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鳴
(景德鎮陶瓷大學 江西 景德鎮 333000)
縱觀古代燭臺演進全貌,不難發現其先后經歷了工藝由簡到繁、功能趨向深度化以及審美水平不斷提高的變革。西晉,作為三國分裂后短暫統一的王朝,以仿造青銅器高溫燒制青瓷而聞名。也正是由于制瓷業的快速發展,這一時期的燭臺在材質上也開始產生變化,傳統陶、鐵及青銅材質的燭臺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便是瓷質燭臺逐步進入大眾視野。與此同時,民族交往融合與佛教持續傳入也都在潛移默化豐富著西晉青瓷燭臺的審美意蘊。
燭臺作為傳統燈具的一種,伴隨著蠟燭的出現和推廣,逐漸成為一種與油燈并列的古代主要燈具形式。從出土燭臺資料可知,早在東漢時期便已有燭臺形式出現。隨著蠟燭在日常生活中的普及使用,到三國時期燭臺成為生活中常見的燈具用品。直至西晉時期,燭臺成為燈具的主要形式之一。而此后,燭臺便成為日常生活、繪畫情景乃至墓室壁中都極為常見的生活用品。
各時期社會習俗的不同造就了燭臺樣式、材質以及用途方面的各不相同。燭臺材質從最早的灰陶質逐漸演變為瓷質,燭臺根據用途對燭管、造型進行改變。不僅如此,隨著工藝技術的不斷提高,玉質、木質等其他材質的燭臺陸續出現。到明清時期,更是根據廟堂祭祀和室內使用兩種不同場所,對燭臺進行更細化分類。無論是在質地還是在造型,這一時期的燭臺都有著很大的革變,并迎來了燭臺發展的鼎盛時期。
魏晉南北朝時期,我國燈具結構發生了重要變化,具體表現為陶質燈具雖仍在批量生產,但部分青銅燈具開始逐漸退出大眾視野。新的瓷質燈具出現并逐步取代青銅燈具市場,成為這一時期燈具生產的主流趨勢。在出土的燈具資料中不難發現,青白瓷燈和燭臺成為這一時期燈具主體。作為承上啟下的西晉時期,更是將制瓷業發展成為當時的主流市場。因此,西晉時期燭臺材質大多以瓷質為主,陶質為輔。
就形制而言,由于使用者手持方式的改變,燈具形態也隨之發生變化,燭臺也不例外。從出土資料來看,西晉時期的燭臺大致可分為三類即動物形、人物形以及連枝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動物形燭臺。由于西晉時期的短暫統一,使得該時期經濟、文化都發生了微妙的轉變。作為文化載體的燭臺,便完美呈現了新歷史語境下獨特的文化價值和藝術內涵。
起初,人類在進行造物活動時,器物的出現更多是為方便使用。因此,實用便成為了早期功能美最重要的表現。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生產技術的不斷提高,人們對于美的需求也逐步提升。器物也開始被生產者賦予精神美感,功能屬性不再局限于單一實用性,審美功能的融入使得器物在造型和裝飾上日趨完善。
長久以來,燭臺在日常生活中都扮演著必不可少的角色,這與人們對光明的向往密不可分。在經歷了社會動蕩長期分裂后終于在西晉時期迎來了短暫的統一,這一時期社會大眾對于光明的憧憬則更為敏感。因此,燭臺抑或燈具產生的光便成為了人們美好希冀的寄托。也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蠟燭在生活中的普遍使用使得燭臺在日常生活中也逐漸興起。西晉時期的青瓷燭臺在數量上雖不如陶瓷燈具,但依據出土資料不難發現,青瓷燭臺在造型與裝飾中都充分展現了審美與實用功能的完美融合。
從出土燭臺資料可見,西晉時期的青瓷燭臺整體可以分為單管與多管兩類,在形制上通常以動物形為主,人物形為輔。其中動物形青瓷燭臺的題材選擇大多圍繞在富有吉祥寓意的羊、熊、獅三類動物,而人物形燭臺通常采用人與動物結合的形式。西晉時期的動物形青瓷燭臺主要分為兩種樣式:一種是將動物作為燭臺底座,在動物頭頂正中有一圓孔用于插置蠟燭,比如南京博物館藏的羊形青瓷燭座(見圖1);另外一種則是在動物背部設置一處短管供蠟燭之用,溫州博物館藏的西晉甌窯青瓷獅形燭臺便是這類樣式的代表。此類動物形燭臺在器型方面基本相同,常采用跪臥姿勢,身軀肥胖且背部寬平,整體呈昂首挺立之勢,生動形象地刻畫塑造出動物在威風凜凜形態下的忠厚之態(見圖2)。

圖1 羊形青瓷燭座

圖2 獅形燭臺
與動物形相似,人物形青瓷燭臺在整體樣式上也分為兩種,其一是在胡人所帶高帽頂依據器物使用功能將其做成一個插孔用于蠟燭擺放,如故宮博物院藏的人騎獸青瓷燭臺(見圖3)。再者便是如安吉縣博物館所藏的西晉青瓷胡人騎羊燭臺一般,蠟燭插管并非在胡人頭上,而是置于羊背之上胡人之前(見圖4)。正如前文所述,人物形青瓷燭臺通常采用人與獸相結合的形式,此類燭臺在透露獸類野性的基礎上更將騎獸人面對身下猛獸時沉穩自若的神情完美表現。此類器物在展現實用功能的同時更是將審美精神與之高度結合,充分反映了西晉時期的社會歷史進程與民俗文化變遷。

圖3 騎獸青瓷燭臺

圖4 騎羊燭臺
裝飾美通常是指利用技術和手段獲得裝飾實用的改造生活物品和欣賞物品的審美屬性,或是指建筑物、用具、衣服等通過運用圖案、色彩、紋樣裝飾體現的美。西晉時期的青瓷燭臺的胎壁較之前更厚,胎色整體偏深,多為灰色或深灰色。以此襯托釉的青灰色,從而使其與器物沉穩內斂的造型相契合。西晉時期的青瓷燭臺通常多以動物、人物作為造型主體,器物表面呈現的裝飾紋樣便成為強化主體形象的重要方式。因此,裝飾紋樣內容不僅體現了該時期人們的文化風俗與審美觀念,更利用刻劃工藝、成型方法技法來展現當時工匠人的技術水平。
以南京博物館藏的熊形青瓷燭臺為例(見圖5),此燭臺高8.5厘米,以熊形為造型基礎,形態為蹲立姿勢。從直觀來看,該動物身形圓潤,五官塑造精細逼真,雙手并非自然下垂,其中一手正處于吃食狀態,生動呈現其兇悍形象背后詼諧憨厚之態。熊體周身飾有云紋、葉紋以及線紋等式樣,利用刻劃、捏塑等技藝使其他部位表現更加細膩,而燭臺本身也通過紋樣裝飾來賦予動物造型生命感。無論是動物形燭臺還是人物形燭臺,在紋樣裝飾中最常運用的當數云紋,通常在動物腹部兩側刻畫此紋飾。這一時期的紋樣裝飾雖并不復雜多變,但題材與技法的應用上也能直觀的反映出當時人們的宗教習俗和審美取向。

圖5 熊形燭臺
西晉,作為長久處于割據分裂狀態下短暫統一的王朝,伴隨著“太康之治”、“五胡內遷”等具有重大影響力的事件發生,西晉時期的社會習俗與民族文化也逐漸朝向多元化發展。除了傳統儒教外,玄學、道教以及佛教逐漸在社會中興起。其中道教和佛教從上層階級逐漸延伸至大眾生活,游牧民族帶來的草原文化也隨之流傳。不僅如此,多元文化的影響使得該時期生產的器物在造型與裝飾方面也開始發生改變。
長久以來,以動物形象出現的紋飾或造型都深受百姓喜愛,這些都源于動物形象所帶來的美好寓意。早在漢代,羊就因與祥諧音被世人奉為保護神,從而成為燈具中最為重要的造型。與之相同的還有龍、熊、鳳凰等多種動物,這些祥禽瑞獸被世人披上神性的光環,寄托著當朝人祈福納祥的美好期盼。西晉時期隨著佛教文化的不斷傳播,獅子形象開始出現在器物造型中。在古印度佛教文化中,獅子是釋迦牟尼佛的化身,通常扮演者護法者的形象。因此,在傳入中國后獅子就被人們視為護衛者和辟邪之物,成為民間制作辟邪納福器物之首選。西晉青瓷燭臺中大量出現的獅形,便是源于佛教文化的流行,故其功能和用途也大多屬于佛教陳設品成為桌面上的器物和墓室中的鎮墓獸。
不僅如此,西晉外來民族的游牧文化也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青瓷燭臺的形制樣式。前文所提到的人物形燭臺就真實再現了西晉時期民族交往融合的歷史文明。與以往不同,西晉時期的匠師們深受馬背民族文化影響,開始將動物形制與人物形制巧妙結合,使整體造型中人物神態逼真、姿態生動,猛獸姿態高昂、桀驁不馴。西域胡人與猛獸的不同姿態集中被刻畫在同一器物之上,更是完美彰顯了該時期匠人的審美意識與文化意蘊。
作為魏晉南北朝發展歷程中的重要部分,西晉從屬其中且介于漢與隋唐之間。就文化而言,西晉在繼承漢文化的基礎上,秉承開放包容多民族文化,為后來的隋唐奠定了發展基礎。西晉時期的青瓷燭臺,作為這一時期極具時代性的器物,在沿襲傳統燈具特征的基礎上,開始將青瓷藝術融入其中并與多元的社會文化產生碰撞,從而創造出一件件承載民族文化時代精神的青瓷燭臺。通過對西晉時期青瓷燭臺歷史的梳理,考究不同類型青瓷燭臺中蘊含的審美特征,以期能進一步找尋到器物中所傳達的社會階級與文化信仰,探尋西晉時期青瓷燭臺設計中的時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