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洛麗茲·默弗里 春華

杰克·鄧恩站在柿子嶺懸崖邊自己的屋子里,正往那老舊的來復槍內裝著子彈。突然,從山谷里傳來一群獵犬的高聲咆哮。這位男孩聽到聲音后露出了不快的表情,皺了皺眉。
“那些桑德斯人已經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他憤憤地說,“我可是在這里不停地砍樹,準備飼料,才讓他們有時間去獵鹿。”
傍晚時分,影子越來越長,他拿起獵槍出發去伏擊獵物,這既有錢賺又有意思。山間的溪流由于暴雨已經漲起來,呼嘯著向前狂奔,濺起的泡沫已經越過了堤岸。他順著溪流往前走,來到了一座廢棄的破舊磨坊跟前。
沒有人住在這里,但一個同杰克一樣穿著舊棕色牛仔衣、戴著難看的白帽子的男孩在門口,他是安迪·貝利。
“你在打獵嗎?”杰克問。安迪點了點頭。杰克走進了破舊的磨坊,靠著朽爛的料斗說道:“你打到了什么?”說著他便環顧四周,尋找著獵物。
安迪略有遲疑地說:“我還沒開始多久呢。”他從門口轉過身來,羞怯地面對著小伙伴。
“我希望你沒有在山谷下滿是鹿的道上丟下你的來復槍,然后嚇得跑回來。”杰克說,“如果我像你那樣槍法不準,我寧可使用一根桿子而不是獵槍,讓那些會射擊的人自個兒玩去吧。”
作為一個山里的孩子,安迪槍法很差,因此也成了柿子嶺的一個笑柄。
“我看到過不少女孩的槍法和你一樣準,或許還更準。”杰克繼續嘲弄著說,“不過也罷,今天我也不指望去下面的山谷逮到一只鹿了,它們聞到你浪費的火藥的味道,全都逃進樹林了。”
安迪想轉換個話題,“在我看來,這水真是流得相當快啊。”他說著打開了一扇能看到河流的小窗。
河流真是在飛奔著,攜帶著巨大的力量。原木和枝條被水沖擊,有一半已被吞沒在了泡沫之中。老磨坊的木頭支架已經完全淹沒在水中,隨著河水的沖擊而搖搖晃晃。杰克朝窗口看了一眼,嚇得臉都白了,他害怕地驚叫著向門口竄去。
太晚了!一根掉落在水中的巨大樹干帶著力量和速度順著水道沖了下來,撞在了破舊小屋那搖搖欲墜的底架上。
小屋傾倒了,每根木條都在顫抖。木頭稀里嘩啦掉落下來,隨后又是一陣強力的扭曲,接著兩個緊緊抓住窗框的孩子就隨著屋子的殘骸一起被沖入河中。
撞上暗礁時,老磨坊會發出驚雷般的巨響,每次撞擊都有木條掉落下來。在漩渦中,它會不停地打轉。水流深且清澈,無比順暢,帶著小屋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緊貼在屋子墻壁的孩子們向下望著黑色的河流,里面充滿了若隱若現的危險的尖利巖石,還有漂浮著的巨大浮木,他們打消了跳進渦流并試圖游到岸邊的荒唐念頭。待在這個瘋狂的屋子里面或許還有生機,而跳入嚇人的漩渦中肯定只有悲慘的結局。
就這樣,孩子們被困在屋中。門已經被大量殘骸碎片堵上了,那扇小窗戶是唯一逃脫的希望。但它太小了,一次只能允許一個人通過。只有一個人能夠得救。
杰克在遠遠的上游處看到了一個機會。一處河岸邊有一股奔騰的水流,水面上低垂著一棵山毛櫸,他可以抓住那棵樹。
他們正以飛快的速度接近那個地點。只有一個人能夠出去。是他發現了這個機會,是他自己。
生命是美好的,太美好了!他不能放棄它;他現在不能替朋友著想,只能熱切地希望安迪沒有發現這個獲救的機會。
那一刻,安迪正向窗戶爬去。屋子的殘骸遇上了一個漩渦打起了轉轉, 讓人頭暈目眩。這還不算晚,杰克可以用強有力的手把那矮小瘦弱的男孩拉下來,得到這僅有的逃脫機會。
被撞得粉碎的磨坊正在那片較為平靜的水面上飛速前進,那棵絕妙的山毛櫸已經懸在了他們的頭上。突然,一種難以名狀而又不可阻擋的沖動一下子壓倒了杰克的求生欲望。
“安迪,抓住那根樹枝!”他大聲叫道。
他的朋友逃了出去,而他獨自在發狂的水流中翻騰著。他在洪流之中向山下沖去,不斷向下、向下,不時能短暫地瞥見遠處的景象。
那熟悉的景象以及自家的回憶一下子讓他滿眼淚水。近了,更近了。在這發狂的奔流中,他正沖向那令人痛苦的死亡。
但即使面對這個可怕的現實,他依然沒有為那個代價昂貴的慷慨而責備自己。他感到奇怪,自己并沒有為此感到后悔。也許就像那大山在落日中映出一片光輝那樣,他的生命在那刻得到了升華。
落日的光芒褪去了,所有的景象籠罩在一片黑影之中,現在還沒到晚上。咆哮著的奔流變得震耳欲聾,而它的速度依然沒有得到控制。不一會兒,一切都變成了黑色的死寂,他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意識。
“他們告訴我,當人們在山谷下鋸木廠的池塘中把杰克·鄧恩撈上來時, 他幾乎快淹死了。”安迪·貝利在家中的火爐邊描述著發生的事情,“他們看到了水池中漂浮著的老朽木料,然后發現上面好像掛著一個人。”
“水面比較平靜,所以他們毫不費力地游過去把他帶了出來。但他們一開始沒能讓他恢復意識,并說他撐不了多久了。”安迪自豪地說,“如果他像我那樣勇敢地抓住大樹把自己拉出來,本不會遭遇如此險境。”
安迪一直不知道他朋友所做出的犧牲,杰克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掌聲只是微不足道之物,一個偉大的舉動要比紀念這一行為而建立的豐碑更為高貴。一個人把自己交由慷慨的沖動來控制,從那刻起他的生命就得到了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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