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哥山

劉仲元

距通化縣城西北四十五里的英戈布鄉(xiāng)，有座山石陡峭、氣勢雄偉的大山。它高聳入云，山尖形狀很像鸚哥嘴，兩旁還有兩座小山包又像鸚哥的兩只爪子，坡上長著茂密的森林，綠瑩瑩的，很像鸚哥的羽毛，人們都叫它“鸚哥山”。

這座山還有一段神奇的故事哩。

早先年，這座山是個平塌塌的小山，既不出奇也不顯眼。那陣子山上有只老鷹，它是這一帶禽獸之王，長得尖嘴勾鼻，兩只賊溜溜的大眼珠子直轉(zhuǎn)，那份兇相十分叫人害怕。它動不動就叼走東村人家的雞崽，又吃掉西村人家的家兔，不順心時就在林前山后慘叫不停，弄得這一帶雞犬不寧，老百姓恨得牙根疼，對它都憤憤地數(shù)念著：

老鷹老鷹，害民不輕;

總有一天，要得報應。

可是多會兒能使它得報應呢？俗話說：“惡物總有能人降?！蹦苋司驮谏侥_下。

在這山下有個小屯堡，住著一位身強力壯、能騎善射的小伙子，名叫趙剛。他那年老多病的母親，因沒錢醫(yī)治，在他十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F(xiàn)在只剩下他孤苦伶丁一人，終日打柴謀生。人們見他忠厚老實、勤勞樸實，都十分稀罕他，并都說：“趙大哥，趙大哥，十里八村朋友多?！碧扉L日久，沒有不知道他的，老朋友可真多了起來。

這一天，趙剛一早就進山去打柴，他一到柴場就悶著頭“噼喳叭嚓”地砍了起來。放下斧頭拎起鐮刀又“唰唰唰”地割了一陣。割著割著，就聽頭上有誰喊了一聲：“趙大哥?！彼鸵汇渡瘢ь^望了望，只見除了遠處白霧籠罩著的青山和近處青枝綠葉的樹林外，再什么也沒看到。他想，在這樹木茂密的老深山有誰會喊我呢？八成是自己光顧割柴耳朵聽邪了。他又彎下腰一個勁兒地割起柴來，不一會兒，就聽又有誰喊了聲“趙大哥”。他頭也沒抬，心想：這深山老林里有誰搭理我呢？還是割我的柴吧！當他又割了兩捆柴，正直起腰擦汗的時候，就聽頭上又喊了一聲“趙大哥”。這下子他可愣住了。抬頭四處撒目，一看，老柞樹枝丫上直挺挺地站著一只小雀，綠瑩瑩的真鮮艷，紅色的小嘴一張一合，向他直勁兒點頭。趙剛兩眼直勾勾地望著這小雀，都看呆了，太招人喜歡啦！他心里琢磨著，怎么這小雀還會說話呢？

趙剛試探地問：“是你喊我嗎？”

誰知那只雀點了點頭，反問道：“是你喊我嗎？”

趙剛覺得這小雀可真聰明，還通人氣呢！就說：“有啥事你就說，我盡力幫忙！”

那小雀抖了抖翅膀，眨著眼睛也說：“有啥事你就說，我盡力幫忙！”

趙剛也不顧割柴了，嘆了口氣說：“嘿，我就是孤單得慌，明天我還來，你就給我做個伴兒吧！”

那小雀又點了點頭說：“嘿，我就是孤單得慌，明天我還來，你就給我做個伴兒吧！”

趙剛向小雀點了點頭，那小雀也向趙剛點了點頭，就這樣他倆定下約會。從此，他倆天天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山頭上見面，每次見面他倆都近近乎乎地對一陣子話，趙剛再也不覺孤單了，小雀也覺得有了貼心的人。每天趙剛上山來，把口挪肚攢的一小點兒小米飯給小雀吃，那小雀每當吃了香噴噴的小米飯以后，都樂得點頭哈腰，在大樹枝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討趙剛的歡心。

一來二去，趙剛不但不孤單了，還覺得有了這小雀吃飯也香，干活兒也有了勁兒。這一天，趙剛就對小雀說：“你能不能到我家去呀！”

小雀說：“我真想到你家去呀，就怕那老鷹……”

小雀話還沒有說完，天邊飛來了那只老鷹，幾聲嚎叫震天動地，嚇得小雀一哆嗦，麻溜飛走了。

趙剛哪知道，天長日久老鷹看出門道來。這老鷹可真霸道，下了一道禁令：不準那小雀再與趙剛相會，再相會就要把小雀處死！

打那以后，那小雀就困在窩里，不能出來了。

趙剛一連幾天進山打柴沒有見到小雀的面了，就犯了合計：“這小雀出了什么事兒啦？怎么不來給我做伴兒了呢？”他越思越想，抓心撓肝，就拄著一根木棒繞山摸嶺找了起來。他找呀找呀，不知翻過多少座大山，又涉過多少條大河，足足找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沒見著小雀的影兒。他犯愁了，自己父母老早雙亡，孤苦一人打柴混世，有個做伴的小雀又被禍害了，他坐在山坡上禁不住落起淚來。

趙剛一晃兩個月沒見小雀的面。他憋來憋去就病倒了，病得水喝不進、飯吃不下。東村的朋友來看看、西村的朋友來瞧瞧，也治不了他的病，他越來越起不來炕了。

再說那只小雀，自從那天被老鷹圈在窩里，心如刀絞一般，也瘦得皮包骨頭。一來想念打柴的趙剛大哥，二來考慮自己的命運——在老鷹的眼皮底下，早晚還不是它嘴里的食呀！它得想個辦法飛出去。

這一天，小雀趁老鷹又飛走去禍害人和雞雛的空兒，趁看守不備，就“突嚕?！惫諒澞ń秋w向山下。它飛呀飛呀，不一會兒羽毛都濕透了，總算飛到山下，找到趙剛的家。一見趙剛家關門閉戶，只聽屋內(nèi)不斷發(fā)出呻吟的聲音。它斷定，一定是趙剛大哥病倒了。它心急火燎，轉(zhuǎn)身就往回飛。飛到了山里，偷偷地叼了一棵水靈靈的綠草，又飛回來了。想進屋，見哪兒都嚴嚴實實的，它在房前房后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進去。猛不丁發(fā)現(xiàn)前窗上扇有個窗戶眼兒。它趴窗戶眼兒一瞧，正看見趙剛大哥一人躺在炕上，動也不動。小雀急了，從窗戶眼兒擠了進去，“撲通”落在趙剛的枕頭前。

“趙大哥！趙大哥！”

趙剛被嚇了一跳。一抬眼，看見了那只綠瑩瑩的小雀，頓時渾身輕松多了。他抬起頭，眼淚涌了出來，老半天才說出來：“小雀啊，你好！”

小雀放下叼著的小草，向前跳了跳，連聲說：“您好！您好！”

“好啊，好??！明天就去做伴兒！”趙剛慢慢伸手撫摸著小雀，愛不釋手地說：“小雀小雀，我要不好……”說著難過起來。

小雀很通人氣，沒等趙剛話說完，接過話頭連連說：“小草小草，吃了就好！”

趙剛一愣神：哎呀！這回小雀說的怎么和我說的不一樣呢？瞧瞧炕上放著的綠鮮鮮的小草，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它是為我送救命仙草來了。

趙剛輕輕拿起那根仙草，香噴噴的，一嗅這味，身體就輕松多了，他一口就把那小草吞了下去。

站在眼前的小雀樂得又蹦又跳，連連點頭說：“吃了仙草，馬上就好;吃了仙草，馬上就好。”可也真靈驗，趙剛的頭腦立時像清風吹的一樣清爽，渾身也不疼了，連說“謝謝”！

小雀見趙剛精神多了，樂得“嘰嘰喳喳”直勁兒笑。

突然，屋外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霎時屋外傳來了老鷹的連聲嚎叫。

小雀知道惹下了大禍，向趙剛說了聲“再見！”就從窗戶眼兒“突嚕?！憋w出去了。

趙剛一時間沒醒過味兒來，小雀一出屋就落到老鷹的嘴上。

原來這天老鷹又到山下禍害人家的雞雛去了。它吃得肚子溜圓，飛回來時都晃不動屁股了。它順路先到藥園看看，一看丟了一棵“救命草”。到家一看小雀沒在，就知道它是給趙剛送去了。

這老鷹氣不打一處來，隨后就追到趙剛家。它的嚎叫，嚇得那小雀心驚肉跳，哪敢不聽命？當它剛一飛出屋，老鷹就張開翅膀、瞪著兩只賊溜溜的大眼睛，兩只大爪向前猛撲過去，一下子就把小雀逮住了。小雀一簇簇羽毛都被抓掉了，連喊：“請你饒命，請你饒命！”

老鷹一向狠毒，哪肯放過小雀？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為了人間的趙剛，竟敢偷了我的仙草，今天必要你的命！”說著張開那尖尖的勾勾嘴，三下五除二，幾口就結(jié)果了小雀的性命。剩下的雀骨頭、雀嘴和雀爪就隨便丟掉了。

第二天，趙剛病好了，渾身更加有勁兒。他又進山去打柴，想再會一會那可愛的小雀。到了山上割了一大陣柴，也不見小雀來。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小雀來。他心里犯疑，會不會是昨天回來它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漫山遍野地找了起來。

他找啊找啊，找到一個山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堆白骨，接著又發(fā)現(xiàn)了小雀的嘴和兩只爪子，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全明白了：小雀一定是為救我，被老鷹禍害了。他心如刀絞，鼻子一陣酸，眼淚就流下來了。他把小雀的尸骨埋上，痛哭了一場才回家。

趙剛逢人就打聽那小雀的名字，人們都告訴他那是最精靈的“鸚哥”。

幾天來，趙剛越想鸚哥就越恨老鷹，于是他告別了鄉(xiāng)親，操起了弓箭，就又奔山里來了。他先到鸚哥墳前拜了又拜，連連數(shù)叨著：“鸚哥鸚哥，報仇有我;鸚哥鸚哥，報仇有我。”

接著他就尋找起老鷹來?？梢糙s巧，老鷹吃了鸚哥后，這天正幸災樂禍地蹲在一棵老枯樹上高唱著：

我是老鷹，誰敢不聽？

誰要不聽，要它性命！

趙剛走近前一看，恨得牙根都疼，心想我找的就是你，我要叫你嘗嘗我的厲害！他端起弓箭，瞄得準準的，“嗖”的一箭，老鷹那殷紅的血就冒出來了，“撲通”一下子栽了下來。

趙剛把老鷹抓起來，拿到鸚哥墳前祭奠，又痛哭一場，才戀戀不舍地下山了。說來也怪，第二天他又進山砍柴，就見埋葬鸚哥尸體的山頭“噌噌噌”往上長。轉(zhuǎn)眼工夫，那山頭便長成了一座百丈高的大石砬子，兩旁又長起了兩座小山頭。那個大石砬子的形狀很像鸚哥的嘴，那兩個小山頭很像鸚哥的兩只爪。他知道這是那可憐的鸚哥變的，還在和他做伴呢！

從那以后，人們都叫小山為“鸚哥山”。

選自《民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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