但并不表明人們生活得更健康。因過多攝入糖分、吸煙、酗酒等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造成的各種慢性疾病，每年給NHS造成約110億英鎊的負擔。

英國衛生部門的負責人表示，NHS的急診服務目前是“有史以來最糟糕的”。 2021年10月，急診室人滿為患，接待了超過140萬名患者。NHS曾承諾，中風和胸痛（心臟病發作的典型癥狀之一）病人在18分鐘內得到治療，但救護車的平均反應時間為54分鐘，是兩年前等候時間（24分鐘）的兩倍多。對危重病人來說，搶救必須爭分奪秒。但即使是心臟驟停的病人，等待救護車的平均時間也超過了9分鐘，疫情暴發前僅需7分鐘。

英國國家審計局2021年12月初在一份報告中指出，自疫情暴發至2021年9月，僅在英格蘭地區，就有多達74萬例本應由全科醫生移交給專門醫院的潛在癌癥患者被“遺漏”，導致他們的癌癥被發現得更晚、更難治療。這些患者“消極就醫”的原因要么是預約、掛號困難，要么是畏懼疫情、不敢出門。在已經確診的癌癥患者中，有3.5萬至6萬人沒有得到必要的治療。

英國腫瘤學家、慈善機構“捉住癌癥”聯合創始人帕特·普萊斯教授呼吁政府采取緊急行動，解決醫療困境。他警告稱，癌癥患者的治療每拖延一個月，存活的概率就減少十分之一。英國媒體驚呼，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英國數十萬癌癥患者無法及時就診，這也許是NHS面臨的一場最大規模的“癌癥危機”。普萊斯教授披露說：“NHS僅在癌癥診斷環節就缺少4000名放射技師和2000名放射科醫生。癌癥病人等不起……如果我們無所作為，就會有更多人死亡。”

2021年9月，等待進行手術的患者突破30萬人，是2020年同期的兩倍多。其中有1.2萬人已經等了至少兩年。英國國家審計局估計，被疫情延誤治療的各類患者可能有760萬至910萬。如果NHS仍保持現在的運營效率，那么候診人數到2025年3月將突破1200萬。“NHS的員工已經達到了極限，承受的安全風險高得令人無法接受。”英國國家醫療總監斯蒂芬·鮑維斯指出，“這種情況雖然與疫情相關，但更深層的原因是NHS長期預算不足和面臨‘員工荒’。”

近半數醫護工作者反映，NHS資金不足問題已經持續10年之久，對一線醫療機構造成重大的影響，讓他們幾乎無法正常開展工作。早在2021年3月，NHS就警告稱，如果接下來得不到80億英鎊的額外資金撥款，英國醫院只能以消減醫療服務應對虧空。對于NHS的壓力，英國政府也做出了回應。英國財政部2021年10月表示，預算案將包括額外撥款59億英鎊用于等待診斷檢測和非緊急手術的病人，目標是在未來幾年縮短等候名單，其中23億英鎊用于檢測服務、21億英鎊用于改進醫療技術、15億英鎊用于增加床位。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奧密克戎毒株的蔓延或將令這一趨勢更為嚴峻。

英國衛生安全局表示，即使新的變異毒株引起的癥狀沒有德爾塔那么嚴重，它也可能導致每天有5000人入院。不久前，兩所位于北約克郡的醫院由于急救需求壓力過大，不得不對外宣布無法提供全面的日常醫護服務。

盡管英國近年來不斷增加對醫療體系的投入以改善效率，但收效甚微。一方面，政府投入的增長速度不及成本上漲速度。2020年，英國宣布到2023年為NHS增加205億英鎊的預算，年均預算增長約3.4%。但英國財政研究所的研究顯示，若要滿足當前醫療需求并改善服務，年均預算至少需要增長4%。

醫療欺詐導致了投入資金的損失。據統計，欺詐行為造成了英國每年高達12.5億英鎊的資金損失。其中患者商品、服務采購是最常見的欺詐類別，均造成每年超過2億英鎊的損失。2017年，英國成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反欺詐中心，以嚴厲打擊欺詐行為。該中心主席休·弗里斯表示，欺詐行為已造成巨額資金漏洞，導致一線醫療護理資金缺失。

另一方面，NHS數百萬英鎊損失在外國游客和國內長期居留者身上。理論上，他們在英國看醫生是需要出示身份證并支付費用的。然而由于英國長久以來對于“大規模監控”身份辨別系統的抵觸，加上英國外籍移民眾多，大部分醫院實際上并不會要求病人出示證件，而是直接提供醫療服務，外籍游客甚至也可以享受到疫苗相關的公共醫療服務。雖然政府引進“移民健康附加費”，要求長期居留者每年繳費來平衡NHS支出，但這并不能完全彌補游客短期消耗的醫療支出。

疫情暴發前各地醫院的床位占用率已居高不下，在方艙醫院建成前無法再收治更多新冠肺炎患者。雪上加霜的是雇員不足的問題：疫情前，僅英格蘭地區就有4.4萬個護士崗位缺口。政府不得不動員已退休的NHS員工重返崗位幫助抗疫，雖然能解燃眉之急，但這樣的超負荷運作模式能持續多久還是個未知數。

近日，英國一項針對醫生的年度調查顯示，全科醫生的平均預約等待時間首次超過兩周，達到15天。在接受調查的901名全科醫生中，超過1/5的人表示病人預約后例行等待時間超過3周。有31.7%的患者表示全科醫生的電話難以打通，在2012年這一數字只有19.2%。即便打通電話，病人被安排的就診時間也很難令人滿意。

英國的公立醫院醫護人員短缺，招聘格外困難。雖然英國政府宣布采取措施增加5000名全科醫生，但醫護人員人數仍然在不斷下降。NHS數據揭示，有一半的GP診所并沒有真正的全科醫生，有些GP診所給患者看病的是護士、配藥員、針灸師和正骨醫生等。在大曼徹斯特的伯里市，有幸被真正的全科醫生診療的患者只有36%。皇家全科醫生學會主席馬丁·馬歇爾教授表示，由于擔心全科醫生目前受到空前的壓力，一些診療可能被錯誤地分配給其他人負責。另外，根據對高收入全科醫生的稅收規則，如果他們的年收入超過11萬英鎊，按規定需要繳納的各項稅收會大大增加。出于稅收原因，一些全科醫生減少了看診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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