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

林華玉

西班牙的斗牛運動歷史悠久，除了公開賽事，還有一些賭博性的、不受法律保護的黑賽事。

在古老的龍達小城，就有一個黑賽事的場地，叫貝羅斗牛場。老板名叫安德雷斯，自幼就喜歡賭博，賭馬、輪盤、骰寶無所不好，總體上勝多敗少。安德雷斯經營了二十年貝羅斗牛場，據說已經積累了數以億計的財富。

每個周末，貝羅斗牛場都會舉行一場人牛大戰。規則簡單且粗暴，在一個偌大的斗牛場，先放進一位體格健碩的斗牛士，再放出一頭由特殊的馴養場培育、生性暴烈的北非公牛。這種斗牛，一旦被激怒，就連一輛風馳電掣的火車都敢埋頭去撞。斗牛士手里只有一把匕首，顯得是那么的軟弱無力。

在人牛大戰之前，進入場地的觀眾都會拿錢押誰會勝利，到時如果押的那方勝利了，他們就會得到最低一賠二，最高一賠五十的賭金。

斗牛是賭場老板買的，斗牛士也是安德雷斯雇用的。在加入賭場之后，安德雷斯就會跟斗牛士簽訂生死協議，贏得比賽就能得到三萬美元的獎金，如果被斗牛殺死或者受傷，則沒有任何酬勞。

這天，一個叫帕布洛的人找到安德雷斯，聲稱要加入他的賭場。帕布洛身高一米八，體重120公斤，體格健壯，渾身沒有一塊贅肉。

安德雷斯自然喜歡這種壯漢的加入，于是馬上就跟帕布洛簽訂了生死協議。

五天后，輪到帕布洛參加比賽了。帕布洛面對的公牛叫卡洛，卡洛是貝羅斗牛場的明星斗牛，它體重450公斤，生性殘暴，曾經抵死抵傷過六位斗牛士。

比賽前數日，觀眾們都通過賭場的宣傳材料得知了本場斗牛士和斗牛的信息。他們都知道這卡洛實在是太兇猛了，帕布洛又沒有斗牛的經驗，所以大多數都賭斗牛卡洛贏。

比賽的時間到了。那天，帕布洛身披紅色斗篷首先出現在賽場，他對著人群頻頻示意，但人們的反應都很冷淡。而當斗牛卡洛出現時，觀眾就像看到了財神，掌聲、歡呼聲雷動。

卡洛傲慢地昂起頭顱，根本不理會眼前的斗牛士，帕布洛拿著紅斗篷在它面前抖動也無濟于事。帕布洛被激怒了，將紅斗篷丟掉，一個漂亮的前空翻，就翻到了卡洛的側面，在它后背來了一刀，頓時鮮血就順著卡洛的脊背流淌下來。

卡洛萬萬沒想到帕布洛會來這一手，它火冒三丈，低下頭顱，用左前蹄用力刨地數次，之后，它朝向帕布洛猛地沖過來。帕布洛紋絲不動，待卡洛到了距離自己只有半米的地方，他朝右邊一跳，跳出了約有一米半遠，躲開了卡洛的攻擊，之后迅速靠上前去，又給了卡洛一刀。這一刀刺在了卡洛的后腹部，卡洛疼得發出“哞”的一聲慘叫。

這時，坐在看臺上的觀眾開始大聲吶喊，有的喊：“帕布洛加油，殺掉卡洛！”這是將賭注押在帕布洛身上的。還有相當一部分觀眾在喊：“卡洛加油，讓帕布洛死無全尸！”當然，這是將賭注押在卡洛身上的。

卡洛掉轉腦袋，瞪著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帕布洛;帕布洛也盯著它，眼中滿是冷冷的嘲諷。卡洛仿佛讀明白了帕布洛的意思，徹底被激怒了，它再次低下頭，這次也不用前蹄刨地了，直接用尖角瞄準帕布洛就沖了過去。

帕布洛依舊穩如泰山，待到卡洛的尖角即將抵到他時，他輕輕一閃，躲過卡洛的沖擊，隨后一個下蹲，猛地往卡洛身上一躍，跳上了卡洛的后背。卡洛拼命搖擺，想把帕布洛從它身上搖晃下來，卻沒有任何作用。帕布洛的雙腿使勁兒夾在它的身上，就像長上了一般。

就在卡洛停下來喘息之際，帕布洛瞄準卡洛的頸部大動脈處，舉起匕首狠狠地扎了下去。鋒利的匕首刺進了厚厚的牛皮，頓時鮮血如同噴泉般涌了出來。此時的卡洛已經顧不上憤怒，它覺察出自己的生命即將完結，它不顧一切地朝放它出來的入口處而去，還沒跑到那里，它的血就流淌得差不多了，倒到地上，不一會兒就氣絕身亡。

現場的觀眾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彩的斗牛賽，一時間，現場鴉雀無聲，足足兩分鐘之后，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叫好者，包括那些將賭注押在卡洛身上的觀眾，那晚，都牢牢記住了帕布洛。

那晚，安德雷斯虧慘了，因為他把全部賭注都押在卡洛身上。沒想到，他花8000美元買來的斗牛卡洛死了，他的錢也打了水漂。

安德雷斯見過很多斗牛士，比帕布洛健壯的、敏捷的不在少數，可像帕布洛用如此詭異的手法殺死斗牛的，他卻從沒見過。接下來，帕布洛又參加了兩場比賽，都用相同的辦法殺死了斗牛，看臺上的觀眾無不為他兇狠又表演性十足的手法所折服。

新一場斗牛賽又開始了。上場的斗牛士依舊是帕布洛，斗牛則是安德雷斯新近購買的，叫何塞，體重只有300公斤，體形偏小。和讓帕布洛一戰成名的卡洛相比，明顯不是一個檔次，觀眾們一看，都把寶押在了帕布洛身上。

帕布洛帶著匕首上場了，斗牛何塞也上場了。何塞一上場，四下張望，看著那些觀眾，顯得有些迷茫，甚至有些羞澀。忽然，何塞好像覺得脖子有些不適，左右瘋狂搖動起來。大約三分鐘后，何塞不搖晃腦袋了，一雙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好像要噴出火來，它將前蹄朝地面奮力扒了幾下，向著帕布洛瘋狂地沖過來。

帕布洛沉著冷靜，待何塞沖到離自己還有五六十厘米的地方時，他靈巧地躲開，讓何塞沖了個空。何塞因為沖得過快，差一點兒栽倒，見沒有刺中帕布洛，立即來了個急剎車，將身子掉轉了過來。何塞的眼睛更紅了，它喘著粗氣，嘴角流著白沫，看樣子恨不得把帕布洛來個碎尸萬段。看臺上有一個觀眾驚呼起來：“帕布洛，小心點兒，這頭牛瘋了！”

何塞確實瘋了，而瘋了的原因是安德雷斯給它超劑量注射了一種牛用興奮劑，這種牛用興奮劑和人用興奮劑一樣，能使斗牛的力量增加數倍，但傷害也是巨大的，更不要說是超劑量的興奮劑。

安德雷斯有各種各樣的藥物，會根據需要給人或者牛服用。比如，他見觀眾多數押斗牛贏，他就會重金押斗牛士贏，之后騙斗牛士服用人用興奮劑，讓斗牛士贏;如果觀眾多數看好斗牛士，他就會押斗牛贏，再給斗牛服用牛用興奮劑，讓斗牛獲勝，從中牟取暴利。

面對瘋狂的斗牛，帕布洛出奇地冷靜，一次次躲開何塞的橫沖直撞。就在臺下觀眾為帕布洛捏著一把汗的時候，忽然，帕布洛解下自己的紅色斗篷，猛地扔向看臺的最前端。那里，是安德雷斯和他一幫手下的專用席位，此刻，他們正屏住呼吸在那里觀看人牛大戰，一張紅色斗篷從天而降，蓋住了幾個人的腦袋。

斗牛對晃動物體的興奮是與生俱來的。何塞看著一團斗篷飛向場外，便徑直朝那團紅色沖了過去。一段圍欄堵住了它的路，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何塞竟然飛身而起，跳過圍欄，沖向那紅色的斗篷，安德雷斯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瘋狂的斗牛何塞用牛角刺中，飛到半空中，又重重地落了下來……

當天晚上，本地電視臺播出了一則新聞：地下賭場大亨安德雷斯在一場人牛大賽中，被一頭沖出賽場的瘋牛抵中，當場斃命……

第二天，帕布洛帶著一束花來到位于龍達小城西邊的一處墓地，在一塊墓碑前停下，將那束花放在墓碑前面，喃喃地說：“弟弟，哥為你報仇了。”

帕布洛的弟弟和帕布洛一樣，身材魁梧健壯，也是一名斗牛士。當年，為了給生病的父親湊醫療費，他與安德雷斯簽了生死協議，進了他的斗牛場。剛開始，安德雷斯也是讓他贏了兩場，讓多數觀眾都看好他。第三場比賽，觀眾幾乎全部買了他贏，安德雷斯則反其道而行之，重金買了斗牛贏。之后又給斗牛打了超劑量的興奮劑，讓其瘋狂。帕布洛的弟弟哪是一頭瘋牛的對手，被那頭斗牛抵中慘死，安德雷斯狠賺了一筆。

帕布洛從秘密渠道得知了弟弟的死因，決定為弟弟報仇，也去和安德雷斯簽約。安德雷斯故伎重施，想從帕布洛身上大賺一筆，沒想到卻被帕布洛算計，最終喪了性命。

選自《上海故事》2021.12

347250021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