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壽健
還記得剛來淮安市周恩來紅軍中學南校區的時候,校園的整個色彩是綠色的,像一個天然的大氧吧。因為當時學校剛剛建成,我也沒有心思和心情去欣賞,夏天的風景就這樣不經意地錯過了。轉眼間,已入秋冬,校園的色彩以黃為主調:垂絲海棠葉的淡黃,銀杏葉的金黃,梧桐葉的枯黃,還有很多說不出具體名稱的黃。當然在眾黃之中也有綠的點綴,像寶塔松、廣玉蘭、香樟樹等,一直保持著綠的本色。秋冬的校園景色有一種特別的靜美,讓人既感受到了自然的輪回,也有對生命意義的感悟,更有著對樹木與樹人的雙重思考。
校園花草樹木的修剪管理是一件很有講究的事。負責這項工作的肖從德師傅每次和我談起來,都讓我“腦洞”大開,原來這不只是一項技術,還是一門藝術。“環境育人”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做起來是需要用心設計的。當初,我們把致遠樓當作教學樓的時候,空蕩蕩的樓道里沒有一點生氣;后來,大家出謀劃策,在一樓天井里放了一棵盆栽鐵樹,在周圍放上花花草草,擺成一個造型——果然,一進大門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班級成立之后,師生們把教室內外裝點得像家一樣,有花香,更有書香。每天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學習、生活,心情很舒展。開學前,我們在一起討論,大門的風格應該和文物樓保持一致,致遠樓門前應該有一個縮微的小品設計。我們把想法和靈感告訴了設計師和建筑師,請他們根據學校的風格,把這兩個地方建設得別具一格。校內的中共中央華中分局舊址紀念館于2019年被國務院批準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是民國時期的建筑,至今已有近九十年的歷史,青磚黛瓦里承載著歷史的厚重感。老師、學子們走在這里,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感染,腳步會放慢,聲音會放輕。
文物樓前的兩排梧桐樹到了秋冬季節,最惱人的是落葉很多。兩位保潔大姐常常和我講,每天掃落葉掃得腰都直不起來。于是,我們把這里劃成了班級清潔區,每天掃落葉成了孩子們體驗勞動、觀察大自然的休閑時光。節氣已過小雪,肖從德師傅說要給梧桐樹修剪枝杈,要給香樟主干包裹上塑料外衣防寒,要給草坪施點肥料,來年才會長得更好……這種對于花草樹木的態度和做法,也正是我們教育所需要的——點點滴滴的呵護和濡染,讓其從外到內地慢慢成長,從弱小變得茁壯。
《管子·權修》中寫道:“ 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獲者,谷也;一樹十獲者,木也;一樹百獲者,人也。”人們在此基礎上濃縮出這樣的句子:“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人才的培養是需要時間、環境和一些必備要素的,不可急功近利。現實教育生活中,我們更多顧及的是眼前,而忽略了詩和遠方。殊不知,教育是具有農業特征的,是要經歷春耕夏長的精細孕育的過程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秋收冬藏。殘酷的評價機制和社會競爭,導致很多人把教育做成了工業,做成了流水線,扼殺了興趣,泯滅了個性,讓所有孩子變成了統一的模型。這是教育的悲劇,也是孩子的悲劇。當“雙減”的春風吹進校園的時候,教育者開始思考如何通過提質增效來松綁兒童,解放兒童。學生本應該回歸校園。讓我們在“雙減”的背景下,用教育的智慧和智慧的教育去撬動孩子的幸福未來!
“樹人”和“樹木”其實有很多相似和相通之處,“樹人”需要從“樹木”中借鑒經驗,獲得啟迪。我和耿懷青總校長一起走在體育館西側的一塊空地上時,他說校園里如果有更多的飛禽走獸就更有生命氣息了,孩子會多一份樂趣,多一些美好的時刻。我突發奇想地說,等我們有時間、有精力、有財力時,就把這里建設成魯迅筆下的“百草園”,魯迅原名就叫“樹人”啊。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天午飯后,我和姜海勇主任站在梧桐大道上聊著天。他說,這條大道真美,如果一直向前延伸到文渠邊上,和古城墻遺址風光帶相接,那該多美啊!我說,學校在文渠邊上有一座小橋是通向古城墻遺址風光帶的,可惜被堵死了。如果有一天,可能的話,我們可以打通過去,修一個門,師生可以自由地去尋古探險,不又是一道絕美的風景嗎?我們兩人相視而笑,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開心。
校園里的很多標牌是已經搬到新校區的楚州中學留下來的。這些標牌做得非常完美,或是花草樹木的科屬、習性等介紹,或是詩化的概括,或是生長年份統計,不一而足。我對許多花草都對不上號,所以常喜歡在這些精致的小標牌前逗留。對視的剎那,我認識了花草樹木,了解了它們的前世今生,也知道了它們的脾氣性格。我也希望為師者能夠多去凝視像花草一般的學生,尤其是那些目前成績還不夠理想的學生,不要總在他們身上貼上“差生”的標牌,而應多看其閃光點,給他們一個美麗而勵志的“標牌”。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識、相處,我慶幸自己在這個校園里遇到很多有責任心、有耐心、有愛心的老師。一株白梅已經在冬日的寒氣里失去了活力,但是標牌上的詩句卻讓我走近了白梅。“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這是白梅的內在精神品質,也是紅中南校區老師們的生動寫照:他們把愛心獻給了學生和教育事業,給孩子們的人生帶來春天和希望。每每此刻,我的心中無來由地生出一份滿滿的自信:這所學校一定會如大家所愿,成為百姓期盼的那個樣子。
秋天的時候,我常在大禮堂前面的那條路上散步。那里有一片桂花林,芳香四溢。尤其是到了十月國慶節前后,整個校園都浸在桂花香里,讓人流連陶醉。在大禮堂西側與小北樓交界處有一棵銀杏樹,墻面上有一個“淮安市園林局2002年監制”的標牌,上面明確寫著樹齡120年。現在又是20年過去了,銀杏樹應該是140年的“高壽”了。淮安師范的老校友回母校校園時,指著樹感慨地說:“這棵樹比這些文物樓的歷史還要長幾十年,這里的歷史它比我們還清楚。”每次在這棵樹下徘徊時,我都喜歡抬頭久久仰望,在與樹的無聲對話中,我只覺得這里是一個文脈久遠、讀書育人的好地方。
雖是冬天了,麗正樓下的月季花依然沒有完全凋零;文典樓后面的亞熱帶植物棕櫚樹北移到我們這兒后,依然能適應環境,蓬勃地成長。宋代詩人陽枋有一首《棕花》寫道:“滿株擐甲詫棕櫚,葉展蒲葵冬不枯。”不只是植物有這樣的頑強生命力和環境適應性,我們教育的孩子也是有的,只要我們無限相信他們的潛能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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