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桃罐頭

李奧杰

小時候，我最愛吃我爺爺做的黃桃罐頭。直到現在，我還清晰地記得那些年吃黃桃罐頭的所有場景：每天放了學，我爺爺總會開一瓶罐頭等著我。他開啟瓶蓋，讓黃桃一塊又一塊地滑進碗里。這是最勾人心魂的時刻，黃桃在小瓷碗里不停地搖晃，我的胃就躲在我的肚子里不停地商量;而最叫我不能容忍的是，那碗里的糖水居然還閃著晶瑩的光亮。于是我就對爺爺說：“爺爺，那些光在尋找我，它想要溫暖我。”

這時候，我爺爺總會笑著說：“來，親一個。”我立刻貼到他臉上去，仿佛親的是黃桃罐頭。“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說完，他一臉的陶醉融化了他自己。現在想想，童年我就是跟黃桃罐頭在一起過的，在日復一日的期待與滿足中，讓我童年的回憶，染上了一層澄黃的色彩。

2021年的暑假，我回老家看望爺爺奶奶。好久不見，爺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果園里摘黃桃。在他的眼里，不論再過去多少年，我還是那個吃罐頭的孩子。聽說他還要去給我做罐頭吃，我興奮極了，和爺爺一起找來了籃子和梯子，推上三輪車，我們就出發了。

正是收獲黃桃的季節，太陽明亮，樹影溫柔。進了果園，我和我爺爺便忙碌起來。爺爺戴上草帽，瞇縫起眼睛，繞著桃樹一圈一圈地轉——他是在挑選桃子。那些朝向陽面的桃子黃中透著紅，在綠葉的映襯下格外誘人。終于看中了一個，他趕緊移動著梯子爬上去，仿佛不摘下來它就會逃跑了似的。金黃的桃子一個一個被裝進了籃子里，它們擠在一起爭先恐后想露個臉出來，這讓我想起了幼兒園里的孩子。十多年以前，我像個桃子一樣被爺爺從幼兒園里接回家，半路上，他也是怕我跑掉吧，總是伸出一根小指頭給我牽著。我就是握著他這根指頭，一會兒小超市，一會兒游樂場，一步三搖地搖到了一年級……現在，我仰頭看爺爺，看見他一直在忙上忙下，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裳，地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我感覺到夕陽之下，古色的黃昏里，盡是往事留下的余溫。

“太陽回家了，我們也回家嘍。”爺爺說著，一邊又哼起了好聽的曲子。下坡的時候，他走在我前面，叫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又向后伸出個指頭。就在那一瞬間，我鼻子發酸，胸口收緊了一下后，那股酸意又讓我使勁地按捺下去了。

回到了家里，爺爺和奶奶就開始忙著做起了罐頭。爺爺管削皮、去核、清洗與裝瓶，奶奶負責加糖和蒸煮，足足忙活了幾個小時。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恍惚又回到了小時候，可那個時候，連夏天都顯得很年輕啊，怎么不知不覺間兩個愛我的人忽然就老了呢？我的眼淚盈滿了眼眶。“快吃吧，吃呀！”我接過爺爺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塊黃桃放入口中，心里卻想著：如果我有一天，不懂得感恩的話，恐怕連黃桃都不會放過我。

如今，我在蘇州這座城市里讀初中，回老家的時間變少了，可每當黃桃上市的季節，爺爺都會給我們寄來一些做好的罐頭。逢年過節，回老家后，當我們要返回蘇州時，罐頭也塞滿了后備箱。我不知道這些塞得滿滿的罐頭能吃到何年何月，但有一條我牢牢地記住了，那就是：總有些光，在時時刻刻地尋找著你。

（指導老師：康劍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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