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戲416女團”：出圈背后有國粹傳承

◎文／翟立華

2021年年底，“上戲416女團”京劇唱腔的古風歌曲風靡網絡，連續登上抖音熱榜和微博熱搜，一時間成了“網紅”。其中的“老旦”邊靖婷卻說，自己并不想當“網紅”。

千里故人，青山應白首

2021年4月1日晚，上海戲劇學院蓮花路校區白宮劇場后臺，邊靖婷緊張地盯著上場門。這一次畢業匯報演出，不僅是對她17年來學習戲曲的檢驗，臺下還有全國各地京劇劇團的老師們，某種意義上也是一次大型的面試現場，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走到舞臺上，邊靖婷穩住心神，輕抖水袖，她字正腔圓、時而洪亮時而迂回的唱腔在劇場里回蕩。演出結束，劇場里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那一刻，她眼含熱淚：再見了，我的上戲！再見了，我的老師和同學們！很快，我們將各奔東西！

這一夜的416宿舍，沒有歡聲笑語，只有惆悵傷感。想到兩個月后就要分別，4個女孩紛紛合影、自拍，想留住這美好的時刻。邊靖婷靈機一動：“要不，咱們合拍一條抖音吧！”楊淅、朱鹮和程校晨三位室友立馬響應。她們在宿舍樓道里支起手機，一人一句用京劇戲腔翻唱了《赤伶》：“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臺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戲幕起戲幕落終是客……”

程派青衣婉轉幽咽，荀派花旦俏皮清脆，邊靖婷的老旦唱腔高亢激昂，4個00后女孩把一曲古風歌曲唱得蕩氣回腸。錄制結束后，她們把這段視頻上傳到各自的抖音賬號。沒想到，這首京劇戲腔《赤伶》播放量竟達到500多萬次，一夜之間，“上戲416女團”火了。

之后，梅派青衣的2018級師妹朱佳音也加入進來。5個唱腔各有特色的女孩陸續翻唱了古風歌曲《牽絲戲》《青絲》《九尾》《山河詩舊》……用京劇唱法演唱古風歌曲當中的戲腔，讓年輕網友對京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老旦唱得真好聽”“給邊靖婷比心心”……評論區，粉絲對邊靖婷大加贊賞的同時，也好奇她為什么不唱青衣花旦，反而選擇了老旦？

這說來還有一段故事。2001年9月，出生才7天的邊靖婷開始跟著姥姥、姥爺在天津生活。天津小戲園子多，人們也愛看戲。兩位老人經常帶著小靖婷去看評戲，《謝瑤環》《人面桃花》等曲目看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她居然能跟著唱幾句，令姥姥嘖嘖稱奇。

小靖婷兩歲多時，媽媽帶她參加了天津電視臺的《快樂轉轉轉》節目。她表現得落落大方，還臨場發揮唱了幾句《紅燈記》。節目播出后，小靖婷一炮打響，天津華夏未來少兒藝術中心的老師邀請她學習京劇。

從6歲起，小靖婷開始跟著史玉潔老師學習京劇老旦。之所以唱老旦，主要是因為她大嗓好，適合。小靖婷覺得老旦在舞臺上輩分大，同齡人都要喊她“母親”，想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小靖婷學得快，唱得好，先后參加了央視1套、3套、7套、11套和河北衛視、山東衛視的電視節目，成了小有名氣的京劇童星。9歲時，她就站在人民大會堂的舞臺上演了一出《釣金龜》，博得滿堂喝彩。

2011年，媽媽和姥姥帶她去參加上海戲劇學院附屬戲曲學校的面試，面試老師是田恩榮和王立軍兩位院長，9歲半的邊靖婷毫不怯場，輕松通過了初試。復試時，別人家的孩子都穿著全套的練功服、練功鞋，邊靖婷卻穿著短褲、拖鞋就去了。其實，她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來上海就是玩兒一趟，她才不想在這里上學，離家那么遠，天又熱又潮濕！回到天津后，她踏踏實實地學文化課，老老實實地練功，把去上海考試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沒想到，上海戲劇學院附屬戲曲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很快就寄到了她的手中，邊靖婷竟然穿著拖鞋邁進了這所戲曲名校的門檻！

殘陽暮火，春風上重樓

在用老旦唱腔演繹《辭·九門回憶》的抖音視頻里，邊靖婷怒目圓睜，正氣凜然，金聲玉振，鏗鏘有力。一個網友評論說：“她好像要鍘了我！”這條評論獲得1.2萬個點贊。

然而，這個看起來沉穩大氣、能用眼神殺人的姑娘，卻曾是一個小哭包。

開學時，媽媽和姥姥把邊靖婷安排好就回了天津。第一天熱熱鬧鬧尚好，第二天軍訓的時候，形單影只的她開始瘋狂地想家，眼淚抑制不住地滾落，連軍訓也不肯參加了。

因為從小被姥姥照顧得無微不至，邊靖婷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用過的濕毛巾都不知道放哪兒，隨手扔到床上。晚上睡覺時，身下濕漉漉的，眼里也濕漉漉的。

她開始瘋狂給媽媽打電話要求回家，誰勸也不聽。打到第11個電話時，媽媽把她拉黑了。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動，老師只能給她家里打電話。最后，62歲的姥姥急匆匆地從天津趕過來，在學校附近租房陪讀，邊靖婷的情緒終于平穩下來。

作為一名京劇生，哪怕是老旦行當，也要練習所有基本功。邊靖婷每天要把腿綁到頭上堅持10分鐘，剛綁上腿筋疼，繼而癢，等松綁時，兩條腿已經失去了知覺。撕腿、撕胯、拿頂（倒立）……邊靖婷疼得眼淚直流。

平時，邊靖婷常常丟三落四，不是把練功服落在家里，就是忘了帶課本。一聽見“嗒嗒嗒”的小拉車輪響，她就知道是姥姥給自己送東西來了。一次，她蹦蹦跳跳地取了東西往教室走，老師突然說：“邊靖婷，姥姥都這么大歲數了，還要照顧你，你懂點兒事吧！”

她聞言回頭看見姥姥步履蹣跚的身影，有一刻的恍惚和觸動：姥姥和姥爺都這么大歲數了，還要為了她的學業兩地分居，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從那以后，邊靖婷刻苦練功，再沒有哭鼻子，更沒有喊過累。老旦經常要扮演老年婦女的角色，原本她因為年紀太輕，無法體會老年人的情感，在扮演時缺乏深度。這下干脆把對姥姥的愛融入自己扮演的角色里，感情一飽滿，唱得更好了。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京劇滲透到了她的血液里。

邊靖婷的努力終于得到回報，一畢業她就被江蘇省演藝集團京劇院看中，成為劇團的一名老旦演員。

“上戲416女團”火了以后，通過邊靖婷和姐妹們的傳承、傳播，很多年輕人也愛上了京劇，“以前覺得京劇咿咿呀呀的難聽，也不知道唱什么，現在卻覺得京劇唱腔很好聽，感受到京劇藝術的博大精深。”“現在覺得戲曲確實很好，那才是華夏文化璀璨奪目的明珠！”有的人走進劇院去聽戲，有的想送孩子去學京劇。京劇不再是陽春白雪，而是普通人也能夠得著的藝術。

現在，雖然已經畢業參加工作，但邊靖婷還是會經常和“上戲416女團”成員合體錄制短視頻，繼續利用這種傳播形式把京劇推廣出去，讓更多的人喜歡京劇，了解京劇文化。“我不想當‘網紅’，這只是我們00后這代人對國粹的一種別樣傳播！”說這句話時，正青春的“老旦”邊靖婷異常清醒。

或許，古老的京劇藝術會在00后中再度火起來，甚至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