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弘
二月
手機屏上的字和話語,
被渠水分分鐘沖刷不已。
現在我已經不太好奇,
它們如何從視野中消失。
不管我怎么抽空等著,
它們都沒如期而來,
它們抑或腿腳不便,
只好在家里隔離自己。
那個不可名狀的生物,
閏年二月的最后一天,
從未是當下的時間關口,
看不見的仍然看不見。
理想是個概念而不是物品,
都是各個時代的貪天之功,
如瑪麗蓮·夢露、如石曼卿,
沿河看柳,沒有萬朵芙蓉。
印度的海
春天臉頰顏色變成了夏天,
黃葛樹葉子刷刷刷降落,
掩蓋周而復始的災難,
遞給我口罩很安全?
遞給我食品卻很危險?
懷疑、相信、期待、遲疑,
加扎勒和音樂都已改變,
不可否認與時俱進的歷史,
日月四時,手心手背是悖論,
微不足道的幻想,愛有風險。
烏爾都語中,貓頭鷹表示愚蠢,
壞的是壞的,好的是好的,
激發反思的荒誕次第循環。
怒放的廣玉蘭,比靈魂更輕一些,
其實我是夜鶯,假裝克什米爾落雁。
從宜良返成都
密集的閱讀會使神經反應變得稀疏,
jar不該翻譯成壇子應該是瓶或罐子。
典故的眼睛面對我們時或者沒法開合,
知道我對這種不對稱的對等感到高興。
在巖泉寺寫書的錢穆喜歡吃烤鴨子,
但巖泉的水位卻意外就跌落了。
對形式的天天操練可以強筋健骨,
或許就應該比肩而立,巖堅泉清。
燈盞花治腦梗,木賊可清肝明目,
玫瑰田中的光景,錯覺就不再是錯覺。
宋詩及不及唐詩?考的是你的眼力,
生活在內卷時也外翻,需要靜待時運。
小雪次日
還有五個星期,明年就重新安排,
被動的算法降級,主動的視而不見,
其實只需要回放一頭一尾。
凡爾賽的梗是變異的DNA紐帶,
清蒸石斑魚,冷了就很倒胃口,
把形容詞全部隱去就更明了。
在格子間,也是吸入公共空氣,
童詩的語言把世界切成碎片。
維金斯基寫過雪的謊言,天和大地:
“鵝群中有十二只,
一只飛向東,一只飛向西。
一只飛向布谷鳥的巢穴。”
鳴蟲的叫聲
they leave
and act like it never happened
they come back
and act like they never left
——Rupi Kaur
清晨一打開窗戶,秋蟲的鳴聲就撲面而來
仿佛我忽然回到了江南,而你到了長安
心頭綻放著白居易詩或花比擬的高光美人
一場小雨從我的指縫間落下
街道的氣息彌漫,汽車的噪聲敲打窗戶
我用電腦上放著的流水音樂抵御著這些
我們必須承認,語言有一種潛在的威脅
幾乎沒有顯露的暗眼還在休息
跨度或有兩年,啟明星漸次隱去的時段
在這里的禁空區繼續挖掘南宋詩的厚度
嘴巴上一直掛著現實的你早已經離開了
感懷,那就是一枝細竹掃紅塵
但紅塵到底是什么?我期待的可不止一個
漢學家支支吾吾或含含糊糊的描述和解讀
我偶爾會恍惚,驚喜或泡影是你兩可的選擇
寫詩話,我會寫秋江琵琶在別船
百香果ABC
請不要被沒切開的百香果忽悠
也不要被切開的百香果激越了
不是嘴巴說的顏色,是眼睛看到的
不是嘴巴說的味道,是鼻子聞到的
如果他們否認,我們就說服他們
如果他們同意,我們就多了共識
我再問那就是個無聊的話事人
分歧不在這里就無需費時費事
百香果的做法是神經網絡的做法
那么你就不得不撫胸,然后換詞。
桃葉渡
翻譯就是過去被發明,未來被修訂,
就是不可我的船向東,你的向西。
徐渭寫了他在書中看到了桃葉,
過桃葉渡,他只看見了一片水。
這仿佛我路過拜占庭黃昏的景色,
此前良心已經破裂,還是需要連結。
我馬白,馬永不會馴服或完全馴服,
君馬黃,每天都有好新聞也有壞消息。
我也許還很年輕,也許也有點老了,
那么可不可以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搞壞了這一切,我們都不記得,
或裝著不記得,經年之后我們才想起這一切。
初秋覽卷
長時間涂脂抹粉皮膚就會日漸衰壞,
為了體味出奧德賽的憤怒,一個讀者
就只好把伊利亞特全本都盡可能看完。
如果說阿喀琉斯的情感是憤怒,那么
奧德修斯的執著就是返鄉,就是懷舊,
田園詩成了異國情調、聲色犬馬,七年!
是啊,他還說卡呂普索比佩內洛普更漂亮,
思鄉的結果,奧吉吉亞島終究是陌生的地方,
修辭學技藝一是裝扮二是編造再者是修繕。
不對等的愛是愛,包括報復也是愛,
是不是也等價于奈達先生的動態對等?
就像相愛的男女要旗鼓相當才能匹配。
木葉在風中飄落如雨,閑看詩書已近淫。
別愁離恨,抗爭的身份,對遠人的忠誠,
如此咄咄逼人后,你就漸漸失去了蹤跡。
情緒被言語的火花催發,原因被言語推動,
再平凡的口頭禪都可以解讀為嚴肅或嘲諷,
所以要避免過分的深情,但首先要正確斷句。
萬事萬物都有名字,不管我取沒取那個名字,
淺白肉麻的抒情真的會成為有意無意的笑柄,
為了賦予它意義,這個世界必須被我們破譯。
百年茶鋪
從簇橋到彭鎮,走過名義上的老街,
前者只有地名和做舊的牌坊,
后者有只號稱百年茶鋪的領軍頭羊。
或許用拉郎配式的比附并不恰當,
它們與烏爾都語的加扎勒真還不一樣。
按快門的虛假快感有多么兇殘,
按快門的人們就會有多么幸福。
他們想讓我在鏡頭前感到白癡般的羞愧,
我手上沒有照相機,我心頭沒有拍攝美學,
在我眼中,并不如我們只買了半只的鹵鴨子。
老茶鋪我來第一次時還尋思專門照點相,
昨天拍片的比純喝茶的還是要多好多。
畫家和我,其實庸俗得只想喝碗茶就走,
其實只想買走街口那老頭的鹵鴨或油燙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