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霖
(樂山師范學院 體育學院,四川 樂山 614000)
奧運賽事精彩炫目,時時成為社會焦點話題。體育爭端影響深遠,廣受國內外體育法律學者們關注。體育爭端的公平解決極為重要,它不僅關乎運動員的切身權益,更是對奧運會特設仲裁分院(Ad Hoc Divisions,簡稱AHD)執裁能力及其公正性的反映。從更深層意義上講,它決定著奧運會競賽秩序的穩定,影響著奧運會的發展前景。眾所周知,AHD 采用一裁終局的執裁機制,一旦形成錯判、漏判或者執裁不公的行為事實就會對運動員造成難以彌補的創傷。為此,我國學者進行了大量研究,普遍認為應加強國際體育仲裁裁決機構的獨立性、中立性以及對裁決結果的說理論證等內容來保證仲裁公正,如學者郭樹理提出應當改革國際體育仲裁院(簡稱CAS)仲裁員名單制度。[1]本文擬對奧運會AHD 的一裁終局制度進行利弊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提出相應的優化和改革建議,以切實保護運動員的相關權益并促進奧運會的健康發展。
奧林匹克運動作為世界級的綜合性競技體育大賽,匯集了全球體育運動領域的精英,與此同時,榮耀和名利的追逐也點燃了運動員的激情。在激情迸發的高水平運動員之間的競爭將不可避免地會誘發出各種體育糾紛,而能否快速化解矛盾糾紛則成為保證競賽秩序穩定有序的關鍵。當前,奧運會AHD 擔當起定紛止爭的重任。《奧林匹克憲章》第61 條規定奧運會期間的任何爭議都應當交由國際體育仲裁院CAS進行解決,CAS通過在奧運會舉辦地設置臨時仲裁機構——AHD處理各種體育爭議,并專門為其制定了《奧林匹克運動會仲裁規則》(以下簡稱《規則》)。[2]為了保證體育爭端能夠及時解決,《規則》進行了一系列針對性的程序規定。首先,《規則》大量簡化仲裁程序。例如,《規則》第11 條規定:“AHD 院長可以直接選定3 名仲裁員組建仲裁庭,并指定首席仲裁員。在條件允許時,還能夠自行決定獨任仲裁員人選。”《規則》第15 條的程序規定則更為簡化,該條要求:“AHD 仲裁庭在考慮過相關仲裁因素后,可以按照他認為適當的方式組織程序”;其次,嚴格控制仲裁時間。《規則》通過時間限制,以求達到競技比賽“時間正義”之目的,也即避免遲到正義情況的出現。例如,《規則》第18 條要求裁決必須在24 小時內終結,如需延長則要經特別分院院長同意方可。[3]由此可見,仲裁裁決要做到既要滿足“時間正義”目的,又要保證競賽秩序的穩定有序,程序縮減和時間控制是其采用的慣用手段。
國際體育仲裁院CAS由國際體育仲裁理事會(The 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簡稱ICAS)組建,是專門解決奧運會體育糾紛的仲裁機構。CAS的管理權力來源于國際奧委會(The 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簡稱IOC)、奧運會承辦國以及與奧運會相關的各國際體育組織或者聯合會的授權。首先,《奧林匹克憲章》第61條直接賦予CAS以專門管轄權,規定奧運會上出現的任何體育爭端必須交由CAS仲裁管理。這是CAS擁有解決奧運會體育糾紛權力的法定文件[2];其次,IOC與承辦國國家奧委會(The 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簡稱 NOC)簽署協議,載明由CAS負責管轄奧運會體育糾紛的條款。據此,CAS可以在舉辦國設立臨時仲裁庭行使管轄權;另外,盡管各國際體育單項聯合會(The International Federations,簡稱IFs)以及其他體育組織章程沒有賦予CAS奧運會體育爭議的管轄權,但間接給予了管理的支持;加之,參賽國奧委會及運動員簽署的參賽報名表也說明他們也承認了該機構的管轄權,以上這些協議制度的形成牢牢奠定了CAS的壟斷地位。從制度上看,《奧林匹克憲章》《與體育有關的仲裁制度》《奧林匹克運動仲裁規則》均強調了CAS具有獨自管轄權,并且極力排斥司法系統介入。其目的是期望通過奧運會AHD一裁終局制度快速解決體育糾紛。故此,有學者認為“奧運會AHD是一個擁有獨立自裁權、自裁管轄權、程序統籌權的獨立王國”[4]。
從嚴格意義上講,奧運會AHD 并沒有形成一套自身完整的法律制度體系,法規制度的適用主要依賴競賽組織的相關規定,依附性是其主要特色。《規則》第17 條對如何選擇法律作出明確規定,它包括《奧林匹克憲章》、可適用的各類規章制度,以及可適用的一般原則和法規等內容。眾所周知,《奧林匹克憲章》是奧林匹克運動的一個憲法性文件,除了對參賽資格、國籍問題、反興奮劑規則作出相對具體規定外,主要是闡明和重申奧林匹克主義的基本原則和核心價值觀。所以,《奧林匹克憲章》的法律價值重在精神或者原則的指導意義層面。至于可適用的規章則是指各類競技賽事組織的規章制度。例如,2012 倫敦奧運會的“瑞典奧委會不服比賽結果”一案,“在女子鐵人三項比賽中,瑞士和瑞典兩名運動員幾乎同時通過終點,時間相同卻名次分列第一、二名,這即刻引起位列第二名的瑞典運動員的不滿”[5],AHD 仲裁庭認為瑞典運動員腹部撞線沒有被第2 部相機拍到,只有依據第1 部相機的圖像顯示的比賽結果,除非裁判員有惡意的行為或武斷的傾向。然而,在此過程中,沒有證據表明裁判有不良傾向。故此,仲裁庭支持該比賽結果,駁回瑞典運動員的起訴。可見,仲裁庭在排除人為主觀傾向因素外,賽事規章制度是其裁決的重要依托。最后,一般原則和法律規則則是指體育競賽具體規章制度以外的裁決依據。它可以是普通的法律法規,也可以是宏觀的法律原則。例如2008 北京奧運會舒特勒網球參賽資格一案中,舒特勒認為其符合《北京奧運會選拔規則》的條件,并且得到德國國家奧委會的提名,應該有資格參賽,盡管國內有兩人排位在其之前。國際網聯則堅持認為應嚴格按照國際網聯單項組織的排名。AHD 仲裁庭認為關于舒特勒能否參賽德國奧委會有自由裁量權,因此,贊同舒特勒的參賽資格。[6]這就是從公平正義和保護運動員權利的一般法律原則出發得出的結果。
由以上分析可知,奧運會體育仲裁制度的法律基礎并非出自自身,而是體育賽事的相關規章制度以及一般的原則和法律規則。另外,也有學者認為,CAS 已經形成很多案例,它們正在成為仲裁法律的淵源。“自1986—2003 年以來,通過CAS 發布的案例,每6 個裁決就有1 個參照以前的案例。從2003 年至今,幾乎所有案件的裁決都引用先前判決。”[7]其實,出現這種現象與奧運會案件爭端的相似性有極大關系。但是,即便類同的案件裁決結果也未必相同,因為仲裁庭執裁的依據是各級各類的體育競賽規章制度,而不是自身法律規則,所以裁決的結果會受到各種競賽規章制度的約束并在其中左右搖擺。在出現規則漏洞時,則會付以法律的一般原則和規定來處理。因此,AHD 仲裁庭的法律適用體現出依附性。
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認為:“膨脹性、向惡性是權力的本質屬性,只要權力缺乏監督、約束,就必然產生權力濫用、腐敗滋生,而防止權力濫用的法寶就是以權力約束權力。”[8]對權力的約制必然需要監督機制的運行,作為奧運會的臨時仲裁機構,其執裁的公平、公正、科學、合理的程度同樣需要監督機制的看守,否則,就是對奧運會AHD 仲裁權力的放縱。然而,通過縝密研析《規則》的各項條款,卻發現奧運會AHD 的仲裁監督機制并未得到應有重視。例如,《規則》第16 條賦予仲裁庭以復核權,全權認定申請書中所提供的事實。在根據事實認定及裁決之后,裁決結果要提交給AHD 院長進行復核。但是,《規則》第19 條的復核要求卻只是規定:“AHD 院長可以作出形式上的修訂,并且在不影響仲裁庭自由裁量的情況下提請后者注意實體問題。”[3]由此表述可見,AHD院長可以作出形式上的修訂也就意味著可能存在相反的一面,即可以不對程序形式進行修訂。在實體問題上則更不關注,僅是在不影響仲裁庭自由裁決的基礎上提示注意實體即可。在責任承擔上,也沒有任何說明。有鑒于此,這種復核形式根本起不到有效監督作用。另外,《規則》第20 條規定AHD仲裁庭可以作出終結裁決,也可移交給CAS根據《與體育有關的仲裁法典》裁決,且CAS 作出的裁決同樣也是終結性的。[9]據此可知,奧運會體育仲裁制度沒有設置有效的監督機制,而同時又極力避免外界機構或組織的干涉,如司法系統。那么,對監督機制的漠視和排斥將很難限制仲裁權力的恣意和腐敗等行為,而至于運動員能否得到公平、公正的裁決結果也只能寄希望于仲裁員的超強專業能力和高尚的道德風尚了。
首先,仲裁程序的極度簡化不利于仲裁公正。如前所述,AHD 仲裁庭為了提高仲裁速度以保證競賽秩序穩定可謂達到極致。但是,仲裁程序大量縮減的同時無疑也會造成運動員程序性權利的缺失,而程序性權利的缺失又必將導致仲裁程序失去應有的公正,其最終結果就是使得實體公正也不具有確定性。程序本位論認為“只有正當程序才能得出正確的實體結果,非正當程序絕無可能有此效用。”[10]那么,在公正程序缺失的仲裁中,實體結果的公正必然只會寄托于仲裁員過強的職業能力以及高尚的職業操守之中,這也就意味著實體公正是建立在仲裁員素養高低的偶然性之上。從運動員的視角分析,仲裁結果也只能是對仲裁權力的默許,是弱勢群體的無奈,因為這是他們的唯一選擇,至少在奧運會期間如此。
其次,仲裁法律適用的依附性導致法律依據的確定性不強,執裁過程中難以避免隨意性。例如2008 北京奧運會“舒特勒訴國際網球聯合會”一案。在本案中,德國網球運動員舒特勒根據國際網聯規則沒有達到參賽資格要求,因此國際網球聯合會拒絕舒特勒報名參賽。但舒特勒堅持認為他是國際網聯的成員,并獲得德國奧委會的同意,故而有資格參加北京奧運會。事實上,德國有自己的網球運動員選拔標準,那就是大師賽排名的前20 位選手,或者進入大滿貫四分之一決賽。盡管有德國網球運動選手在其排位之前,由于舒特勒在溫布爾登網球賽中進入了半決賽,符合選拔標準并有可能在北京奧運會創造出好成績,故而推選舒特勒參加比賽。[11]在這起案件中,舒特勒參賽不符合國際網聯參賽標準、不符合德國參賽的排位名次,但AHD 仲裁庭卻最終同意舒特勒參賽,這是由于裁決標準多重性造成的結果。嚴格按照國際網聯選拔規則和德國大師賽排名制度,舒特勒必然出局。但舒特勒進入大滿貫賽事半決賽也符合報名條件,德國奧委會有自由裁量權,或者說前20 名選手的提名權。在多重標準可以選擇的情況下,AHD 仲裁庭選擇了尊重專門機構原則。[12]鑒于仲裁法律制度的依附性,一旦出現這種規章制度有多重選擇的時候,仲裁庭將無法避免執裁的不公,因為它的法律制度選擇不具有中立性。
最后,仲裁過程缺乏有效監管機制。監管機制是保證仲裁公平公正的一層重要護身符,它可以抑制權力的濫用并保護運動員的權利。然而,AHD 并不重視監管機制的作用,《規則》中沒有設置監管機構的規定,在《規則》總計23 條規定中,僅第19 條包含監管的意思,盡管措詞不很強烈,該19 條表示:“在裁決書被簽署前,應交由AHD 院長進行復核,AHD 院長可以作出程序形式上的修訂,并且在不影響仲裁庭自由裁量權的基礎上可以對實體結果給予建議性提示。”[3]由此可知,《規則》并沒有重視仲裁庭裁決過程中的監督問題,而是著重于競賽秩序有序推進的考量。因此,AHD 的仲裁機制導向并完全不符合奧林匹克人權保護的精神主旨。若要使運動員權益免受侵害,就必須加強仲裁庭的監管機制,防止仲裁權力的恣意和濫用。
奧運會中發生的體育糾紛AHD仲裁庭可以進行終局裁決,也可以根據情況交由CAS作出最終裁決,二者裁決的結果形式完全相同。一裁終局的目的就是要提高體育糾紛解決速度,保證競賽規程有序進行,并在此過程中維護好相關競賽主體者的權益。因此,也可以說仲裁的結果公平居于次要地位,當然,這并非說結果公平不重要。有學者指出:“奧運會的真正正義并非正義本身,而是時間要素。”[13]由此即可窺見仲裁的根本目的之所在。在維護競賽秩序上,奧運會AHD一裁終局制度的優勢可謂盡顯。但是,在保證仲裁速度的同時,其也堵塞了運動員的維權救濟渠道,因為“一裁終局”也就意味著案結事了,沒有其它有效的救濟路徑可循。當然,一裁終局制度如若能夠保證仲裁程序公正,仲裁結果公平,那么,該制度的推行也就理應得到大加褒獎,否則,就是對運動員維權的極大不公。事實上,已經有學者根據公正性和專業性判斷,認為仲裁并非是特別有效的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14]因此,ICAS設立奧運會AHD,并賦予其極大的管理權力,就應當加強監督措施來保證仲裁程序的公正運行,以彌補AHD仲裁程序縮減造成的缺陷。然而,遺憾的是,《規則》幾乎沒有提供任何監督措施。相反,為了保證體育糾紛的快速終結,ICAS制定的《規則》制度還否決了其他的救濟路徑。如《規則》第20條規定AHD仲裁庭的裁決為終結性的,或者交由CAS作出終結裁決。總之,由于仲裁程序的大量縮減、法律依據的變動不拘、監督機制的嚴重匱乏,一裁終局的結果極有可能會給運動員的權益造成極大的權損傷,并且該種情況一旦出現,就將是無法挽回的遺憾。
保障奧運會的競賽秩序固然重要,但運動員的權益同樣不可忽視。只有運動員的權益受到確切保護,奧林匹克運動的精神才能真正得以弘揚,競賽秩序才會確保有條不紊。缺乏正義的競賽秩序不僅有違奧運會的人權保障的精神主旨,而且也必將讓奧林匹克運動的五彩光環黯然失色。為了弘揚奧林匹克運動精神,推動人類社會文明的激情與和諧協同發展,必須維護好運動員的權益。運動員權益維護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一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優化提高;二是突破一裁終局機制進行重構。
1.堅持程序正義優先原則
奧運會AHD 在維護奧運會的競賽秩序上可謂居功至偉、無以復加,但在運動員權益的保護上卻又捉襟見肘、困難重重。這是由于正當程序壓縮、監督機制缺乏、外部機構難以介入等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結果。為了保證運動員的權益,有必要進行AHD 仲裁機制的優化,重塑程序正義優先原則。
“程序正義”一詞出自1215 年英國的《大憲章》,在1689 年得到美國《人權法案》的重申和繼續發展,并被《世界人權宣言》作為國際社會人權保障的原則加以確認。它的理論基礎是限制公共權力,即在人民的權利受到剝奪時公權力應受到程序制約。“程序正義”之治也即意味著正當程序之治,它要求正義必須以看得到的方式——程序來實現。[15]在奧運會激烈的競賽進程中,必然要求賽事秩序穩定。鑒于競技體育的即時性特點,體育糾紛的解決自然不能忽視“時間正義”這一概念。然而,堅持“時間正義”理念優先,就有可能導致“程序正義”的減損。事實上,在“時間正義”和程序正義理念何者優先的較量中,“時間正義”理念一直占據著上風。正如Sharad Rao 所認為:“盡管仲裁程序的縮減可能會改變或限制自然正義的要求,但不能因為裁決的粗糙、迅速或者不完美,就認為沒有正義。”[16]也即“時間正義”的價值傾向要優先于“程序正義”。因此,在奧運會體育糾紛的仲裁過程中,運動員的部分程序性權利將得不到有效保障。
正義是法律的首要目的,只有正義得到伸張社會秩序才能真正回歸穩定。法的正義包括“實體正義”和“程序正義”兩個方面,只有二者結合才能確保社會正義的真正實現。“實體正義”體現的是法律規范對權利、義務及責任分配的公正性。如德國法學家拉德勃魯赫認為:“法的理念包括正義、功效、確定性,且正義優先于功效和確定性。”[17]新康德主義的法學代表斯塔姆勒同樣強調法的正義性,認為實體法必須符合社會理想。這里所說的“正義”即是指“實體正義”;“程序正義”則是體現法律規范的制定和實施過程的正義性,沒有“程序正義”,“實體正義”也將是一紙空談,這也就意味著“實體正義”的實現是建立在“程序正義”達成的基礎之上。[18]因此,有學者認為:“‘程序正義’是‘實體正義’的前提,‘實體正義’是‘程序正義’的依歸。”[19]
綜上分析,要切實維護運動員的實體權益,真正讓奧運會的競賽秩序恢復平靜,AHD 仲裁庭的仲裁實踐必須堅持以程序正義價值為先。也只有以程序正義價值優先,AHD 仲裁庭的運行機制才會符合奧林匹克運動的宗旨和精神。當然,競技比賽的即時性也需要考慮仲裁的速度。但是,“時間正義”的考量應建立在程序正義價值優先的基礎之上,仲裁程序的縮減應以“必要”為前提,考慮到“必要”的主觀性,實施過程中應當堅守最低正當程序標準,即主持者中立、當事人知情權保障、當事人聽證權保障。[20]否則,AHD仲裁庭的仲裁實踐就失去維護正義的根本目的。
2.堅持制度信息公開原則
建立制度信息公開制度是防止權力恣意的重要手段。我國學者應松年認為:“陽光是最好的消毒劑,一切違法之事會以一種隱秘的方式來掩蓋自己行徑。因此,只有將相關部門的決策信息公之于眾,讓群眾監督和評論,才能夠有效制止權力的腐敗專斷。”[21]美國法學家戴維斯稱:“公開是專橫獨斷的自然敵人,也是對抗不公正的自然盟友。”[22]故此,在奧運會AHD 程序設置的過程中,仲裁程序相關信息有必要向社會公開,尤其是參賽運動員,這樣既可限制仲裁庭權力的恣意,又可有效保障運動員權利。另外,仲裁程序有關信息的公開也是對運動員知情權的滿足。知情權是的一種基本人權,也是運動員的基本權利。通過知情權的行使,運動員既可以維護自己的法律權利——知情權,也可以實現和捍衛自身的實體利益。
然而,在《規則》中,很多仲裁程序信息并沒有公開,這顯然與控制權力、預防專斷的思想背道而馳。如在《規則》第11 條中,仲裁庭組建的程序就很不明確:一是仲裁庭的組織程序沒有任何說明,二是仲裁員選拔依據缺乏應有標準。在組織程序過程中,《規則》僅是表述了AHD 院長可以直接組成仲裁庭、任命首席仲裁員和獨任仲裁員,這顯然是權力的恣意行為。而在《規則》第15 條仲裁程序組織中,仲裁庭的恣意行為更是無以復加,該條規定:“仲裁庭可以按照他認為適當的方式組織程序。” 盡管該條規定表明,在決定仲裁程序組成方式之前考慮了眾多相關因素,但是,選擇程序的標準、要求以及運行機理卻并沒有考慮當事人的感受,而是自行決定即可。仲裁程序要達至程序正義,必須體現在執裁人員的獨立、中立上,必須體現在程序過程的公正上,以及最終裁決結果的公正上。但《規則》信息的不公開顯然不能體現更不能保證仲裁程序的公正。
鑒于AHD 仲裁庭仲裁權力的專斷,程序上并沒有尊重運動員的相應法律權利,其直接結果是導致包括知情權在內的相應程序性權利無法得到有效保障,最終結果是置運動員的實體利益于不確定之中。因此,為了保障運動員的實體利益,奧運會AHD 有必要堅持制度信息公開原則。通過制度信息的公開,一方面可以有效遏制AHD仲裁庭的權力恣意和濫用,確保運動員程序性權利實現,另一方面則可以通過促進“程序正義”的實現,最終保障“實體正義”的實現。
3.建立監督和責任追究機制
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認為:“一切擁有權力的人都會濫用權力,直至邊界為止。”[23]因此,要避免AHD 仲裁庭權力的濫用必須采取有效防范措施,具體包括完善監督機制和落實責任追究制度兩個方面。
第一,完善仲裁庭監督機制。體育仲裁程序監督機制可分為內、外兩種監督形式。內部監督機制起主導作用,以保證仲裁程序的形式公正;外部監督機制起到輔助作用,重在促進程序的形式公正。在內部監督機制形式上,要改變過去僅由AHD 院長檢查裁決形式內容,形成仲裁程序的全方位監督機制。AHD 應成立督導小組,并由AHD 院長任小組負責人,對整個仲裁程序進行督促,以保證仲裁程序得以有序進行。督導小組成員負責督導具體仲裁程序的運行情況。外部監督有司法機構監督和非司法機構監督兩種形式。司法監督則是指奧運會舉辦國司法機關的程序監督,違背正當程序的要求司法機關可撤銷仲裁裁決以保證運動員的利益。當然,鑒于司法系統一般回避體育糾紛的管理,這種主動監督機制至今并未存在,作為奧運會的仲裁地瑞士也只是被動審查程序的公正與否。所以,為保證體育糾紛能夠公正處理,建議實際仲裁地國司法機構以協助方式監督程序運行。當然,這需要國際奧委會、國際仲裁理事會和奧運會舉辦國達成相關協議;非司法機構監督主要是指運動員、教練員、媒體等相關體育參與人員的監督,也包括一般觀眾,他們發現問題后可進行檢舉揭發,通過內部監督機制發生作用。
第二,建立責任追究制度。限制權力的恣意不僅要完善監督體系,還要建立責任追究制度。沒有相應的責任追究,監督的意義將不復存在。奧運賽事現在已經不再是一片凈土,腐敗案件可謂比比皆是,如“2013 年國際奧委會主席托馬斯·巴赫要求印度撤換有腐敗污點的官員”[24],另據曾任奧委會副主席等職的馬克·霍德勒揭露,“1998 年長野奧運會、2000 年悉尼夏季奧運會以及2002 年鹽湖城冬季奧運會的申辦過程中都存在索賄受賄的行為。有4 名代理人,其中還包括1 名國際奧委會委員,都參與了向申辦城市索要錢財以換取選票的交易。這些人漫天要價,數目達50 萬~100 萬美元,向最后贏得主辦權的城市要價更在300 萬~500 萬美元之間。”[25]國際體育仲裁機構CAS 是IOC 指定的唯一裁決機構,腐敗若不懲治,權力恣意就會橫行,各種賽事亂象更是難以杜絕。2016 里約奧運會就出現我們難以理解的賽事現象,如“范憶琳被故意壓分不讓進決賽”、“黎雅君遭遇改判,金牌拱手送人”、“孫一文被裁判喊停對手繼續得分”、“國際拳聯奧運賽果或已提前確定”、“徐莉佳被取消成績”[26]。因此,奧運賽事的責任追究制度必須建立起來,以應對腐敗案件的發生,還奧運一片凈土。由于奧運會的仲裁地在瑞士洛桑,建議舉辦國與瑞士相互協作,共同管理。盡管奧運會比賽期間時間較短,但沒有法治的介入將難以扼制住奧運會中的各種腐敗現象,國際司法合作是未來必然趨勢,通過責任追究是保證仲裁公正的重要路徑。
為了公平、公正解決體育爭端問題可以采用仲裁機制的優化方式處理,即完善AHD 仲裁程序功能體系,建立仲裁監督和追責機制。但是,鑒于司法系統一般具有不介入體育爭端的傳統習慣,那么,通過AHD 仲裁系統重構,建立二次仲裁程序機制也不失為一個有效可行的辦法。首先,二次仲裁可以為對裁決結果不服的運動員提供救濟渠道,避免出現仲裁機制向司法訴訟轉變。體育糾紛一旦進入司法系統,“也就意味著仲裁程序成為訴訟機制的序曲,等同于訴訟審級中的一審,這必然失去仲裁自身所具有的各種優點。”[27]其次,AHD 仲裁庭對有關復雜案件移交CAS 進行案件審理已經相當于二次仲裁,采取二次仲裁方式只是一種形式意義上的明確。《規則》第20 條a 規定:“在考慮案件所有情況如案情復雜性、解決急迫性、證據的范圍要求、法律范圍的解決,以及聽證權利和仲裁程序記錄等內容后,AHD 仲裁庭既可以作出終局裁決,也可以將爭議移交CAS 按照《與體育有關的仲裁法典》仲裁,AHD 仲裁庭也可以對爭議的部分作出裁決而將爭議未解決的部分移交CAS的常規程序。”[3]由此可知,該條規定除了AHD仲裁庭沒有作出一審的裁決外,其它步驟均與二次仲裁形式相似。因此,為了保證仲裁的效率和公正,同時又可避免司法系統的介入,可以考慮執行二次仲裁的機制形式。考慮到競技比賽的特殊性,AHD仲裁庭的裁決方式應堅持的原則如下:第一,公平保速度原則。該原則適用于一次裁決,其重點是通過裁決的公平保證競賽秩序穩定;第二,公平保質量原則。該原則適用于二次裁決,其裁決的目的是以裁決的公平保證競賽的質量。
所謂“公平保速度”就是指一次裁決既要達到裁決結果公平,又要保證裁決的速度,通過裁決速度的提升達到保證競賽秩序穩定的目的。這也就意味著仲裁速度是建立在公平的裁決之上,同時仲裁速度又必須滿足賽事的秩序要求。既然一次裁決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公平來維護競賽的秩序,它就需要通過靈活、方便、快捷的仲裁機制來完成。由上分析可知,原來的《規則》(簡稱舊《規則》)制度是完全符合提高裁決速度的要求,但是由于舊《規則》程序選擇的隨意性降低了程序形式的公平性,故而,應選擇新的《規則》制度,也即優化后的《規則》制度。靈活、方便、快捷的程序要求并不是指仲裁程序的隨意選擇,而是程序變化應根據現實需要,通過正當程序的抉擇過程而形成,新的《規則》制度要求程序規范、明確、合理,如確有需要減少程序應附有說明,這樣既可保證一次裁決的仲裁速度,同時也兼顧了運動員的公平利益。這樣,新的《規則》制度既體現了程序公平,又符合了賽事秩序穩定的要求。
以“公平保質量”原則考慮的重點不再是裁決速度,而是裁決的公平問題。通過公平、公正的裁決,實現裁決結果的公正,最終保證競賽的質量或者真實水平。保證仲裁結果的公平、公正必須解決兩個問題:一是運動員參賽問題;二是仲裁程序問題。運動員參賽問題可以根據仲裁時間與比賽日程進行綜合考量。如果運動員仲裁程序時間不影響比賽日程,可以依照正常仲裁程序完成仲裁過程。如果仲裁程序時間過長,以至于運動員不能正常參賽,可以考慮運動員繼續參賽,由其代理人參與仲裁,而運動員的參賽結果視仲裁結果而定。例如,運動員被確證服用興奮劑,就只有取消比賽成績,其后面的運動員的名次可以依次遞升。既然仲裁程序不再追求速度,那么就應該恢復仲裁程序的通常的正當程序。當然,時間的寬裕也不能完全絕對,至少應截止在比賽日程之內。
仲裁結果公正離不開仲裁程序的公正和資金經費的保障,同時,還需要遵守競賽日程的時間限制。程序公正是保證仲裁結果公正的關鍵因素,實現程序公正必須滿足以下幾點要求:仲裁機構的選擇性、仲裁員的選擇性、質證權的保證、辯護權的保證、裁決理由的說明等程序內容。仲裁機構具有選擇性是保證仲裁公正的開端,IOC 應賦予運動員選擇仲裁機構的權利。仲裁機構的壟斷性是造成權力恣意的根源,應盡量避免仲裁機構管理上的壟斷。目前,國際上有很多體育仲裁機構,如美國仲裁協會AAA、英國體育糾紛解決中心SRs、日本體育仲裁制度JSAA、加拿大體育糾紛解決中心SDRCC等,它們發展已經非常成熟,并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好評,可以考慮把他們納入奧運會臨時仲裁機構的備選機構。在仲裁員的選擇上可以根據相關國際體育仲裁制度的規定執行,保證運動員的仲裁員選擇權,如日本體育仲裁制度規定,“仲裁庭在一般案件中由三名仲裁員組成,雙方當事人各選擇一名仲裁員,并由這兩名仲裁員選擇另一名仲裁員。該共同選擇的仲裁員為首席仲裁員。特殊情況下也可選擇一名仲裁員。”[28]另外,質證權、辯護權和裁決理由的說明程序也應給予保證,以使運動員在用盡自己的保護措施后能夠心甘情愿地接受仲裁結果。仲裁機構的運轉需要一定的資金來維持,資金來源有共助、自助、自愿三種模式可以選擇。共助模式是指依據賽事期間仲裁員所需經費由參賽國根據運動員的數量進行分擔。這種模式可以保證仲裁員的仲裁參與的質量和積極性,但需要當事國的協議認同;自助模式是指有爭議運動員自己承擔仲裁費用的方式。這種模式比較公平,但會給運動員造成經濟上過重的負擔,因而不利于運動員維權;自愿模式則是指仲裁機構免費提供服務。我們知道AHD 仲裁庭提供免費仲裁,資金供應方式可以此為參考。當然,這種方式需要仲裁機構及其成員有高尚的道德素養和敬業的精神。仲裁時間的延長并不意味著沒有期限,它仍然有自身的要求。首先,時間限制不再受24 小時約制,這就使仲裁庭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進行完美的裁決。其次,仲裁時間不應超出比賽期間,否則,不能保證比賽結果的完成,致使仲裁失去意義。
奧運會的精彩魅力、體育爭端的炙手可熱、比賽周期的極為有限以及熱心奉獻于奧運會的相關體育組織管理者們共同促成了奧運會AHD 一裁終局制度的形成。一裁終局制度的創立雖然滿足了奧運會的秩序要求,但同時也存在著自身難以克服的缺陷。為了提高奧運會比賽質量,保證運動員權利,有必要進行仲裁機制的優化和改革。長期來看,奧運會AHD 仲裁機制的優化只是解決體育爭端的一種臨時手段,二次仲裁才是裁決機制的最佳模式。并且,為了保證國際仲裁的公平、公正性,國際體育仲裁反興奮劑仲裁機構(簡稱ADD)已經開始實施兩裁終結機制了,而關于AHD 二次仲裁的探索還比較罕見。另外,也只有奧運會體育糾紛解決機制不斷地完善和發展,才能更好地維護好運動員的切身權益,才能更好地安定奧運會的競賽秩序,也才能更好地促進社會的和諧有序,最終讓國際社會一道共享奧運會的文明和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