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長

朱紫

傅老頭今年六十三。老是老了，但他不服輸。村里要選河長，全村人仰仗的傅家河近幾年狀況越來越差，傅家村已經幾年沒豐收過了。

傅老頭執意要去競選，兒子打來電話，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他說：“我要去治河哩，鄉親們指著這河吃飯，我非把河治好哩。”傅老頭如此堅持，兒子也不好再勸。

村里人其實都敬佩傅老頭，他為人頂熱情，無論看到啥事都會搭把手。大家見他熱情高漲，便讓他當了這傅家河的河長。

傅老頭高興得直哆嗦，蹣跚地走回家，坐在堂屋里，扯著嗓子喊：“老婆子，我當了河長哩！我讓鄉親們選上了，大家選我，讓我治河哩。你，你說鄉親們信任我……唉，這河長咋當呢？”

傅老頭望著河水想了一下午，決定種樹。東家捐西家湊，沒有錢的人家就出點力。鄉親們這幾年也難，手頭不寬裕，傅老頭從村頭到村尾跑了十幾趟，磨了兩個星期，終于湊齊了買樹苗的錢。

買好了樹苗，叫上村里精壯的小伙子，在河道邊邊上，將樹苗一路種下去，一字排開，呵，挺好看。傅老頭高興地用手搖樹干，像父親搖搖兒子的臂膀似的，喃喃道：“好哩！長結實了！”

“老婆子，俺村的樹苗種上了，好著哩！可壯實，好看著呢！”傅老頭是真把樹苗們當兒子照顧呢。村東的傅正見了傅老頭，興奮地揮手：“傅老頭！你種的樹苗長得好哩！”經人一夸，他臉上的笑都繃不住了。

幾天后，一場暴雨降臨，壓垮了傅老頭鄰家的房頂，他幫著鄰家又修又補。沒想大雨一連幾天不停，河里漲水，樹苗泡了一個多星期，葉子都不綠了。傅老頭心里刀割一樣疼。大水退去，樹苗基本都澇死了，錢打了水漂，傅老頭急得掉眼淚。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又碰上了幾十年難遇的黃河改道，支流傅家河也改了流向，沖走了北邊兩戶人家。傅老頭急了眼，挽起褲腳前前后后地找。所幸人是找到了，家卻沖沒了。河水改道，這可是大事。傅老頭一宿沒合眼：“咋辦，老婆子，這咋辦呀？”

兒子聽說了，也替父親著急。沒兩天，他帶了兩個人回來，一個是水利工程師，一個是縣城政府的人。“我們向政府申請了扶貧幫扶項目，縣里撥了款，給你們村建設水利工程……”

過了一年多，大壩建起來了，氣象站也成立了。到了秋天，鄉親們終于等來了個豐收年，大家沖傅老頭豎大拇指：“您是這個！好樣的您！”

傅老頭閉上眼，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要是老婆子那年沒被水沖走，現在估計正幫人割麥子呢。遠處是大壩開閘放水的聲音，傅老頭覺得，黃河現在正從他心間汩汩流過……

【點評】

本文讀來讓人想起“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之詞，寫的是重來的青春。作者筆力頗健，方言化的語言既吻合人物身份，又很形象地體現了傅老頭當上河長的興奮之情。“黃河改道”的情節設計讓文章有了波瀾，也進一步體現了傅老頭的熱心、決心和責任心。文中設計了兩次傅老頭對老婆子的訴說，結尾處“要是老婆子那年沒被水沖走”發生突轉，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構思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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