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源
——基于JDCS模型的實證研究*

李浩翔 張尚 孫辰璐 徐敏

(1.蘇州科技大學，江蘇 蘇州 215011；2.蘇州涵熙工程建設咨詢有限公司，江蘇 蘇州 215011)

0 引言

近年來，我國政府頒布了全過程工程咨詢的相關文件，進一步促進了工程咨詢業的發展。根據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統計數據，截至2019年年末，工程咨詢行業(主要指工程監理、招投標代理、工程造價)的從業人員約713.9萬人，具有龐大的就業規模。作為工程項目的重要參與方，工程咨詢人員對工程項目的成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現代工程項目規模龐大、參與方眾多、實施環境復雜、工期緊張，工程咨詢人員承受了很大的工作壓力。

現有成果表明，過大的工作壓力會產生很多問題。它會對個人和組織造成顯著的負面影響，如導致工作效率低下、離職率增加、工作滿意度下降[1]，甚至無法繼續工作[2]；會對個人的生理健康產生負面影響，如出現眼睛疲勞、耳鳴、慢性咳嗽、胸悶、胃潰瘍等癥狀[3]，還會造成更為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如焦慮和抑郁。此外，也有研究表明，工作引起的生理壓力會導致一些人(如建筑工人等)出現不安全的行為，進而增加事故發生的風險[4]。工作壓力的影響會出現“水波效應”，它可以從個人到家庭再到組織，最終影響整個社會[5]。因此，識別工作壓力源，據此提出更為有效的壓力管理措施，可以減緩過大壓力帶來的負面影響。

工作壓力源是工作壓力研究的基礎問題，識別關鍵工作壓力源是制定有效工作壓力應對措施的前提。綜述現有研究成果發現，國內外的研究者已經在各領域開展了很多有關工作壓力的研究，但是對象主要是涉及有較大工作壓力職業的人員，如醫護工作者和教師。而針對建筑領域工程咨詢人員(如工程造價、投標、監理人員)的研究相對較少，有代表性的如孫辰璐等[6]從任務、組織和個人三個層面識別了工程造價人員工作壓力的主要來源。因此，本文以工程咨詢人員為研究對象，基于大量相關文獻的綜述，識別出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源，通過問卷調查收集數據，采用因子分析法提取出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源，并針對不同類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源進行差異性分析。

1 文獻綜述

1.1 工作壓力的理論模型

在工作壓力領域有很多理論模型，其中比較經典的是工作要求-控制-支持(Job Demand-Control-Support，JDCS)模型，根據該模型，工作壓力來源于工作要求、工作控制與工作支持，即工作的高要求、低控制與低支持會導致工作壓力增加，而當工作的要求、控制和支持均處于高水平時，個體的工作積極性會增強，進而有利于提高個體的工作績效，減少工作壓力[7]。基于JDCS模型，國內外研究者已經開展了很多有關工作壓力的研究。在建筑工程領域，BOWEN等[5]基于JDCS模型針對南非建筑從業人員的工作壓力進行了調查，并進行了壓力源與壓力水平的比較分析。在國內，王明皓[8]研究發現，我國國際工程外派管理人員的工作需求、工作控制和社會支持都會對其工作壓力產生影響，其工作壓力的形成過程符合JDCS模型所揭示的基本規律。

由此可見，JDCS模型在工作壓力的研究中得到了比較廣泛的應用，并且是解讀工作壓力問題的有效方法，因此本文將采用該模型識別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壓力源。

1.2 工作壓力源

基于JDCS模型，本文將識別出的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要求、工作控制、工作支持三方面工作壓力源，作為設計調查問卷與數據統計分析的基礎。

(1)工作要求。工作要求反映了員工所承擔任務的難度和數量等方面的因素，在建筑業領域包括工作量、工作責任、業主要求、進度要求等。LEUNG等[9]通過對我國香港工程造價人員的研究后指出，在估價過程中，很多認知因素會影響客觀的工作壓力，主要有項目進度要求、工作量大以及承擔不是職責范圍內的工作，這些均屬于工作要求壓力源的范疇。由于我國建筑業的快速發展、建筑市場的激烈競爭，對參與方提出了很高的工作要求，這些壓力源對工程咨詢人員的影響也是明顯的。例如：工程造價人員經常需要在施工現場與項目的很多參與方進行溝通，從而有效地控制工程變更，這會增加他們的工作量，導致他們經常加班。此外，為了節省成本或提高管理效率，工程咨詢企業一般都要求員工同時承擔多個項目，并且還需要承擔與工程咨詢業務可能沒有直接關聯的工作，如接待來訪人員等，這都會導致員工的角色模糊，進而增加員工的壓力[10]。近年來，業主對工程項目三大目標(質量、進度、成本)的要求越來越高，相應的，對工程咨詢人員工作要求的標準也逐步提高。例如：業主給予投標人編制標書的時間一般都非常緊張，施工單位的工程咨詢人員經常需要連續加班才能完成工作，并且還要確保投標文件中大量的量價數據準確無誤，這都容易導致他們較高的工作壓力。因此，基于文獻綜述，工程咨詢人員在工作要求方面的壓力源主要來自經常加班、工作量大、承擔多項任務、溝通協調方多、承擔不是職責范圍內的工作、工作責任大、工作要求高、質量進度成本要求高等。

(2)工作控制。工作控制反映了員工在完成工作的過程中對其任務的控制程度，主要涉及公司規章制度、組織結構、員工的自主決定權大小、勝任工作的能力幾個方面[11]。企業的規章制度會影響員工對工作的控制。例如：有些工程咨詢企業的規章制度多，工程咨詢人員必須按照公司的制度進行工作，降低了自己對工作過程的控制。但是，工程咨詢是智力密集型活動，過多的規章制度會限制員工的積極性與創造性，也會對工作壓力產生明顯的影響。同時，公司規章制度多、組織結構復雜也會導致組織內部發生沖突，引起員工的工作壓力[12]。我國工程咨詢企業通常包括招投標、監理、造價等多個部門，其工作內容也涉及多個專業，員工可能要接受多部門的監督、控制和管理，導致擁有較低的工作自主權。很多大型的工程造價企業部門領導層級多、組織結構復雜，對于中低層員工而言，可能需要面臨多重領導，導致其工作壓力增加。因此，基于文獻綜述，工程咨詢人員工作控制的壓力源主要來自規章制度多、組織結構復雜、自主權少、個人能力不足等。

(3)工作支持。缺乏領導、同事、下屬對工作的支持，會增加員工工作的難度，增加其工作壓力[13]。組織對工作的支持包括正式支持(心理咨詢、壓力測試等)和非正式支持(來自領導或同事的支持)。LEUNG等[12]的研究發現，工作支持壓力源可以間接或直接影響個人的壓力，并且非正式支持比正式支持對工程造價人員的壓力有更大的影響。此外，工程咨詢人員還需要兼顧工作與家庭之間的關系。工作時間長、工作時間不規律以及工程項目多目標管理等因素都會加劇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并且其所引起的心理、生理壓力也會帶入家庭生活中，進而對工作與家庭之間的關系產生負面影響[14]。因此，基于文獻綜述，工程咨詢人員工作支持的壓力源主要來源于領導支持、同事支持、下屬配合、工作與家庭的矛盾。

2 研究方法

2.1 調查問卷設計

本文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收集數據，所使用的問卷是在綜述大量文獻、參考LEUNG等[10]的問卷框架及思路的基礎上，結合工程咨詢行業的實際情況進行編制的。問卷共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受調查者的基本信息(包括性別、年齡、學歷、工作年限等)；第二部分是工作壓力源量表，包括工作要求壓力源、工作控制壓力源、工作支持壓力源，共計17個題項，均采用Likert五級量表(5代表“完全同意”，3代表“中立”，1代表“完全不同意”)調查工程咨詢人員對各個壓力源問題表述的同意程度。

在進行正式調查前，本文針對5名經驗豐富的工程咨詢從業人員開展了預調查，并根據預調查收到的反饋建議，對問卷的題項、排版、語句等方面進行了修改，由此確定了正式的調查問卷。

2.2 調查問卷的發放與回收

本文的調查對象為從事工程咨詢工作的工程造價人員、招投標代理人員、工程監理人員，其中工程造價人員可能在業主、承包商或工程咨詢企業就業，采取隨機抽樣的方式進行問卷調查，受調查者所在區域覆蓋我國20個省市地區，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我國工程咨詢人員工作壓力的總體情況。

調查問卷采用線下紙質和線上“問卷星”兩種形式進行發放，共回收189份問卷，剔除42份無效問卷，獲得147份有效問卷。對受調查者的基本信息進行統計，結果見表1。

表1 受調查者的基本信息

根據表1數據可以看出，受調查者男女比例較為均衡，分別為55.1%和44.9%；年齡多在21～40歲(89.8%)；已婚(51%)與未婚人數(49%)基本持平；受教育程度以本科居多(55.1%)；大部分有5年以上的工作經驗(53.7%)，且多數是工程造價人員(59.2%)；在職位和職稱分布上，普通員工居多(70.7%)，初級和中級職稱的專業人員居多(66.7%)。從這些樣本信息也可以看出，樣本的質量比較高。

3 數據分析與結果

3.1 數據檢驗

通過對KMO值和球形檢驗的顯著性系數來評判指標變量是否適合進行因子分析。若KMO值大于0.5，球形檢驗的顯著性系數小于0.001，則表明指標變量間具有較高的相關性，適合進行因子分析[15]。數據分析結果顯示，KMO值為0.895，大于0.5，Sig.值為0.000，小于0.001，可以進行因子分析。

問卷調查的結果還需要進行信度檢驗，Cronbach’s Alpha系數大于0.8，則表示問卷可靠性高[16]。本文的Cronbach’s Alpha系數為0.930，說明數據具有較高的可靠性。

此外，還需要依次刪除每個指標再進行信度檢驗，若刪除某一項后的Cronbach’s Alpha系數大于整體的值(本文為0.930)，則說明這一項對整體可靠性沒有幫助，應將其刪除[17]。經過計算發現，“自己的能力不能勝任工作”的Cronbach’s Alpha系數(0.931)大于整體數值0.930，因此將其刪除，保留16項指標進行因子分析。

3.2 因子分析

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和方差最大旋轉法對問卷收集到的指標數據進行因子分析。其中，公因子是根據指標的特征值進行提取的，即特征值大于1[18]。經過4次旋轉后，本文共提取出3個特征值大于1的公因子，其總方差累計解釋量為69.12%，超過60%，這說明3個因子能夠反映原有16個因子的大部分信息。最終的因子分析結果見表2。

表2 工作壓力源的因子分析結果

根據表2的分析結果可以得出16個指標因子被分成3類工作壓力源：

公因子F1包含“經常加班”“工作量太大”“同時需要跟多方溝通協調”“同時承擔多個咨詢任務(項目)”“承擔不是職責范圍內的工作”5個指標，主要反映了工程咨詢人員在工作中要面對的任務數量對工作壓力的影響，因此將其命名為定量超負荷工作壓力源。

公因子F2包含工程咨詢成果的“工程咨詢成果的質量要求高”“工程咨詢成果的成本控制要求高”“工程咨詢成果的進度要求高”“業主的要求高”“工作責任大”5個指標，主要反映了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要求高對工作壓力的影響，且這些指標難以用數量來衡量，主要是定性方面的，因此將其命名為定性超負荷工作壓力源。

公因子F3包含“公司同事不配合我的工作”“公司領導不支持我的工作”“公司下屬不配合我的工作”“工作中沒有自主權”“公司規章制度多、組織結構復雜”“工作要求與照顧家庭之間的矛盾”6個指標，主要反映了組織或同事對工程咨詢人員工作上的支持程度對工作壓力的影響，因此將其命名為工作支持壓力源。

從3類工作壓力源的貢獻率也可以發現，定量超負荷、定性超負荷構成了我國工程咨詢人員主要的工作壓力來源。定量超負荷和定性超負荷均屬于工作超負荷，是高工作要求的表現[19]。我國建筑業的激烈競爭、全過程工程咨詢的發展給員工的專業水平和綜合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員工需要提升自己的專業技術能力，增強自身的競爭力，以此來適應未來全過程工程咨詢下高要求、高責任的工作。而現有研究成果也表明，工作支持也是重要的工作壓力源，并且能夠顯著調節工作壓力水平。企業可以完善薪資制度、營造相互支持的組織文化，通過舉辦企業團建活動來培養組織內員工之間的和諧關系和團隊精神，提高員工的工作積極性[10]，讓他們感受到企業的積極支持。在此情形下，即使組織提出了更高的工作要求，員工也能夠在較低的壓力水平下高績效地完成工作。

3.3 統計分析

本文對公因子中各指標進行描述性分析，計算出工程咨詢人員工作壓力源的均值，并按照均值大小進行排序，具體統計結果見表3。

表3 工作壓力源指標的均值與排序

根據表3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1)在3個維度的工作壓力源中，定性超負荷壓力源的影響程度(3.39)最大，其次是定量超負荷壓力源(3.23)。而從工作支持壓力源6個方面的均值可以發現，受調查者都不認同工作支持這些題項所表述的壓力源(均值小于3)。基于這個結果可以說明：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主要來源于業主以及工程咨詢成果方面的高要求，表現為工作量大，及其引起的加班工作。但是，他們在工作中能夠獲得更多的工作自由度，也能夠得到組織的支持。基于JDCS的基本理論可以得出，工作的高要求、工作的高控制、組織的高支持有利于提高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和整體的績效水平，并且定量與定性超負荷的均值也在合理的范圍之內(所有均值都小于4)。這說明，總體而言我國工程咨詢人員在定量與定性超負荷這兩個方面所承受的工作壓力影響都在合理范圍之內。

(2)從單個題項的均值排序可以發現，“工程咨詢成果的進度要求高”“工作責任大”“工作量太大”“經常加班”“業主的要求高”是5個影響工程咨詢人員均值最大的壓力源。其實，結合我國建筑業的發展現狀就可以發現，這5個方面其實是相互關聯、互為影響的，由于業主對工程咨詢的高要求，特別是快速交付成果的要求，使得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責任更大、工作量更大，需要經常加班才能完成。根據本文調查的工程咨詢人員加班情況統計結果發現，超過30%的工程咨詢人員連續加班時長超過20個小時，并且超過50%的人員需要加班到晚上10點之后。

此外，在描述性分析的基礎上，本文針對不同類型的工程咨詢人員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以此探究其在3類工作壓力源上的差異，分析結果見表4。

表4 不同類型工程咨詢人員工作壓力源的差異性分析

(續)

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表明，不同類型的工程咨詢人員只是在工作支持壓力源上存在顯著差異(P=0.017<0.05)，說明3類工程咨詢人員對定量和定性超負荷的工作壓力源感知是非常類似的，也即超負荷工作是3類工程咨詢人員共有的工作壓力來源。而對于工作支持壓力源，招投標代理人員所獲得的工作支持程度最高，而工程監理獲得的支持程度最低，這可能是他們不同的工作內容、工作性質與工作場所所導致的。一般而言，工程監理需要在工程現場工作，他們需要協調的參與方更多，而他們所獲得的來自于業主或自己公司的支持卻相對更少，這也是國內工程監理行業實際存在的問題。

4 結語

隨著我國建筑業的專業化發展、全過程工程咨詢的逐步演變，工程咨詢人員對工程項目的成功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而有關他們工作壓力源的研究成果卻較少。本文基于文獻綜述和JDCS模型識別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源，通過問卷調查收集數據，采用因子分析法歸納出定量超負荷、定性超負荷、工作支持3類工作壓力源；針對3個維度工作壓力源的詳細分析發現，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主要來源于業主的高要求而導致的責任與工作量，但是組織對他們的支持緩解了其工作壓力的負面影響。而針對不同類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源的差異性分析結果表明，定量與定性超負荷引起的工作壓力在3類工程咨詢人員中普遍存在。理論研究成果已經表明，高要求所引起的工作超負荷也是國內外其他類型建筑從業人員的關鍵工作壓力來源，不同的是本文所調查的工程咨詢人員認為他們自身所感知的工作壓力源的影響在合理的范圍之內。

本文的研究成果有助于了解我國工程咨詢人員的工作壓力來源，有利于企業管理人員制定更有效的工作壓力管理措施。例如：適當控制每位工程咨詢人員承擔的工作量、給予工程監理人員足夠的組織支持，以減少他們的工作壓力、提高他們的工作績效與滿意度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