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雅婷 顧春華
(1.安徽工程大學藝術學院;2.安徽工程大學紡織學院 安徽蕪湖 241000)
在當今人類的藝術文化發展的過程中,藝術的門類逐漸清晰明確,從而演化出人類的八大藝術借用形象來反映現實世界,音樂、文學、戲劇、電影、舞蹈、雕塑、繪畫相對于現實世界而言,更加具有典型性的社會意識形態屬性。其中電影藝術最能代表一個國家或地方的文化氣息與成就,而電影與服裝是傳播社會信息的重要途徑,屬于一種流行文化,而且彼此之間互為媒介、相互促進[1]。在當下,電影藝術中的服裝設計已經成為一部電影邁向成功的關鍵環節,根據不同的電影類型配合不同的服裝,恰當的設計,可以使得電影更加藝術化、真實化,增強電影的審美價值。
自從世界上的第一部電影問世以來,電影與服裝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電影代表了主流的文化,有著自己獨特的內涵,而服裝設計更是傳達了電影的內涵,在二者的結合下,電影服裝應運而生。電影導演與制片人們早早發現利用不同的服裝在電影中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運用符合劇情與人物的服裝可以更好地烘托電影想要傳達的氛圍與內涵。
電影中的服裝與生活中的服裝有所不同,電影中的服裝是為了表現影視藝術而服務的,不論是在色彩搭配上,還是款式紋樣的設計上,都要緊緊圍繞影片中的人物形象以及故事情節而特別設計的[2]。2000年上映的電影《花樣年華》中,導演王家衛運用20余套旗袍將女主人公蘇麗珍的快樂、隱忍以及愛人背叛的悲憤表現得淋漓盡致。在不同的情境中,蘇麗珍的旗袍總是恰如其分地傳達出人物的情緒及心理變化。除此之外,電影服裝還需要根據電影的類型、文化背景來設計,如由漫畫改編的電影《攻殼機動隊》中,服裝運用了典型的賽博朋克的元素——“高科技,低生活”。服裝設計既貼合了電影高科技的時代背景,又還原了漫畫中人物服裝的金屬感以及頹廢混亂的生活現狀。
在如今經濟文化高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電影與服裝的結合愈加緊密。電影藝術中較強的表現力與復雜多變的服裝設計結合起來,為電影的情節推動和人物形象塑造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電影《花樣年華》背景是在上世紀60年代的香港,當時的香港深受西方文化和審美的熏陶和影響,流行的旗袍樣式大多為“海派”旗袍——經過傳統樣式與西方服裝的兼收并蓄。電影《花樣年華》中為了塑造蘇麗珍這一人物一共用了20余套旗袍,將蘇麗珍這一傳統又復雜的女子的形象生動細致地刻在觀眾的腦海中。導演王家衛把旗袍作為一種隱喻道具,無形中向觀眾傳達了故事的信息、人物的情緒變化。
電影《花樣年華》在色彩上采用了對比色和撞色的大膽設計,女主角身著的旗袍按紋樣可分為條紋系、花葉系、波紋系、抽象系、暗花系以及格紋系等類型,不同的紋樣與色彩對電影中人物的心理變化及形象塑造的傳達都有著相應的表意功能。
(一)條紋系旗袍對蘇麗珍悲傷情緒的表達。條紋系的暗色旗袍大多都出現在蘇麗珍失意落寞的時候,其中最經典的場景就是蘇麗珍獨自一人去巷口買面的時候,她總是穿著一件多色暈染的暗色條紋旗袍,拎著飯盒走過小巷,雖然落寞孤獨,但不失精致與優雅。丈夫長期不在家以及出軌的跡象,都是婚姻破裂的征兆。這件條紋系多色暈染的旗袍表達了蘇麗珍悲傷的情緒,顏色深沉的旗袍再次化作厚厚的繭,將她緊緊包裹束縛。另一件灰白橫條紋的旗袍出現在蘇麗珍獨自買面的時候,她與周慕云在窄巷中的多次偶遇,蘇麗珍總是心情低落,沉默不語,灰白條紋的旗袍正是蘇麗珍低落情緒的體現。
(二)花葉系旗袍對蘇麗珍體面形象的表達。影片中蘇麗珍第一次出場時,穿了一身藍底紅花的花葉系旗袍,干凈的藍色面料上印滿大朵的鮮艷紅花,形成強烈對比,正所謂“花樣年華”,十分點題。這件旗袍象征著蘇麗珍的體面,她在發覺丈夫有出軌跡象后的日子里都身著暗色系的旗袍獨自去買面,但在上班的時候卻又穿上這套旗袍。她選擇了隱忍,她對于自己婚姻中出現的問題默不作聲,在他人面前卻還要保持精致得體,仿佛陰霾已經過去,但實際上這只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罷了。同件旗袍還出現在周慕云第一次約蘇麗珍出來吃飯時,說明此時蘇麗珍對周慕云是有防御心的,把他當做外人,選擇了象征體面的花葉系旗袍,這場飯局也只是普通應酬。
(三)波紋旗袍對蘇麗珍不安情緒的表達。用服裝的變換來表現人物心理的手法貫穿整個影片,似乎每一套旗袍都是有備而來,例如在吃飯的鏡頭里,導演王家衛運用不同旗袍的來表示兩人多次一起吃飯,當轉入蘇麗珍穿著黑褐底波紋旗袍的這一幕,也意味著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飯局,迎來了轉折。周慕云在飯桌上坦然向蘇麗珍傾訴了思念之情,蘇麗珍的內心慌張不安。黑褐色無袖旗袍整體穩重端莊,但旗袍上的波紋卻是她內心掀起波動的一個符號,小幅度的波浪紋細紋像是平靜湖水被投入一顆石子,靜靜蕩漾開來,穩重本分的蘇麗珍也因為男主角的情感而不知所措。如果說之前兩人一同模擬伴侶出軌的情景只是出自于憤恨與不甘,這一次,他們的目光穿過伴侶的肩頭,落在了彼此的身上,兩個孤獨的靈魂開始惺惺相惜。
同樣用波紋表現人物心情的還有蘇麗珍幫周慕云寫小說卻被困在了周慕云的房間里這一幕,兩人因為怕被鄰居撞見說閑話,只能躲在房間里。蘇麗珍穿著一身紅藕粉底色,紅色波紋的紗質旗袍,旗袍上錯落交疊的波紋表現出她作為一個本分傳統的女人內心極度的慌張與糾結。
(四)抽象系旗袍對蘇麗珍矛盾心理的表達。旗袍中比較特別的是有一件撞色潑墨的旗袍,采用大面積的潑墨染色,由亮綠色點綴,仿佛在黑白濃重的山水畫上,郁郁蔥蔥的樹木呼之欲出。在大氣端莊的水墨畫上增添了色彩的抽象紋樣旗袍表現了蘇麗珍矛盾的心理。作為一個本分愛丈夫的傳統女人,老板的婚外情于她而言卻是一件普通平常的事,說明了她這個人物的復雜性,以及她內心對于婚姻關系的矛盾性。
在影片的最后,數年后的蘇麗珍重新回到了公寓,這時的她已經換上了十分素雅的無袖旗袍,咖色的素底上有一些黃白的花朵點綴,整體十分淡雅、穩重。此時的蘇麗珍已經與丈夫離婚,看起來是十分獨立堅強的女人,但聽到孫太太提起過往,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丈夫與周慕云的離去都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這件淡雅沉穩的旗袍,成為了她的偽裝與盔甲,再次回到這個地方,蘇麗珍似乎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這件旗袍也是她離婚后獨立生活的象征。
(五)暗花系旗袍對蘇麗珍情感的表達。在悲傷的生活基調中,蘇麗珍與周慕云的情感更加密切,同時不安與忐忑的復雜心情也在與日俱增——只有在和周慕云見面時,她才會穿紅色系的衣服。這件鮮紅旗袍的面料外附有蕾絲,紗上繡有深紅色的暗紋,這也是整個影片中唯一一件大紅色的旗袍。這件旗袍表達了蘇麗珍對周慕云愛慕的情感。因此在電影中二人在賓館共處一室時,仿佛為周慕云一人穿上的嫁衣。但蘇麗珍雖然已經愛上周慕云,卻也只能如旗袍上的暗花一般隱忍,將滿腔的愛意沉淀在心中。
(六)格紋系旗袍對蘇麗珍失望情緒的表達。蘇麗珍最后一幕的旗袍,是略顯廉價的紅白格紋面料,她獨自和兒子生活在孫太太的公寓里,她又過上了最普通的家庭主婦的生活。普通樣式的廉價旗袍以及低價租住的公寓,都暗示著她的生活變得貧困。這件格紋旗袍表達了蘇麗珍對于自己前半生失望落寞的情緒,廉價的旗袍面料也表明了她拮據的生活水平。影片的最后,蘇麗珍沒有和周慕云在一起,她帶著兒子獨自生活,那個年代發生的一切都已過去。這一個鏡頭結束了所有的“花樣年華”。王家衛運用快速簡潔的鏡頭造就了《花樣年華》獨一無二的藝術風格,人物形象都被剪進了這些或快或慢鏡頭,一幕一幕湊成這個60年代背景下傳統悲哀的女性形象。
旗袍作為中國的傳統文化出現在電影中時,是作為電影中的視覺符號出現的,其目是服務于角色。如何能夠更加真實地體現時代背景、人物性格、職業、情感發展曲線,是第一目的;其次才是設計的美感、設計的獨特性等等。[3]整部影片中的蘇麗珍那21套的旗袍就像是蘇麗珍的自述,每一套都是她的表達,她的隱忍與克制,她的驕傲與愛戀。
在導演和設計師的精心安排下,旗袍在電影中功能也更加豐富。電影中圍繞旗袍美的體現大多數都是年代背景的體現,《花樣年華》作為“蘇麗珍”三部曲(《阿飛正傳》《花樣年華》《2046》)的第二部,是在上個世紀60年代的背景下,片中蘇麗珍的旗袍無疑成為了這部電影的語言,推動了劇情的發展。《花樣年華》中的旗袍完全貼身的設計是為了更加地體現女性的身材曲線,這種帶有壓迫感的服裝形象,也從側面吸引了男性的關注。所以在很多時候旗袍雖然可以起到凸顯女性完美身材的作用,但實際上也對女性身份具有一種嚴重的束縛。[4]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電影作品中出現了旗袍這一文化視覺符號,如電影《金陵十三釵》、《色戒》以及《羅曼蒂克消亡史》等。這些電影與《花樣年華》一樣運用了“海派”旗袍的風格,利用服裝來塑造人物的形象。例如《金陵十三釵》中妓女的旗袍款式纖窄修長,裙擺長至腳踝,兩側高叉,體現在電影中妓女的風情與社會地位。在電影中導演張藝謀利用學生裝的暗色調與妓女色彩艷麗的旗袍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學生與妓女的矛盾體現于服裝背后的價值觀,學生是單純天真的,而妓女們則是魅惑的,導演不用刻意去刻畫二者之間的善惡對立,卻早已給觀眾傳遞了對立之感。同樣表現手法的還有電影《色戒》中,女主人公王佳芝的旗袍幾乎都是藍色系的,她鐘愛于在領口別上一只別針,藍寶石或紅珊瑚。那些明亮的色彩,不僅是讓她美艷動人,更是為了讓她暗色的人生有一些不一樣的光輝。在電影中,王佳芝需要隱藏,需要包裹自己的內心,以色示人的她的對于革命計劃的謀劃以及對自身命運的隱忍,全部都被她包裹在一件件精致性感的旗袍下。
旗袍不僅在中國深厚文化的脈絡中起到了傳承歷史、銜接現代的作用,更是在電影中體現了高貴、典雅與性感的雙重特征。正是它的這種特征才得到了電影界和時裝界大師們的青睞,成了他們塑造銀幕人物形象的主要服飾。[5]
電影《花樣年華》作為一部經典的愛情文藝片,設計師對于電影中旗袍元素的運用可以說是電影最亮眼的一筆,運用精致考究的旗袍來體現人物,推動劇情,為后期電影中運用旗袍元素,留下了極大的參考價值。這部電影也使得電影中的服裝與人物結合得更加貼切,將人物簡化成一個個符號,不僅增添了電影人物的辨識度,豐富了電影的藝術內涵,更加推動了電影服裝的發展?!痘幽耆A》中借旗袍塑造了極其豐滿的人物形象,值得觀眾反復尋味其曖昧情愫下的悲傷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