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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調整背景下的生育決策研究:范圍、范式及其他

2022-03-22 16:27:05聶焱風笑天
社會科學研究 2022年1期

聶焱 風笑天

〔摘要〕 生育政策調整能否達到預期效果取決于目標家庭的反應。除了要探討家庭的多孩生育意愿以外,還需要對家庭的多孩生育決策過程進行考察。由于中國的社會經濟制度和獨生子女政策具有城鄉差異,許多農村家庭在政策調整前已經生育了兩個或三個孩子,生育決策的研究應該將重點放在城市,研究范式上則選擇日常生活研究更為合適。此外,為了更好地把握中國家庭的生育決策過程,還需要了解不同文化中的關系性質與生育決策的邏輯,以及一孩生育研究與多孩生育研究在中國政策背景下的差異等等問題。

〔關鍵詞〕 政策調整;生育決策;多孩生育;研究范圍;研究范式

〔中圖分類號〕C9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22)01-0129-07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社會性別視角下家庭照料中的代際互助研究”(18XSH011)

〔作者簡介〕聶 焱,貴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貴州 貴陽 550025;

風笑天,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教授,江蘇 南京 210023。

2013 年12 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關于調整完善生育政策的意見》,開始啟動“單獨二孩”政策,標志著在中國實行了30 年的獨生子女政策正在走向終結。兩年之后,計劃生育政策從“單獨二孩”推進到“全面二孩”。2021年5月,“三孩政策”出臺,生育限制進一步放寬。符合政策的父母們對生育政策調整的反應,關系著中國的人口結構、勞動力供給、基礎設施建設等等重大問題,也成為中國學術界研究的熱點。

然而,在眾多生育研究中,絕大多數探討的是生育意愿,很少有研究觸及具體的生育決策過程。生育意愿能否得到滿足并順利轉變為最終的生育結果,與家庭的生育決策過程息息相關,同時也會通過生育決策過程體現出來。因此,在已經有大量生育意愿研究成果的情況下,對生育決策的探討就顯得尤為重要。也就是說,要想全面把握中國家庭對生育政策調整的反應及其生育行為,我們還需要了解家庭的生育決策是怎樣做出來的。與此有關的具體問題包括:哪些人卷入了決策過程?當夫妻(或家里其他人)存在不同意見時,多孩生育決策最終是如何達成的?人們會運用哪些策略以使自己的意見得到采納?哪些因素在決策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決策的主體如何看待加在他們身上的社會經濟文化約束?家庭的各種結構如何影響到決策的結果?或者,決策的過程如何建構出新的家庭結構關系?

這些問題涉及生育政策調整效果及中國人口的安全,是理解、把握當前中國生育問題及人口問題的基礎,在過去的研究中卻沒有得到很好的重視。而要回應上面這些問題,就首先需要對多孩生育問題的研究范圍、現有文獻的研究范式、不同文化中的關系性質與生育決策的邏輯,以及一孩生育研究與多孩生育研究在中國政策背景下的差異等等重點問題進行辨析。

一、多孩生育問題的研究范圍:為什么重點應放在城市

城市與鄉村的性質及關系問題,是社會學最感興趣的問題。滕尼斯的《社區與社會》、涂爾干的《社會分工論》,以及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等等一大批社會學的早期經典名著,都是在鄉村生活轉向城市生活的背景下進行的。同時,這些著作試圖解釋的,也是從鄉村生活方式轉向城市生活方式所形成的令人迷茫的新世界。

由于城市生活與鄉村生活是如此的不同,生育在城鄉兩種區域中就會形成截然不同的體驗。而在中國,因為制度設置采取了城鄉分化的二元模式,這兩種體驗的差距鴻溝更顯著也更難彌合。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實行城鄉分割的二元制度,從新中國成立到經濟體制轉軌的三十多年間,農民被限制流動,終其一生都只能在分配的土地上勞作,農民與土地形成了穩固的不可改變的僵化關系。農村則成為城市的補給站,通過剪刀差——工農業產品的不等價交換——將農村生產的價值轉移到城市來實現經濟的高速發展,同時也切斷了農民轉化為市民,農村自然地發展為城市的合法化路徑。城鄉分而治之對生育造成了系統性的影響。在鄉村,擴大家庭被保留完好,成為生育的最大支持系統。在城市,原來由擴大家庭提供的生育支持則由單位接管,單位提供從出生到死亡的所有福利保障。

經濟體制轉軌以后,農民可以進入城市生活,但保留了農民的身份,形成了一個新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群體:農民工。這些職業是工人但身份是農民的特殊群體不能享受城市人的福利待遇,從事最辛苦的工作,拿最低的工資,絕大多數人沒有機會在城市扎下根來,成為城鄉之間搖擺的候鳥一族。他們的家庭和子女則留在農村,生育行為極大程度地延續了過去的模式。不多的一些農民工選擇舉家遷移到城市,生育所面臨的各種約束,特別是房價及教育成本,與市民而不是農民有更多的同質性。農民因此分化為三類群體:傳統農民、傾向于農民的農民工、傾向于市民的農民工。最后一類農民在生育過程中體驗到的規范及制度約束與市民更加相似,而前兩類農民的生育體驗則與市民截然不同。

相對于社會經濟制度,生育制度的城鄉差異更顯著地型塑農村人與城市人的生育行為。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提倡一對夫妻生育一個子女。但是,不同省市可以根據自身情況制定不同的實施條例,獨生子女政策在操作的層面上要復雜得多。總的來說,城市執行嚴格的獨生子女政策,而農村則較為寬松。在獨生子女政策執行時期,有19個省、區規定,如果農村居民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孩,間隔幾年可以再生育一個孩子。有5個省、區則直接規定農村居民可以生育兩個孩子。有些省份還規定農村居民在特殊情況下可以生三孩。[1998年出臺的《貴州省計劃生育條例》第十七條規定,夫妻雙方都是少數民族的農民,兩個子女中有一個為非遺傳性殘疾,不能成長為正常勞動力的,可以再生育一個子女,實際上就是允許生三孩。]而除了西藏(西藏地區沒有控制生育),沒有哪一個省、區的市民可以憑借市民的身份生育超過一個孩子。由于存在這些允許生育二孩或三孩的情況,許多學者稱獨生子女政策為“一孩半”政策。[楊菊華:《“一孩半”生育政策的社會性別與社會政策視角分析》,《婦女研究論叢》2009年第3期。]

生育政策不僅自身具有城鄉的區別,還和社會經濟制度一起共同作用于人們的生育行為,進一步加大了生育行為的城鄉差異。

受到經濟制度的影響,獨生子女政策在城市得到了很好的執行,在農村卻遭到了抵制。

一方面,經濟制度使得市民與農民的生育意愿不同。市民普遍參加社會化大生產,家庭的工作職能外移,新的生活方式使得:

1.養育子女成為一種較大的負擔,因為母親從事家庭外的付酬勞動使得兒童的照料成為問題;

2.未成年子女無法參與父母的工作,使得生育的效用下降;

3.工作單位提供未來經濟、社會安全(比如養老保障),使市民不過多依賴子女。

這些變化使得市民的生育意愿下降,正好迎合了獨生子女政策。農民則相反,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使農民回到了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生產具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靈活的時間安排有利于養育子女。此外,未成年子女可以幫著做力所能及的農活而提高了生育效用。在依靠土地養老的情況下,成年子女則是未來經濟、社會安全的唯一手段,因此農民傾向于與獨生子女政策相悖的多生育。

另一方面,經濟制度使得處罰機制不同。城市的單位制把個人的全部生活世界與工作單位捆綁在一起。除了固定工資以外,單位提供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福利,住房、教育、醫療、養老都由單位負責。計劃生育工作中最有效的處罰是“開除公職”,一旦被“開除公職”,離開了賴以生存的單位,所有福利被取消,家庭的經濟收入及生活水平馬上直線下降,因此市民都不愿意違反獨生子女政策而使家庭陷入困頓。

與市民不同,農民沒有單位,沒有與單位聯系在一起的一系列福利制度,還因為土地改革離開了集體,不能用“開除公職”來作為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處罰方式,農民違反生育政策的懲罰力度大大下降。除了土地,農民基本上沒有任何其他福利,而土地的收益非常低,剪刀差的運作方式又加劇了對農民的隱性剝奪。因此,與市民相比,農民已經沒有什么可失去的,獨生子女政策的約束力就比較弱。為了提高獨生子女政策的執行力度,鄉鎮專門成立了計劃生育工作小組,并引入企業的管理方式。工作人員為了完成任務,只得采取非常暴力的方式,比如牽走農民的豬、牛等大型牲畜,扒掉農民的住房,將農民關押在派出所等等。面對強大的行政力量,一些農民采取了隱形的對抗方式,比如假離婚,偽稱第一個孩子具有殘疾。最普遍的做法則是逃走,躲到親戚家去生孩子,孩子出生后再回來。因此,在獨生子女政策時期,農村普遍存在著超生現象,有許多學者撰文對這一現象進行了探討。[牛喜霞、謝建社:《社會行動理論視角下農民超生行為分析》,《學習與實踐》2010年第12期。]由于社會經濟制度與獨生子女政策的共同作用,在城市,市民普遍都只有一個孩子,農村的多孩現象則非常普遍。一些農民遵照生育政策可以生不止一個孩子,一些農民則違反生育政策通過“超生”手段生育多個孩子。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顯示,貴州城市的婦女總和生育率為1.20,農村的同一指標為2.03,平均一個農村婦女生育了兩個多孩子。[《中國2010年人口普查資料》,http://www.stats.gov.cn/tjsj/pcsj/rkpc/6rp/indexch.htm,2021年8月29日。]這就意味著有許多農村家庭已經生育了二孩或者三孩。

許多農民因為政策因素可以生多個孩子,還有很多農民通過“超生”的方式生育多個孩子,其結果是,當生育政策調整的時候,多數農村家庭已經有了不止一個孩子,生育政策調整或不調整,對他們來說關系不大。在這種情況下,探討中國家庭的多孩生育決策問題,就應該將重點放在城市。就具體的研究對象而言,則應該將一部分已經融入城市生活的農民工家庭納入進來。

二、人口學與人類學:現有研究范式的選擇

生育研究主要在三個學科中進行,人口學、人類學與社會學,而社會學,則分為人口學導向的定量社會學研究與人類學導向的質性社會學研究。因此,生育研究的范式大概而言分為兩類:人口學范式的生育研究與人類學范式的生育研究。

生育政策調整以后,中國的學術界涌現出一大批相關研究成果。在眾多的生育研究中,絕大多數探討的是生育意愿[風笑天:《生育政策潛在人口的結構及其二孩生育意愿——對兩項大規模調查結果的分析》,《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6期。],很少有研究觸及具體的生育決策過程,僅有的一些研究雖然標題探討的是生育決策,但實際上內容多是在分析生育意愿,用生育意愿來替代生育決策[田瑞靖:《婦女當家會強化低生育水平嗎?一項關于家庭權力與生育決策的實證研究》,《人口與社會》2016年第2期。],或者用生育率來替代生育決策[周興、王芳:《中國女性的社會經濟特征與生育決策》,《人口學刊》2010年第4期。],或者從養老的角度分析生育和子女教育投資策略,不涉及具體的生育決策過程。[石智雷:《多子未必多福——生育決策、家庭養老與農村老年人生活質量》,《社會學研究》2015年第5期。]生育意愿當然也是生育研究中的重要議題,與生育行為高度相關,通過生育意愿來預測生育行為,為公眾及政府管理部門了解新生育政策的執行效果提供了重要參考。但是,生育意愿不等于生育行為,從想要生育孩子到最終生育了孩子,中間還隔著一個具體的生育決策過程,而這個決策過程,不僅內在地揭示了社會文化與生育之間的復雜聯系,還直接決定了生育意愿是否可能會轉化為最后的生育行為,并在社會的層面上表現出相應的生育水平。

為什么主要探討生育意愿而很少探討生育決策,就是受限于研究范式。生育政策調整以后,最迫切的問題就是目標家庭的反應。由于目標家庭數量大,異質性強,想要對其進行一般性的描述,最快捷的方法就是運用定量的人口學取向的生育研究范式,而這種研究取向,面寬而根淺,恰恰看不到家庭內部具體的決策過程。

除了探討生育意愿,人口學取向的研究也常常用于探討家庭最終的生育結果或社會整體的生育水平。這樣的研究理路同樣看不到家庭內部的決策過程,也就很難了解這樣的生育結果或生育水平是怎樣達成的,在生育過程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家庭——仍然是一個模糊的黑箱。

早在1956年,Davis和Blake就注意到在生育與社會文化間存在一系列中介變量:影響性行為的因素、影響受孕的因素、影響懷孕和成功分娩的因素,提出不能簡單用生育意愿替代生育水平。[K.Davis and J.Blake,“Social Structure and Fertility: An Analytic Framework,”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4,no.3,1956,pp.211-235.]

許多中國本土的人口學家也認為中國現階段的生育意愿與生育水平之間存在較大的差距[郭志剛:《中國的低生育水平及其影響因素》,《人口研究》2008年第4期。],為探討現實的生育行為、生育水平做了重要貢獻。但是,這些人口學取向的研究多缺乏微觀視角,觀察往往停留在家庭外面而很難深入家庭內部,主要用統計數據去論證假設,極大地簡化了從個體的生育特質到社會的生育水平之間的復雜過程。在這種研究范式下,家庭被視為僵化的獨立的行為主體,家庭內部具體的決策過程被忽略。然而,我們清楚,家庭不是鐵板一塊,家庭成員之間不會整齊劃一地對生育的數量、性別、時間點有著一致的看法并做出相同的決策,而是可能存在著溝通、議價、協商、讓步、說服、強制甚至抗爭過程。比如,陳友華就對夫妻內部生育意愿的矛盾狀態做了詳盡描述。[陳友華:《全面二孩:生還是不生?》,《唯實》2016年第2期。]

因此,生育研究如果只有家庭外部的視角,看不到家庭內部具體的決策過程,必然是不完整的,影響了描繪、預測的準確性。

想要觀察生育的決策過程,通過觀察這一過程來理解家庭及個體的生育行為,比較合適的是人類學研究范式。目前也有許多研究運用這種方法來探討中國家庭的生育行為,其中最有影響力的研究是李銀河在浙江南陽村和山西南山頭村的民族志研究,并據此提出了生育的村落文化規范論。[李銀河:《生育與村落文化》,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第69—85頁。]其他的一些學者也通過研究實踐充實和擴展了人類學取向的中國生育研究。鄧大才探討了農民的傳統生育文化是如何消解的,從而解釋了為什么農民會形成“適度生育、生男生女一樣、打死也不多生”的偏好。[鄧大才:《農民生育偏好與行為:社會解構模型——對當今部分農民生育偏好及行為逆變的一個解釋》,《社會科學研究》2008年第5期。]陸益龍在皖T村的考察發現,農民生育心態的基本特征是生男追求,而形成這一特征的主要原因是農民在現時性的生活場域中所形成的興趣。[陸益龍:《生育興趣:農民生育心態的再認識——皖東T村的社會人類學考察》,《人口研究》2001年第2期。]劉中一則將傳統文化與決策者當下面臨的情景結合起來,將布迪厄的社會實踐理論引入生育研究,提出了“生育場域”論和“生育慣習”論。[劉中一:《場域、慣習與農民生育行為:布迪厄實踐理論視角下農民生育行為》,《社會》2005年第6期。]徐曉光則將生態與社會文化結合起來考察侗族村落的生育規則。[徐曉光:《草根規則與生育觀念:生態與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族地區生育規則——以貴州省從江縣侗族村落為例》,《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10年第4期。]總的來說,這些人類學取向的研究為理解中國家庭的生育行為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但是,尚存在如下不足之處:

1.缺少城市經驗。雖然李銀河的生育研究把市民納入研究對象中,但她只考察城市中的自愿不育者與獨身者,通過對這兩類群體的觀察遠不能理解城市家庭的生育行為。而她本人也承認對這兩個群體的研究不夠徹底,只是用來做參照。[李銀河:《生育與村落文化》,第6頁。]

2.缺少以生育政策調整為背景的經驗。

3.缺少一般性的普通家庭的經驗。

之所以存在如上所述的不足之處,核心的原因是這些研究多運用人類學傳統的民族志方法。研究現場被集中在一兩個相對穩定、封閉的田野點,研究對象側重于同質性非常高的群體,研究目的則是通過研究者與作為他者的主體的合作來理解后者封閉的生活世界。就中國的生育問題而言,流動性小、變遷緩慢、同質性高的村莊成為最恰當的田野點,從而呈現出現有研究缺乏城市經驗、缺乏生育政策調整作為背景的經驗、缺乏一般性的普通家庭的經驗的特點。

問題在于,中國的城市不是一個靜止不動的封閉世界,中國城市家庭的生育體驗也不是一個他者的異文化的獨特體驗,因此,純粹人類學范式的民族志研究就很難對其進行恰當的把握。此外,城市家庭相對于農村家庭具有更大的異質性。在農村,進入村落的層面就可以很大程度地理解家庭的生育行為,因為同一村落中絕大多數家庭的生育邏輯受到相同社會經濟文化所型塑而具有相似性。在中國城市,工業化生產生活方式促成的大規模的人口流動使得家庭的異質性很強,同一個社區、同一個工作單位的家庭可能來自全國的四面八方,具有完全不同的文化觀念,這些家庭的社會經濟地位也具有非常大的差距,僅僅在社區層面就很難理解家庭的生育行為,而是要深入到家庭中去。然而,家庭是一個絕對的私人領域,民族志運用的長時期的參與觀察,在家庭研究中既很難做到,也與研究倫理相悖。因此,在通過考察生育決策過程來理解中國家庭的生育行為時,從方法論看,運用加芬克爾所提出的日常生活研究就更為恰當。就具體的研究實踐而言,深度訪談而不是參與觀察就更為恰當。

三、固定關系與松散關系下的決策邏輯

人類的生育行為與其他物種完全不同。其他物種的生育本質上是一個生物學現象,人類的生育則是一個典型的文化現象,在不同的文化中生育有不同的表現方式。馬林諾夫斯基提出,“生殖作用在人類社會中已經成為一種文化體系。種族的需要綿續并不是靠單純的生理行動及生理作用而滿足”。[馬林諾夫斯基:《文化論》,費孝通等譯,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27頁。]生育一定是某種文化下的生育,并表現出相應的文化特征。因此,如果要探討普通中國人的生育行為,特別是生育決策,就需要放到獨特的文化中進行考察。而其中最需要考量的文化差異,就是東西方文化差異。因為現有的大量的生育決策研究是在西方文化的背景下做出的,或者是西方學者做出的,對東西方文化差異進行探討,可以把握和辨析這些文獻的參考、指導作用。

關于東西方文化差異,最經典的研究當屬本尼迪克特所做的日本與美國的比較研究,她將兩種文化類型抽象為“恥感文化”與“罪感文化”,恥感文化下行動的基礎是丟臉不丟臉,不丟臉就可以做;罪感文化下行動的基礎是正確不正確,正確的就可以做。[魯斯本尼迪克特:《菊與刀》,呂萬和、熊達云、王智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154頁。]日本與中國同屬于儒家文化體系,本尼迪克特對日本社會的描繪同樣適用于中國。而本尼迪克特所比較的東西方文化差異也被許多學者界定為集體主義文化與個人主義文化,或者家本位文化與個人本位文化,丟臉不丟臉一定是基于群體才能做出的判斷,而正確不正確則是個體獨立的思考。

中國的許多本土學者對中國文化的描繪與分析則更加深入。許烺光認為,中國家庭中任何一種互動關系“都是由一個成員對另一個成員的責任和義務之類的觀念支配著”[許烺光:《宗族·種姓·俱樂部》,薛剛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90年,第53頁。],個體很難獨立做出決定。費孝通運用了一個新的概念——差序格局——描繪中國社會文化。他認為,中國社會結構的基本特性是:以自己為中心,像水的波紋一樣一圈圈推出去,越推越遠,關系也越推越薄。因此,差序格局下的社會關系是一根根私人聯系構成的網絡,與西方的團體格局相對應。[費孝通:《鄉土中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0—25頁。]從這個角度而言,中國文化的特征恰恰是個人主義的而不是集體主義的。

翟學偉則扎根于中國傳統,將西方的個人本位文化與東方的家本位文化同時考慮進來,發展出了關系向度理論,更加適合指導中國的經驗研究。[翟學偉:《中國人的關系向度及其在互聯網中的可能性轉變》,《中國人的關系原理——時空秩序、生活欲念及其流變》,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97頁。]

根據關系向度理論,社會關系大體上有兩個維度,一個是時間維度,另一個是空間維度。 時間維度是指交往者所預期的彼此交往時間上的短程或長程,而空間維度則是指交往者所預期的彼此關系的穩定狀態。兩者不同特征的組合構成了關系的四種理想類型:松散關系、約定關系、友愛關系與固定關系。四種關系中,最重要的是松散關系與固定關系,其余兩種關系就是由這兩種關系發展而來。松散關系中的個體具有很大的自由度,與個人主義相聯系,是西方社會科學的研究主題,布迪厄的社會實踐理論就是其中的代表。[皮埃爾·布迪厄、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引導》,李猛、李康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固定關系則是高度穩定的基于血緣、地緣的被捆綁在一起的關系,以家本位文化為基礎的中國的交往模式就偏向于固定關系,處于固定關系中的個體由于無法擺脫關系的控制,只能處處為他人著想,很在意他人的評價與感受,并偏向于利用謀略而不是理性選擇。[翟學偉:《關系與謀略:中國人的日常計謀》,《社會學研究》2014年第1期。]

在家庭成員通過互動最終形成生育決策的過程中,關系向度理論預示著:

1.在個人本位文化下,歐美的生育決策只是生育主體(夫妻)間私事,而在中國,由于家本位文化中的互動以關系而不是個體為起點,生育主體(夫妻)之外的家庭成員可能會被卷入決策過程。

2.處于固定關系中的中國夫妻對家庭穩定而不是相互之間的感情賦予更高的價值,為了保證家庭的穩定,其議價過程多是迂回的、謀略的,而不像西方夫妻那樣直來直去,以避免關系的破裂。

3.鑒于第2條原因,中國家庭生育決策中存在的矛盾多隱蔽起來,不太可能顯性化。矛盾的解決更多傾向于妥協、退讓,以維系整體的和諧。

因為生育決策具有完全不同的邏輯,盡管在國際學術界有許多針對生育決策所做的質性研究,對中國的指導意義卻非常有限。如果要對中國當下的生育決策進行研究,就勢必要從關系中探討決策的過程,而不是單獨個體的決策結果。但是,由于受到西方生育研究范式的影響,雖然中國的生育行為受固定關系約束,是家本位文化下的決策邏輯,決策是在關系中推進的,許多現有本土研究的取向卻是個人本位文化的,探討的是某一個個體——特別是女性——在關系真空中的生育決策[吳瑩、楊宜音、衛小將、陳恩:《誰來決定“生兒子”? 社會轉型中制度與文化對女性生育決策的影響》,《社會學研究》2016年第3期。],或者視家庭為一個獨立的主體來探討“家庭”的決策(仿佛家庭是一個有生命的能夠做出決策的活生生的個人),而不是家庭內部通過互動形成的具體決策過程。[宋麗敏、王玥、柳清瑞:《中國農村居民家庭的生育決策模型與實證分析》,《人口學刊》2012年第1期。]

四、一孩生育與多孩生育:不同性質及決策差異

馬克斯·韋伯將社會行動分為四類理想類型:目的理性的、價值理性的、情感式的、傳統式的。其中,目的理性的行動與價值理性的行動統稱為理性行動,經歷了識別、認識、評價、實施四個階段。[馬克斯瘙簚韋伯:《社會學的基本概念》,顧忠華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51頁。]傳統式的社會行動則由根深蒂固的習慣所推動,只經歷了識別、實施兩個階段,算是理性行動的偏差。對于絕大多數中國人而言,必須要有一個孩子似乎是一種使命。有研究者認為是一種生育文化慣性所致[董輝:《中國農民家庭功能及成員活動社會化與生育行為的思考》,《社會學研究》1992年第1期。],有研究者認為是生殖崇拜所致[李競能:《生殖崇拜與中國人口發展》,《中國人口科學》1991年第3期。],有研究者認為是“生育場域”和“生育慣習”共同導致。[劉中一:《場域、慣習與農民生育行為:布迪厄實踐理論視角下農民生育行為》。]雖然具體的觀點不同,但都認可生育是一種受傳統規范及文化約束的沒有太多個人選擇可能性的事務。因此,受到規范及文化約束的個體必須有至少一個孩子的想法是如此的強烈,生育第一個孩子就是一種命定的或自然的任務,而不是一種選擇,從而表現為韋伯意義上的傳統行動。

還有一些研究者將生育第一個孩子視為生物學過程,在文化決定論的基礎上更進一步。也就是說,必須要有一個孩子的需求不是文化壓力所致,而是具有跨文化的特征,在什么文化下都適用,是人這一物種的本能需求。Hirschman發現,即使養育孩子的成本非常高,絕大多數的家庭仍然期望有一個或兩個孩子。有一個或兩個孩子就像是個體生物性的內在需求,很少會被外在的阻力和約束條件所改變,因此絕大多數個體要有至少一個孩子的現象就被Hirschman稱為地板效應。[C.Hirschman,“Why Fertility Changes,”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no.20,1994,pp.203-233.]Foster也持同樣的觀點,認為生育率在已經實現人口轉變的社會不可能再下降,因為女性的生育、養育行為有著生物學基礎,無論環境如何約束,總是傾向于要有一個或兩個孩子的決定。[C.Foster,“The Limits to Low Fertility: A Biosocial Approach,”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 vol.26,no.2,2000,pp.209-234.]

不過,生物決定論仍然受到文化的約束。在其他許多文化中,比如歐洲,絕大多數家庭都有兩個孩子,有兩個孩子成為一種對個體產生了強大約束的社會規范,因此要想生兩個孩子成為許多個體的生物學需求。[T.Sobotka and .Beaujouan,“Two is Best? The Persistence of a Two-child Family Ideal in Europe,”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 vol.40,no.3,2014,pp.391-419.]中國的情況則比較特殊,長期的獨生子女政策,一個家庭有一個孩子才是正常的、普遍的現象。因此,生育一個孩子,而不是兩個或三個孩子,對家庭而言才是不需要考慮的自然過程。而生育政策調整以后,許多家庭一下子有了生育超過一個孩子的自由,中國家庭的多孩生育成為不符合社會慣習的需要進行再思考再斟酌的選擇性行為,而不像其他文化一樣,是一種類似于本能的生物學行為。

無論是依照文化壓力論還是依照生物基礎論,在中國的現階段,生育第一個孩子的行為都只是盲目地、自然地進行,生育主體很少去思考生育的意義、價值、付出、收益等等內容,只是模糊地感覺到必須要生,是一種必須遵從的文化習慣。家庭成員對“必須要有一個孩子”這種看法也高度相似,決策過程被極度簡化。如果有一些規劃與協商,內容就是什么時候生,而不是生不生。與生不生相比,生育時間的協商更容易達成一致,引發的矛盾、沖突更少,也同樣很難看到清晰的決策過程。

和生育第一個孩子不同,生育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更傾向于是個體自主的選擇,也就更像是一種目標合理的行動或社會學行為,商討的內容更容易在家庭中產生壓力和沖突,從而呈現出具體的清晰的決策過程。

此外,與生育第一個孩子相比,中國城市家庭生育第二、三個孩子會受到更多的外部條件的約束。后者的生育決策與生育第一個孩子相比也更能敏感地反映出社會、經濟、文化的狀態。隨著孩子數量的增長,生育行為更多地展示了社會經濟文化制度等宏觀條件及個體的伴侶關系、受教育程度、就業情況、住房情況、工作-生活沖突、親戚朋友對生育的看法等等個人背景條件的影響,是從生物學過程向社會學過程的演進,而生育決策則越來越豐富和多元化。

就因為多孩生育更多地反映了個體處境及社會環境的變化,許多研究直接以多孩生育為研究對象。比如,Nagase和Brinton等學者比較了日本性別分工的差異與家庭的多孩生育,發現丈夫對家務勞動的參與是一個多孩生育的重要預測項。[N.Nagase and M.C.Brinton,“The Gender Division of Labor and Second Births: Labor Market Institutions and Fertility in Japan,”Demographic Research, vol.l36,no.11,2017,pp.339-370.]Schaffnit 和Sear則分析不同的支持對英國千禧一代多孩生育的影響,發現情感支持有積極作用而實際的支持則不僅沒有這種作用,反而有負面作用。[S.B.Schaffnit and R.Sear,“Support for New Mothers and Fertility in the United Kingdom: Not all Support is Equal in the Decision to Have a Second Child,”Population Studies, vol.71,no.3,2017,pp.345-361.]

除了一孩生育與多孩生育在本質上的差異,兩者還有其他的一些區別。比如,一孩生育體驗對多孩生育會產生影響,而不可能是反過來。Coxon等研究者就發現,懷孕及生育的體驗就直接影響到受訪者下一次生育的地點選擇。[K.Coxon, J.Sandall and N.J.Fulop,“How do Pregnancy and Birth Experiences Influence Planned Place of Birth in Future Pregnancies? Findings from a Longitudinal, Narrative Study,”Birth, vol.42,no.2,2015,pp.141-148.]此外,在中國的現實情況下,在多孩生育中,已經出生的孩子對生育決策的參與增大了決策的不確定性,而一孩生育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簡言之,中國家庭的一孩生育是一個傳統行動或生物學過程,決策過程簡單而模糊,在許多家庭中基本上還沒有看到具體的決策過程,決策就結束了。對一孩生育決策過程的考察既非常困難,也很難理解生育行為背后的復雜要素。多孩生育則更像是一種通過思考后所做的選擇,決策過程清晰,而且更為復雜。對多孩生育決策的探討,更能揭示出隱藏在生育背后的各種因素,也更能理解當下的中國家庭,特別是作為父親、作為母親、作為(外)祖父母以及作為孩子這些活生生的個體所面臨的社會處境。

(責任編輯:何 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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