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全鏈條減損面臨的問題分析及對策

文|李國祥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

我國糧食連年豐收，庫存豐盈，夯實了糧食安全的基礎，但糧食損失浪費現象仍然存在。我國糧食在生產、收獲、運輸、儲備、加工、消費等各個環節都有損失的情形。

“減少糧食損失浪費,促進世界糧食安全”。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向國際糧食減損大會所致的賀信中深刻指出,糧食安全是事關人類生存的根本性問題,減少糧食損耗是保障糧食安全的重要途徑。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糧食安全面臨挑戰。

前不久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把實施全面節約戰略作為正確認識和把握初級產品供給保障的首要手段。為了節糧減損，我國已經從法治、技術和政策支持等多方面在糧食全鏈條開展工作，并取得一些成效。但是，由于長期形成的不良觀念和習慣、糧食全鏈條上的設施設備落后和減損在經濟上有時得不償失等，我國糧食全鏈條各環節仍然存在較大的損失。2021年下半年，我國還出現了農藥價格過快上漲和一些地方遭遇極端災害天氣帶來糧食損失新難題。為此，需要進一步推進現有的法律法規和政策等的落實，同時要加大科技創新，完善機制和制度，有效解決糧食全鏈條減損工作中面臨的困難和出現的新問題，確保節糧減損不斷取得更大實效。全鏈條節糧減損需從哪些方面發力？本文從糧食全鏈條減損的角度，深刻分析了我國糧食損失與浪費在產、收、儲、運、消等各個環節、不同程度面臨的困難和存在的問題，對我國糧食作出減損的轉變以及對糧食產業發展進行轉型提出了對策建議。

我國深入推進節糧減損工作并取得一定成效

節糧減損等同于糧食增產，是增加糧食有效供給的“無形良田”。

近年來，我國節糧減損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各部門各地方推進節糧減損工作的力度明顯加大，頒布實施了《反食品浪費法》，中辦、國辦印發了《糧食節約行動方案》，召開了國際糧食減損大會。相關主管部門深入開展全鏈條糧食減損工作。農業系統推進病蟲害綠色防控和統防統治，減少糧食生產損失；加快糧食作物收獲機械裝備升級，在全國廣泛開展機收減損大培訓、大宣傳、大比武活動，有效降低了收割環節的損失。糧食系統深入實施優質糧食工程，推進綠色環保倉儲設施建設，加快糧庫智能化改造；深入實施糧油加工節糧減損行動，促進了成品糧出品率和原糧利用率的提高。節糧減損的宣傳引導成效不斷顯現，“光盤行動”“整頓吃播亂象”“杜絕舌尖上的浪費”等舉措，有效地促進了“文明用餐、珍惜糧食”良好氛圍和風尚的形成。

糧食全鏈條減損面臨的困難和問題

我國糧食連年豐收，庫存豐盈，夯實了糧食安全的基礎，但糧食損失浪費現象仍然存在。我國糧食在生產、收獲、運輸、儲備、加工、消費等各個環節都有損失的情形。這既有主觀原因，又有技術原因或者經濟原因。有時多重因素交織在一起，使得糧食減損變得較為困難和復雜。

農藥價格過度上漲會使病蟲害造成的糧食生產損失加重。2021年，我國農藥價格每噸由2萬元上漲到8萬元，上漲了3倍。合理施打農藥，是減少糧食生產損失的最有效辦法。如果農藥供應持續緊張和價格過高，農民就可能失去或者放棄施打農藥機會，造成糧食的嚴重損失，甚至出現絕收。

極端災害天氣使糧食減損難度加大。我國糧食作物收獲機械化程度高，小麥基本實現了機械化收獲。各地通過宣傳、培訓和更新機械，常規情況下糧食損失機械收獲可控制在3%以內。但是，一些作業因機械落后，收割、脫粒和裝卸設備不配套不成體系，或者拖拉機手操作不專業，仍然會造成糧食收獲損失。若遭遇臺風、暴雨和連綿雨雪，損失更大。成熟糧食作物倒伏后，機械無法作業，或者田地淹水或者水泡時間過長，普通機械無法下田作業。若考慮人工收獲，則可能因成本過高，讓種植戶因經濟上得不償失而放棄收獲。極端災害天氣導致的糧食損失比較大。

長期以來，我國糧食儲運的不同環節和不同主體造成的損失差異較大。我國儲運糧食的主體多元化。收割后的烘干和運輸一般是由市場化主體進行。目前，我國一些地方收獲糧食后仍然以自然曬干為主，烘干設備不足，一旦遭遇連續陰雨天氣，就會霉變。我國各地糧食收獲后的運載方式存在較大差異，多數情況下使用的是非專用糧食運載車輛和包裝物，導致收獲的谷物遺漏和運輸中的拋灑，損失超過國際標準。

儲糧設施設備落后會加重糧食損失。我國糧食儲存主體有中儲糧、地方代儲企業和農民等。比較而言，地方代儲企業和農民儲糧損失較大。我國部分糧食品種，當前最主要是稻谷，儲備和庫存量偏高。估計稻谷的儲存量超過一年的消費量。超大規模的儲存，一方面可以確保國家的調控能力和糧食市場的穩定，另一方面儲存必然伴隨損耗，儲存規模越大，糧食損耗越多。特別是，一些地方儲備和一些企業庫存，糧倉設施陳舊老化，通風、溫控等設備配備不足，發霉和蟲蛀時有發生。通常情況下，農民儲糧越來越少。但是，2020年以來，隨著糧食價格預期上漲，一些種糧大戶惜售心理變強，待價而沽，但他們的儲糧設施簡陋，有的甚至產后烘干能力也不足，損耗較高。如果讓每個農民建設現代化倉儲設施并配套先進的設備，在經濟上明顯不合理，在設施設備利用上也造成新的浪費。農民既沒有能力，也沒有意愿投資建設先進的儲糧設施設備。政府補助或者幫助建設儲糧設施設備，一是較難完全普及到每個種糧農民，二是農民因維護不夠而造成設施設備過快損壞，三是無法改變利用率偏低難題。

糧食過度加工較難扭轉。為了更好地滿足消費者對糧食外觀、口感等方面的需要，糧食加工經營企業一般都會選擇精加工，這樣，不僅導致出米率和出粉率的下降，而且還使大米和面粉的營養成分散失。盡管一些企業試圖改變這種現狀，但是大米和面粉的外觀和口感等對市場競爭力影響過大，在糧食加工企業產能過剩的情況下，少數企業的努力往往會失敗。

糧食消費領域的餐飲浪費較難杜絕。一些消費者珍惜糧食的意識還不夠強。一些餐飲服務還不能較好地滿足消費者的需要，造成浪費。宴請等場合造成的浪費還比較突出。消費者在外就餐，將剩余食物打包回家，出于對衛生和健康的考慮，往往也不再食用。

推動糧食全鏈條減損的建議

糧食全鏈條減損是提高我國糧食安全保障水平的有效途徑。要從意識觀念、科技創新和協調糧食減損的經濟合理性與社會效益等方面破解在糧食生產、收獲、倉儲、運輸、加工和消費全鏈條各環節減損面臨的難題，加快建立健全糧食減損的長效機制。

正確認識和把握農藥等現代投入要素對減少糧食生產損失的積極作用。蟲口奪糧，是我國糧食連年豐收的重要經驗。濫用農藥，與農業綠色發展相背。合理施用農藥，是現代農業發展的體現。要在推進生物防治和其他綠色防治的同時，確保高效低殘留農藥供應并保護合理價格水平，絕不能讓農民因農藥價格過高而放棄及時防治病蟲害。

提高農機裝備和操作水平。收獲環節的糧食損失，既有不可抗因素，也有可減少損失的可能。要加快機械設備更新步伐。從長期來看，收獲機械要推廣收割、脫粒和裝運一體化多功能配套裝備，并將收獲運輸的損失率作為機械標準化強制指標加以規范和約束。在東北、華北和西北等大平原地區，應重點推廣多功能聯合收割機。為了降低農機手因操作不當造成糧食收獲的損失，一方面，要加強相關人員的作業培訓，提高熟練程度；另一方面，機械操作后，鼓勵和動員組織農民進行撿拾。

我國地域廣闊，一個地方不經常遭遇極端災害天氣，但全國每年可能總有地方發生極端災害天氣。如今年一些地方秋收季遭遇雨水偏多情形，必須使用替代常規機械收獲，如履帶收割機，而種糧戶或者農機社會化服務組織普遍不會購買或者持有足量的履帶式收割機。應對極端災害天氣發生后造成的糧食收獲損失，要有預案，并發揮政府作用，配備必要的異常天氣下的收獲機械，同時由相關部門儲備一定數量的履帶式收割機，需要時提供給種糧戶或者農機社會化服務組織。

提高糧食運輸和物流的專用化配備水平。我國糧食產區與銷區有時較遠。一方面，對于小宗的口糧，鼓勵并引導糧食在主產區加工并小包裝進入市場，而對于大宗的口糧和飼料糧，加快研發與糧食多種運輸工具配套的專用裝載裝備或者集裝箱，與長途運輸需要不斷變換汽車、火車、船舶等相適應，實現物流各環節無縫對接，避免流通運輸環節的“跑冒滴漏”。

加快糧食倉儲現代化建設步伐。大力推廣綠色儲糧技術和數字化技術。我國糧食儲存規模大，儲存環節減損潛力也大。要加快糧庫改造升級，加快節能的溫控設施設備現代化，推進物聯網裝備和互聯網應用的“智慧糧庫”建設。進一步完善糧食儲存制度，確保糧食及時輪新周轉，定期對儲存糧食開展檢查檢驗，發現問題及時處理。

進一步完善玉米等代收代儲機制。玉米是我國第一大糧食作物，其市場化程度最高，貿易商成為玉米收儲運銷的主體，一些貿易商儲存大量玉米。近年來小麥價格上漲預期明顯，部分貿易商和一些種糧農民儲存的小麥增多。但是，很多糧食貿易商和農戶的倉儲設施設備落后，長時間儲存，損耗較大。解決這些難題，可推廣“糧食銀行”做法，由倉儲設施設備先進的企業代收代儲，按民間糧食貿易商選擇合適時間點的市場價格結算貨款。普通農民收獲糧食后，也參照“糧食銀行”做法，由倉儲設施設備先進的企業代儲。

以消費者為中心推進糧食減損工作。要加大宣傳力度，促進消費者樹立科學的糧食消費觀念。研究開發新技術新設備，做到不過度加工也讓糧食的外觀和口感能夠滿足消費者的需要。糧食行業協會要積極倡導相關市場主體踐行糧食適度加工標準，引導消費者合理消費。支持中央廚房等現代化食物供應鏈發展，為更多家庭提供合理配餐，減少消費環節浪費。

節糧減損是一個系統性工程，涉及到經濟社會、科學技術、政策法規等諸方面因素，需要政府、企業、社會共同努力，綜合施策。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國際糧食市場不確定性增加，國內糧食供需長期緊平衡的態勢下，我國要牢牢把住糧食安全主動權，把中國人的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必須堅持開源與節流并重，增產與減損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