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進千萬賄款的餐飲高管

江心

站在被告席上，40歲的高傳峰最放心不下的是重病的老父親和兩個年幼的女兒。然而，人生沒有后悔藥，作為北京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餐飲高管，他在短短3年間受賄達上千萬元。2021年3月12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做出終審判決。

利用“潛規則”索賄

高傳峰出生在江蘇省南京市，1998年參加高考，他作為江蘇考生被調劑到揚州大學學習餐飲管理專業。本科畢業時，他的論文以“中式快餐”為研究對象，探討“中式快餐”要如何滿足中國人對口味的要求。

這篇論文思路超前，觀點獨到，引起北京大學一名后勤負責人的注意。兩人聊了兩三個小時后，高傳峰被邀請進入北京大學餐飲管理中心工作。那些年的高傳峰可謂意氣風發，躊躇滿志，進入北京大學后大展拳腳，成立了一家中式快餐廳，推出一款“雞腿飯”，受到廣泛歡迎，成為北京大學不少學子的校園記憶。

在北京大學工作的6年時間里，高傳峰利用業余時間完成行政管理碩士學位學習。2017年2月，高傳峰離開北京大學，進入北京一家大型科技有限公司，成為負責后勤工作的經理，統籌公司餐飲的招商、對接、日常監督和資金結算、合同續簽等事務。

當時，高傳峰已經結婚，妻子是當地小學的一名英語教師，兩人先后有了兩個女兒。作為家里獨子的他，家庭事業雙豐收，父母都深感欣慰。

照理說，創造了北京大學雞腿飯“神話”的高傳峰，應該在新的崗位上更有一番作為。孰料，在利益面前，他逐漸迷失了自我。在餐飲行業摸爬滾打十余年，高傳峰深諳“吃回扣”的潛規則。該科技公司有好幾萬名員工，人均餐飲標準每天100元。一天數百萬流水，在他看來，有很大的利潤空間。

2017年4月，才入職兩個月的高傳峰開始拓展“財路”——向他人索賄。他打電話給北京一家后勤管理服務有限公司的負責人李應輝，約對方出來聊聊。兩人在北京海淀區一家大廈的咖啡廳見面，李應輝心里清楚，高傳峰所在的科技公司是自己的大客戶，而高傳峰負責后勤方面的工作，掌握著雙方合約是否續簽的大權，為了搞好關系，穩定合作，他察言觀色，不敢怠慢。

一番寒暄之后，高傳峰進入正題，詢問李應輝公司的運作方式、前景規劃和未來發展空間，話里話外暗示著：你能給我多少回扣？

“百分之三，您看可以嗎？”李應輝開價，同時表示愿意按照營業額的實際數額，給高傳峰百分之三比例的“好處費”。粗粗一算，每月少則三四萬元，多的時候能達到二十萬元左右。

然而，高傳峰對于這個比例并不是很滿意，但他沒馬上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隨意聊了幾句，便找個借口離開了。

一個多月后，高傳峰再次主動出擊，約北京一家餐飲管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王進喝茶。其間，高傳峰問對方：“知不知道行規？”王進心領神會：“你說吧，多少個點合適。”高傳峰開口：“百分之四。”王進有些為難，認為四個點太多了，沒有利潤空間，只能三個點。高傳峰沒有立刻回復，說是回去后考慮再定。在后來的庭審現場，他回想起那些日子，深感后悔：“我最終還是做出了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粥店門口的賄賂交易

在一次約見王進后不久，高傳峰聯系他，表示同意以百分之三的比例收取好處費，雙方談妥后，他又打電話給李應輝：“你上次說的三個點太少，四個點吧。”李應輝琢磨片刻，答應了。

就這樣，高傳峰和李應輝、王進分別展開了密切的權錢交易。畢竟是見不得光的操作，為了確保安全，高傳峰只收現金，和他們交易的地點也相對比較固定：他和李應輝經常在北京海淀區一個小區附近和一家粥店門口見面，和王進約定的地點通常在北京海淀區一幢大廈的東側輔路邊。每次見面，雙方都是速戰速決，盡量避免引起他人注意。此外，逢年過節，李應輝和王進也會給高傳峰送一些禮品。

自從有了這兩位“財神爺”，高傳峰每月能分別得到5萬元至30萬元不等的豐厚回報。拿到錢后，他都會存入自己的銀行賬戶內。

2019年之前，高傳峰就職的科技公司每年和供貨商續簽合同，主要以餐飲部的意見為準。可以說，高傳峰掌握著決定權，他會對李應輝和王進的公司進行政策傾斜。2019年之后，科技公司的采購部門介入續簽流程，但也會參考高傳峰的意見，他依然極力推薦李應輝和王進的公司。高傳峰非常清楚，保護這兩人的利益，就是維護自己的利益。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除了保證兩家的合同續簽，高傳峰還會在科技公司財務結算慢的時候，主動幫忙催款，讓李應輝和王進能夠及時收回貨款。如此一來，他每月的比例分紅才能如約落入囊中。

2017年四五月至2020年5月底，高傳峰總共收受李應輝和王進的好處費達1000余萬元。他花了600萬元支付一套新房的首付，剩下的錢幾乎都買了理財產品。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2019年年底，科技公司接到舉報，稱高傳峰利用職務便利收受兩家餐飲供應商的現金和禮品，公司立即展開調查。歷經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高傳峰向調查人員承認自己收受好處，并利用職權幫兩家公司完成續簽合同、結算業務等行為。

高傳峰知道事情已無法隱瞞，不久，他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坦白罪行。2020年7月23日，他被警方批準逮捕。

貪污千萬的“大碩鼠”

2020年6月，該科技公司向上級發送內部郵件，通報案情：高傳峰利用職權，多次向兩家供應商提供不正當幫助和額外利益傾斜，包括不經招標指定供餐、餐飲事故罰款減免以及自動進行合同續簽……

案發后，該科技公司的不少員工都難免唏噓，公司的餐飲曾經是行業內羨慕的對象，食堂提供的伙食種類繁多，除了一日三餐，還有下午茶等。沒想到，如此美味佳肴背后竟潛藏著一只“碩鼠”。

在警方偵查階段，高傳峰的家屬代為退繳贓款人民幣800萬元。

“我對公司的領導和同事、所有關心我的人，說一聲抱歉，因為一時糊涂，我犯下大錯，深深悔罪。”庭審中，高傳峰對自己的行為十分后悔，并表示在整個受賄過程中，自己的內心備受煎熬。2020年5月底，他曾給李應輝和王進打電話，試圖結束這種交易，這是自我救贖的第一步。然而，一切都已太晚。

當時，高傳峰的父親身患重病，正處于手術后的恢復期，而兩個女兒正面臨幼兒園升小學及小學升初中的關鍵時刻，家里所有事務都落在他的妻子和母親頭上，兩個女人已心力交瘁，不堪重負。

在法庭的最后陳述中，高傳峰聲淚俱下：“疫情期間，我的工作相對輕松，晚上有時間陪兩個女兒學習，哄她們入睡。我無法想象，自己不在她們身邊陪伴，她們該怎么辦？孩子的成長需要父親。妻子也需要我，我本該和她一起扛起家庭重擔，給她一個堅實的臂膀;可沒想到因為自己的貪欲，毀了這個家。我知道法不容情，但相信法律也有人性的光輝，刑法的目的是治病救人，希望能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高傳峰身為公司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應予懲處。犯罪以后，高傳峰主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系自首;其家屬協助其退賠大部分贓款，法院可依法對其從輕處罰。

2020年12月18日，高傳峰因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7年，追繳違法所得人民幣1024.7萬元。

收到判決書后，高傳峰認為一審量刑過重，提出上訴。上訴期間，他的家屬繼續代為退贓224.7萬元。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認為，鑒于高傳峰具有自首情節，其家屬在一審期間協助其退賠大部分贓款，并于二審期間又代其退賠剩余贓款，目前全部贓款退繳在案，故可依法在一審量刑的基礎上對其再予從輕處罰。2021年3月12日，法院對此案做出終審判決，高傳峰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

（除高傳峰外，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18395011862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