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 擊

李維明

上午接到外公的電話，他讓我立刻去找他。我問什么事，外公說有急事。但具體什么事他不講，說我去了就知道。

我趕緊騎車過去。外公住的地方與我們家隔了一個小區，不遠。

途中遇到球友趙浩，他拿著一副乒乓球拍找我打球。

“等我一會兒，我現在有急事，要去外公家。”我并沒有下車。

趙浩年齡比我大，網絡技術精湛，但打乒乓球的水平不行，不是我的對手，可他打球的癮大。

“那我等你！”趙浩大聲喊道。

到了外公家樓下，我停好車，沖上三樓，按響門鈴。

外公開了門。我探頭看，外婆不在家。

“你外婆有事出去了。放心，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外公笑得有些怪異。

我心里咯噔一下，外公專門找這個時間讓我來，看來是要避開外婆做什么事。果然，外公讓我幫他一個忙，給一個網名叫葉子的女孩轉一筆錢。

“多少錢？”我問。

“8812塊，咱索性給個整數吧，9000塊。”外公爽快地揮著手說道。

外公不是大方的人，喜歡看小說的外婆給他取的外號是“葛朗臺”。

“外婆知道嗎？”我問。

“不關她的事，讓她知道干嗎？”外公的臉沉了下來。

“外公，您這就不對了，您的錢也是外婆的錢，這是你們的共有財產，您無權私自處置呀。”我故意裝作嚴肅的樣子。

“我和你外婆有約在先，每月我交給她2500塊錢的生活費，余下的錢我自由支配。她的工資完全歸她使用，我從不過問。大維，你說，我這錢用得‘合法’嗎？”

我無話可說了。

前段時間，外公在網上認識了葉子。

上周我到外公家，看到他和外婆正在吵架，唇槍舌劍，硝煙彌漫。

外婆讓我評理。

“他一個小孩子懂什么，你讓他知道大人的這些事干什么？”外公不滿地說道。

“我就是要讓大維認清他外公的真正嘴臉。”外婆雙手叉腰，臉氣得發白，手也有些顫抖。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外公努力挺直了身子，但身體仍呈弧形。這兩年，他的背駝得愈發厲害。他的樣子看上去既讓人心疼，又有幾分搞笑。

“不怕就好，那你就講吧。”外婆撇了撇嘴。

于是，外公就開始講，他做了一個微信公眾號，會不定期在上面發些文章。葉子就是通過微信公眾號聯系上了外公。她說她很喜歡讀外公寫的文章，幾乎在每篇文章的下面都會點贊、留言，有時還會寫閱讀心得。

外公很感動，視她為忘年交。

葉子是一家幼兒園的老師，一個十分靚麗的姐姐，有視頻與照片為證。外公讓我看了她的微信朋友圈。

外婆卻說葉子是“小妖精”。

兩個老人又吵了起來。

“這小妖精的可疑之處很多，你聽她說話嬌滴滴的，就連生病、失戀這種事都要告訴你外公，甚至她吃藥的時間也要讓你外公提醒。大維，你說他們是什么關系？”

“你說什么關系？我們是清白的網友關系。”外公梗起脖子，眼睛瞪得很大，準備應戰。

一邊是外婆，一邊是外公，我誰也不愿意得罪，只好緘口不語。

外婆說我沒有是非觀，外公也怪我意志不堅定。

幾天前，葉子突然決定去貴州山區支教，陸續給外公發來一系列視頻。

視頻里，葉子正在一所很破的教室里給孩子們上課，黑板上有她手寫的字：愛讀書，愛學習，做一個有理想的人！字跡工整、清秀。

葉子說，那兒的孩子家里很窮，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未來。她希望改變這個狀況，盡管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但她愿意出份力，哪怕微不足道。

這還蠻感人的。

接下來的視頻里，可以看到葉子去了一些貧困生的家里做家訪。那些孩子的生活與我們的相比，太困難了，他們每天往返學校要走幾個小時的山路。除此以外，他們還要打豬草、放牛。

葉子說，她想給每位學生送一個書包和一套文具，此外還想幫著5個被家里逼著輟學的特困生交學費。所需款項，她列了一張清單，很詳細。

葉子流淚了，說自己很沒用，連這點兒事情也做不到。因為她的存款不夠多，她希望有更多的好心人能參與到扶貧的行動中。

外公問：“你說，葉子是不是好人？”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外公追問：“那我資助她一些錢，應不應該？”

我說：“嗯，應——該吧。”

“那你就幫我把錢轉給她。她讓我從微信上轉，可我不會啊。”外公的微信錢包是我媽幫他綁定的，在網上簡單買點兒東西的操作他會，但轉賬他不會。

這時，趙浩給我發微信：“李大維，你怎么還不過來，講不講信用？”

“還要等一會兒。”我回復。

“等多久？你再不來，我就走了。”

“事情處理好我就來。”我在微信上給他說了外公的事。

他回復說：“千萬不能轉錢，這很可能是一個騙局！”

我聽完頭皮一陣發麻。

“大維，你還有完沒完，先把我的正事辦了，你們再聊好不好？你要不幫忙，我就自己到銀行轉賬去。”外公在一旁催促道。

“馬上就幫您轉。”我說。

趙浩又發來兩行字，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見我還在磨蹭，外公氣呼呼地去找他的銀行卡了。

我連忙拉住說：“別走，別走，我現在就幫您轉。”

我剛從外公家出來就碰到了趙浩。他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怎么樣？”他問。

“轉了。”我說。

“你還真轉了？”

“我是按照你說的那樣轉的。不轉不行呀，外公一直逼我轉。”

“我只是把網上別人提供的方法告訴你，行不行，我心里也沒有底。我在網上查了一下，這應該是一個騙局。”

“那葉子去鄉下支教的事又如何解釋呢？她可是有視頻為證。”

“網上這類視頻很多，下載后冒充是自己拍的就可以了，況且你外公也不認識葉子。講話嘛，可以用AI技術配音，完全能以假亂真。這應該是一個騙子團伙，他們可以根據需要自導自演。”

我半信半疑，懷疑當然是可以的，但也不能“濫殺無辜”啊。那么漂亮、善良的葉子真的是騙子嗎？

電話響了，是外公。

我們趕緊跑過去，其實也沒走多遠。

外公開了門，臉上是那種既氣憤又無奈的神情。

我問他發生什么事了。

外公說，他委婉地在微信上問了葉子幾個問題，葉子就急眼了，責怪他不相信人，又說外公轉的錢無法提出來，那邊正等著急用。她讓外公按照她的提示重新操作。外公不同意，堅持說要等我來了才行。葉子又氣又急，竟然脫口罵了句臟話。

外公很生氣，想教育她一番，可沒說幾句呢，葉子就把他“拉黑”了。

“這個葉子真的有可疑之處。大維，這事你要給我保密，別給你外婆說。錢嘛，就當我買了個教訓。”說完，外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外公，那個騙子是取不走錢的，多虧趙浩教了我一個好辦法。”

“取不走？”外公站了起來。

“是的，取不走。我剛才在微信的設置上做了改動，把原來的即時到賬改成24小時到賬。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了，我們得趕緊跟微信的客服聯系，您打電話報警。”

錢最終退了回來。

那天，外公親自下廚給我們做了一頓可口的飯菜，還給我布置了一個任務，讓我把這事寫成一篇文章，發表在他的微信公眾號上，提醒大家不要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