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和
古城四方街“科貢坊”門樓下,和庚吉(前清進士)、和鳳瑞(縣長)站在長條桌子上手拿喊話筒正在講話。周圍擠滿了吵吵嚷嚷的各族群眾……
縣長和鳳瑞高喊著:“紅軍今天就要來麗江了,我聽說紅軍秋毫無犯,大家不要驚慌失措,要去歡迎紅軍。”
此時,在麗江當地有威望的前清進士耄耋老者和庚吉接過縣長的話筒。
和庚吉:“共產黨是一個政黨,一個政黨是有政治綱領和目的的,不會隨便殺人犯火。我們古城的百姓要去迎接紅軍……”
群眾紛紛議論著……
熱熱鬧鬧的四方街,街面上放著幾個桌子,有的制作彩旗,有的揮筆書寫“歡迎義軍”等彩旗持語……
街面一角臨時支起幾個鍋灶。大火熊熊、熱氣騰騰,幾個納西老大媽在一邊忙碌著為紅軍燒水做飯。不時有民眾過來扛著大米、豬肉、蔬菜、碗筷、桌椅板凳……
和庚吉和幾個納西長者組織群眾走出古城,浩浩蕩蕩前往漾弓江東元橋和玉龍鎖脈去迎接紅軍隊伍……
漾弓江東元橋上,紅軍先頭部隊跨過東元橋進入麗江境內,迎接紅軍的各族群眾在橋上擺香案、設茶棚,揮動著“歡迎義軍”的彩旗標語。一時間鞭炮聲聲,歡呼陣陣。前清進士和庚吉、開明紳士和松樵、迎軍民眾代表李桂良與牛志位在迎接紅軍群眾中間……
麗江太安螳螂壩,剛抽穗的麥子隨風起舞,麥浪滾滾。
隨著一陣陣響亮的軍號聲響徹,土道、遼闊的麥地、麥地田埂。
伴隨著歌聲、腳步聲、馬蹄聲、戰馬的嘶鳴聲、群眾的歡呼聲夾雜著宣傳隊員打快板的聲音。
紅軍指戰員的重復號令聲:“快!跟緊一點,加快速度,翻過前邊鐵甲山就到石鼓金沙江渡口了。大家傳令下去,不準踐踏麥地,人馬一律走田埂。”
紅軍首長:“老鄉,你們這個村叫什么名字?”
老鄉:“長官,我們這村叫甸心村。”
紅軍首長:“紅軍是咱們老百姓的隊伍,不稱呼長官,叫同志就行。老鄉,你看看我們上萬紅軍隊伍走過這片麥地,去搶渡金沙江,北上抗日。咱們圖個吉利,我給你們村起個名如何?”
老鄉:“好、好!同志,你給起個名。”
紅軍首長:“那好,紅軍、紅旗、紅色的麥地,從現在開始就叫‘紅麥’吧。”
推出片名《紅麥》,出字幕。
金沙江渡口,紅軍第二、六軍團在賀龍、蕭克、任弼時、關向應等紅軍將領的率領下正在搶渡金沙江。
字幕:
1936年4月24日,中國工農紅軍二、六軍團在賀龍、任弼時、蕭克、關向應等人的領導下,經過5天4夜的奮戰,順利的讓一萬八千紅軍將士渡過金沙江,徹底擺脫了尾追的國民黨敵軍。同時,面對即將跨越雪山草地的嚴酷現實,將部份傷員安置在了麗江當地納西族地區。
金沙江邊某村農家院。救護隊員們正在收拾行李準備撤離,紅軍某排長陳大膽受命匆匆跑進院子里,見到救護隊長蹇先任敬了個軍禮。
陳排長:“蹇隊長,我奉命前來報到。”
蹇先任:“陳排長,一共六個重傷員,三個救護隊員配合你。”
陳排長:“隊長放心,完成任務后帶著救護隊員在中甸匯合。”
蹇先任:“陳排長,都是重傷員行動不便,任務很重呀!這里的百姓樸實善良基礎很好,沿江一帶大部分老百姓是納西族,但上級不把傷員就地安置,是因為紅軍走后此地就會成敵人重點清剿的地方,傷員必須轉移安置。”
陳排長:“把傷員們從這里到轉移到三縣交界的太安螳螂壩一帶路程不遠,但現在敵人追兵已到鶴慶,只能避開大路繞道過去。”
蹇先任:“陳排長,我們今晚要和直屬隊連夜渡江,外邊馬匹是為你們準備的,趕馬人會為你們帶路。”
陳排長:“好的,我們明天一早出發。隊長,你先帶我看看傷員。”
蹇隊長和陳排長走進屋里。
金沙江渡口,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紅軍正在搶渡金沙江。
頭頂上敵機丟下炸彈飛過……
房內,傷員們見蹇隊長過來,一個個掙扎著起來……
傷員甲:“隊長,我們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是要和大家一起走,不能留下我們!”
傷員乙:“還是帶我們走吧!死也要死在隊伍里。”
蹇隊長眼含熱淚:“戰友們,渡江后就進入海拔三四千米的藏族地區,要爬雪山過草地面臨著非常嚴酷的現實,你們想想,我們不能給隊伍增加負擔。上級派來了陳排長,負責把你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去,大家一定要有信心,把傷養好了,我們還會見面的。”
傷員丙:“要不給我補一搶,不想再拖累大家,我們活著是紅軍的人,死了是紅軍的鬼。”
眾傷員七嘴八舌請求著……
陳排長語重心長地:“同志們,留下來養傷也是執行命令,我會按上級的要求照顧好大家。”
在隔壁的一間房里,躺著一個還處在昏迷中的女紅軍。
蹇隊長:“她名字叫鐘幺妹是賀龍老總的外甥女,她從小就一直跟著賀老總的妹妹賀蘭英。在不久前的賓川戰役中,賀蘭英犧牲,幺妹受傷后傷口感染高燒不退,現在還在昏迷中。昨天上午賀老總特意趕來看望她,勸幺妹留下來養傷。”
陳排長:“我來之前賀老總和我交代過,你們放心走吧。”
倆人互致軍禮握手告別……
金沙江邊山道上,陳排長帶領著人背馬馱的紅軍傷員隊伍蹣跚前行……
傷員們沮喪的神情,一步一回頭往渡口方向觀望著……
兩架敵機從頭頂飛過,遠處的金沙江渡口傳來陣陣隆隆轟炸聲。
金沙江渡口,紅軍正在爭分奪秒搶渡金沙江……
頭頂上飛機拋下幾枚炸彈,江面上掀起高高的水柱。
山頭上,陳排長帶領的傷員們停下腳步,大家用眷盼的眼神向渡口方向觀望著……
馬背上的重傷員淚流滿面:“陳排長,我的傷在大醫院也治不好,不想拖累大家了,請求給我來個痛快的。”
另外一個重傷員掙扎著抬起身氣喘吁吁地:“對,別連累你們了,求你快點補一槍吧!”
幺妹爬在馬背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著大家……
土道上,傷兵隊員們情緒低落、步履蹣跚……
突然,迎面走來兩個扛著沉甸甸麻袋,汗流浹背的納西族青年。
陳排長警覺地攔住他們,兩人驚訝地望著他。
陳排長:“老鄉,你們到哪里去?身上扛著什么東西?”
倆青年焦急地:“我們是麗江古城里的鐵匠,之前紅軍訂了三百個鐵馬掌并付了錢,前天拿走了一百個,昨晚我們把剩下的鐵馬掌拿去時,紅軍已經離開古城,聽說你們在石鼓渡江我們就追過來了。”
陳排長激動地:“你們兄弟倆叫什么名字?”
青年:“我叫唐尚武,他是我弟弟叫唐尚泉。”
陳排長:“紅軍正在渡江離這不遠,你們趕快去吧。”
哥哥唐尚武疑惑地:“你們方向走反了,下邊沒渡口了。”
陳排長:“我們去太安的方向,大路走不了,準備從峽口村那繞過去。”
兩兄弟扛上麻袋匆匆離去。
金沙江岸一戶獨立的農家小院,傷員隊伍在院里休息,救護隊員忙碌著照顧傷員。一位納西老大媽拿出一盆做好的玉米粑粑讓大家吃著。
陳排長:“家里有幾口人?”
納西老大娘不會說漢語,趕馬人翻譯著……
趕馬人:“她說,老伴和兒子都去給紅軍劃船去了,走了兩天了。”
陳排長:“大娘,我們是老百姓的隊伍,我家也在江西農村。”
大娘慈祥地笑著,她看了看病重虛弱的鐘幺妹,轉身走進屋里拿出一碗玉米粥,一口口喂了起來……
江岸邊崎嶇狹窄的山道上,紅軍傷員隊伍正在小心翼翼地行進著,走在前邊的陳排長不斷地催促大家加快速度。
此時,隊伍后邊,兩個納西鐵匠交付完馬掌后趕了回來。
陳排長:“這么快就回來了?”
唐尚武:“我們知道有條近路可以到太安那邊,趕回來給你們帶個路。”
唐尚武:“翻過前邊懸崖山道,我們今晚可以到峽口村。”
馬背上,被衛生員扶著的鐘幺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看鐵匠兄弟,虛弱的又閉上了眼睛……
連綿起伏的云嶺山脈。
盤旋在大山峽谷中的金沙江。
浩浩蕩蕩行進中的紅軍隊伍。
石鼓渡口兩岸紅軍正在搶渡金沙江。
陳排長站在山坡上凝視遠方,耳邊傳來賀老總的聲音……
(畫外音)
“情況緊急,國民黨的追兵很快就要追上來,沿江周圍他們會嚴加搜剿,最好把他們安置在偏僻點的三縣交界的太安螳螂壩一帶。那里群眾基礎較好,你的任務就是負責把這批傷員安置好,部隊到達中甸后會修整一段時間,你們再設法渡江到中甸與大部隊匯合。”
江岸邊一條開鑿在懸崖絕壁上的小道,湍急的江流像脫韁的野馬在落差百米的懸崖下奔流。
突然,一個重傷員看了看懸崖下奔流的金沙江,掙扎著從馬背上爬起來……
重傷員高喊:“戰友們,我們活著是紅軍的人,死了是紅軍的鬼,紅——軍——萬——歲!”
隨著喊聲從馬背上翻滾下去,掉進了滾滾的金沙江里。
(“紅——軍——萬——歲”的聲音在峽谷中久久回蕩……)
就在此時,又一個重傷員也掙扎著從馬背上跳了下去……
頓時,隊伍一陣混亂,一匹受驚的馬把鐘幺妹從馬背上掀下了懸崖……
陳排長被眼前突發情況驚呆了。
陳排長高喊:“保護好其他的傷員,保護傷員……”
兩個納西鐵匠和趕馬人奮力將受驚的馬匹控制住。
陳排長和幾位戰士悲慟地看著絕壁下滾滾的江水,雙膝跪地,脫帽默哀……
山腰上,正在準備趕羊牧歸的木老三正在吆喝著趕羊牧歸。
突然聽見不遠處懸崖道上的喊叫聲,他躲在樹叢里觀看著……
木老三發現有一個掉下懸崖人被掛在樹上沒有落入江里。
陳排長急忙組織隊伍走過懸崖山道。
鐵匠和趕馬人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天然洞穴。
陳排長著急地:“老鄉,趕快帶我們到江邊峽谷口找人,你兩兄弟幫照料一下隊伍。”
陳排長他們由趕馬人帶路,急忙走出山洞去尋找掉江戰友。
河岸上,陳排長他們正在尋找幺妹和失蹤的紅軍。
趕馬人在一個凸出江面石頭的回流渦流里,找到了紅軍班長的遺體,他涉水把遺體拉上了岸。
陳排長他們搜尋很久卻一直沒找到其他失蹤紅軍,他心懷愧疚,失望地凝視著奔流的江水,他滿臉懊悔的神情,眼眶里滿是淚水……
陳排長喃喃地:“賀軍長,我沒有保護好幺妹,我怎么向您和蹇隊長交代!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天色漸暗,陳排長他們悲憤地抬著紅軍班長的遺體離開江岸……
夕陽西下,峽谷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木老三順著江岸邊羊腸小道慢慢朝某個方向攀爬著。
木老三救下了掛在樹杈上奄奄一息的鐘幺妹,他背起鐘幺妹一步步朝峽谷口走去……
峽谷口山洞里鐵匠兄弟點起了一堆火,把傷員們安置了下來。
這時,陳排長他們把紅軍的遺體抬了進來……
救護隊員為遺體整理衣冠,大家脫帽默哀。
一個離峽谷口不遠的納西族村莊,一戶農家院落里木老三的母親和云(和大媽)正忙碌著家務。
和大媽聽到有人敲門,前去開門,趕馬人和紹仁站在門口。
和大媽朝陌生人:“你找誰?”
趕馬人和紹仁:“大媽,我是石鼓的趕馬人和紹仁,我認識您丈夫。”
和大媽:“想起來了,你在這抓過藥,進來、進來。”
趕馬人走進院子:“木醫生在嗎?”
和大媽:“他去給別人看病了,離家不遠,很快會回來。你先坐坐。”
正說著木庭川走了進來。
木庭川:“怎么,家里人又犯老毛病了?”
和紹仁神情凝重地:“不是,我是特意來找您給紅軍傷員看病的。”
木庭川驚訝地:“你說的是正在石鼓渡江的那些共產共妻,殺人不眨眼的共匪?”
趕馬人和紹仁:“那是瞎傳的,哪有那么可怕,這些叫紅軍的才是咱老百姓自己的隊伍。我從鶴慶一路幫他們拉東西過來,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好人。”
和大媽:“他們怎么會到這里來了呢?”
趕馬人:“他們要把一些受了傷不能同隊伍一起走的傷員藏到三縣交界的太安螳螂壩一帶去養傷,這些人大部份是槍傷,現在就在江邊山洞里,請您去為他們看看。”
木庭川猶豫片刻站起來:“走,不管什么黨,救人要緊。”
木庭川收拾藥箱就走,剛到門口被和大媽喊住。
和大媽:“你把這些饅頭帶去給他們。”
兩人接過饅頭匆匆出門。
江岸邊坡地羊圈,木老三氣喘吁吁的背著鐘幺妹走進羊圈草房里。
(轉場)
屋內,木老三把紅軍慢慢地放在木床上后點著了油燈……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吃驚地發現他背回來的是個女人,她衣服被樹枝掛掉了一半,露著半個肚臍和腰,腿上割破了一個長長的口子還在流著血。
木老三哆嗦著取下鐘幺妹背在身上的挎包,看見里邊裝著一把手槍,嚇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山洞外,陳排長和大家正在忙碌著,把犧牲的紅軍戰士遺體用背包布裹了起來……
趕馬人帶著木庭川走了進來,看見幾個紅軍正在捆綁尸體顯得有些緊張。
趕馬人:“陳排長,這是當地有名的專治跌打損傷的醫生。”
陳排長和藹地:“老鄉,謝謝你,這么晚了把你喊來。”
陳排長帶著木庭川看幾個傷員傷口的情況。
陳排長:“大部分都是槍傷和傷口感染。”
木庭川把帶來的饅頭拿給陳排長。
陳排長:“謝謝你,謝謝你!”
木庭川打開藥箱熟練地為傷員們消毒換藥忙碌起來……
木庭川來到一個腿被打斷的傷員前,拆開包扎的紗布仔細觀察著……
木庭川:“骨頭沒有復位,傷口很難愈合,應該重新復位。”
陳排長:“老鄉,你說該怎么辦?”
木庭川:“唯一的辦法,把傷口劃開重新復位,要不把傷員抬到我家去?”
陳排長猶豫:“不,老鄉,被別人發現會連累你們的,就在這吧。(朝救護隊員)你們把手電筒拿過來照明,幫忙老鄉,快點。”
木庭川拿出刀具用酒精消毒后,在手電照明下為傷員進行斷腿復位。
山洞里傳來傷員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羊圈里,木老三手忙腳亂地忙端起水哆哆嗦嗦地給鐘幺妹喂了起來……
就在此時,木老三聽到外邊有響聲急忙把油燈吹滅。
門口突然傳來他哥哥木老二的聲音……
(轉場)
門口,木老二點著火把正在敲門。
木老二:“老三、老三,這么晚還沒回家,是不是和哪個野婆娘鬼混呢?”
木老三邊說邊推門進來……
山洞里,木庭川滿手是血,他用幾根木棍作為夾板把傷員已復位的腿固定好捆綁起來。
陳排長把失蹤和死亡的紅軍名字抄在紙上,拿出幾塊銀元遞給木庭川。
陳排長:“老鄉,我們把戰友的尸體先埋在洞里,日后如能找到另外的兩個紅軍的遺體請幫忙安葬一下。拜托你了,這幾塊銀元你一定收下。”
木庭川:“這幾個傷員還是必須安置在村里,這么嚴重的傷不能再走了!”
陳排長婉言謝絕道:“老鄉,這里離紅軍渡江的地方不遠,敵人的追兵很快會過來搜剿,一旦發現村里收留了紅軍就會殃及老百姓。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到上級指定的三縣交界太安螳螂壩方向去。”
鐵匠兩兄弟、木庭川與趕馬人和紹仁一起在山洞的深處挖了一個坑把紅軍的遺體掩埋起來……
和大媽家院子,木庭川疲憊不堪地回到家里。
和大媽:“怎么樣?都是些什么樣的人?”
木庭川嘆口氣:“好人,真是沒見過還有這樣菩薩心腸的隊伍,都是一些年青人,他們就住在山洞里,進村怕連累村里百姓。”
突然,門被推開。木老三滿身血污,驚恐地跑了進來,和大媽、木庭川驚訝地盯著木老三……
和大媽:“這、這、這是怎么回事身上怎么多血?”
木老三氣喘吁吁地:“快、快去救人,女的、是個女的,快死了!”
木庭川:“怎么,還有其他的傷員?”
木老三拉起木庭川:“爸,您再別問了快走吧!”
木庭川急忙背起藥箱,父子倆匆匆出門而去。
不平靜的夜晚,大山懷抱的山村里傳來陣陣犬吠聲。
月亮在云層里穿梭著,大地忽明忽暗。
村中小路,兩個人影走出村子、穿過麥地、朝江邊羊圈而去…
(轉場)
羊圈里,木老二正在焦急地坐在鐘幺妹旁邊,木庭川和老三走了進來。
木庭川急忙過來察看鐘幺妹的傷情……
清晨,當晨曦沖破黑暗,如血的朝陽從玉龍雪山主峰慢慢地往下延伸著……
陳排長和傷員隊伍正走在山道上……
遠方山梁,傷員隊伍行進的影子慢慢消失在群山懷抱之中…
村外麥地田埂,木庭川和木老三急匆匆地走著。
木庭川:“快,他們今天早上就走,別趕不上他們。”
木老三:“不會的,路都看不見,不會這么早走的。”
兩人穿過麥地朝江邊山洞走去……
木庭川和老三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山洞,此時已是人去洞空。
父子倆滿臉失望,唉聲嘆氣……
木老三后悔地:“哎呀!昨晚就把她背過來就好了。”
木庭川嘆息:“來晚了、來晚了,叫你昨晚就把女紅軍帶過來,現在人都走了,留下這個女紅軍怎么辦?”
村口老槐樹下,樹杈上掛著一口不知是哪個年代的老鐘。村長和萬興神情凝重地來到樹下,“鐺……鐺……鐺……鐺、鐺、鐺、鐺”敲起了鐘。敲完鐘后,在旁邊高高豎著的旗桿下,村長從懷里掏出一面寫著“英烈幡”的三角形黃旗和一面寫著人名的白旗,掛在繩子上慢慢升起來……
這是村里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規矩,只要在外當兵的后生犧牲后,村里就會敲響“三長四短”的報喪鐘,升起“英烈幡”,村里的東巴還會專門為他們做招魂儀式。
和大媽正提著豬食桶在喂豬食。突然,村里傳出報喪的鐘聲,她神情不安地放下豬食桶。
和大媽忐忑地:“老二,快去看看旗幡上寫著哪家孩子的名字?”
老三匆匆忙忙走出大門。
和大媽心神不定地走進堂屋祖先牌位前,點上三根香插在香爐里雙手合十禱告起來……
木老二從外邊回來告訴母親:“是李福家的老二,聽說是在云貴交界的普渡河打仗死了。”
母親嘆氣:“也不知你大哥怎么樣了?整天提心吊膽的,他心真大,這么長時間也不回個音信。”
木老二嚴肅地:“媽,你表侄不是說了嗎,不是沒有音信,是怕連累家里大哥才沒給家里通信。”
和大媽疑惑地:“怕什么,人家的孩子可以他為什么不行?”
木老二壓低語氣:“聽說大哥是北伐時在南昌跟羅炳輝當警衛員時一起投了共產黨。”
和大媽:“羅炳輝是誰,共產黨又是誰?”
木老二:“大哥就是羅炳輝手下的兵,共產黨是誰我也不清楚。媽,就聽您表侄的,這事堅決不能說出去。”
這時木庭川和木老三從羊圈回到家里。
木老二:“怎么樣?那女的燒退了嗎?”
木庭川凝重的神情:“哎,都是爹媽生的,這么小的年齡就出來當紅軍打仗,傷得還這么重。”
木老二:“旗桿上又掛白旗了,李福家老二沒了。”
木庭川感慨地:“都是中國人,聽說日本人把東北三省都給占了,什么紅軍,什么國軍,都一起去打日本鬼子多好。”
母親著急地:“別亂說,咱家孩子也在當兵呢,兵荒馬亂的,千萬別有什么三長兩短。”
父親:“留個女紅軍在這里遲早會被發現,這可是要坐牢殺頭的。這事還得告訴村長和長老他們,今晚把他們請來想想辦法。”
木老三:“怕不行吧,他們會不會提出來把她送官府?”
木庭川無奈地:“還不至于吧,你堂哥不是在鎮里當書記員,要不把他也叫過來。”
江邊羊圈草房,木庭川和老三正在羊圈里為幺妹療傷。
幺妹高燒不退,嘴里迷迷糊糊地咕噥著:“舅舅,你帶我走,叫我跟你們走。蘭英阿姨,你沒死,你沒死……。”
木老三焦急地:“燒得這么厲害,能熬得過去嗎?”
木大爹:“只剩下幾片退燒藥,燒再不退就很難說了。”
木老三:“要不我去城里去買藥?”
木庭川:“聽說正在搜捕紅軍傷兵呢,買藥會被發現。這樣吧,明天我去采些草藥,用藥浴的方法為她退退燒,可能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木庭川拿出藥瓶子,叫木老三幫忙為幺妹換藥包扎……
夜晚,和大媽家請來了村長、長老、東巴和表侄(鎮公所書記員)。
大家圍坐在火盆旁交談著……
木庭川誠懇地:“剛才把老三救女紅軍的事向大家說了,請大家想想辦法怎么妥善來處理這事。”
鎮里書記員和占賢神情嚴肅地:“這、這事太危險了,滇軍一個師已經到了麗江,上面明令禁止收留紅軍傷兵,一旦發現就會蹲監獄掉腦袋的。”
村長:“這事確實是個難事,救人救命是大好事,可救的人是個紅軍,怎么辦?”
老東巴魯拉明:“救人一命,功德無量,遇到這事也是天意,況且把女紅軍藏在江邊羊圈也不是個辦法。”
長老:“木醫生是相信我們才叫大家過來商量此事,我建議先把女孩藏在東巴家,老東巴就一個人生活去的人也少。”
老東巴:“可以,從這么高的懸崖上摔下來都不會死的人,命里就不該絕,就先安置在我那里吧。”
羊圈草房內,和大媽、木庭川、木老二媳婦正在燒水忙碌著。
木老二和木老三扛著一個大木桶走進來。
木庭川把熬好的草藥水放在水桶里……
和大媽朝兩兄弟:“行了,你們出去吧。”
兄弟倆離開,兒媳婦脫掉幺妹的衣褲,扶著她坐在藥水桶里……
大山懷抱中靜謐的村莊。
江邊坡地孤零零的羊圈。
一只羊羔雙腿跪地吮吸著母羊的乳頭。
夜空中的月亮在云層中穿行。
清晨,遠方的天邊慢慢露出魚肚白。
清晨,睡在羊圈火堆邊的木老三醒來,木老三看見鐘幺妹呆呆地望著他……
木老三急忙起來把備好的米粥端給幺妹。
和大媽走了進來,摸了摸幺妹的額頭……
和大媽神情放松:“菩薩保佑,燒總算退了。老三,到羊圈剛下崽的母羊身上擠點羊奶去。”
老三拿了個小木筒出門。
羊圈里,木老三跪在母羊身邊手忙腳亂地在擠著羊奶。
木老三滿臉濺上了白色的奶花……
岔路口,陳排長帶領的傷員隊伍停了下來。
趕馬人:“從這往西就到三縣交界的太安螳螂壩,往東是麗江城了。”
陳排長把鐵匠兄弟叫過來,從公文包里拿出幾塊銀元遞給他倆……
陳排長:“兩位老鄉,你們就此留步,謝謝一路關照,這銀元一定要收下。”
鐵匠唐尚武:“這銀元我們不能收,打馬掌的錢紅軍如數給了,在石鼓渡口紅軍又送給我們兩雙皮鞋,心里已經非常過意不去。”
陳排長看著樸實誠懇的兩位納西漢子,朝傷員和救護隊員。陳排長:“聽我的口令,向倆位護送我們的老鄉敬禮。”
在大家的敬軍禮告別中,納西鐵匠兄弟離開遠去。
江邊草屋里,和大媽正在給女紅軍幺妹喂藥。
突然,木老三氣喘吁吁地急忙推門進來……
老三:“快、快、快,官兵過來了!”
母子倆著急忙慌地把幺妹抱到羊圈羊群中,老三急中生智把身上的羊皮襖脫了下來蓋在幺妹身上。
羊圈外,幾個國民黨滇軍士兵吆喝著朝羊圈走來……
走在前邊的兵見到和大媽劈頭就問:“有沒有見到紅軍的傷兵?”
和大媽鎮定自若:“沒有紅薯,我們不做紅薯。”
有一個軍官模樣的朝身邊的兵喊著:“是個聾子,別問了。”
軍官說著走進草房里。
(轉場)
屋里,軍官走了進來,看了看藥渣和土罐子轉身出去。
(轉場)
屋外,小頭目朝木老三惡狠狠地:“滿屋的藥味是怎么回事?”
木老三支支吾吾:“這、這,羊群得了傳染病,死了好幾只,羊都不敢放出去,正關在圈里喂藥呢。”
軍官半信半疑地:“你知道不知道,收留紅軍是要掉腦袋的?”
木老三哆嗦地:“知道,長官,我不敢騙你。”
這時,一個兵跳進羊圈里去抓羊。
他邊追羊邊喊:好幾天沒有進油葷了,抓一只去村里找個地煮吃。”
圍在幺妺周圍的羊嚇著跑開,當兵的朝披著羊皮的幺妹走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節骨眼上,旁邊當官的喝道:“吃什么吃,傳染病的羊你也敢吃,找死呢?去,趕快到村里搜查紅軍傷兵去。”
站在幺妹身邊的士兵轉身悻悻地走開……
羊圈外,國民黨兵離去。
羊圈草屋里,老三急忙掀開羊皮襖把幺妹背進房里。
(轉場)
和大媽把擠來的羊奶一口口喂著幺妹……
夕陽西下,云天中飄動著層層疊疊血色的火燒云。
太安坡地上,一望無際的原野開滿了五顏六色的土豆花。
納西趕馬人帶著陳排長和傷員們朝坡頂上的村莊走去。
隊伍在村口停下來休息。
陳排長:“救護員照顧傷員原地休息,我同老鄉進村去打探情況。”
夜里月光下,木老二、老三背起身穿納西服裝的幺妹急匆匆地往村里走著。
迎面走來兩個村民疑惑地看著木家兄弟。
村民甲好奇地:“老三,是不是搶了個女的回來當媳婦?”
木老三支支吾吾地:“不、不是,怎么敢搶人呢。”
木老二機智地:“瞎說什么,是鄰村自己家的親戚得了病背回家里,叫父親治病的。”
村民乙將信將疑地:“不對,肯定有名堂,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就行。”
兩村民嘻嘻哈哈說著走了。
兄弟倆輪換著背著幺妹朝村西老東巴家前行。
(轉場)
老東巴家門口,倆人敲門……
老東巴把門打開,倆人急忙進去……
村口,月光下疲憊不堪的傷員們正在躺著休息。
陳排長同村長和幾個村民走出村子。
陳排長:“把兩個傷員留在村里,其他的繼續往前走。”
救護隊員留下一些藥,把兩個傷員交給了村民。
陳排長緊緊地握著村長的手:“老鄉,拜托您們了!”
村長:“放心吧,我們會保護好他們的。天黑了,要不今晚你們就住在村里吧?”
陳排長:“謝謝老鄉們了,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兩位傷員依依不舍地告別陳排長他們,大家各自分開離去。
和大媽家,和大媽和木老二媳婦和秀云正在院里忙碌著。
鄰村的表叔和石榮、表嬸卓瑪金走進院子,他們是來商量木老三和女兒的婚事,和大媽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喝茶、抽煙……
和大媽:“親家,我和您表叔過兩天正準備過去同您們商量呢。”
和石榮抽著水煙袋:“一樣、一樣,咱們兩家本來就是親戚。沒有那么多規矩。”
卓瑪金:“是呀、是呀,一眨眼又到年底了,老三他倆的婚事咱們定個日子給辦了。”
和大媽:“是呢、是呢,把她們的婚事辦了咱們就省心了。”
卓瑪金朝和秀云:“侄媳婦,還有幾個月?”
和秀云:“就差兩個月了。”
卓瑪金笑著:“老三結婚,老二生娃娃,雙喜臨門啰。”
這時,木老三和木庭川父子倆走進院子。
木庭川把藥箱放下:“我們還準備著去看你們呢。”
木老三:“表叔、表嬸您們來了。”
一家人圍坐在院里談笑著……
(轉場)
門口,木老三從院里走了出來,和秀云追了出來……
和秀云:“三弟,人家是來商談你和表妹結婚的事情,怎么也得陪表叔他們吃吃飯吧。”
老三沉著臉:“我一直把表妹當成自己的妹妹,怎么讓我和她結婚呢?要結他們結去,我不結!”
木老三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村里東巴家廂房,木老三和父親在正在為幺妹換藥……
幺妹身體正在逐漸好轉,她身著納西女裝,白凈的臉龐,炯炯有神的雙眼像變了個人。
木庭川:“穿上這身衣服像極納西姑娘啰。”
幺妹:“大叔、三哥,沒有你們我早就死了,謝謝你們救了我。”
木庭川:“沒什么、我本來就是看病救命的土醫生。”
木老三微笑著不說話。
木庭川:“姑娘,您把上衣脫了,我給你換換藥。”
幺妹剛要脫掉上衣羞澀地看了看木老三。
木老三支吾著走了出去。
房間里,幺妹邊換藥邊急切打聽陳排長和紅軍傷兵隊的情況。
幺妹:“大叔,您知道陳排長他們去哪了嗎?”
木庭川告訴她:“好像是去太安螳螂壩三縣交界的地方。”
幺妹:“大叔,從這到太安需要多長時間?”
木庭川:“六十里地左右。”
和大媽家走廊,木庭川、木老二、和秀云圍坐在火盆旁交談著。
鎮公所書記員和占賢興沖沖走了進來。
和占賢:“現在有個很湊巧的搭救女紅軍的好辦法!”
和大媽急切地:“表侄,有辦法安置她了?”
和占賢:“這事說來也很湊巧,縣里通知了幾個陣亡名單,其中一個叫王成民,是從湖南來此地營生的小爐匠,一直在這一帶做手藝活,兩年前被抓去當兵戰死了,陣亡名單和撫恤補助一直沒法落實。”
木庭川著急地:“小爐匠死了與女紅軍有什么關系?”
和占賢:“有關系,因為他是湖南人,小爐匠的媳婦也是個湖南人。自從丈夫被抓去當兵后,他的媳婦就不知道去向了。正好,老三救的女紅軍也是湖南人,說的也是一口湖南話,而且咱們本地人并沒有見過小爐匠媳婦,可以找個理由叫女紅軍冒名頂替小爐匠的媳婦呀。”
木庭川:“是呀,這確實是個辦法。”
木老二:“找什么理由頂替呢?”
和占賢:“我想好了,在鎮公所做個登記,做個假結婚。叫村里村外的人知道女紅軍就是小爐匠的媳婦,是死了丈夫后被娶過來的。這樣,女紅軍就不必再東躲西藏,咱們大家也不必跟著天天提心吊膽了。”
木庭川嘆了一口氣說:“是個好主意,但找誰同她假結婚呢?”
和占賢:“木老三不是還沒結婚嗎?”
和大媽搖著頭:“今天上午才剛定下來,木老三和他表妹今年臘月結婚,不行、不行,他表叔那邊沒法交代呀。”
和占賢一臉無奈地:“哎呀!那這事就難辦了,木老三有這么個親事還真不知道。”
和大媽:“他們是表兄妹從小定的娃娃親。”和占賢一臉茫然。
螳螂壩紅麥村山腳下燒炭窯草房,村長帶著陳排長和傷員走了進來。
村長:“紅軍在經過我們村時留下了三個傷員,他們就在旁邊草房里。”
陳排長:“謝謝老鄉,我們給老鄉們添了很多麻煩。”
這時,旁邊兩個紅軍傷員被村民扶著走了進來。
傷員們激動地同大家緊緊握手擁抱……
傷員甲:“總算見到戰友們了!是來接我們的嗎?”
陳排長:“戰友們辛苦了,我是軍團首長派來與你們聯絡的,紅軍已經順利過江到中甸修整,我的任務一是安置好重傷員,二是將傷情好轉的戰友帶出去與大部隊匯合。”
救護隊員:“還有一個傷員呢?”
傷員乙:“他傷勢很重,在旁邊房里。”
陳排長和救護隊員拿著藥箱匆匆出門……
傍晚,夕陽西下,螳螂壩金色的麥浪迎風起舞。
山腳下,村長和陳排長從炭窯草房里出來,走在麥地田埂上。
排長:“村長,剛才那個傷員傷勢很重,得留在你們這里,其他的我們安排到別的村里去,等傷勢好轉后,我就帶著追趕大部隊了。給老鄉們添了這么多負擔,我代表傷員謝謝你們。”
村長:“見外了,老百姓第一次見到為老百姓打天下的隊伍,我們照顧幾個傷員有什么可說的。”
排長:“這可不是小事,被官府發現是要遭殃的,特別您是村長。”
村長:“聽說追趕紅軍的滇軍全駐在麗江,正在清剿紅軍傷員和幫過紅軍的老百姓。原來我們這里是三縣交界三不管的地方,眼下可難說了。”
陳排長:“村長,可要警惕呀!你們這個村叫什么名字?”
村長:“自打今年紅軍從這里經過,有個紅軍大領導叫蕭、蕭什么?他給村里起了‘紅麥’的村名后,祖祖輩輩沒見過莊稼長得那么好,托紅軍的大恩大福,大豐收了,現在我們這里不再叫‘甸心村’,叫‘紅麥村’,都把更改日期和村名都供在土地廟里了。”
陳排長笑著:“你說的大領導叫蕭克,是我們紅二軍團軍團長。”
村長:“對、對對,是他給起的名字。”
兩人邊談邊走在長長的麥地田埂上……
晨曦驅走黑暗,大地慢慢蘇醒,如血的朝陽從玉龍雪峰慢慢向山下延伸著。
清晨,老東巴家里,已經可以下地活動的鐘幺妹身穿納西婦女裝束,正在為老東巴燒水做飯,收拾院子。
老東巴見她打開院門準備出去挑水……
老東巴:“回來、回來,姑娘,千萬別離開院子。”
鐘幺妹轉身退了回來。
幺妹誠懇地:“爺爺,您能教我納西語嗎?”
老東巴:“可以、可以,我可以教你但你可千萬別出去。”
這時,木老三拿著母親給幺妹的雞蛋和草藥敲門進來。
老東巴:“我今天要去鄰村組織儀式,木老三來了,那就先向他學學納西語吧。”
說完向兩人交代幾句后出門。
院子里,幺妹一字一句跟著木老三學著納西話。
太安螳螂壩炭窯草房,陳排長和救護隊員圍坐在重傷員身邊。
重傷員已經處在彌留之際,掙扎著叫陳排長扶起來看看門外的麥地。
陳排長和救護隊員把他扶著依在門口……
重傷員緊緊地抓住陳排長的手斷斷續續地……
重傷員:“這里很像我家門前那一片麥地,太像了,確實是我家門口的山和麥地。排長,家鄉是回不去了。我有個請求,我死后想埋在對面的山腳下,就好像每天躺在家門口看著麥地……”
重傷員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微弱,他依在陳排長的懷里慢慢地閉上了雙睛……
陳排長和村民把紅軍戰士的遺體用被子裹著,埋在麥田邊一塊坡地上。
村里的村民在墳前點香燒紙……
村長采來一束麥穗插在墳前。
陳排長和救護隊員們致軍禮向戰友告別……
村外田地里,和大媽、木庭川和木老二正在種地,一個鄰居小孩跑來……
小孩滿頭大汗:“二娘快生了,叫你們趕快回家去。”
木老二:“媽,咱們快點回吧,媳婦要生了。”
和大媽著急地:“你先跑回去燒上一鍋開水。”
和大媽朝木庭川:“你快去請接生婆木嫂。”
三人收拾東西匆匆離去。
和大媽家,木老二端著一盆水跑向西屋。
屋里傳來一陣陣媳婦的喊叫聲。
木庭川和接生婆木嫂走了進來……
(轉場)
西屋里,老二媳婦一只手緊緊抓住母親正在喊叫著。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接生婆和母親正在忙碌著……
(轉場)
木老二和父親在外邊正焦急地等待著。
突然,從屋里傳出了嬰兒的哭啼聲。
和大媽家,一家人正在吃飯,老東巴匆匆走了進來。
木庭川高興地:“我正準叫老二去請您呢。”
老東巴:“有什么好事嗎?”
木庭川:“家里添了個孫子,叫您起個名字呢。”
老東巴神情凝重地:“女紅軍不見了。”
大家收起笑臉沉默下來,老東巴拿出一張女紅軍留下的紙條遞給木庭川。
幺妹在紙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你們是我的恩人,我去找戰友了,我永遠不會忘了你們。”
父親著急地朝木老三:“你明天一早就去找她,她一口外地話,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抓起來送官府,趕快去。”
木老三著急地:“現在就去吧?她會去什么地方呢?”
和大媽:“天快黑了,明天一早去吧?”
木庭川:“我告訴過他隊伍去了太安螳螂壩。”
木老三正準備走,和大媽把好幾個饅頭遞給木老三。
木老三匆匆出門而去。
太安一望無際地洋芋地土道上,遠遠見一個人影在走著。
鐘幺妹裝扮成一個討飯的納西女孩,身上挎一個麻布褡褳,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朝陽從玉龍十三主峰慢慢地向下移動……
木老三手里拄著一根木棍邊啃著饅頭邊匆匆走著。
紅麥村村口,鐘幺妹走到村邊一戶農家門口敲門……
門開了條縫,一個老大娘打量眼幺妹轉身走了……
幺妹失望地準備離開,突然老大娘從家里拿出一碗米飯倒進了幺妹的碗里……
幺妹:“大娘,您等等,我想問問您……”
老大娘聽不懂她說什么朝屋里喊著。
老大娘:“一貴,你出來一下。”
從屋里走出來老大娘的老伴和一貴,他看了看納西女孩打扮的幺妹招手叫她進來……
幺妹急切地:“大叔,您知道這里來過紅軍傷員嗎?”
和一貴聽到她說的漢話就猜到眼前的要飯的叫花子是個女紅軍。
和一貴:“離開這里兩天了。”
幺妹比劃著:“您知道他們往哪里去了嗎?”
和一貴:“說是去追趕大部隊了,朝江邊走了。”
幺妹失望地告別兩個老鄉出門。
幺妹茫然若失地離開村子,慢慢消失在麥地盡頭。
木老三急匆匆朝不遠處的村子走去,一個放羊人趕著羊群過來。
木老三用納西話:“阿叔,您見過一個十八九歲的外地女孩嗎?”
放羊人想了想:“早上是有一個要飯女孩朝這邊走了,是個納西女孩不像外地人。”
木老三急忙朝放羊人指的方向而去。
土道上,鐘幺妹茫然若失地走著。
突然,遠處一隊國民黨滇軍騎兵隊朝她的方向而來。
幺妹機靈地躲進路邊洋芋地里,她從褡褳里摸出手搶警惕地觀察著……
土道上,一隊滇軍騎兵大聲嚷嚷著急馳而來……
騎兵隊的馬背上綁著兩個紅軍傷員。
馬隊走到幺妹躲藏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個軍官模樣的敵兵嚷嚷著:“剛才看見這里有個人影,怎么不見了?”
跟在后邊的一個敵兵翻身下馬,邊說邊拉開褲襠走到幺妹躲藏的地方撒起尿來……
敵兵:“管它什么人影,憋了半天尿了,痛快,痛快!”
敵兵的尿液濺到她臉上……
幺妹慢慢地打開了手槍的保險……
幺妹從洋芋葉子的縫隙里驚訝地發現,綁在馬背上的正是同她一起轉移的傷員。
此時,綁在馬背上的傷員也看到了躲著的幺妹,兩人目光對視。
傷員看見其余敵人準備下馬去搜索,急中生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敵騎兵一陣混亂,圍追著紅軍傷員……
敵頭目狠狠地朝紅軍打了兩鞭子:“想死么,沒哪么容易,你死了老子的賞銀就泡湯了,知道嗎?”
說完,又把傷員綁在了馬背上策馬而去。
幺妹從地里探出頭來,悲憤地看著捆綁在馬背上的戰友漸漸消失在視線里……
紅麥村村口,木老三遇到了正要外出收麥的和一貴和他老伴。
木老三:“阿叔,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納西衣服的外地姑娘?”
和一貴:“早上到過我家,走了。”
木老三:“往哪邊走的?”
和一貴:“從這條路往西走了。”
木老三看著遠方一臉茫然的神情。
土道上,木老三正走著,滇軍的騎兵隊迎面而來。
騎兵隊在木老三身邊停了下來。
小頭目仔細的端詳著木老三:“哪里的,干什么去?”
木老三:“當地的,去給別人幫工。”
木老三邊說邊緊張地觀察著綁在馬背上兩個紅軍傷員。
小頭目聽著木老三當地口音不再問話,招呼馬隊離開了。
山坡上,鐘幺妹精疲力竭地獨自坐著,她茫然若失地朝金沙江的方向遙望著。
突然,幺妹聽到背后的喊叫聲,她看見幾個端著槍的保安隊員朝她圍了過來,急忙把褡褳埋在石頭堆里,然后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
雄古哨所,保安隊正在盤查過往人員。
一隊士兵押著幺妹走進哨所臨時關押房……
正在此時,木老三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拉住正要押走鐘幺妹。
木老三著急地:“這是我媳婦,你們不能抓她走,她是我媳婦……”
幺妹噙著眼淚望著木老三……
一個小頭目過來盯著木老三:“怎么會是你媳婦?她說一口外地語,分明是個女紅軍,你騙鬼呀?”
木老三辯解著:“這是湖南小爐匠的媳婦,她男人抓去當兵被紅軍打死了,我才娶的她,過門還不到一個月呢。”
小頭目:“你可不能胡說八道,收留紅軍是要掉腦袋的知道嗎?”
木老三:“確實是我剛娶的媳婦,昨天她自己跑出來,說是她男人沒死,非要找他男人。”
小頭目被說糊涂了,他看著老三滿頭大汗著急忙慌的樣子。
小頭目猶豫片刻:“不能聽你胡說就放了她,空口無憑,誰信呢?”
木老三想了想說:“有、有,鎮公所里有她丈夫的死亡通知,和我們倆的結婚憑證。”
頭目似信非信地:“那好,都是本土本鄉納西人,我手下留情,先不送她到軍官那,你回去把證明憑證給我拿來,我就放人。不過,你要是騙人,可就要連你一起抓。”
木老三:“好的、好的,明天一早我一定拿來。”
木老三對幺妹喊道:“媳婦,你在這等我,我回去拿憑證來,明天就接你回去。”
幺妹聽到這里,動情地滿臉淚水……
和大媽家,和大媽心神不定地在祖先牌位前點上香,禱告著……
火塘邊木庭川和木老二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待著木老三的消息。
正在此時,木老三和書記員推門進來,和大媽急忙迎了出來……
書記員和占賢嚴肅地:“文書我拿來了,但人救回來后怎么辦?這事太冒險了,搞不好會出事的。我早說過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叫村里村外都知道老三和幺妹已經結婚。”
和大媽和木庭川唉聲嘆氣、沉默不語……
老三突然冒出一句:“我愿意同女紅軍結婚,做成假結婚。”
和大媽朝木庭川:“這可怎么辦?要不,你去同表弟說說。”
木庭川為難地:“這種事你表弟不會同意的,搞不好還會傳出去我們收留紅軍的事。”
木老三著急地站起來說:“救人要緊,我先走了。”
木老三說完拿起書記員手中的文書證件、背上口袋走了。
家里人一臉沉悶茫然的神情。
朝霞滿天,玉龍雪峰下的山梁上倆個人影一前一后走著……
溪水邊,木老三停了下來,從褡褳里拿出土碗接上一碗水。
幺妹走過來,木老三拿出麥面粑粑和碗里的水遞給幺妹……
水塘邊倆人默默無語坐著,水中映著倆人的影子,水花飄蕩,倆人的影子在水中融合重疊隨波飄動……
水落村表妹家,木庭川和木老三表妹的父親和石榮坐在院里聊著。木庭川看準時機談起了正事……
木庭川誠懇地:“親家,家里遇到一件難事,今天我來同你商量商量。”和石榮邊抽煙邊:“嘿呀,有什么事說嗎?”
木庭川:“那個老三救了個女紅軍,看來不找個理由遲早要被發現出大事。”
和石榮疑惑地:“什么理由?”
木庭川:“想在村里做個假結婚來做掩護,希望親家能理解。”
和石榮聽后一頭霧水,生氣地:“約定好今年臘月結婚,都沒幾個月了,救紅軍我不反對,但這樣做,不管假結婚還是真結婚,在村里人面前,我女兒不就成二房了嗎?”
木庭川解釋說:“你放心,只是裝裝樣子,女紅軍傷好后會離開,去找她們的隊伍。”
和石榮一臉不樂意:“親家,這樣做太對不起女兒了,不合道理!”
木庭川嘆氣:“哎呀!老三這不懂事的孩子,他已經和官府說了是他媳婦,一旦暴露,全家都要受牽連呀。”
和石榮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
木庭川:“親家,今天咱倆之間談的事千萬不能叫別人知道呀!”
和大媽家的門口貼著“囍”字,里里外外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院里擺放著幾個桌子,前來參加木老三和鐘幺妹婚禮的鄉親們正圍坐著吃流水席……
鎮公所書記員和占賢做結婚證人,他大聲地向來客們介紹一對新人的情況……
幺妹一身納西服女裝,白凈的臉龐、一雙水靈的大眼睛,顯得楚楚動人。
村民們議論著:“小爐匠真沒福氣,從那么遠的地方帶來個仙女媳婦,還沒有生個孩子就在外戰死,艷福落在了木老三身上。”
村民乙:“我聽說老三和他表妹從小訂了娃娃親,怎么不親上加親了呢?”
木老三滿臉笑容同幺妹一起忙碌著招呼著客人……
和大媽一臉愁容怎么也打消不了心里的糾結,木老二著著母親的樣子急忙把媳婦懷里的兒子遞給母親……
山村的夜晚,繁星點點,圓月高掛。
和大媽家院子里村民們圍在一起歡快地打跳民族舞“阿哩哩”……
篝火熊熊,笛聲悠悠,歌聲嘹亮。
熱鬧了一天的和大媽一家慢慢靜下來,客人們漸漸散去。
和大媽看著已有點醉意的木老三。
和大媽朝幺妹:“阿妹,待會你和我住一個屋去。”
幺妹:“大媽,好的、好的。”
木老三大聲朝家里人:“今天我可不是假結婚,是真結婚。從今天開始,幺妹就是我的媳婦了。”
家人聽后感到很突然。
木庭川:“老三,你是不是喝多了胡說八道?”
和大媽:“兒子,你可不能胡說。”
木老三:“阿爹、阿母,我可不騙你們,我和幺妹是真結婚。”
說著,老三走到父母面前“撲通”下跪,幺妹在一邊茫然不知所措……
木老三誠懇地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表妹,絕不想娶她,我喜歡的是幺妹。”
幺妹在一旁支支吾吾一臉茫然,父親木庭川氣憤地高高舉起水煙筒正要打老三,又無力地放了回去……
木庭川氣憤地:“逆子,逆子,你叫我怎么辦?你叫我怎么和你表妹父母交代?”
此時,在一邊的幺妹流著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幺妹哽咽著:“大叔,大媽,都是因為我,你們別怪三哥,明天我就走,我就離開這里,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木老三聽到這話朝幺妹喊道:“走什么走,走到哪去?你是我媳婦,要走咱倆一起走。”
二弟媳婦抱著孩子從西屋里出來勸說老三:“老三,你別再氣爸媽了,有什么話咱們慢慢說。”
和大媽有氣無力地坐下來:“天哪,你叫我怎么辦?”
老三朝父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拉起幺妹就朝外走……
老三朝著家里人:“家里沒有我住的房子,我倆就到羊圈住去。”
說著拉起幺妹推門而去……
江邊羊圈,草屋里的油燈下,幺妹坐在床邊,滿臉茫然而又愧疚的神情。幺妹眼含熱淚,深情地看著眼前這個重情重義的納西漢子,多少心里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幺妹內疚地:“三哥,我、我,我們還是回去吧?大叔大娘她們……”
木老三打斷她的話:“不回去,你是我媳婦,這事他們管不著。”
幺妹推心置腹地:“三哥,咱們說好是假結婚,是大叔大媽他們為了救我才這樣做的,從今以后我就不必東躲西藏了。過一段時間后,你應該娶你表妹做你真正的妻子。”
木老三生氣地:“別說了,難道你不喜歡我嗎?你說?”
幺妹沉默下來深情地看著木老三……
幺妹紅著臉羞澀地:“三哥,我的命是你給的,我離不開你,我也真的喜歡你……”
幺妹說著淚流滿面,木老三輕輕地擦拭著她的淚水,用手握住幺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幺妹深情地靠在他的懷里,老三緊緊地抱住幺妹,倆人熱情相擁著……
深沉而又多情的夜晚,窗外的弦月見證了這對有情人的浪漫之夜……
夜深人靜,秋蟲低吟,月亮在云層中穿行。
羊圈里,羊羔跪地“咩、咩”叫著吮吸母羊的奶。
江水拍岸、濤聲陣陣、如泣如訴……
隨著村里雞犬的叫聲,晨曦沖破暗夜,大地又迎來新的一天。
江邊羊圈里,幺妹和木老三相互依偎著睡在床上……
(轉場)
門外,老二邊敲門邊說:“起來了嗎?爸媽叫我來接你們回去。”
(轉場)
屋里,兩人聽見敲門聲急忙起來……
麥地小路,木老二、老三和幺妹默默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木老二:“爸媽說了,既然生米已經做成熟飯,父母今天帶著你們到表妹家賠禮道歉去退婚。”
木老三高興地:“是嗎,他們同意了?”
三人邊說邊走著……
三人走到三岔路口。突然,表妹的兩兄弟和貴生、和貴華氣勢洶洶地擋在路上。
兩兄弟不容木老三解釋,沖過來抓住老三就拳打腳踢……
老二和幺妹急忙過來勸架,和貴華不由分說,抓住幺妹的衣領把她推倒在麥地里……
和貴華指著幺妹怒罵:“怪不得說你們紅軍共產共妻,這么幾天就把我妹妹的男人搶走了?”
就在此時,表妹和惠蘭、父親和石榮急匆匆趕來把他們拉開。
和惠蘭扶起幺妹怒斥兩個兄弟:“誰叫你倆多管閑事,都是自家親戚,你倆憑什么打人。”
和貴華不服氣:“姐,人家把你拋棄了你還幫他說話,我們就是幫你教訓教訓不講道理的人怎么了?”
和石榮:“再怎么樣也不能動手打人,下手還這么狠!”
木老二:“行了、行了,今天我父母和老三他還準備去您家呢。”
木老三:“事是由我而起的,我向表叔你們道歉。”
和惠蘭:“不必道歉,你假結婚也好真結婚也好,我一輩子找不著男人我也不會嫁給一個不喜歡我的人,這個事到此為止,表嬸那邊我現在就去說。”
說完,表妹拉著幺妹離開了……
父親和石榮嚴肅地訓斥倆兒子:“告訴你們,這個事要是傳出去,表哥一家全得抓去坐牢,全村人都要跟著倒霉,求你們別再鬧了行嗎!”
兩兄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低著頭離去。
和大媽家,表妹、幺妹、父母包括表妹的父母正在院里。
父親正拿著藥往鼻青臉腫的老三臉上涂著藥水……
和大媽邊招呼客人邊說:“不怪你們,這是他自找的,活該,活該。”
這時,幺妹站起來鼓足勇氣說道:“大伯,大媽,叔叔,大姐,都是因為我,我過幾天就離開這里,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我一輩子不會忘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表妹和惠蘭:“你走什么走?走到哪去?你跟我表哥婚都結了,還要走?今天當著大家我再說一次,你走了,我表哥就是個光棍,我不會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大家一陣沉默,只有表妹的父親長長地嘆著氣。
和大媽、木老二媳婦、幺妹一家人在江邊田間勞作。
院里和大媽正在教幺妹編竹帽。
木老二媳婦背著兒子在喂豬。
父親在晾曬剛采來的草藥。
夕陽西下,木老三放羊回到江邊羊圈。
夜里,一家人正圍坐在桌前吃飯,書記員和占賢敲門進來。
和占賢:“上邊有了通知,現在國民黨和共產黨已不是敵人,國共合作在共同抗戰呢。”
幺妹疑惑地:“殺了我們那么多紅軍和共產黨人,怎么就合作了?”
和占賢打斷幺妹的話說:“大敵當前,趕走侵略國家的日本鬼子才是大事。還有,剛接到通知,又要征兵了,滇軍出省抗戰傷亡很大要補充兵員,鎮里又要征兵了,現在各村要開始普查登記,還是老辦法,每家每戶二丁抽一。”
木庭川著急地:“那他兄弟倆還得抽一個?”
和占賢:“這次征兵力度是很大,你們家老大在部隊里,還要不要抽丁我還要問問。”
父親木庭川琢磨了片刻:“一年前有個犧牲的紅軍埋在江邊山洞里,現在國民黨共產黨合作了,這個事紅軍有個當官的囑托過,同村長他們商量一下買副棺材把他好好安葬修個墳。”
門口,和大媽送書記員出門。
和大媽急切地:“表侄,這一次,兩兒子非得要一人當兵不可嗎?”
書記員:“這次征兵力度是很大,咱麗江片區就招一千多。”
母親嘆氣了氣說:“老大在外當兵多少年一直沒有音信,兩兄弟叫誰去我都舍不得。”
此時,悄悄跟在后邊的幺妹走過來:“表哥,你不是說現在國民黨和紅軍不是敵人,共同打日本鬼子嗎?你問問要不要女兵,我頂替他倆去行不行?”
書記員:“沒有這個征兵條款,可能不會要女的。”
書記員看著幺妹急切的表情:“我明天往縣府里打電話問問。”
和大媽家里,父親坐在走廊,低頭抽著水煙。
老三和老二在旁邊爭執著。
木老三:“你孩子還小,好好在家里照顧父母和孩子,我去就行了。”
木老二:“就因為我已經有了兒子,不會斷子絕孫了,你剛結婚,再說了,我一個當哥的村里人會怎么說我,還是我去。”
父親生氣地吼道:“都給我住嘴!”
此時,母親和幺妹從外邊進來。
(轉場)
西屋,老二媳婦聽著外邊兩兄弟的爭執,含著淚抱著兒子默默地坐在床上發呆,聽見和大媽在外說話的聲音擦干眼淚走出屋。
夜深人靜,房間里老三已經入睡,幺妹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沉思著……
(幺妹話外音):“怎么共產黨和國民黨共同打日本鬼子,國民黨不是敵人了?他們殺了那么多的紅軍,蘭英阿姨她們不就白白犧牲了?紅軍還會回來嗎……”
金沙江峽谷,江水拍岸,白浪滔天。
峽谷口的山洞周圍香火裊裊,法號聲聲,鼓聲陣陣。
鄉親們把紅軍的遺體從山洞挖了出來,然后用麻布裹好安放在一口新做的棺材里。
隨著東巴一聲“起靈”的長吼,鄉親們扛著棺材,頭上頂一條長長的白布,伴隨著東巴的誦經聲、法號聲,送靈的人群宛如一條白色的飄帶慢慢朝峽谷口飄去。
(音樂聲中幾組鏡頭疊畫)
風聲伴隨著麥浪聲,百姓送靈隊伍走在廣闊的麥地田埂上。
太安紅麥村麥地,陳排長和百姓抬著棺木前行。
山坡上,鄉親們正在安葬紅軍遺體……
墳頭立起了一塊墓碑,上面寫著“紅二軍團X團X營X連班長李承貴”。
幺妹和鄉親們向死去的戰友鞠躬告別……
江邊渡口,一條木船慢慢靠岸。
身著民族裝束的陳排長從船上跳下來,匆匆朝遠處村莊走去。
紅軍墳前幺妹和鄉親們在上香……
突然,幺妹驚訝地盯著正在上香的陳排長……
陳排長暗暗用手向幺妹示意別聲張……
不遠處木老三朝幺妹:“咱們回家吧。”
幺妹:“三哥,你先回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
木老三和鄉親們慢慢離開了墓地。
墳前,陳排長脫帽默默向死去的戰友致哀,幺妹站在旁邊。
陳排長激動地:“真想不到你還活著,真是太高興了。走,這里不太安全咱們邊走邊說。”
兩人邊走邊談著……
陳排長:“那天我們一直沒找到你,都以為你和另外兩位戰士都犧牲了,我們到了太安把紅軍傷員都分別安置在螳螂壩周圍幾個村子后,帶著其余的隊員渡江與大部隊匯合,可渡江時與敵人遭遇,我為掩護其他紅軍時受了傷,被當地老百姓救起。傷好后繼續追趕隊伍到了中甸。可紅軍隊伍早已走遠,無奈之下返回了救我的江邊老鄉家。”
幺妹眼含熱淚:“我去太安螳螂壩去找過你們。排長,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陳排長:“你被救后流落在這里的情況是聯絡員剛剛得到的消息,我還了解到當地老百姓為了救你冒了很大的風險……”
峽谷口,陳排長和幺妹邊走邊談。
幺妹疑惑地:“現在國民黨和共產黨是合作關系?不是敵人了嗎?”
陳排長嚴肅地:“這都是假的,蔣介石在‘西安事變’后,在全國民眾強大的壓力下不得不做出的假象。”
幺妹:“我說呢,明白了。”
陳排長:“今天見到你總算對賀軍長有一個交代。”
陳排長說著從身上背的褡褳里拿出了用紅布包好的東西,交給了幺妹。
陳排長:“這是賀老總叫我轉交給你的。”
幺妹激動地雙手來打開紅布包,里邊放著一塊懷表、一本筆記本和鋼筆,筆記本里邊夾著一張賀龍、賀蘭英、幺妹的合影照片。幺妹看看著眼里充滿淚水……
幺妹急切地:“不知道賀龍軍長現在怎么樣?”
陳排長:“賀老總現是八路軍一二九師的師長。正帶領部隊在晉西北抗日呢。你要注意保護自己,不要輕易暴露身份。我們現在已經組織起了一批革命隊伍,已發展到兩百多人,其中有三個就是流落下來的紅軍傷兵。”
幺妹急切地:“我也能參加嗎?”
陳排長:“你現在村里扎下根來最好,可以在這里慢慢做群眾工作,等到我們同上級黨組織聯系上后,將來會有很多工作的事等著你去做,需要時我們會派聯絡員和你聯系。聯絡員是個小爐匠,只要你聽到‘補鍋補爛鍋,需要補鍋的來補啰’,后邊一句重復三次就是聯絡員在找你。”
天色漸晚,兩位久別重逢的紅軍戰友依依惜別離去……
天邊飄蕩的云霞,如血的夕陽。
大山峽谷中奔流的江水。
江邊羊圈,木老三把牧歸的羊群趕進圍欄里。
麥地田埂上,幺妹興奮地往村里走著。
木老三忽然從地里閃了出來,幺妹嚇了一跳……
木老三:“難得見你那么高興。”
幺妹:“今天是很高興,一是老鄉們那么隆重的安葬了紅軍。二是我、我見到……”
木老三接過話:“見到了你們的人是嗎?”
幺妹吃驚的看著老三點點頭。
老三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梨遞給幺妹。
幺妹:“三哥,可不能告訴任何人。”
老三點點頭:“不會的。”
兩人邊說邊走進村里。
夜深人靜,廂房里燈還亮著,老二媳婦含著眼淚靠在床沿上。
老二拉她的手放在懷里:“半夜里流淚可不好,東巴不是說了嗎,我命大著呢,保證好好回來見你。”
媳婦唉聲嘆氣:“你看村里今年就死四個當兵的,大哥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老二:“你放心,過去都是中國人打中國人,現在是去打日本鬼子,我樂意去當這個兵。媳婦,快半夜了睡吧“
廂房燈熄滅,靜靜的院落伴隨著秋蟲的鳴叫聲。
如血的朝霞從玉龍十三雪峰慢慢向山下延伸著,山腰間的玉帶云似長長的紅紗帶,在朝霞中飄蕩飛舞……
此時,寧靜的山村被“鐺——鐺——鐺、鐺、鐺、鐺”兩長四短的極喪鐘聲喚醒,驚起成群的白鷺在村莊上空盤旋飛舞著……
村口老槐樹下,村長正敲著樹杈上掛著的老鐘……
村長敲完鐘神情凝重地站在旁邊高高豎著的旗桿下,從懷里掏出一面寫著“木承孝英烈千古”的白幡慢慢地升起來……
村民們圍在旗桿下觀看著……
村道上,鎮公所書記員和占賢低著頭,手里提著一包東西朝和大媽家走去。
和大媽家,聽到鐘聲和大媽和木庭川提心吊膽地從屋里出來。
和大媽:“老三,你去看看究竟誰家的孩子又走了?”
木老三走到門口正遇見書記員和占賢走了進來。
和大媽見看見沉著臉進來,心里一驚手中的洗臉盆“咣”一聲掉在地上。聽到聲音,幺妹、木老二和媳婦匆匆從房里出來。
和大媽戰戰兢兢地:“侄兒,是老大吧?”
和占賢默默地些了點頭。
母親哀傷地哽咽著:“我的兒呀!我料定遲早會有這一天。”
(閃回:電影《平型關戰役》)
(和占賢畫外音)“上個月在山西平型關戰役中,老大所在的八路軍一一五師全殲日軍三千多人,是國共合作抗戰以來取得的重大勝利。老大是營長,他帶領他們營在平型關爭奪老爺廟制高點的戰斗中英勇犧牲,被八路軍總部授予特等戰功。軍功章和證書過幾天就會送到,這是部隊上寄回來的遺物。”(閃回完)
和大媽聽完后眼前一黑身子搖晃著要倒下,一家人急忙攙扶母親進屋。
和大媽生氣地:“別扶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打日本鬼子,值!”
木庭川將老大遺物打開,里邊有一套灰色八路軍軍服和一本筆記本,筆記本夾著一封信和一張身穿軍服的照片。
和大媽顫抖著雙手拿起照片慢慢端詳著,兩滴淚水滴在了照片上。和大媽哽咽著:“老大,你還沒娶著個媳婦就這么走了,娘對不起你呀!你在那邊好好等著我和你爸,下輩子我們還做你的父母,做一家人。”
一家人圍在一起流著淚勸慰著母親……
木庭川端詳著軍裝:“把它收好,叫老東巴算個時間,做個儀式,把你大哥的魂招回來,把這些埋到祖墳上去。老三,明天你去城里多買點白孝,發給親戚們,就說一起送送你大哥。”
書記員告別家人正要出門,突然又轉過身來:“上面有規定,立了戰功犧牲的家庭,根據家中實際情況可免于抽丁,我把老二事再往上說說,看認不認八路軍抗戰傷亡人員。”
和大媽家,老東巴在院里擺上供品,點香敬拜,誦經擇日……
木庭川在制作好的牌位上寫著木老大的名字。
和大媽與老二媳婦在制作喪葬用的錦被,幺妹在一邊幫忙……
此時,門外傳來了鐵匠的聲音:“補鍋補爛鍋,需要補鍋的來補啰。”后一句重復了三次的吆喝聲。
幺妹警覺地聽著聯絡員召喚的聲音,她拿起一個需要補的鐵盆走了出去。
鐵匠邊喊邊走到村外僻靜處停下腳步。
幺妹跟在鐵匠后邊:“師傅,我這里有個鐵盆補一下。”
鐵匠脫下草帽向她揮舞了兩下,幺妹認出了他就是幫助她們轉移的納西鐵匠唐尚武。
幺妹興奮地:“唐師傅,原來是您。”
唐尚武看了看四周:“陳排長叫我聯絡你的。三天后,要召開各地農民武裝組織代表會議,希望你能列席。”
幺妹急切地問道:“在什么地方?”
唐尚武:“地點選在太安螳螂壩紅麥,這次幾個縣的代表都要參加,螳螂壩紅麥村是三縣交界處,比較安全和隱蔽。”
幺妹激動地點點頭:“我一定參加。”
唐尚武擺上吹火爐,邊補鐵盆,邊與幺妹聊著……
夜里,幺妹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睡。
躺在一邊的老三轉過身拉著她的手……
木老三:“爸告訴我了,從你的脈象看,你已經懷孕了。”
幺妹激動地緊緊地抱往了木老三,忽然,她臉上略過一絲焦慮的神情。
木老三:“今天下午你和小爐匠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別著急,我已經想好咱們怎么離開家了。”
幺妹爬起來急切地:“你都聽見了?三哥,這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父母,更不能叫別人知道。”
老三嚴肅地:“哎呀!你放心吧。自從我救你那天起,我倆命就綁在一起了,現在你已懷上了我的孩子,我更得保護好你,不是嗎?”
兩人在房間里你一言我一語,語重心長地交談著……
和大媽家門口,木老三和幺妹牽著一匹馬走出家門。
木庭川跟到門口交代著:“你把這些中藥送到藥鋪后辦完事趕快回來。”
兩人出門而去。
公路上,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國民黨兵正在急行軍,不斷有卡車急駛而過。
路邊小道上,幺妹和木老三警覺地觀察著。
雄古民團哨所,十幾個保安團守兵正在認真盤查過路的行人,小頭目站在一邊大呼小叫著。
小頭目:“今天一定要認真檢查那些男人!”
小頭目看見遠處木老三和幺妹牽著馬走了過來。
小頭目:“好好查查馬背上馱著的東西。”
木老三朝小頭目:“和大哥,你在這呢,是我木老三。”
小頭目認出了老三哈哈笑著:“怎么你們小夫妻又來了,不怕又把你媳婦抓起來嗎?”
木老三笑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包蟲草遞給小頭目……
木老三:“大哥,您是我媳婦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妻子早沒了。今天我們去古城中藥鋪送草藥,這點東西你收下。”
說完掏出香煙遞給小頭目點上,小頭目看著幺妹:“呵呵,你媳婦這回可真像地地道道的納西婦女了。”
幺妹用納西話:“大哥,謝謝你。”
小頭目:“不用、不用,都本土本鄉人客氣什么。”
木老三:“剛才看見那么多當兵的和車輛,是不是紅軍又過來了?”
小頭目神秘地:“什么紅軍,是老君山那邊草民要鬧事,自稱什么‘黃軍’聚集幾千人要造反,幸好里邊有我們的人。聽說他們下山正聚集在江邊一帶的村里,剛才那些當兵的正是要到石門關去伏擊剿滅這幫不知好歹的暴民。”
幺妹聽著這一消息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木老三:“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
小頭目:“是呀,聽說是流落下來的紅軍在煽動呢,今晚我的弟兄們也要抽調去抓捕他們的會議代表,一個也跑不了!”
幺妹知道事態緊急:“三哥,趕快走吧。別影響大哥了。”
兩人告別小頭目離去……。
太安岔路口,木老三從馬背上取下來裝草藥的麻袋。
木老三擔心地:“你行嗎,還是我去吧?”
幺妹:“我去過紅麥,這條路我熟。”
說著騎上馬轉身離去……
木老三喊著:“明天就在這里等你,你一定要小心。”
幺妹快馬加鞭奔馳在太安荒野上……
紅麥村炭窯草房里,聚集了陳排長、鐵匠、趕馬人等十幾個從中甸、鶴慶、華坪、麗江,永勝,劍川等地來的農民代表及會議代表。
陳排長朝鐵匠唐尚武:“人員都到齊了嗎?”
唐尚武:“還有中間江東的王廣全和幺妹。”
(轉場)
門外,唐尚武遠遠地看見幺妹騎馬過來。
見到唐尚武急忙下馬……
幺妹神情緊張地:“陳排長在嗎?快,您把他喊出來。”
唐尚武從屋里把陳排長叫了出來。
幺妹上氣不接下氣:“快、快、有叛徒出賣,農民起義和在此開會都暴露了,國民黨兵已經前往江邊老君山圍剿了。”
陳排長見事態嚴重,隨即叫唐尚武把兩個起義領頭人喊出來交代事宜……
陳排長走進草房宣布開會。
陳排長:“會議前,我先向大家宣布一個重要事項。”
大家嚴肅地凝視著陳排長……
陳排長:“我們今天出席會議的代表里出現了叛徒,希望站出來自己交代。”
陳排長故意失手將筆記本掉在地上火盆里,他佯裝去撿被火點著的筆記本把火盆踩翻。一時火苗四濺引起大家一陣混亂,突然人群里有個人奪門而出……
(轉場)
門外,早有準備的唐尚武等人把沖出來的人按倒在地……
(轉場)
草房內,陳排長向大家緊急宣布了幺妹偵查到的重要情報,陳排長:“由于叛徒出賣,聚集老君山和江邊一線的起義隊伍處境非常危險,此次會議也被暴露。情況緊急,我建議各縣起義時間延遲,大家立即分頭疏散盡快趕回各地,做好應對工作。”
各地代表紛紛離去,陳排長和各地代表們相互擁抱告別……
紅色的麥地,麥浪滾滾,陳排長、幺妹、趕馬人、鐵匠兄弟、三名紅軍一行九人走在麥地田埂上。
大家精神飽滿,斗志昂揚,唱起了《國際歌》。
岔路口,木老三正在翹首遙望著……
遠處幺妹騎著馬奔馳而來,她遠遠看見木老三向她招手呼喚……
幺妹跳下馬情不自禁地擁入木老三懷里。
(結尾主題曲中穿插畫面)
紅軍墓前,七十多歲的幺妹和八十來歲的木老三站立墓前……
木老三身著陳舊的志愿軍軍服戴著軍功章,旁邊站著兩兒子、女兒及孫子孫女,二兒子身著解放軍軍服。
幺妹和木老三敬禮,旁邊兒女們向紅軍墓敬獻花籃。
石鼓長江第一灣紅軍紀念碑前,排列整齊的少先隊員正在舉行入隊儀式。鼓號聲中,兩個少先隊員向鐘幺妹和木老三戴上紅領巾,大家向紀念碑敬禮。
黑屏字幕:
鐘幺妹,賀龍元帥外甥女,1935年同賀龍妹妹賀蘭英參加紅軍。在云南賓川一次戰斗中賀蘭英壯烈犧牲,鐘幺妹則身負重傷,在麗江石鼓搶渡金沙江之際,時任二、六軍團總指揮的賀龍勸她留在了麗江納西族地區,并積極參加了地下黨組織的革命斗爭活動,后與納西族青年結婚,生育兩子一女,其子陳少華今健在。新中國成立后人們曾多次勸鐘幺妹去北京找賀龍元帥,她從未去過,一直在納西族當地相夫教子,過著樸素的平民生活。1981年去世,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