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虎
(景德鎮陶瓷大學 江西 景德鎮 333403)
宋金時期的磁州窯系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對于同一時期的西夏瓷器的燒造及裝飾工藝都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其中西夏瓷器中黑釉剔刻花的工藝,即是受到了中原地區陶瓷工藝的影響,并在西夏范圍內形成了具有自己民族特色的陶瓷品種。因此將西夏時期的黑釉剔花瓷與宋金磁州窯系黑釉剔花瓷進行對比研究,找出其藝術共性與差異,從而得出西夏黑釉剔花瓷器的鑒定點。
首先北宋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無論是從裝飾風格、造型審美以及剔刻花工藝上,皆堪稱為宋金時期黑釉剔刻花工藝的典范。所以在區分北宋與西夏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的鑒賞難度趨于簡易。北宋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是在施有白色的化妝土的坯體上進行剔刻紋飾的,有別于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直接在素的坯體剔刻紋飾。兩者都是要剔去花紋以外的空間,即剔釉工藝,使紋飾有淺浮雕的即視感。不同之處則是北宋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在剔刻紋飾以后,會再罩一層透明釉,使燒制后的瓷器形成黑白對比的藝術效果。西夏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在其剔刻紋飾后則進行直接燒制,形成紋飾釉面光潤,紋飾外露胎的差別對比之感。在紋飾題材上,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多以開光折枝牡丹與大葉纏枝牡丹紋為主要裝飾,而北宋時期黑釉剔刻花瓷器的紋飾題材上,除了折紙花卉紋、纏枝牡丹紋以外,目前發現有龍紋等其他裝飾,且在器物主題紋飾上下部分多刻有蓮瓣紋為輔助紋飾。
如收藏于美國波士頓美術館的北宋黑釉剔刻花梅瓶(見圖1)和日本著名收藏家安宅英一所收藏的另一件北宋黑釉剔刻花梅瓶,其腹部都裝飾有纏枝牡丹紋,除肩部與靠近底足的小部分區域,裝飾有蓮瓣紋外,纏枝牡丹紋皆占據裝飾構圖的絕大部分,構圖上滿而不亂,主題牡丹紋與纏枝紋疏密得當,剔刻部分紋飾嚴謹,劃花線條流暢而灑脫,整體剔刻紋飾干凈而利落,黑白對比鮮明,工藝細致,展現了北宋磁州窯工匠高超的制瓷工藝與藝術審美水平。而反觀西夏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的藝術風貌,則呈現出另一種較宋代的精致審美,截然不同的粗獷與豪邁的藝術風格。

圖1 北宋 黑釉剔刻花梅瓶 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
如收藏于寧夏博物館的兩件西夏時期的黑釉剔刻花梅瓶(見圖2),其均出土于寧夏靈武縣磁窯堡窯址。該兩件梅瓶在裝飾風格上,均采用開光花卉的表現手法,于器腹部開光內剔刻牡丹紋,紋飾外為剔釉的露胎部分,開光外則飾以斜紋做地,斜紋中則劃刻以纏枝牡丹紋的枝蔓,在構圖上呈現出內外的透視感,表現了紋飾之外的想象的空間。雖則這兩件西夏黑釉剔刻花梅瓶的剔刻花工藝上較同一時期西夏的黑釉剔刻花瓷器要精致,但比之于北宋黑釉剔刻花瓷器仍有差距,這也正是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之特色所在。北宋黑釉剔刻花瓷器在施釉工藝上,除底足外,皆施滿釉及足。而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其施釉均不及足且施釉不平整,多于器肩部剔釉露出澀胎來作為裝飾,于肩部、器物下部劃刻以卷草紋為裝飾,通體以多條粗細不一的弦紋來區隔紋飾,整體呈現出一種少數民族率性粗放的審美意趣,與北宋時期中原地區飽滿而精致審美,形成鮮明的對比。

圖2 西夏 黑釉剔刻花梅瓶 寧夏博物館藏
金代是北方磁州窯最為鼎盛的時期,這一時期的瓷器制作無論是工藝,還是瓷器品種上,都達到了空前的繁榮。所以這一時期的磁州窯系的黑釉剔刻花瓷器與西夏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在裝飾手法、紋飾構圖與題材選擇上存在巨大差異,但金代黑釉刻劃花瓷器卻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在其裝飾手法與紋飾風格上具有頗高的類似。金代黑釉剔刻花瓷器,仍然繼承北宋“黑白”對比的藝術效果,但其題材上卻較北宋與西夏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明顯豐富,所以這一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易于區分。反之,則是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在藝術風格上相類似的金代黑釉刻劃花瓷器,則常常被誤認為是西夏的黑釉剔刻花瓷器。金代黑釉刻劃花瓷器如西夏瓷器一樣慣用斜紋做地,刻劃出纏枝牡丹紋飾或開光折枝牡丹等紋飾,同樣常以卷草紋為輔助紋飾。
如嘉德香港五周年拍賣中的金代黑釉刻劃花梅瓶(見圖3)與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金代黑釉刻劃花開光蓮紋梅瓶,該兩件器物的特征即除底足外,皆通體施釉,劃刻出紋飾,有兩到多層紋飾不等,最下一層紋飾為蓮瓣紋,為金代瓷器所流行的裝飾。而西夏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細節特征則不同,如鄂爾多斯博物館所收藏的西夏黑釉剔刻牡丹紋梅瓶(見圖4),其施釉不及足且不平整,器腹部以斜紋開光牡丹紋做裝飾,肩部飾以澀圈或卷草紋,兩層紋飾。同一類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大部分僅一層紋飾,最多加以輔助紋飾兩層,如收藏于武威市博物館的兩件西夏黑釉剔刻纏枝牡丹紋罐,以及收藏于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收藏的一件西夏黑釉剔刻纏枝牡丹紋四系瓶,均裝飾一層紋飾,肩部輔助以卷草紋或澀圈。所以單從裝飾風格上易于區分金代黑釉刻劃花瓷器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最重要的是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在其裝飾上有其顯著的澀胎表現,整體藝術風格趨于粗獷質樸,與金代繁復又精細的藝術風格也形成差別的對比。

圖3 金代 黑釉刻劃花梅瓶 嘉德香港拍賣

圖4 西夏 黑釉剔刻牡丹紋梅瓶 鄂爾多斯博物館藏
在目前已知的宋元黑釉剔刻花瓷器中,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最易混淆者,即金元時期山西窯口所燒造的黑釉剔刻花瓷器,諸如渾源窯、大同窯、懷仁窯等,在此統稱為山西窯口。據考古與文獻可知,其均有燒造黑釉剔刻花的瓷器,且在風格上有一部分尤其接近于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以至于一些博物館與私人收藏誤將其歸為西夏瓷。
金元時期山西窯口的黑釉剔刻花瓷器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不僅在剔刻花工藝上保留紋飾以外的澀胎部分,而且一部分金元時期山西窯口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在紋飾風格、剔刻花紋飾、裝飾層數乃至于胎釉質感上,均達到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頗高的相似度。如收藏于上海博物館的一件金代的黑釉剔刻牡丹紋罐,就與大部分館藏的西夏瓷在工藝、胎釉以及藝術風格等多個方面鑒定點相契合。類似于這一類被歸為山西窯口而又非典型金元時期山西窯口所燒造的黑釉剔刻花瓷器,由于其并非科學考古的窯址或紀年墓出土,所以存在部分爭議是合理的。
典型金元時期山西窯口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如河北文物研究所收藏的一件黑釉剔刻花罐,往往胎質堅實,除底足外通體施釉及足,釉面均勻且光亮如漆,所以一部分學者研究認為,這一時期的黑釉剔刻花瓷器可能是模仿當時漆器所為。裝飾風格上除了剔刻出較淺的紋飾以外的部分為澀胎外,多數風格上與金代磁州窯黑釉刻劃花瓷器風格類似,但風格更趨于粗獷,其中剔刻出較淺的紋飾外的部分露出的澀胎,就是金元時期山西窯口與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的最大不同,即剔釉工藝,使得西夏剔刻紋飾更深峻立體,藝術效果更凸顯。同時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胎質有欠堅實,釉面不勻且富于深淺變化,明顯無漆質感。再而其藝術表現力與民族風情上,為山西窯口的黑釉剔刻花瓷器所不及,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器型多系,與馬上民族有關,其釉質多呈黑褐色、茶褐色不等,胎釉差別明顯以突出其質樸,剔刻花構圖上常以一花兩葉來表現,簡潔而富有張力,線條挺健而豪放不拘,具有獨特的藝術感染力,在中國古代的陶瓷品類中獨樹一幟。
西夏黑釉剔花瓷器以其獨特的造型審美、藝術表現力以及其質樸的裝飾風格,使之不僅成為西夏人的生活寫照,也成為今天人們研究西夏民族特性、生活習俗、經濟文化、藝術風格以及民族文化融合的重要載體,所以對于區分與鑒賞西夏黑釉剔刻花瓷器與宋元黑釉剔刻花瓷器的研究有其必要性,以更好地幫助人們認識西夏、了解西夏與關注西夏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