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春滋味

沈順英

故鄉里下河水鄉，春來萬物蔥蘢，一派盎然生機。 故鄉的春滋味是一盤春筍炒河蚌，是一盤色澤金黃的薺菜春卷。

春卷，始于東晉叫春盤，盛于唐宋叫五辛盤，北方人叫春餅，南方人稱呼春卷，各地因為飲食習慣不同，也許會有餡的區分和春卷皮的大小厚薄之別，但立春吃春卷，已漸漸衍生成人們在春天的一種尋常習俗。

春餅一年四季都有，可做春卷只能選擇在春天。春卷內容以新鮮的蔬菜為主，如薺菜、婆婆丁，以及韭菜、蘆筍、蘑菇、木耳等。春雨滋潤下，這些菜撩人心扉，滿目鮮嫩，進嘴生香，滿口含春。

春卷的主角是薺菜。薺菜又叫菱角菜、麥地菜、枕頭菜、護生草等，遍布田疇阡陌，自古以來，人們就有春食薺菜的習俗。薺菜比起苦菜、馬齒莧、二月蘭、枸杞頭更具有獨特的清香和美味。

幾場春雨滋潤，薺菜們一齊仰起，齊整整，這里抻抻，那里拽拽，將綠色鏤空的裙裾，理理好，一時間，你也水靈，我也清爽。薺菜味道甘美，詩經里說，“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它的甘美、沖和、平淡，潤入味蕾，像一種極致婚姻，煙火繞身，深情不滅。

采來薺菜，將薺菜揀去老葉，用水清洗干凈。將薺菜切碎，加入醬干、胡蘿卜絲、五花肉一起炒熟，這便是春卷的主要餡料。

春卷的素餡需要刀工，而制作春卷皮更要靠工夫。先把白面用水調成稀糊狀，而另一邊則把平底鍋在爐子上燒燙，用手把糊狀的面團抓起，順勢往平底鍋上一掃，不消兩三秒，一張小人手掌大的春卷皮即告完成。

把餡料放進面皮中，折成三寸來長的長條形，面皮兩側的頭也掖入到折痕中，繼續卷起，銜接處用蛋清一抹，接口便黏合在一起。包好的春卷像一根根白蠟燭，薄薄的面皮下，里面的餡料隱隱約約的透露出來。那青翠的薺菜，鮮紅的胡蘿卜絲、黃褐色的醬干充斥于其中，煞是好看。

春卷一般油炸。油燒熱后將春卷逐個小心翼翼放入鍋內，小火加熱。用筷子把油鍋里的春卷不停翻滾，小火煎至金黃色撈出。剛出鍋的春卷黃色的外衣透露出一點點鮮紅，一點點翠綠，一點點嫩白。瘦瘦長長、小小巧巧的春卷，金燦燦的，盛在盤里，如一闕宋詞小令。

春卷誘人的色澤，令人垂涎三尺。牙齒輕輕咬開，一股淡淡的薺菜清香，盈滿唇齒間，早春的味道便在舌尖蔓延開來了。清香滿嘴，讓味蕾盛開，讓幸福肆意蔓延。把春天卷起來，是多么風雅的一件事，輕輕一咬，鄉野的氣息彌漫開來，那是春天的滋味，還是親情的味道，傳遞著春天的溫馨。

一盤油潤亮澤的炸春卷，雖經濃墨重彩的洗禮，仍不掩其山野的馥郁本色。一口咬下，鄉野氣息，直擊味蕾。咀嚼后，鮮嫩爽脆的春卷令人想起清蒼疏曠野的田園生活。

清人林蘭癡寫道：“調羹湯餅佐春色，春到人間一卷之”，這是對春卷最簡約、最形象的描繪。大家圍坐在一起，吃著噴香的春卷，春天的食物在口齒間散逸，恰如窗外春暖花開，草長鶯飛。小小的春卷里，不僅包容了融融的春光，更蘊藏著濃濃的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