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潮
(東莞城市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 東莞 523419)
廣東省因其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農業十分發達。然而時間進入到20世紀30年代后,廣東農業發展開始走下坡路。長期以來,學界對于這一時期的廣東農業問題也頗為關注。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出發,對此進行了深度探討,取得了豐碩的成果①。
就現有成果來看,學者們將關注點集中于農作物栽培技術、耕地租佃法律制度和農業形態等方面,對于當時廣東農業存在的問題、農業復興等缺乏關注,從史料的運用方面來說,對于眾多農業調查資料利用不夠。這也給我們留下繼續思考的空間。所以,本文利用20世紀30年代廣東農業調查、農村調查資料對當時廣東農業的現狀、問題及如何復興進行分析,從而揭示當時廣東農業衰落的原因,并為今日抓好農業生產質量、促進農業穩定發展進而實現鄉村振興戰略提供裨益。
據《廣東糧食問題》記載:全省從海外進口稻米持續了22年。自1912-1933年,從海外進口稻米達17 900余萬擔,價值780 254 335兩。其中1923年進口稻米1 700萬擔,為22年來最多[1]。除1930年洋米進口比重為25.7%外,其余年份廣東進口量可占全國50%以上。除向海外進口稻米外,廣東還從安徽、廣西和湖南等產糧大省購入稻米。1912-1933年,平均每年向3省購入大米200余萬擔來調節民食。
《廣東糧食問題》一書提及的廣東省缺糧問題外,其他學者亦有提及。楊貽書[2]表示,“在廣東五大農業區中只有三角洲平原區產稻量相對較高。抗戰前該區產米量占全省的40%,從學理上來說,三角洲平原區產米量完全能滿足區域內民眾需求。可事實上該區因人口過于集中,缺糧情況也時有發生”。李宏略[3]從供需關系角度就這一問題進行了分析,當時全省人口數為32 284 780人,假定每人的稻米年消費量為1擔,那么全省稻米年消費總量將達到9 680余萬擔。而供給方面,全省稻田產量折合成白米僅為7 869萬擔。還需1 800萬擔糧食才能滿足全省人民需求[3]。李鼎之歷時數月完成全區12縣的農業調查,著成報告書《廣東東區農業概況》,當中對于東區種糧縣份稻米供應不足這一現狀有詳細描述。興寧縣稻米產量僅自給,無法外銷。蕉嶺縣全年稻米產額為16~17萬擔,僅供全縣七八個月之用,其余仰仗洋米,每年海外進口稻米量10萬擔以上。揭陽縣稻米除自給外,其余可通過水運向外銷售。每年銷售至潮安者達數萬擔,至汕頭者約20萬擔,運銷豐順、普寧和潮陽者均為10萬擔[4]。潮安縣稻米以縣內第二區、七區最多,全縣所產稻米僅供5個月食用,不足者靠洋米補充[5]。五華縣、海豐縣、南澳縣稻米年產量分別為150萬擔、161 695萬擔、2萬擔,均僅能自給[6]。由此觀之,就廣東東區而言,無缺糧問題者僅揭陽一縣,興寧、五華、海豐、南澳4縣每年稻米產量基本滿足本縣需求,其余縣份或多或少存在稻米供應不足的情況。
以種植量最多的柑橘為例,潮州柑橘的銷路在1921-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前可謂“黃金時代”。1929-1930年,蜜柑可賣70元/擔;蕉柑、雪柑可達50元/擔。“九一八”事變發生后,華北市場告絕,銷路大減,價格大跌。蕉柑1933年最高可賣15元/擔,到1935年最低價格為14元/擔;蜜柑1933年最高可賣30元/擔,1935年最低價格為20元/擔;雪柑1933年最高可賣12元/擔,1935年最低價格為10元/擔。廣州各類柑橘價格下跌比潮州更快。香水橙1933年最高價格為26元/擔,到1936年只賣15元/擔。甜柳橙1933年最高價格為35元/擔,到1936年只賣22元/擔。四會柑1933年的最高價格為25元/擔,到1936年只賣15元/擔。茶枝柑1933年的最高價格為15元/擔,到1936年僅售8元/擔。除柑橘價格跳水式下跌外,其他農產品價格也堪憂。稻米價格近5年下跌36%、花生價格下跌15%、芋頭價格下跌25%、番薯與蘿葡下跌50%。
伴隨著農產品價格下跌的是產品輸出量的下降。據廣東省海關的統計,1930-1934年,全省輸出的農產品總量由83 565 007元降至21 381 841元。另據廣東省調查統計局的數據,1930-1934年,絲、水果、煙草、茶葉、甘蔗、草席6種主要農產品的輸出也呈斷崖式下跌。1934年絲的出口量較1930年減少5倍;煙草減少4倍;甘蔗減少3倍多;水果減少2倍;草席減少近2倍,更糟的是這種趨向還在繼續。
通過農產品價格下跌與輸出量下降的一系列數據,可見當時農產品生產前途不容樂觀,廣東省農業衰落情形可見一斑。
20世紀30年代廣東農業衰頹之勢引起官員、學者們的廣泛關注。在這一時期的調查資料當中也就該問題做了細致分析。在眾多答案中,普遍體現在洋貨大量傾銷、天災人禍頻仍、栽培技術落后3個方面。
列強憑借政治上、經濟上的優越地位,向廣東傾銷農產品。洋貨傾銷使得土貨被排擠,農民又因產品滯銷而貧窮,農業生產自然進入停滯狀態中。特別在1929-1933年經濟危機期間,由于全球經濟不景氣,列強便加大對粵農產品的傾銷力度。以大宗農產品稻米、蔗糖為例,民國以前,廣東不需要向外進口。可是從民國元年起近20余年,洋米、洋糖大量輸入。究其原因,與大量人口集中于廣州、汕頭、江門、北海、海口5大城市相關。列強們利用先進的運輸方法,以最快捷的方式將稻米、蔗糖送入上述城市,在價格上,洋米、洋糖因價格低廉廣受歡迎。據學者馮銳[7]的說法,為滿足市民們的需求,每年需要購進價值約1億的洋米與洋糖。通常購貨沒有多久,洋米、洋糖便行銷殆盡。反觀廣東農村出產的土米、土糖卻在市場上處于劣勢。銷售渠道因前者的暢銷而受阻、價格上又因做不到價廉而不為市民所選。這樣一來,農民生產積極性受挫,水稻、甘蔗的種植面積逐漸減少。除本地生產的米、糖因外貨傾銷而減產外,本土果品當中的柑橘也因外國柑橘的傾銷而瀕臨崩潰。據載,潮州柑橘、新會之橙在20年代初期還能暢銷到南洋群島,而到1935年,輸出量減少數倍。而美國金山橙因其口感良好、包裝美觀在國內暢銷,1927-1932年,銷往廣東的金山橙高達5 000萬美金[8]。
外國農產品的瘋狂傾銷已經將農民逼向絕境,天災人禍的出現更是讓農民雪上加霜,加速農業的崩潰。
2.2.1 天災
20世紀20年代中期以來,廣東水災頻發。1933年,西江、東江相繼泛濫,沿江一帶的農村損失很大。1934年,東、西、北三江同時漲水,德慶、連江口、樂昌、韶關、清遠、惠陽、博羅、東莞、蕉嶺、梅縣、大埔、豐順及潮安等縣均在受災范圍內。1935年春,主要河流水位暴漲,多地受災。同年6月,主要河流水位再次暴漲,石龍、東莞、大埔各處低地全被淹沒,西江、德慶和三水等處,農作物也多被損害[9]。
2.2.2 人禍
自然災害固然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廣東省農業發展,但它絕非主導因素。人禍才是導致廣東農業走向衰落的幕后推手。其具體表現在剝削關系的摧殘、苛捐雜稅的束縛2個方面。
(1)剝削關系的摧殘
農村中的剝削關系有多種,其一是高額地租。廣東地租租率頗高,相當于地價的5%-21%。中山、東莞等縣份還流行包佃制,佃戶受地主或佃頭的剝削。隨著土地集中到地主或佃頭手中,佃農人數必將上漲。根據農村復興委員會的調查,僅番禺一縣的租田率從1928年的70.2%增至1933年的71.3%。嚴重的剝削不局限于番禺一縣,北江流域的馬壩農村同樣存在。據載,當地農民批田異常困難,每逢批田,每斗須納“佃身”3元,且退佃不能取回。除佃身外,還要給地主“佃心”銀6元、雞1只,方能租田。一農民若領租田10斗,需交“佃身”30元、“佃心”銀 6元、雞 1只(價值1元),共37元[10]。其二是商業資本。商業資本家一方面以高價把各種日用必需品、農具及肥料等賣給農民;一方面以低價收買各種農產物及副產物,轉售他處。其三是高利貸。如東江一帶,有“九出十三歸”一說,即借錢1元,實得九角,還錢時除歸還本金外,還需另付三角利息。佛山逋橋利借銀1元,每天利息1角,5天為期,逾期倍計。
(2)苛捐雜稅的束縛
當時廣東苛捐雜稅的數量名目繁多,交通稅、農業物產稅、田賦附加稅等不一而足,有的縣份稅收名目不下百種,每年收益不下數萬元。以潮梅地區為例,稅捐名目多如過江鯽魚,幾乎今日一稅,明日一捐,無物不稅,無事不捐。就豆餅捐1項,每擔抽八角二分五,1年課抽百萬元。揭陽田賦,算上雜稅每畝須納稅9元;潮安田賦正稅僅四毫左右,但算上警衛捐、公路捐等,每畝納稅可達3元。如此捐稅的抽成法,不過間接吮吸民脂民膏罷了[11]。總之,肆意增加的苛捐雜稅不僅增加農民的額外負擔,更成為農業發展的障礙。
栽培技術的先進與否將直接影響到農業經營的規模。廣東農作物栽培現狀如何?需不需要改進?如需改進,要從哪些方面著手?這些是當時農學界、政府十分關心的問題。從這一時期的調查資料來看,廣東農作物栽培技術仍然靠先輩傳授經驗,科學元素含量較低。這一現象在甘蔗、柑橘的栽培上表現的尤為明顯。
2.3.1 甘蔗
廣東土質肥沃,雨量充足,適宜甘蔗種植。種蔗區域中惠陽、潮陽、揭陽、惠來、潮安、普寧和中山產量最多。就栽培技術而言,上述縣份基本一致。先將成熟甘蔗切成小段,每段4~5寸,各帶蔗節、蔗芽,冬季藏于地窖中,堆積成層,以泥土覆蓋,隔日澆水1次,至萌芽而止,第2年早春,翻耕田土,待風化數日,然后澆上肥料,將去年冬天切成的小段,埋于畦中,相距一尺八寸,每兩段之間,栽豆類作物,待其長成刈其葉,翻入土中,以充肥料。到6-7月,將花生餅弄成小塊,散播于甘蔗苗周圍,每畝施百斤左右。施肥完成后,待其收獲即可。過程中也要對名為“甘蔗鹽”的細菌有所防治,具體做法是每月用竹帶將甘蔗葉掃除1~2次,直至天寒為止。這種由先輩傳下來的植蔗技術雖說助推了甘蔗產額的增加,但就當時而言,這種植蔗技術再一般不過。以致于調查員也發出“廣東各縣農民培植甘蔗,均仍守舊法,加之蔗種太劣,且又病蟲害劇烈,農民無法防治,致生長不良,收量減少,農民得不償失,實為憾事!”的感嘆。
2.3.2 柑橘
柑橘的栽培基本經過定植、栽植株距、施肥、中耕培土、整形剪定5步。
定植:柑橘果園大都以水田改植或栽植于山路平地。栽植方式大都為先將園地造成若干畦。各果園畦的高度、深度不同。畦間有溝渠,以灌溉排水。起畦后依其栽植距離掘穴,穴內置堆肥,再覆蓋薄土一層,然后將苗植下。
株距:柑橘果園大都屬于小農經營,因此株距緊密異常。通常來說,柑橘株距在11.5英尺(約為3.5 m)最為理想,但當時多地株距最寬處均達到此數。如廣東番禺4地柑橘株距最寬的剛好11英尺,最窄僅為6.5英尺,詳情參見表1。

表1 廣東番禺4地柑橘株距一覽表[12]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現象并非只出現在番禺,在廣東省內其他種植柑橘縣份也存在。如化縣柑橘舊果園株距在8-9英尺之間;潮州鵲巢鄉蜜柑、蕉柑株距為6英尺;西林鄉蜜柑、蕉柑株距為7英尺。新會東甲、西甲之甜橙與紅肉柑株距為5英尺;外海鄉紅肉柑株距為6英尺;禮樂甜橙與紅肉柑株距為4-5英尺;四會西沙之柑橙株距為10英尺[13]。
施肥:廣東產橘縣份大多使用以人糞尿、草木灰等為成分的傳統肥料,僅新會、番禺兩縣果農曾少量使用化肥補充傳統肥料之不足。從施肥時間上來看,各地也略有不同。番禺、新會、四會3縣一般選在苗木定植后第1年,以人糞尿1份、水2份混合施之。第2年水尿各半,第3年所施糞尿比例與第一年相反。6-7月施肥1次,11-12月再次施肥。潮安縣果農將施肥時間分為3次。第1次于摘果后、第2次在3-4月、第3次在7-8月。
中耕培土:番禺、新會、四會3縣果農在草木定植第4年后,除去所有間作物。每年進行4~5次,在施肥期間舉行。每年冬季更行培土1次。潮安縣則無固定時期,果農多在果園長草時進行中耕培土。每年進行4~5次,一般始于冬末初春。
剪定:潮安縣果農因農業學識淺薄,因此自定植后,從未進行剪定。新會、四會2地無固定習慣。番禺因處于廣州附近,在農業機關的指導下每年對亂枝、枯枝進行修剪。
從柑橘栽培技術可看出,先輩的經驗傳承占主導地位。不論是定植,還是施肥都沒有擺脫傳統方式。加上果農們文化程度較低,缺少對先進農學知識的學習動力,因此柑橘栽培技術并無改進跡象。其他水果的栽培技術與柑橘栽植難度相當,但同樣屬于較為傳統的方式。
面對廣東農業的衰落,廣東省政府及學界專家學者意識到復興農業的必要性。為重振廣東農業,大量有識之士前往各縣進行農業調查,在調查過程中,他們也就農業存在的問題開出解決良方。
農業事務紛繁復雜,倘若缺乏專門的行政機關,分工合作,農業復興難有成效。調查者建議增設廣東省農務局總理全省農業改進事宜,各縣設農務局以承省局指揮,配合完成農業調查及各式農業調查統計表格之填報。至此,從省到縣的農業行政機關就形成有機的整體,避免了組織松散、工作各自為戰的局面。除了完善農業行政機關外,要想改進農產品品質與產量,必須先從研究試驗著手。因此,農業試驗場之復建勢在必行。早在1912年,廣東省已設立地方農林試驗場。可惜當時場地過小,又不大注意宣傳指導,以致于真正被人所接受者甚少。后因時局動蕩,廣東省地方農林試驗場被商辦廣東銀行收購,唯一一家農林試驗場就此停辦。所以,調查者們認為,“復建試驗場是改進農業的首要步驟”。具體言之,在省農務局成立后,下設省辦農業試驗場。該試驗場應定在面積廣袤且交通便利的地點,集中經營農業上一切試驗研究改良事項。在業務方面要以各地農業情形為標準,劃全省為若干農業區,就各區中某種農產品最有發展希望者,設立特種試驗場,如順德之蠶桑、新會之柑橙,以謀分途改進。省辦農業試驗場成立后,各縣也應設農業試驗場,研究改良本縣農業。在業務上,各縣農業試驗場工作人員應加強宣傳指導工作力度,認真填寫農業改良表式,從而保證改良效果。
在省、縣成立農業試驗場之后,為更好地指導農民改良耕作、改善農民生活和執行農業調查統計任務,調查者還主張各縣、區、鄉設立農業指導所,便于推行先進農業設施。試驗場研究之最新成果也可以及時普及,讓農民得實惠。
縱觀這一時期的農業調查資料,調查者們在結論當中或多或少都談到了農業生產增加對于扭轉當時廣東農業衰頹現狀的重要性。具體可從3個方面來做。
3.2.1 整理耕地與合理墾荒
當時廣東省耕地不論是在面積精確統計方面還是在疆界劃分上都存在問題,按照謝申[14]的說法,“本省耕地面積,向無確實統計,此疆彼界,錯雜無章;不但虛廢地力,抑亦妨礙耕作”。有鑒于此,首先須清丈土地,厘清每塊耕地之界限與具體面積。其次須盡快出臺土地法,以法律的形式嚴格規定,禁止地主肆意兼并耕地。最后對耕地土壤進行調查,方便日后肥料施用、作物栽培、排水灌溉。通過上述措施整理耕地,可達到增加農產品生產面積之目的。為更好地盡其力,合理開發荒地也十分重要。對于無主荒地,由政府收管開墾;對于有主荒地,按照值百抽十之稅,至開墾完竣為止。若3年后仍不開墾,由政府沒收開墾。這樣下來,生產面積可增大4倍以上,糧食也能完全自給。
3.2.2 興修水利與改良農具
20世紀30年代后,廣東省水旱災害頻發,嚴重影響到作物耕種與收成。最佳的應對方式唯有興修水利,由農業指導站的工作人員指導人民廣設蓄水塘、水閘、抽水機,利用機器排水灌溉,減少旱澇給生產帶來的損失。繼興修水利后,改良農具對于提高耕作效率至關重要。環顧各農業區墾殖時所用農具,仍以舊式農具為主。農民對于新式農具的認知和使用知之甚少。可是傳統農具的笨重及技術落后已無形之中降低生產效率,所以提倡使用與推廣包括腳踏脫谷機、犁田機在內的新農具迫在眉睫。
3.2.3 改良稻作及果品
廣東氣候溫和、土地肥沃,本極適于稻作種植,卻因農人不愿改良品種,對施肥與耕種方法不加研究,使得稻米產量不僅沒有增加,反而出現下降的態勢。每年須進口價值萬元以上的洋米來滿足民食。故而急需改良稻作,增加糧食產量以調劑民食。盡管當時中大農科院已在進行稻種研究,廣東省農林局亦設有稻作試驗場,但調查者們認為稻作改良工作仍要繼續推進,建議開發省內旱地種植陸稻,補充水稻產量之不足。在稻作改良的同時,考慮到廣東盛產水果,曾出現新會之橙、增城之荔枝、韶關之李一度暢銷海內外的情況。調查者們遂建推廣繁殖優良種苗,提高水果品種。指出水果增產亦可助推農業復興。
廣東省農作物受病蟲害損失雖無確切統計,農民一致認為病蟲害帶來之損失不亞于自然災害。以水稻為例,最普遍的蟲害有鐵甲蟲、螟蟲等。據中大農科院推算,廣東每年可產稻3 840余萬擔。假定每年有5%的稻田遭受病蟲害,將損失192萬擔,價值高達1 920萬元。推及于全省農作物,損失之數不可估量。為徹底根治病蟲害,一方面要成立病蟲害研究所研究防治方法,另一方面還需推廣化肥。據這一時期農業調查資料記載,廣東省農民在肥料施用上仍以傳統肥料為主。其原因在于農民不清楚施肥方法,政府缺乏指導,肥料商人唯利是圖,在肥料中摻入雜質,以致農民反受其害。有基于此,調查者認為欲振興廣東農業,務必普及化肥知識,指導農民科學使用。才能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從根源上減少病蟲害導致的損失。
農村教育不發達,農民缺少先進的農學知識。故在種子的選取和栽培技術上一直沿用傳統模式。這樣既使得廣東省農業停滯不前,又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風險抵御能力。一旦災害來臨,農民往往束手無策,遂將希望寄托于鬼神。于是在經濟崩潰的農村出現了占卜星象異常興旺、寺廟香煙不斷的怪象。對此,調查員亦感嘆“可憐農民終歲辛苦不得一毫八角,竟用來送進寺廟,這是何等冤枉[15]!”改良農村教育,普及近代農業知識勢在必行。
農業試驗、推廣稻種和指導農民實踐等都是振興農業的關鍵步驟,以上步驟要想一一落實,需要專門的農業人才去完成。而農業人才的培養又和學校息息相關,故農業學校數量的多少關乎人才隊伍的建設。近代廣東農業教育最早始于清光緒三十二年,時任廣州知府的陳望曾設蠶業學堂于廣州。經多年的發展,至1917年改組為廣東農業專門學校,1925年歸并于廣東大學農學院,1926年改為國立中山大學農學院。至此,國立中山大學農學院成為培養廣東農業人才的重要基地。1928年,廣東省政府在河南士敏土廠側設職校,名為仲愷農工學校。下設農業、蠶業2科,收高級小學畢業生入學。1932年,為響應職業教育之號召,廣東省教育廳在高州設省立第一農業學校。1933年,省政府又在順德、梅縣分設第二、三農業學校。東區、西北區綏靖公署亦設農林講習所。從總體數量觀之,全省農業學校尚可。但仔細分析,各級農校在數量上存在分布不均的情況。以省中級農校為例,全省不過四五所,可謂寥若星辰。在學科建設方面,已設農學專業的大學,規劃還不完善。所以,學者張景歐[16]認為“大學方面,要按事實需要分門別系。在中等農校方面,須從速添設,注重實用科學。對于農科學生,要特別優待,使一般有志貧苦青年有機會上進。”
廣東因其優越的地理位置,獨特的自然條件成為華南農業的中心,農業建設對于廣東省經濟發展至關重要。20世紀30年代,廣東省農業開始走下坡路,其原因在于洋貨大量傾銷、天災人禍頻仍、栽培技術落后。這既是當時廣東省閉門造車式農業建設的真實寫照,更是廣東省農業沒落的主要原因。面對廣東省農業發展的衰落,這一時期的農業調查資料在分析原因的同時,也提出諸多建設性意見,為廣東農業復興指明了方向。
注釋:
①許喜文,向安強《民國時期廣東甘蔗栽培技術演變的動因及歷史作用》一文認為中國自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后,洋糖對土糖形成傾銷之勢,廣東甘蔗栽培與糖業陷入困頓。直到陳濟棠主政廣東,推行近代化農業建設,對傳統農業加以改造。近代化農業的興起,給近代農村注入一些新的元素,廣東省甘蔗栽培與糖業的衰敗狀況獲得改觀。王權典,翁楚彬《國家法與習慣法之協調融合——民國時期廣東耕地租佃法律制度探究》考證民國時期國家租徹法制與廣東地方習慣規則之協調融合的關系,探析廣東耕地租佃法律制度的基本特點。吳建新《明清民國順德的基塘農業與經濟轉型》認為在30年代前期,蔗基魚塘的產生帶動了蠶業復興運動。繼修正絲業發展模式后,桑基魚塘在世界性經濟危機的背景下得以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