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東
在西藏,有個叫樟木的邊境小鎮。鎮子雖然不大,但在世界上的影響卻很大,屬國家一類口岸,也是西藏通往尼泊爾的唯一貿易通道。小鎮的盡頭是通往尼泊爾的海關入口,再往前13公里,即為中尼交界處的友誼橋。20世紀50年代以前,樟木鎮只有300多人口,由于交通不便,與外界幾乎隔絕。50年代初,我國政府幫助尼泊爾修通了加德滿都至樟木的公路。之后,中尼公路又將樟木與拉薩緊緊連接起來。隨著簡易公路的延伸,邊貿日趨繁榮,國際交往也日益頻繁起來,樟木由此成為一顆世界矚目的邊陲明珠。然而,小鎮全部處于山體極易滑塌的泥石流地段,經常發生道路被毀、交通中斷的情況,嚴重影響了樟木發展和邊貿活動。
交通不便影響了西藏的發展和邊貿口岸建設,這件事引起了中央領導人的關注。在接到中央關于務必保障交通的指示后,交通部要求武警指揮部派出至少一個營的兵力進駐樟木鎮。武警交通一總隊領導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派二支隊二營承擔樟木保通任務。

1990年,二營所屬四連、五連開始進駐樟木鎮。四連和營部駐扎在聶拉木段,重點保障聶拉木至樟木鎮的道路;五連駐扎在中國海關以外,主要承擔通往友誼橋中方段保通任務。如果把海關比作國門的話,二營五連就駐扎在國門之外了。那是海關以外的中國領土,山腰上有一小塊平地,五連的帳篷就搭建在這塊小平地上。五連駐地的山頂上是夏爾巴人居住的立新鄉,下面有一條深澗,連接中尼兩國的友誼橋就橫跨在深澗之上。這座修建于20世紀50年代的友誼橋,是中國和尼泊爾人民世代友誼的象征。友誼橋正中,一道粗重的火紅色油漆橫線,便是中國與尼泊爾兩國的國界線,橋南端站立著尼泊爾邊防警察,橋北端是中國邊防警察。五連具體任務是擔負友誼橋至海關3公里道路的保通。雖然只有3公里,但這段路坡度極大,又穿行在高山峻嶺之間,直接落差近千米,急彎套著急彎、陡坡接著陡坡,加上這里降雨量大,一年中幾乎有半年以上都是陰雨連綿,雨水造成道路泥濘,翻漿、滑坡、塌方是常事。面對著這樣的3公里保通任務,五連的壓力巨大。
了解工程部隊的人都清楚,保通比修路更加復雜和艱巨。凡是保通,必是重大自然災害路段或是人力難以預測、掌控的地區,必須由專門的隊伍予以保障,其任務具有突發性、爆發性和危險性的特點。二營面臨著兩種環境的考驗:一是惡劣的地理環境,二是復雜的政治環境。把責任扛在肩上,把困難踩在腳下,敢打硬仗是二營的底色,再多的困難都將被一個個攻克和戰勝。
如何應對復雜的政治環境,是二營首先必須面對的大考。過去,二營在青藏線和川藏線修路,官兵與當地群眾接觸較少,管理部隊相對容易。現在,面對口岸重鎮的花花世界,二營官兵能經得起種種嚴峻考驗嗎?作為西南部的重鎮口岸樟木鎮,商貿繁榮、外商云集,那里難免泥沙俱下、暗流涌動。有西方敵對勢力的虎視眈眈,有販毒吸毒的社會毒瘤,有精于算計的商人,各種社會思潮相互撞擊,環境錯綜復雜。一開始,二營官兵認識不夠,對部隊嚴肅紀律的緊迫性思想準備不足,出現了思想上、作風上、生活上嚴重滑坡的現象,時有打架斗毆、奢靡消費等問題的發生,嚴重損害了中國軍隊的形象。
二營存在的問題,引起了武警交通部隊各級領導的重視。二支隊迅速成立工作組進駐二營,進行嚴肅的作風整頓。二營黨委嚴肅正視部隊存在的問題,不怕丑、敢揭短,找問題、查原因,把問題的根源挖得又深又透,著力解決主觀問題。這場治軍風暴沖擊了官兵的靈魂深處。違紀違法的戰士主動站出來,深刻檢討自己的問題,并向連隊寫了保證書。經過這場學習教育活動,官兵的思想統一到紀律條令上,行動統一到步調一致上,在制度建設上不打一絲一毫的折扣。經過全體官兵討論,二營黨委制定了《部隊管理八不準》《涉外工作八不準》等一系列規章制度,并進行深入的宣傳教育。
紀律整頓取得顯著成效。二營的作風發生了根本性轉變,成為一支極受樟木群眾歡迎的過硬部隊。五連駐扎在國門之外,指戰員經常出入海關,按規定,經過海關要嚴格檢查。但是海關人員出于對五連官兵的信任,便對他們實行免檢。一些不法分子見五連官兵可以自由出入海關,便盯上他們。有的人想偷漏關稅、走私越貨,有的想偷越國境、出逃國外。他們用鄉情、金錢、女色等各種手段糾纏五連官兵,尋找縫隙和可乘之機,但結果全部都碰了壁。

一天,一個修著整齊胡子的尼泊爾商人領著一個妖艷的女人來到五連,找到了連長邵維俊。那商人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女人更是巧舌如簧,他們一唱一和,幾乎把五連吹上了天——說五連是“愛民模范”“保通功臣”,那女人還夸邵維俊英俊威武,是最能征服女人的標準男子漢。邵維俊聽了覺得不是味兒,但想知道他們的來意,就忍耐著往下聽。吹捧了一會兒,商人說想交幾個中國朋友,請邵維俊到餐館里敘敘。那女人走上前,挽著邵維俊的胳膊,說:“走嘛,軍人是不拒絕朋友的,是不是呀?”
邵維俊見那女人動手動腳,直往自己身上蹭,心生厭惡,但出于禮貌他仍然忍耐著,掙脫了女人的手臂,正色道:“連隊有紀律,不到地方飯館吃飯,你們有什么事盡快說,能幫忙的,我們會努力去做。”
聽邵維俊如此說,女人咯咯笑了起來,說:“連長呀,那我就直說了。”說話間,便將一個鼓鼓的大信封遞給邵維俊。邵維俊以為是資料之類的東西,接過來看了看,發現信封里面裝的是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心里便明白了。他隨手把信封放到桌子上,說:“說呀,什么事?”
女人見邵維俊沒有拒絕,以為他收下了,心里一喜,于是便更加百般柔情地向邵維俊靠了靠,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說:“我們有些貨不便過去,要請你們的軍車捎帶一下。”還說,“邵連長,這事我們可以長期合作。你呢,不費什么事,只要讓你的弟兄們放在車上捎過海關。利潤嘛,我們可以三七分成,或者捎一趟給你1000元。你看,要不了一年,你就比咱們國王還富有。到時候,你這破連長就別當了,我們幫你去國外定居,怎么樣?”
邵維俊聽罷冷笑起來,把裝著鈔票的信封退給那商人,說:“收起來吧,這是在中國軍隊里,想要通過五連過關,你們別做夢了,沒人會幫你們這個忙。你們也知道,我們愿意幫助尼泊爾或其他國家的正當生意人,但對于你們這樣走歪門邪道、走私偷運,我們不僅不會幫忙,還要配合海關嚴厲打擊你們這些走私販私的不法分子。我告訴你們,別打五連的主意了,在我這里行不通,其他人那里也不行,不要枉費心機了。拿著你們的錢走吧!”
這兩人在邵維俊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敢再多說半句,拿著信封灰溜溜地走了。
離五連駐地不遠處的山頂上有一個村莊——立新鄉雪步崗村,里面居住著約300名夏爾巴人。夏爾巴人,藏語意為“來自東方的人”,散居在喜馬拉雅山的兩側,主要分布在尼泊爾,少數散居在中國、印度和不丹,語言為夏爾巴語,使用藏文。夏爾巴人多挑夫,珠峰登山隊里的挑夫大部分是夏爾巴人,他們以“喜馬拉雅山的挑夫”著稱。
立新鄉地處深山之中,自古以來,鄉民進出樟木鎮完全依靠雙腳登山攀崖,交通不便嚴重阻礙了立新鄉經濟的發展。二營進駐樟木鎮得知這一情況以后,營黨委立即召開專題會議,研究為立新鄉修路的問題,并決定將這項工作交給五連。
接到任務后,五連立即派出技術人員去勘測路線,并由連長邵維俊帶領20多人進行施工。
開工當日是個少有的晴天,在多雨的樟木,更顯珍貴。邵維俊帶領著一支橄欖綠的隊伍,越過山澗,翻過懸崖,來到了立新鄉雪步崗村。村民們一聽說部隊來為他們修路,便沖好了酥油茶,準備了好吃的山貨,早早聚集到村頭迎候子弟兵。立新鄉鄉長巴桑和雪步崗村村長熱情地上前和邵維俊等連隊干部握手。隨后,鄉長巴桑面對歡迎的群眾說:“金珠瑪米(藏語解放軍之意)來了,來幫我們修路。我們夏爾巴人祖祖輩輩窩在這條山溝里,因為沒有路,我們被貧窮、饑餓和疾病折磨著。西藏和平解放后,政府為我們修了一條簡易小道,使我們與外界有了接觸,改善了我們的生活。今天,金珠瑪米來為我們修筑金光大道,將徹底改變我們的落后面貌。”一番話引來群眾熱烈的掌聲。
要在原來羊腸小道的基礎上修出一條像樣的公路并非易事。這條路溝深坡陡,還要通過一段200米長的懸崖,任務艱巨且危險。五連干了6個月,不僅勘測設計出最佳的路線,還制訂出一套最省錢、省時的施工方案。特別是在拓寬200米懸崖道路的過程中,戰士們采取飛鷹抓石的辦法,用繩子把自己吊起來,然后在懸崖上找到支撐點,再用鋼釬大錘鑿出炮眼,炸開巖石,硬是攻克了200米懸崖這個難關,按期保質完成了任務。指戰員們不怕困難、頑強拼搏的戰斗精神,受到立新鄉群眾交口稱贊:“真了不起!”鄉長巴桑說:“你們真是我們立新鄉夏爾巴人的活菩薩。”
道路修通以后,立新鄉的夏爾巴群眾自發地抬著豬羊、捧著酥油茶、提著水果,在鄉長巴桑的帶領下,來到五連表示感謝。連長邵維俊立即組織連隊歡迎慰問群眾,并對鄉親們說:“幫助群眾解決困難,是部隊為人民服務的宗旨。軍民一家、兄弟情深,如果收下這么多禮物,反而顯得生分了,也違反了部隊紀律。”經過反復做工作,連隊只收下了水果,其余物品讓群眾帶了回去。為了紀念和感謝五連修路的深厚情誼,立新鄉便在雪步崗村新修道路的起點處豎立了一塊碑,上面刻著“警民路”三個大字。
二營剛進駐樟木鎮時,鎮上的環境特別差,沒有滲水溝、垃圾站,經營商戶隨意排放污水、亂扔垃圾,導致蠅蚊亂飛,臭氣熏天。二營領導召開會議,提出徹底改變樟木鎮衛生狀況的要求,并進行明確分工,各負其責。營部將整個街道分成兩部分,分別由營部、四連和五連承擔治理和保潔任務。官兵們首先對街道兩旁的污水進行疏通清理,并自費購置窨井蓋,做好地下排水工程。在此基礎上,清理堆積成山的垃圾,要求沿街商戶在自己商鋪前放置垃圾桶,推行垃圾不落地的措施。部隊還規定每星期五為整理樟木鎮衛生日。在部隊的帶領下,國家機關駐樟木鎮各辦事機構積極響應,紛紛走上街頭進行保潔。沿街商戶看到部隊和機關都行動起來了,也全部加入保潔隊伍,自覺保持門前屋后的干凈整潔。
樟木鎮變得干凈整潔了,變得漂亮了。樟木鎮的變化引起了西藏自治區衛生廳的關注,他們派出工作組到樟木走訪部隊和相關機構,總結推廣經驗,并向西藏自治區政府為二營請功。
在樟木口岸,邊貿十分繁忙,每天都有上百臺車輛通過口岸。五連不僅要出色地做好道路保通工作,還要為過往的中外客商提供救援和幫助。1993年9月,正值樟木的雨季,五連指導員田福壯帶領連隊正在施工。這時,一個尼泊爾人滿臉鮮血、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來,并用英語告訴田福壯,他的車翻到山溝里去了。田福壯二話沒說,帶領一個班戰士前去救援。
在事故地段公路一側,是個深約200米的峽谷。順著尼泊爾司機的手勢看下去,只見一輛涂滿油彩的大篷車跌入谷底,跟車的3個尼泊爾人已經鉆出駕駛室,渾身是血,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田福壯立即安排幾名戰士用纜繩綁住身體,下到谷底將3名受傷人員營救上來,并及時送往醫院救治。尼泊爾司機跪到田福壯面前,用英語說:“家里很窮,沒有車就沒有了生活來源。請長官把車拖上來。”田福壯扶起司機,安慰他一定設法把車拖上來。這里坡陡谷深,弄不好會出大事。田福壯也沒有多想,立即安排拖車和吊車迅速進入現場。緊張的救援工作開始了。田福壯讓黨員擔任救援機械操作手,班長、副班長全部站到最危險的地方配合操作手行動。田福壯站在吊塔下指揮吊車和拖車的協調。經過6個多小時的苦戰,終于將大篷車拖了上來。接著,修理工又對摔得破爛不堪的大篷車進行了修理,并無償地更換了配件、加了柴油,讓司機開回尼泊爾。尼泊爾司機看著自己失而復得的愛車,又看看身邊一個個滿身污泥的中國武警戰士,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從腰包里掏出一疊紙幣,送到田福壯面前,說是慰問一下戰士。田福壯婉言謝絕并對他說:“幫助朋友,這是中國軍人應該做的。”司機不禁豎起大拇指,直夸中國軍人好。
二營進駐樟木鎮時,武警交通指揮部和西藏自治區交通廳給部隊下達的指標是每年保證通車300天。這個300天,對二營全體官兵來說,既是光榮的政治任務,又是巨大的挑戰。由于受中國和尼泊爾邊境特殊地理環境的限制,加上中國與尼泊爾以及其他國家邊貿的不斷擴大和繁榮,鎮上的建筑物和人員逐步增多,過度地挖山平地,嚴重破壞了原本就十分脆弱的自然地貌,泥石流和塌方長年不斷,而且冬季有5個月的大雪天,給道路交通帶來嚴重阻礙。
二營在樟木鎮主要承擔樟木至海關以及通往拉薩方向的聶拉木縣的一段7公里路段的保通任務。這7公里路段之中,有一處常年滑坡、險象叢生,被司機們稱為“300米死亡區”。可以說,這“300米死亡區”是中國乃至世界上少有的公路險段之一。中尼公路便道自20世紀50年代開通以來,不知有多少過往車輛在這里或因為塌方而翻下山谷,或被飛石砸中車毀人亡,司機們每次經過這里都是戰戰兢兢。“300米死亡區”是中尼公路上的嚴重梗阻,也是四連保通工作中的一只兇惡的“攔路虎”。如何降服這只“攔路虎”?四連干部多次到現場勘查,并派技術人員走訪公路專家,形成了一個初步整治方案。他們向“300米死亡區”發起了一次次進攻,與大自然展開了一次次較量。
早春,雨季之前的樟木氣候顯得稍微干爽一點,這也是樟木至友誼橋段公路毀壞和阻斷較少的季節。四連連長張廣厚、指導員聶壽卿帶領連隊的工程技術人員,一路步行來到“300米死亡區”。他們要弄清這個面目猙獰的“300米死亡區”的真實面目,并尋找制伏、駕馭它的辦法。他們將測量工具和儀器放在公路邊上,然后沿著險路仔細查看。只見危巖壓頂、怪石嶙峋,山體傾斜且有欲墜之勢,令人膽寒。兩位連隊主官心里非常清楚,這樣的險段不根治不行,但是,若要根治,又談何容易!
正在察看途中,忽然,張廣厚聽到一聲低沉的轟鳴聲,他喊了一聲“不好”,趕緊招呼其他戰友迅速緊貼著崖根下一個凹進去的切面,一動也不敢動。這時,飛石便兇猛地奔瀉而下,無數斗大的碎石雨點般砸在路面上,并向山谷滾去。如此險象把每個人都驚呆了。飛石沒有傷著人,卻把放在路面上的儀器和工具砸了個稀巴爛。
這是四連在“300米死亡區”所遇到的第一次飛石。在以后的施工過程中,戰士們又頻頻遭遇飛石的襲擊。后來,大家逐漸掌握了應對飛石的辦法,采取嚴格的防護措施,避免了飛石傷人事故的發生。
躲過了飛石,卻躲不過惡劣的天氣。每逢雨季,這里經常是十天半個月,甚至更長時間見不著太陽。暴雨和山洪,讓這本來就勉強通行的公路滿目瘡痍。為了按期完成任務,四連的官兵連日連夜地泡在雨水、汗水和泥濘中,遇上空隙時間洗個澡,便能洗下半盆泥水。
煩人的是,洪水經常沖塌護坡,在公路上堆起一條泥龍。每天都會發生山體滑塌,將公路攔腰斬斷。更讓人生煩的是頭一天戰士們剛修好的道路,第二天早上一看卻被泥石流沖得精光。部隊剛進駐樟木時,搭建的帳篷因為雨水長期的浸泡,很快就毀爛了。有時候,青蛙、蛇和螞蟥鉆進了帳篷,爬到床鋪上去,常有戰士被蛇和螞蟥咬傷。有一次,炊事班早上將稀飯熬好了,正準備吹號開飯,炊事員卻發現翻滾的稀飯鍋里有一條黑乎乎的東西,一翻看,是一條蛇,嚇得炊事員倒退幾步。
在五連還發生過一次更為驚險的事情。一天晚上,戰士們都聚集在連部會議室看電視。大家被精彩的電視節目深深吸引。這時候,有個戰士偶然回頭一看,發現身后竟然坐著一只龐大的黑熊,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這個戰士嚇壞了,但他冷靜下來,沒有吭聲,用極小的聲音告訴身邊的戰友“后面有熊,別回頭”,并告知傳給其他戰友。大家再也沒有心思看電視了,都在琢磨如何對付后面這個大家伙。時間在僵持中一分一秒過去了,慶幸的是,大約10分鐘后,黑熊大概覺得電視節目沒意思,也沒傷害人,便搖搖擺擺地走出會議室,回歸山林。這件事后來成為戰友們回憶時的一件趣事。
就是在這種極其危險和惡劣的環境下,二營全體官兵憑著堅毅的勇氣和科學的精神,終于將“300米死亡區”治服了,完成了全年保通300天的目標任務,并為以后實現全年保通奠定了基礎。
雖然是和平時期,但邊境口岸也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同樣時刻面臨著極大的生命危險,駐守官兵的付出是巨大的。
四連戰士楊長金,當兵8年。他的家在陜西農村,家境十分困難,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母親,家里全靠妻子一人支撐著。妻子既要耕種土地,又要服侍婆婆,生活的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她給楊長金寫了一封信,要求丈夫把家庭的困難向連隊和團領導匯報,請求轉業回家。楊長金收到妻子的信后,徹夜未眠,妻子憔悴的面容在腦海中不斷浮現:她雖然不到30歲,面容老得卻像40歲的人,頭發間甚至夾雜幾絲白發。想到這些,他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淌。是請求轉業還是繼續留在部隊,究竟該如何抉擇,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為難。他深知,部隊用3年時間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技術嫻熟的裝載機手,在樟木保通條件極其危險的施工環境中,一個技術過硬的裝載機手是連隊的“寶貝”。如果自己現在離開部隊,他這臺裝載機就會趴下來,他雖然帶有一個徒弟,但技術還不過硬,連隊也不放心。思來想去,他最后下定決心,說服妻子,繼續堅持留隊。
妻子收到楊長金繼續留隊的復信后,怒從心中起,又給楊長金發了封加急電報,并發出最后通牒:留隊和離婚任你選。楊長金急了,他感到事態嚴重,就向連隊領導作了匯報。指導員立即安排楊長金休假,并要求他回去向妻子道歉,做好思想工作。

回到家,看見生病臥床的母親和疲憊的妻子,楊長金又一次流淚了。他深感有愧,作為兒子和丈夫,對這個家,他都沒有盡到責任。假期很快就要結束了,妻子再次要求他轉業。楊長金鼓起勇氣,反復向妻子解釋,從大道理講到小道理,甚至帶著央求,讓妻子再堅持兩年,自己把徒弟帶出來后就申請轉業。無論楊長金怎么說,妻子絕不松口,并對楊長金說:“道理再大,大不過現實,理由再多,多不過眼前。”
楊長金夫妻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兩天,楊長金的假期到了,決定第二天歸隊。當天晚上,妻子把起草好的離婚協議書放到楊長金面前,讓他簽字。看來妻子是鐵了心,他再三衡量,事業和家庭之間天平不能傾向家庭,舍小家為大家,這才是一個軍人和黨員應有的品質。妻子既然不理解、支持自己,人各有志,也不能強求。想到這,楊長金拿起筆,痛苦萬分地在協議書上簽了字。
當晚,楊長金將母親托付給堂兄照顧,并將家里四間房子騰出兩間給妻子。第二天一早,楊長金提著行李一步一回頭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母親和即將離婚的妻子,向著中尼邊境方向走去……
王承繼,甘肅通渭人,當兵4年,任四連副班長。1989年冬季,王承繼隨小分隊打前站進入樟木鎮。前站小分隊是由二營從各連隊抽調的工程技術人員、機械操作手和工兵組成,共20多人。小分隊的主要任務是為大部隊選擇營部、連隊營房駐地,對施工段工地進行前期調研和考察,并接洽當地政府,熟悉樟木鎮地理環境和人文等情況。那年,天降50年未遇暴雪,從拉薩通往樟木口岸的唯一通道聶拉木段公路被封隔,其中有一段路在兩座山之間,那里積雪達到3米多深,將樟木鎮從當年的12月初至來年3月完全與世隔絕。
前站小分隊與拉薩之間只能通過部隊電臺聯系。王承繼被臨時編在小分隊第二小組任組長,小組共5人。一天夜里,戰士馬七斤突發劇烈頭痛,王承繼立即向小分隊負責人報告,小分隊安排一臺吉普車將小馬送往樟木鎮醫院。當時,樟木鎮醫療條件非常差,缺醫少藥,醫院總共只有3個人:一名院長、一名醫生、一位雜工。醫生給小馬開了止痛藥,本以為吃藥以后很快就會好。誰知熬到第二天,小馬的病情仍未有絲毫減退,再次被送往醫院,但醫生告知沒辦法治療。
眼看著小馬痛苦萬分,小分隊從領導到戰友在這與世隔絕的小鎮上,拿不出任何辦法。這時,樟木海關有人到小分隊辦事,聽說這件事后告訴他們,有一種草藥可以治愈小馬的頭疼。但是,樟木鎮沒有這種草藥,唯一的辦法就是到聶拉木藏醫院去購買。但是沒有直升飛機,要想跨過雪界是不可能的。小馬已經熬了3天,精神接近崩潰,身體狀況很糟糕。作為組長的王承繼,看著痛苦的戰友,急得口唇開裂、寢食不安,他決定獨闖雪界,去聶拉木買藥搶救戰友。他把這個想法報告給上級。但上級經過研究,認為這樣做很危險,不同意他的行動。
再不采取行動的話,小馬也快熬不住了。于是當天晚上,王承繼悄悄地準備了防滑靴、食品和飲用水等,趁第二天天未亮,戰友們還未醒,他輕輕地從帳篷中走了出去,向聶拉木走去。
早晨,連隊開飯的哨聲響過之后,戰士們沒見到王承繼;當上崗的哨音再次吹響之后,仍沒有見到王承繼。小分隊負責人著急了,立即追問起來。與王承繼睡在一個通鋪的戰友說,王承繼什么時候走的他們都不知道,只看見他晚上準備了一大堆東西,也沒人在意。這時,小分隊負責人明白了,立即安排人去追趕。
吉普車在崎嶇坎坷的道路上顛簸了20多分鐘,也沒有追上王承繼。當他們來到聶拉木雪界時,看到一串清晰的腳印從地下直達雪峰。戰士們忙用繩子綁在腰上,一步一步隨著王承繼的腳印往上爬。由于地表溫度低,雪層結成硬面,一開始還順利,可是越往里面走,雪越松軟,前面戰士掉進了雪窩,后面的戰士急忙猛往外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名戰士拉出來。救援失敗了,戰士們齊聲呼喊王承繼的名字,茫茫大地只有他們的回音……
回去以后,小分隊全體戰友都在相互安慰:也許王承繼跨過了雪界,說不定這兩天帶著草藥回來了。小分隊也派了吉普車在雪界下邊等候王承繼歸來。時間過去了5天,仍不見王承繼歸隊,小分隊又給拉薩二支隊發電報,詢問王承繼是否到了拉薩,當得到否定回答后,戰士們徹底失望了。
王承繼犧牲了,他掉進雪窩里再也沒有爬起來,犧牲時年僅22歲。第二年春天大雪融化后,連隊才將王承繼的遺體找到隆重安葬。同時不幸的是,戰士馬七斤也在樟木鎮病逝。
令人遺憾的是,王承繼的事跡雖然可敬可嘉,但是,由于他未經連隊批準,擅自進行個人營救,屬于違紀行為,不能被評為烈士,最后僅按因公犧牲進行了褒獎。
像楊長金和王承繼那樣奉獻家庭、青春和生命的人,在武警交通部隊還有很多很多。
讓我們永遠記住他們以及那些為建設繁榮富強的新西藏拋灑血汗的所有官兵!
(責任編輯:董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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