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廉十四行（組詩）

王征樺

不受為寶

宋之野人耕而得玉，獻之司城子罕，子罕不受。野人請曰：“此野人之寶也，愿相國為之賜而受之也。”子罕曰：“子以玉為寶，我以不受為寶?！?/p>

——《呂氏春秋·異寶》

清廉是守身中最厲害的招數

它低于豐美的萬物，卻高于人的頭顱。

這使得我常常在心底深處觸摸到它時，

才真正地擦亮了辨別的眼神。

以不受為寶——

接受了你的寶物，會丟失掉固有之寶

這會讓我的頭顱低垂下來，

愧對你愛的和愛你的河流山川。

我以清廉為標尺，以“不受”反對“贈予”

浩浩乎馮虛御風，飄飄乎遺世獨立

又一場梅雨，又一季麥熟

人生的百年長河中，我始終昂首

守護著懷中之寶

不斷地通過它，感受著一個國家的體溫。

陶母封鲊

陶公少時作魚梁吏，嘗以坩鲊餉母。母封鲊付使，反書責侃曰：“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

——《世說新語·賢媛》

這是一個母親，用正道廉潔作為信封，

用母愛作為緘。

她退回的那條腌魚

無聲地說出我們已經聽懂了的話。

就如同說：東邊是桑，西邊是麻

我是一頭水牯牛

在桑麻的中間，不左不右地行走。

但有時候，偶爾的撒歡，需要做母親的

略微緊一緊韁繩

才不至于踏破剛剛修葺好的麥壟。

這就是家風，

她為一條腌魚擔憂是對的

而封鲊反書，是這個母親

為這一次的擔憂輕緊了一回韁繩。

楊震拒金

王密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闭鹪唬骸疤熘?，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

——《后漢書·楊震列傳》

我曾打聽被云層遮蔽的月亮

在我看不見的那邊，是否依舊皎潔

我曾想掰開黑夜，看一看

夜幕下的金子和燈光，哪一個更亮？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而慎獨，一直是個孤單的守關者

再卑鄙的通行證也不會放行。

我曾撫摸著旗幟上的星星

信仰離開了烽煙，是不是依舊堅定

我曾經想問一問先賢

天知神知我知子知，是誰的修身怵惕？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而慎獨，從來就是清廉者的氣質

它可以成為高尚者不受傷害的鎧甲

不易初心

（廣州）有水曰貪泉，飲者懷無厭之欲。隱之既至，……乃至泉所，酌而飲之，因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p>

——《晉書·吳隱之傳》

誰會相信無厭之欲來自小小的泉眼？

被冤的泉水，為人遮羞的泉水

從土地中噴射出來，

曾經被一些貪婪之人所飲用。

這好像被人虛晃了一槍

恰到好處地讓泉水背負上莫須有的罪名。

“貪泉，這一切都歸罪于你”

貪婪者一直用你去掩飾自己——

在時間中變得更加貪婪的心靈。

他們在同一場病中，打出你的招牌。

既然不愿意真相浮出水面

那么就請繼續酌飲到身敗名裂的定數

既然我們跳出了泉水之外

那就讓我用不易的初心說出生命的真實。

風月尚書

徐勉嘗與門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宜應公事?！?/p>

——《南史·徐勉傳》

有一種拒絕，可以用風月來表達。

那偶爾奔跑在夜席間的

以友情名義的祈求

在停箸之時，竟然被生生地噎在喉嚨。

骨鯁在喉抵不住風月無邊

月光如水，云淡風清

這一種拒絕是恰當的

像夜間竹排上，漁者用長篙

讓張嘴的鸕鶿強按下了欲望之心

這一種拒絕是巧妙的

你說到中原，我就會說到天邊海角

這一種拒絕是應該的

世界總會帶來新的一天——

明天會用公平和無私這兩條腿同時站起

責任編輯 老 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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