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外三首）

鄒平

輕易，你就接受了

蔬菜的蟲眼、被踏壞的草坪

這樣日常生活中的不快

你允許盆栽的月季開出不同花色

也可以忍受炎夏無雨、低矮的

門框。你做得到對眼角日漸深刻的魚尾紋

熟視無睹。甚至，用半生時間

去學會和體內某種炎癥相安無事

但你，至死也掌握不了

一門沉默與言辭粗鄙之間的

平衡術

懷有廢墟的人

你說我是懷有廢墟的人

我承認

我是一片樹葉

在春天流蕩的日子

取走半兩雨水和薄涼

你說我是蒼老的小孩

我也承認

我把紙上的名字一個個立起

將自己的名字摁倒

我對自己的敵意高過愛

你說我像一塊有紋身的石頭

我沉默了

一想到我曾來自深山

有過溪澗、松風和鷹

月下，曾與經書和妖孽為伴

飛一會，我想

久遠的事物

泛黃的紀念簿

一株原地招手的草

走走停停的雨水

懸露的時辰

甚至一棵垂老的大樹

都有著蝴蝶般的翅膀

哪怕是離地一尺

飛一會，我想

哪怕是比麥子低半頭

飛一小會，我想

哪怕是繞著跳躍的繩子

飛幾分之一秒，我想

也許會墜毀，我想

那盞燈

夜里，我遲遲不去關院子里的

那盞燈。特別是在冬天

隔窗，可見一些樹葉安然落下

雪片閃亮

透過燈光

不遠處，低矮的土屋、茶林

一堆柴草

都具生活的儉樸之美

關掉那盞燈時

我會先閉上眼睛

仿佛，這樣就能阻止

一種熄滅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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