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風吟（七）

Rumex

夏且坐在圖書館二樓的清心茶吧里，對面是披散著一頭長卷發的少女。

她正吃著碟子里的綠玉葡萄，聽說品種叫做白牡丹，是仙庾鎮新培育出來的品種，純甜。她將外面那層薄薄的皮撕下來，將晶瑩的果肉送進嘴里，手上殘留著葡萄的汁液。

茶吧里的水杯十分講究，用的是日本錘紋漸變色玻璃杯。面前的這只是藍色，那藍像極了那天雷電交加時天空的顏色，從玻璃杯邊緣一直往下，藍色越來越淺，直到變為透明。握在手里的時候，感覺像是冰雪要融化在手指間。

他只點了一杯白水。作為足球運動員，也要注意碳水化合物的攝入量。對面的少女面前擺著一杯橙汁，鮮亮的顏色如同她青春美麗的面容。她手上戴著一串鈴鐺手鏈，抬手間，鈴鐺發出輕微的響動。

她細細地剝了一顆葡萄，用兩根手指捏了，遞到他嘴邊，笑意盈盈：“我知道你沒有指甲。這葡萄很好吃，嘗一嘗？”他順從地張開嘴，含進嘴里。

她問：“怎么樣？是不是比別的葡萄好吃？”

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好吃在哪里？”

他把葡萄吞下去，葡萄籽都沒吐出來，道：“好像沒有比別的葡萄甜。”

她“咯咯”直笑，笑得就好像那天晚上他在網吧看到的她的笑一樣。“你真是可愛。”她說。

他也笑：“是嗎？”

等她喝完那杯橙汁，他們就一起去學校食堂買棒棒糖，然后到圖書館去看書，一邊看一邊吃。兩個人的座位緊挨在一起，他繼續看《神曲》，她湊過去，好奇道：“你居然看得進這么正經的書？”

他說：“其實很有趣。”于是她一手壓著書，把腦袋湊過去。兩個人一起看一本書，遠遠看上去好像是兩個頭顱緊貼在一起。

郭青云好不容易和林風吟一起去了一回圖書館，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頭皮發麻，哆嗦了一下，直呼：“辣眼睛，辣眼睛。”

她們今天吃飯吃得慢，郭青云飯后又去小賣部買了一支冰淇淋，站在門口吃完才進來的，所以較往常晚一些，進來的時候已經12：43了。

林風吟拉著要往里走的郭青云蹲在門口簽了名字，才開始找座位。舉目四望，居然都坐滿了，唯獨夏且和楊姍姍那一桌還剩兩個位置。也許是其他人有意避開了。她和郭青云分別選了書，只能往那邊走去。

郭青云壓著嗓子說：“你確定這就是你推薦我看的那本地理書？就是上次讓你一下子考了地理第一名的那本？”

林風吟安撫道：“是是是，你好好看看吧。很多東西都可以背下來。”

郭青云點點頭，一屁股坐在楊姍姍對面。林風吟則輕輕拿開凳子，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坐在了夏且對面。

楊姍姍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然后繼續看書。夏且則顯得有些許僵硬，身體不著痕跡地挪開了一點，但是楊姍姍又靠近了一點，似乎想要看清他那邊的文字。

夏且說：“要不你先看吧。”似乎感覺有認識的人在比較尷尬。

楊姍姍反問道：“為什么？之前不還看得好好的？”她又指著書道：“你看這個人，好好笑哦。”

夏且低下頭去看，和楊姍姍一起笑了起來。

林風吟發現，身材高瘦、相貌出眾的人站在一起，看起來確實很般配。

郭青云清了清嗓子：“嗯嗯……在圖書館要保持安靜，哦？”最后的那個“哦？”是對著林風吟說的。林風吟沒有理她，專心看起了手中的散文書。

但是沒過幾秒，對面又傳來笑聲。這回郭青云沒有再忍了，她沖著對面說 ：“要談戀愛出去談去。”對面靜默了半晌。但是過了一會兒又傳來凳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郭青云狂躁不安，看了一眼旁邊的林風吟，發現她好像老僧入定一般，絲毫沒有受影響，不由得有些泄氣，唉聲嘆氣個不停。林風吟終于側頭看了她一眼，說：“毛澤東年少時就是在鬧市中讀書的。”言下之意是，這點吵鬧不算什么。

郭青云寧心靜氣看了一會兒，發現林風吟給自己推薦的這本地理書，字密密麻麻的，圖片還都是黑白的輪廓畫，更加看不進去了。她湊近林風吟，把頭枕在林風吟的手臂上，撒嬌道：“風吟啊，要不我們走吧？這里實在是太吵了，我看不進去。”

林風吟裝作沒聽見，拿著筆在本子上抄抄寫寫，但終究耐不住郭青云的軟磨硬泡，便也合上了書頁。林風吟收拾好書包，把凳子放回原位，又把郭青云手里的書拿過去一起放回了原位。臨出門的時候，她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那兩人還是一樣的狀態：男生背部挺得筆直，女生則是趴在桌子上，腰肢柔軟，一頭板栗色的長發柔軟地蜷在背上。據說她那比常人淺的發色也是天生的。人們已經形成了固化的認知，皮膚白的人發色都會淺一些。

郭青云一邊走一邊吐槽：“我的天哪，你看看他們那膩歪的樣子，我都要吐了。這不久就要被叫家長了吧？老師可是手眼通天，接收各種消息的迅捷程度不亞于我們。”

但是這件事情似乎暫時還起不了什么水花，因為萬眾矚目的奧林匹克競賽就要來了。全國高中數學聯賽、全國高中學生化學競賽、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等即將一起開展，令人熱血沸騰。比賽的宗旨是向中學生普及科學知識，激發他們學習科學的興趣和積極性，為他們提供相互交流和學習的機會；促進大、中學校教學改革；通過競賽和相關的活動培養和選拔優秀學生，為參加國際學科競賽選拔參賽選手。

建寧一中每年參加競賽的人很多，大家都削尖了腦袋想要獲獎。如果能拿到好的名次，對以后選擇大學很有幫助。聽說上一屆的張帆學長、萬喜學姐，就是因為在競賽中取得了突出成績，直接被國內一流高校海青大學錄取的。

每天放學后，報名了競賽的學生就不再參加自習了，而是到旁邊的逸夫樓去上培優班。其實就是進行集中培訓、強化訓練，一個晚上得做好幾套試卷。這些尖子生理解能力突出，老師講起題來速度就不由得加快了很多。實在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課后去問老師，回去再慢慢消化。

林風吟報名了生物競賽。她對生物很有興趣，常常一頭扎在血管、細胞里，做實驗的時候也特別投入。有一次，她找到魚尾上的血管后喊老師過去看，結果老師一動，畫面就立馬變了，只看得到一些灰色的線條，像是小孩子不經意的涂鴉，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白。她不甘心，繼續找，一直找到小魚處于極度脫水的狀態。

從那以后她就不再找老師看成果了，只是埋頭做實驗。倒也十分順利，各方面都提升得很快。她抱著幾千頁的專業書開始啃，總想著一口氣能吃下去就好了。結果有點口渴起來找水喝的時候，才發現墻上的掛鐘指向了2點。就這樣，她記下了好厚一本筆記，理論水平終于高于班級水平，老師偶爾蹦出來的生澀專業術語她也能懂個一二。

生物老師孫老師是個戴眼鏡的女子，平時喜歡穿裙子，每天變換著不同的花樣穿。郭青云暗暗數過，她的裙子兩周都沒有重樣的。看著郭青云灼灼的目光，林風吟暗笑：“該不會她的夢想就是以后每天穿不同的裙子上班吧？”還真有這個可能，她總是喜歡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可對于其他人來說，這些事情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因此，林風吟和陳妍如有時候忍不住打斷她的興致，重新開啟一個話題。

周游、謝振陽、楊姍姍都報了奧數班，夏且也在那個班。林風吟有時候從培優班出來，會看見夏且和楊姍姍一起走出來。謝振陽倒是和在班里上晚自習一樣，每次都是最后一個走的。他總是很負責任地去關燈、關風扇，然后帶上門。

林風吟感慨，這樣的人不當班長真是可惜了。不過他自己說，要是真當了班長反而覺得有壓力，就不能專心搞學習了，需要去管班級紀律啊，負責班干部之間的調解啊，可能還要定期向班主任匯報班內大小事務。哦，原來如此。林風吟恍然大悟。難怪當初入學的時候這幾個人都沒有去競爭班長職務，而是推選了成績處于中游的方益來當班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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