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中國優秀文化在不斷繁榮發展的同時,“走出去”的步伐也越來越自信,進入新世紀以后,我國對外文化交流的規模和影響空前擴大,內容和形式日益豐富,渠道和層次也更加多樣①,曲藝藝術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應在其中發揮出自身應有的作用。
新中國成立以來,經過幾十年的探索和實踐,曲藝藝術蓬勃發展,在美學深度、表演豐度、作品精度和人才培養力度等方面都有了相當程度的提升,為滿足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作出了重要貢獻。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索曲藝“走出去”的路徑,為構建中華文化“國內國際雙循環”體系貢獻力量,應是廣大曲藝工作者關注的焦點。
盡管近些年來,曲藝藝術“走出去”取得了一定成績,但距真正走出國門、走向世界還有相當的距離。筆者想以自身所思,對目前曲藝對外傳播中面臨的一些問題提出對策,以期有拋磚引玉之效。
(一)傳播的分散化態勢明顯
目前,曲藝在與我國地緣接近或僑民較多的國家中,如日本、馬來西亞、新加坡、美國、加拿大、法國、新西蘭等的傳播態勢相對較好,而在各大洲的其他國家和地區中的影響力就相對較小。同時,即便是在與我國臨近的亞洲地區,曲藝傳播狀況也不盡一致。如蒙古、韓國、泰國、菲律賓等國雖然在歷史上曾受到中國文化的深刻影響,但“由于種種因素的制約,如今曲藝在這些地方的傳播情況遠不能與日本、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家相比。”②至于在西亞及南亞地區,曲藝在那里的傳播效果更不理想。
在較長的歷史時期中,海外僑胞多源于我國閩粵等南方地區,故而在海外流傳較廣的曲種也多是流行于這些省份的如木魚書、南音、粵曲等南方曲種。新中國成立以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與世界的聯系進一步加深,海外華人的方言也日益多樣,以之為“航標”的曲藝曲種也“借船出海”,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魅力,如相聲、快書等北方曲種,很快在海外獲得了一定數量的擁躉。而其他曲種雖然也進行過不少海外公演,但要達到頗受歡迎的程度,仍然有一段距離要走。
(二)傳播手段相對單一
從目前的總體情況來看,曲藝的傳播渠道還比較單一,傳播方式也比較簡單。首先,曲藝的海外傳播主要仍靠官方推動,并以實體舞臺演出的人際傳播為主要途徑。這樣的傳播方式固然有效,但傳播力稍顯不足,特別是與多元媒體的交互性不足,藝術影響范圍難以擴大。其次,曲藝藝術本就是通俗文藝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學文本也是民族通俗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遺憾的是,當前的曲藝海外傳播似乎偏向于表演形式,而相對忽略了曲藝文本的譯介,導致曲藝傳播的整體性有所不足。而相關學術專著和普及性讀物的不足,也進一步限制了文本的譯介。最后,與文化產業的結合不夠密切,導致曲藝的海外傳播缺乏堅固的物質支撐和拓展影響力的發力點。
如此一來,在海外能夠欣賞曲藝的受眾多是海外華僑、一些對東方文化好奇的外國友人、參與文化交流的國外友人以及研究中國文化的專家學者,而“真正有興趣觀看曲藝演出的域外普通民眾大約只占到10%左右。”③筆者認為,即使是這部分受眾,也只會認為曲藝是一門很美、很有魅力的藝術,留下一個朦朦朧朧的印象,受限于上述的種種原因,很難進一步欣賞和理解其中的文化內涵。鑒于此,筆者認為,曲藝應更多地從海外受眾的角度出發,以“多模態”的形式拓展中華曲藝對外傳播新格局。
(三)缺乏文化品牌意識
不獨是曲藝,缺乏具有競爭力的文化品牌是當前中國文化真正“走出去”所面臨的關鍵問題之一。曲藝要想實現海外的有序傳播,就不能只在一個維度上發力,而要探索建立多元立體的影響力傳播矩陣,特別是要根據標的地區的文化態勢和作品需求,將市場規律與藝術創作規律結合起來,提供具有市場影響力和文化號召力的文化產品和服務,贏得受眾的認可。做大做強的品牌往往意味著市場和成功,而當下推動曲藝在國外進行演出的文化部門或文化企業,卻往往存在品牌意識不強,文化產品和服務創意不足等問題。由此導致文化貿易存在較為嚴重的“逆差”,這是曲藝在對外傳播過程中的軟肋,必須引起各方重視。此外,當今全球經濟“求同”與文化“存異”的并峙態勢日益明顯,文化安全備受關注,而且文化貿易摩擦勢必也會增多。對此,我國的文化企業與相關的部門和團體應該有足夠的認識,盡快打造屬于自己的民族文化品牌,以對沖、稀釋外國文化品牌對本國的影響。
(一)在宏觀層面打造媒介融合背景下的曲藝對外傳播新模式
“媒介融合”是由美國學者普爾提出的一種綜合性傳播模式,它指的是“各種媒介呈現出一種多功能的一體化趨勢,更多是指各個媒介間的合作和聯盟。……從操作層面上來說,媒介融合要求‘傳播主體多元化’‘內容信息合理化’以及‘傳播手段多樣化’。”④具體到曲藝的對外傳播,就傳播主體而言,可以采取由政府文化部門、民間團體和個人相互配合、取長補短的模式推進,其中政府文化部門要充分發揮宏觀指導和政策支持作用,而曲藝團體和個人要利用自身相對靈活的特點,主動深入到藝術交流的微觀層面,充分利用新媒體,開展多樣性的曲藝文化傳播活動。就傳播的信息和內容而言,應該選擇那些能夠體現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與時代主流價值觀的經典曲目加以傳播,同時“堅持多元化的文化立場,在自我文化立場上關切他者文化,在兩種文化間不斷切換,用兩種文化視角不斷對比分析。”⑤而最好的辦法是進行前期調研,在對異質文化環境深入了解的前提下,把那些具有高度人文內涵和民族情感積淀的“中國故事”挖掘出來,在傳承民族文化精髓的基礎上,進行適當的跨文化調適和改造創新。就傳播手段而言,在新媒體的大環境下,曲藝對外傳播的媒介形式應當從單一化走向多元化,主動融入現代新環境。具體而言,可以利用海外報紙、畫冊、學術刊物、電影、廣播、電視及互聯網等多重載體,優勢互補,在傳播編碼過程中尋求多維度發展,把文本、圖片、音頻、視頻甚至游戲等形式結合起來,立體推動曲藝的海外傳播。
(二)在具體操作層面充分調用相關資源,實現曲藝的“借船出海”
所謂“借船出海”,就是由中方提供具體表演的曲種曲目和人員,由國外創意團隊、演出公司進行策劃及市場運作,有效實現資源的優勢互補。而策劃創演的過程也是雙方磨合的過程。有些作品,從外方市場的角度來看,可能無法受到外國觀眾的青睞,就此,我方可以在了解宣傳標的文化態勢的基礎上,對作品進行“以我為主、合理改寫”的二度創作,在努力畫出文化傳播“最大公約數”的同時,更要吸收借鑒跨國文化市場運營的成熟經驗,熟悉相關的運作方式。
(三)“帶出去”與“請進來”并舉
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既可以自己把曲藝“帶出去”,也可以讓其他受眾“走進來”后再把曲藝“帶出去”。將國際藝術界的同行請進來觀摩、欣賞曲藝演出,增強他們對曲藝的直觀感受。這些人士回國之后,會把他們的所見所聞帶回去,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宣傳作用。這種間接式的“走出去”策略也是不可忽略的。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相繼舉辦過多次國際相聲交流展播、國際喜劇節、幽默藝術周、國際曲藝節之類的大型演藝活動,邀請各國文藝演員到中國交流演出。這樣的活動較好地實現了“帶出去”與“請進來”的融合,既推廣了中國曲藝,也為國外藝術人才提供了表演平臺。
(四)加強對說唱文學翻譯人才的培養
“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過程中,中譯外的作用不可或缺。”⑥截至目前,我國已相繼推出了“熊貓叢書”“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中國文化著作對外翻譯出版工程”“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等多個翻譯出版項目,其中雖包括一些說唱文學作品,但數量相對有限,不足以引起海內外讀者的關注。之所以如此,筆者認為,主要原因在于我們缺乏一支既了解曲藝,又懂得外語的復合型翻譯人才隊伍。當下,譯介中國說唱文學的譯者大多是以海外漢學家為主,他們雖通中文,但對中華曲藝中所承載的豐厚文化意蘊理解還不夠深,導致其譯本當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一些誤讀、誤譯。據此,筆者認為應該加強對國內本土說唱文學翻譯人才的培養,讓本土譯者擔當起譯介說唱文學的“主力軍”。具體落實到譯者培養方面,我們可以采取曲藝院系與外語院系聯合培養的模式,打造“曲藝專業知識+翻譯技能訓練”的課程體系。或在外語專業開設翻譯課程的同時,輔修曲藝表演及說唱文學的相關內容。此外,遍布世界各地的孔子學院擁有不少精通雙語的對外漢語教師,可以建議他們將說唱文學納入到對外漢語教育的體系當中,或舉辦演出,或開辦講座,或編寫教材,借助對外漢語教師這個特殊的群體對說唱文學的譯介起到積極推動作用。
雖然在推動中華曲藝對外傳播的過程中面臨著一些困境,但在以往曲藝“走出去”的實踐當中,卻不乏一些成功的經典案例,這些案例的成功經驗亦值得我們借鑒和思考。
(一)巴黎中國曲藝節
“巴黎中國曲藝節是由中國曲藝家協會和巴黎中國文化中心共同打造的文化交流品牌,旨在以交流、展演、講座、評鑒等形式向法國觀眾推介傳播擁有悠久歷史,表演形式傳統的曲藝藝術。”⑦而首屆巴黎中國曲藝節于2010年5月正式舉辦,是在中國本土以外舉辦的第一個曲藝節。在那次演出中,中國曲藝家協會派出了一個由47人組成的表演團體,表演了21個曲種。“這是有史以來中國曲藝在歐洲最大規模的一次演出,這次演出使很多歐洲觀眾第一次欣賞到原汁原味的中國曲藝,為中國曲藝在歐洲的傳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⑧在此之后,巴黎中國曲藝節定期舉辦,影響力日漸擴大,成為了中華曲藝在歐洲的知名文化品牌。據初步統計,每屆曲藝節觀眾人數都突破千余人次,相聲、快板、評書、蘇州評彈、京韻大鼓、二人轉等數十個曲種在海外彰顯了中國曲藝藝術的魅力,受眾黏性穩步提升,品牌影響力日益增長。近年來,隨著曲藝節影響力的不斷擴大,越來越多的西方本土演員走上舞臺,觀看演出的受眾群體中,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當地面孔。
(二) 嘻哈包袱鋪悉尼商演
嘻哈包袱鋪是成立于2008年的相聲社團,主要演員大都為八〇后,以表演原創的新相聲為主,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2012年4月,嘻哈包袱鋪一行16名演員在澳大利亞城市悉尼舉辦商業演出。這次演出采取的是“漸進式”宣傳策略。首先,他們先在當地的八樂居餐廳進行預演,預演用心還原老北京的茶館相聲文化,調動起了當地華人的情感,頗受好評;接著,他們又把這股相聲風“吹”到海上,在美麗的悉尼情人港,與來自悉尼的狂熱粉絲們在郵輪上舉行了一場形式新穎的粉絲見面會,見面會極大地提高了此次演出的宣傳力度。4月15日,嘻哈包袱鋪澳洲專場正式拉開帷幕。結合澳洲風土人情特別設置的表演與符合澳大利亞華人口味的語言串燒相結合,讓這場持續了4個半小時的演出大獲成功,能容納1200人的悉尼州立劇院座無虛席,掌聲此起彼伏。嘻哈包袱鋪這個八〇后相聲團體,用敏銳的潮流觸角,把中國傳統文化用新穎的形式包裝并帶出國門,向澳洲觀眾獻上了一場屬于年輕人的相聲盛宴。2013年9月,嘻哈包袱鋪又在悉尼開設了相聲傳承專場,并在新南威爾士大學孔子學院進行了曲藝方面的學術交流。嘻哈包袱鋪在澳洲的演出促進了當地曲藝文化市場的形成,就在此次演出結束后不久,澳大利亞本土也有曲藝演出團體破土吐綠,嶄露頭角,為中華曲藝海外傳播更添了幾分盎然生機。
(三)伊維德譯介中國說唱文學
伊維德是哈佛大學中國語言文學教授,也是當代著名的西方漢學家。他的研究興趣主要涉及中國早期白話文小說、女性文學、中國戲曲及說唱文學等多個領域,其中尤以說唱文學最為突出。具體來說,伊維德翻譯過8篇來自于我國明代時期說唱文學中的包公故事,摘譯了以莊子復活骷髏的故事為基礎的一篇子弟書與一篇寶卷。另外,他還將收集到的閩南歌仔冊匯編成名為《中國臺灣地區文學:英譯系列》的合刊,并將散布于甘肅西部的寶卷輯錄成冊。2000年以來,伊維德陸續完成了《自我救贖與孝道:觀音及其侍者的兩種寶卷》的譯介,隨后又陸續出版了《孟姜女哭倒長城:中國傳說的十種版本》《白蛇和她的兒子:英譯<雷峰寶卷>和相關文本》及《天堂中的不朽少女:甘肅西部的其他寶卷》等著作。2019年,伊維德又對《香山寶卷》和《善才龍女寶卷》進行了選譯,而后將其合并為《孝道與善報——董永與織女的傳說及相關文獻》一書。此后,他又推出了《化蝶: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四種版本及相關文獻》《木蘭從軍:中國傳奇的五種版本》《天仙配的變異:革命時期的地方戲曲》等多部編譯說唱文學作品。
伊維德對中國說唱文學的譯介在西方國家引起了廣泛關注,收到了良好的傳播效果。例如,他的譯本曾被《世界比較文學評論》《星期日泰晤士報副刊》《亞洲民族》及美國通訊社等多家西方學術期刊和媒體擇刊和報道,ProQuest檢索圖書館、JSTOR檔案期刊與文學資源中心等多個權威線上數據庫也曾對伊維德的譯作進行過相關推介。此外,哈佛大學、芝加哥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一批北美名校的圖書館均有收藏伊維德的譯作,也從另一個角度反映出伊譯說唱文學在西方國家的傳播效果。
當前,國家實施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戰略方針,為中華曲藝的對外傳播提供了絕佳的發展平臺,創造了良好的發展環境。我們應當抓住機遇,積極推動中華曲藝“走出國門”,使其能夠生動地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并用其獨特的方式向世界傳達中華民族的核心思想與文化精髓,加深世界對中國的認識和了解,從而更好地塑造國家形象。
注釋:
① 張西平、管永前:《中國文化“走出去”研究總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出版,第60頁。
② 苗懷明:《國外學者論中華曲藝》,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年出版,第51頁。
③王漢民:《福建戲曲海外傳播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出版,第137頁。
④ 宮承波:《媒介融合概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出版,第4頁。
⑤ 高博:《從他者文化視角談中國戲曲藝術“走出去”——以中國戲曲在西方國家的傳播為例》,《藝苑》,2021年第3期,第82頁。
⑥ 張西平、管永前:《中國文化“走出去”研究總論》,第384頁。
⑦ 管寧:《十年:巴黎中國曲藝節回顧與啟示》,《曲藝》,2018年第1期,第36頁。
⑧ 苗懷明:《國外學者論中華曲藝》,第144頁。
(作者:南開大學濱海學院公共外語教研室講師)
(責任編輯/馬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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