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通脹形勢嚴峻

闕維杭

蔬菜漲價，水果漲價，各種調味品漲價，牛奶漲價，雞蛋漲價，肉類漲價，食用油漲價，漲幅自20%到200%不等；汽油漲價，房租漲價，房地產漲價，新車、二手車都漲價……歲末年初，一片“漲”聲里，美國人每天面對的吃穿住行都昂貴了許多，高通貨膨脹形勢愈來愈嚴峻。

過去一年，美國汽油價格飆升50%以上，能源價格大漲30%，二手車價格大漲26.4%，火腿價格上漲20%，雞蛋價格上漲12%，洗衣機和烘干機價格上漲15%……幾乎所有商品都在漲價。排除通脹因素，2021年10月美國人的平均時薪實際上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2%。

至筆者截稿時，美國北加州加油站普通汽油價格幾乎接近每加侖5美元，半年前加滿一輛車需要40美元，現在至少要60美元。有華人在美國東海岸某港口開中餐外賣店，進貨價格之高令其苦不堪言：原先一罐去皮大蒜15美元，現在已經是50美元；5加侖的玉米油過去20美元，現在42美元；雞腿肉過去每磅0.99美元，現在每磅1.6美元；曾經20多美元一箱的荸薺罐頭，現在70美元都難買到。而在硅谷地區，勉強維持開業的中餐館的菜碼價格，普遍比一兩年前調高50%～100%甚至更高。

從華人超市到開市客（Costco）、沃爾瑪（Walmart）等平價大型商店，如今部分商品實在難以“親民”：在舊金山唐人街超市，米粉現標價1.69美元每磅，半年前則為0.69美元每磅，漲幅145%，豆腐一盒過去0.99美元，現在1.5美元；開市客里的牛肉、豬肉都漲了大約80%，牛肉沒有4美元以下一磅的了，螃蟹、龍蝦價格則上漲了近一倍，植物油漲了一倍多……日化巨頭寶潔公司（P&G）早先已上調嬰兒紙尿褲、廁紙等產品價格，2021年10月份又宣布將上調口腔護理、剃須刀、頭發皮膚護理等產品價格。

美國勞工部2021年12月報告，當年11月美國的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增長6.8%，遠高于美聯儲設定的通脹上限2%，是自1982年6月以來最大增幅（1982年通脹率為7.1%），商品價格幾乎全面上漲。

美國勞工部數據表明，2021年11月美國能源價格上漲3.5%，同比上漲33.3%，其中汽油價格同比上漲58.1%；食品價格同比上漲6.1%，其中豬肉價格比一年前上漲14.1%，是自1990年以來的最大漲幅。占據通脹增長主要比例的二手車和卡車價格則上漲了31%。二手車銷量提升，價格大漲，是因為芯片短缺導致市場新車缺貨，定價過高（新車價格躍升了9.8%，是自1975年以來的最大漲幅）。截至2021年12月15日，美國二手車的價格仍快速上漲，尚未達到最高峰值。此外，家具和床上用品的價格出現自1951年以來的最大漲幅，輪胎和運動設備的價格上漲幅度為自1980年以來最高，餐飲消費價格提高5.3%，是自1982年以來最大增幅。

美國的房租和房價也繼續不斷上升，根據全美房地產經紀人協會2021年11月10日公布的數據，獨棟現房的銷售價格中位數比一年前攀升了16%，達到36.37萬美元。如今在美國，無論在哪買房，不加價10%以上幾乎買不下來，而且建材漲幅更高，房屋建造成本也大漲不止。

據蓋洛普（Gallup）2021年12月2日公布的一項民意調查（受訪人數為1600人）數據，面對日益嚴峻的通貨膨脹，近一半受訪家庭感受到了經濟壓力；其中有大約10%的人稱，由通貨膨脹引起的經濟困難，已經嚴重到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低收入家庭受影響尤為嚴重，在年收入低于4萬美元的家庭中，有71%的家庭表示自己經歷了困難；而中等收入家庭和高收入家庭中，這一比例分別為47%和29%。

諾克公共事務研究中心（Associated Press-NORC Center for Public Affairs Research）2021年12月9日公布的一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67%的家庭開支高于2020年3月1日前。大多數美國人還表示，生活各方面的物價都大幅上漲，包括食品雜貨、天然氣、電力、節日禮物和服務業。這項民意調查還發現，57%的美國人不贊成拜登處理經濟問題的方式。

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的一項消費者調查顯示，美國消費者對2022年的通脹預期升至6%的新高，而消費者對新年個人收入增長的預期降至2.8%，表明美國消費者估計短期內通脹的漲幅將是工資漲幅的兩倍。調查的其他數據還表明，消費者預計新的一年大多數關鍵必需品價格將上漲10%左右。其中，預計汽油價格上漲9.15%、食品價格上漲9.24%、醫療費用上漲9.6%、租金上漲10.03%、大學教育成本上漲9.1%，這是自2015年3月以來的最大漲幅。

沒完沒了的新冠疫情導致美國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大放水”，必然推高物價的上升，并加劇社會困頓。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剛襲來時，美國國會就通過了2.2萬億美元救濟法案，數額之高，相當于羅斯福新政支出的兩倍多；當年羅斯福新政使美國成功走出大蕭條，而如今兩年來美國撒錢將近10萬億美元，美國國內卻依舊是新冠疫情肆虐，物價飛漲，供應短缺，近半數家庭陷入財務困境，低收入家庭不得不掙扎于“嚴冬”之中。無節制印鈔必然引發通貨膨脹的惡果。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凱文·麥肯錫認為，總統拜登和議長佩洛西的刺激計劃“完全失敗”，美國的生活成本正在經歷過去30年以來最高飆升?？梢哉f，盡管美國經濟開始復蘇，但數十年罕見的高通脹率，湮沒了2021年美國的經濟增長率（5.5%）。

高通脹也迫使政客們開始審視關稅政策。美國財長耶倫日前直言特朗普任內對中國輸美商品加征關稅“沒有任何實質戰略理由，卻制造了麻煩”。她認為對每年價值數千億美元的中國輸美商品加征高達25%的關稅“導致美國國內物價更高”。她同時表示，將努力通過重啟排除程序降低上述關稅。美國前財政部長雅各布·盧也表示，取消對中國輸美商品加征的關稅有助于緩解美國通脹壓力。報告顯示，2021年年初，美國對中國輸美商品的關稅稅率按貿易加權計算，平均為19.3%，遠高于2018年年初的3.1%。

日益高漲的通貨膨脹率不僅嚴重影響到美國的經濟發展和民眾生活，也直接影響到政府的經濟議程和拜登的支持率。一項拜登和民主黨人力推的約2萬億美元社會支出和氣候計劃遭到阻攔，連民主黨參議員曼欽也質疑該法案會進一步助長通貨膨脹。

《財富》雜志網站2021年11月16日刊文指出，除非美聯儲和拜登政府改變當前做法，否則通貨膨脹將會對社會弱勢群體，即窮人、婦女和少數族裔帶來尤為嚴重的后果。文章特意提醒美國民眾，不要聽信所謂“通貨膨脹對窮人有好處”的說法，現實往往嚴酷得多。該文揭露了美國社會上流傳的荒謬論說，例如美國知名資產管理公司貝萊德（BlackRock）前執行董事聲稱的“非富裕群體更容易從更高水平的通脹中獲益”。通貨膨脹首先導致分配嚴重不均，侵蝕了所有人的購買力；但工薪階層顯然更加受困于高通脹，消費能力、生活水平每況愈下。另一位美國前財長、哈佛大學教授薩默斯早在2021年2月就在《華盛頓郵報》刊文提出了通脹擔憂：“規模更接近二戰水平的宏觀經濟刺激有可能引發我們一代人從未見過的通貨膨脹壓力，影響美元和金融穩定。”薩默斯對通脹形勢做了詳細分析后，測算美國經濟每月產出缺口約為300億美元，而美國政府提出的財政刺激規模相當于每月近2000億美元；過度經濟刺激必然會帶來通脹，美國正面臨“相當嚴峻”的通脹形勢。

然而，薩默斯的警告被拜登政府當作耳旁風。拜登當局和美聯儲官員2021年年初漠視通脹風險，全力推動國會通過拜登總統提出的1.9萬億美元經濟救助計劃。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說，財政刺激只會暫時推高通脹水平，物價不大可能持續大幅上漲。白宮和美聯儲官員過去半年來一直斷言，通貨膨脹只是美國經濟的暫時性或過渡性特征，因為價格上漲是由供應鏈瓶頸推動的，而供應側的限制因素壓制了汽車制造、住房建設和食品生產，一旦供需趨于平衡，通脹將會回落。但事實證明美國政策制定者判斷失誤，所謂“通脹暫時論” “通脹好處論”是多么荒誕不經。鮑威爾不得不改口，表示2021年10月底和11月初公布的一系列通脹、就業數據才使他真正意識到美國通脹升至更高、更加持久的風險已經上升，美聯儲需要轉變貨幣政策。美聯儲在2021年12月中旬的貨幣政策會議結束后，正式擯棄了“通脹暫時論”，同時決定加快縮減資產購買規模，為2022年上半年啟動加息鋪平道路。美聯儲暗示，新年首次加息的時機將完全取決于就業市場的發展路徑，預計未來幾個月就業市場將繼續改善。

展望2022年美國通脹水平，美國富國銀行（WELLS FARGO）證券經濟學家預計，隨著服務價格進一步上漲，到2022年第一季度，美國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漲幅將升至約7%；而等到供應鏈瓶頸趨于緩解后，到2022年下半年美國整體通脹將有所回落，但全年美國CPI漲幅仍將超過5%。問題在于，上述假設或預計都是以疫情穩步向好為前提，預計2022年下半年全球疫情常態化，是政策制定者勾勒并希望看到的“軟著陸”情境。即使通脹在未來逐漸放緩，經濟穩步復蘇，失業率維持低位數，通貨膨脹對美國經濟的影響仍然會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而供應鏈危機緩解、勞動力市場穩步修復則更不可能加速實現。

美聯儲預測2022年美國GDP增長率4%，超過預計的物價漲幅2.6%。美國寄望2022年是經濟逐漸恢復常軌的一年；但挑戰依然嚴峻，而經濟恢復常軌，需要財政及貨幣政策的常態和理性。新的一年，如何降低新冠疫情的風險，如何在實現經濟復蘇和控制通脹方面取得更好平衡，都是白宮和美聯儲無法逃避的嚴峻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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