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青
在蘇德戰爭中,面對睥睨歐陸的德意志第三帝國侵略軍,蘇聯軍民的拼死抵抗,上演了一出出誓死衛國的慷慨悲歌。
而這其中,波多利斯克軍校生的故事尤讓人動容。一群身著軍裝的年輕人在接到緊急命令后,不僅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整齊列隊,斗志昂揚地高唱著軍歌奔赴前線。
他們沒有畏懼和膽怯,作戰異常英勇。盡管最后,他們中,有超過7成沒能活過這場保衛莫斯科的前哨戰。
這些軍校生們雖為軍人,但也是平均年齡20左右的年輕學生。他們雖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希望,但此刻卻愿意豁出性命,僅僅為了讓敵人的進攻遲滯幾個晝夜,為首都的布防贏得比金子還寶貴的時間。他們用生命筑成了血肉的長城,悄悄改變了蘇德戰爭的走向。
所幸,英雄沒有被遺忘。此前讓不少軍迷拍案叫好的電影《最后的前線》,就用長達136分鐘的時間,為世人完整講述了波多利斯克軍校生們血戰衛國的壯烈故事。
與波多利斯克軍校生在戰場上亮眼的表現相比,這所學校的歷史未免顯得有些寒磣。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波多利斯克聞名于蘇聯,主要因為該地距離莫斯科僅僅40公里,且工業相當發達,是該州僅次于莫斯科的第二大城市。
波多利斯克軍校的歷史始于1938年。當年9月,蘇聯紅軍在該地設立了一所炮兵學校,兩年后,當地又增設了一所步兵學校。其中,炮兵學校共有4個炮兵訓練營,約1500名學員,而步兵學校在冊學員人數約為2000人。這兩所學校也被后世統稱為波多利斯克軍校。
與意在培育高階軍事人才的伏龍芝軍事學院不同,波多利斯克軍校主要為蘇聯培養反坦克炮兵和步兵連排一級的基層指戰員,計劃學制為3年。
然而,隨著1941年蘇德戰爭爆發,該軍校的學制被壓縮到了6個月。戰爭的陰云由西向東蔓延到蘇聯各地,莫斯科西側的波多利斯克自然是首當其沖。這一年里,不少其他軍校的學生也被填充到了波多利斯克,戰爭的腳步已然臨近。
1941年9月5日,一道不同尋常的人事任命,讓軍校學生嗅到了濃重的戰爭氣息:一位名為伊萬·帕格尼茨基的上校成為了波多利斯克炮兵學校的校長。一個月前的明斯克戰場上,這位上校旅長在蘇聯西南方面軍幾乎全軍覆沒的情況下,指揮著自己的第八反坦克旅成功突圍,并收獲了一枚紅旗勛章——而他也是電影《最后的前線》中校長的原型。
與電影中因擔心局勢與愛護學生而始終愁眉不展的校長類似,剛在戰場上經歷過血腥搏殺的帕格尼茨基,很清楚他眼前的這群孩子即將面臨什么。但法西斯軍隊正在向莫斯科進犯,為阻止侵略者的步伐,波多利斯克軍校生必須立刻奔赴前線,阻擊敵人至少5天。“不惜一切代價,不管敵人多么狡猾,不管敵人的火力多么強大,如果我們必須死,就讓我們像英雄一樣死去!”
波多利斯克軍校生都有著良好的出身。這些學生相當年輕,年齡大多在20歲左右,基本都是大城市居民的孩子,有著不錯的家庭和教育背景,一部分人還受過高等教育。
從培養軍官的角度而言,這樣的出身無疑是相當優異的,而如果從培養士兵的角度來看,讓這些學生軍官們引以為傲的出身和教育等,卻可能是累贅。
突如其來的戰爭,讓這些本該成為軍官的學生兵們,只能被迫草草結業,以一名普通士兵的角色奔赴戰場。蘇軍名帥朱可夫在下令讓這些學生兵投入戰場時,其實相當無奈,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愿意把軍隊的未來就這樣消耗掉。
或許英明如朱可夫也沒曾想過,就是這樣一群臉上還未褪去青澀、學業也沒來得及完成的學生兵,最終竟然立下了不世功勛,幾乎以3500人之力挽狂瀾于既倒。
自1941年9月30日發動“臺風”行動后,德軍中央集團軍群幾乎橫掃了莫斯科最外圍的防線。德軍正沿著華沙公路向莫斯科進軍,此時的莫斯科,可謂是門戶洞開。
火線前來救援的朱可夫,急忙在莫斯科以西的4條通路上布置防御。而軍校生奉命趕往的是小雅羅斯拉夫韋茨地區。該地區的伊利因斯科耶村出現了完全的防御真空,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這支不過3500人的軍校生部隊。
隨著戰事的推進,越來越多的難民向莫斯科奔去。10月5日,當軍校生逆著人流,頂著德軍轟炸到達指定區域后,殘破的防御工事,立馬給他們上了戰場的第一課。
早在7月,蘇軍就計劃在莫扎伊斯克至小雅羅斯拉夫韋茨區域構建防御體系,但隨著各處戰事吃緊,蘇軍無法抽出更多的兵力和人手來維持該處的防御。
正如影片中所描述的那樣,河岸邊的防御陣地上,僅有幾個修筑好的碉堡,而且都沒有做任何偽裝。在當地居民的幫助下,軍校生們加緊加固了防線。僅僅一個晚上,多條反坦克溝已被挖好,火炮也被架設在了長期射擊點里。
3500名初出茅廬的軍校生們,被妥當地部署在十余公里長的防線上,這也就意味著,每公里的守軍不過300多人,而他們要面對的,是有超過2萬人的摩托化部隊和200輛坦克的德軍中央集團軍群。
“我們必須無畏地離開,當你必須面對敵人時,不能握著天父的手,那就握著劍去天堂,就像個血腥的騎士在火焰中飛翔。”年輕的軍校生們并非不懼死亡,但身后這片土地的人民需要他們守護。《最后的前線》中,出征路上的軍校生們慷慨高歌。重重的困難,反而激起了波多利斯克的軍校生們的斗志,他們率先給了敵人當頭一擊。
10月6日夜間,軍校生派出的先遣隊在400名緊急增援的空降兵配合下,夜襲了位于尤赫諾夫附近的德軍部隊。當德軍尚在睡夢中時,這支蘇軍奇兵給予了他們不小的殺傷。
此后5天里,先遣隊一直拖延著德軍進攻的步伐,直到彈盡糧絕方才罷休。此番突襲,先遣隊員中有2/3壯烈殉國,但也取得了擊毀20輛坦克和10輛裝甲車、殺傷超過1000名德軍的驕人戰績。
蘇聯雖大,卻無路可退。年輕的軍校生十分清楚自己肩負的責任:身后就是莫斯科,他們每多支持一刻,祖國心臟的布防就完善一些,成功守住的可能性也就多了一分。
11日,當最后一名先遣隊員撤回后,最殘酷的戰斗正式打響。
在弄清楚守軍身份后,德軍前線指揮惱怒異常。他不明白自己手下這批自開戰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虎狼之師,怎么就被一群戰場都沒上過的毛頭小子弄得如此灰頭土臉。
心念至此,德軍擺開攻勢,意欲用潮水般猛烈的進攻,一舉擊垮這群學生兵。10月11—12日,德國空軍如犁地般反復轟炸蘇軍陣地,本就不算堅固的防御工事幾乎被徹底抹平。
在絕對火力掩護下,德軍向小雅羅斯拉夫韋茨發起一次又一次的沖鋒。但在軍校生們的頑強抵抗下,德軍除了丟下一具又一具的尸體外,并沒有太多的收獲。
強攻不克的德軍心生一計。或許是從蘇軍的奇襲中汲取了作戰靈感,德軍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13日,15輛精心偽裝的德軍坦克插著紅旗,企圖從側方繞過軍校生第三營的布防陣地。
看到了友軍旗幟后,已經有些筋疲力盡的軍校生陣地上,隱隱可聽到一股刻意壓低聲音的歡呼。但隨即有眼尖的炮兵發現,這些坦克披上了敵軍的偽裝。
一聲炮響,德軍的偷襲計劃宣告破產,軍校生們的援軍之夢也隨之破滅。
蘇軍前線指揮官、波多利斯克步兵學校校長斯米爾諾夫少將,迅速調集周邊部隊,向德軍發起了反沖鋒。血戰半日,本已趁勢突入蘇軍陣中的德國人,最終還是被盡數擊潰。
從先發制人的偷襲算起,波多利斯克軍校生們已經在此地堅守了7日,完成了上級既定的戰略任務。為此,他們也付出了近半數士兵傷亡的代價。
自以為算準軍校生心理的德國人開始轉變策略。此后的數天里,德軍飛機投下的不再是炸彈,而是一張張勸降的傳單:“年輕的紅軍英雄們,你們戰斗很勇敢,但目前抵抗已經沒有意義,通往莫斯科的華沙公路已屬于我們,我們一天就能到那里。你們是真正的士兵,我們尊重你們,投降到我們這邊來,你將會受到友好的歡迎,這邊有美味的食物和暖和的衣服。”
軍校生們也沒有辜負德軍的“好意”,這些傳單被他們用于卷香煙、墊軍靴,甚至用做手紙,對峙中,平添了對德軍的嘲諷與輕蔑。
16日,重新整裝后的德軍再度展開攻勢;忍饑挨餓的軍校生,面對養精蓄銳的德軍落了下風。心知已戰至決戰時刻的帕格尼茨基上校,隨即亮出自己的王牌——波多利斯克最引以為傲的炮兵反坦克第四連,在教官阿列什金中尉指揮下,冒著暴露的風險,多次轉移陣地,打亂了德軍進攻的節奏,但他們最終被德軍集中炮火攻擊,全員犧牲。
又是一日血戰,德軍終于在17日凌晨,艱難地占領了小雅羅斯拉夫韋茨。但抵抗還在繼續。在周邊的森林中,幸存的軍校生依靠類似游擊的戰法,與德軍纏斗了兩日,并于19日,成功突破德軍的包圍圈。
據蘇軍戰后統計,在這場戰斗中,波多利斯克軍校生中共有2500人陣亡,而他們不僅擊殺了5000名德軍,還延緩了德軍進攻足足12天。
1975年,在軍校生們曾經戰斗過的伊利因斯科耶村,一座紀念館拔地而起,英雄們拼死守護的兩個火力點被保留至今;而在波多利斯克市,飄揚旗幟下,一座三位軍校學員手持武器的巨大雕像聳然而立。一旁的紀念碑上寫著:“紀念波多利斯克軍校學員的勇敢、堅毅和不朽的功績。”
70年過去了,俄羅斯人民沒有忘記,在國難當頭的時候,這群稚氣未脫的年輕人忠實履行了作為一名軍人和公民的責任。他們用血肉之軀保護了身后的祖國,踐行著當初入伍時所立下的誓言:“作為一名蘇聯武裝力量軍人,我時刻準備著保衛我的祖國,我將英勇、機智、忠誠和光榮地保衛我們的祖國,不惜一切地捍衛其榮譽并消滅敵人。”
(摘自《看世界》2021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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