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的語用功能與形成動因

梁永蝶 盛麗春

（長春師范大學文學院 吉林長春 130032）

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目前還沒有研究該話語標記的專文，但有一些坦言類話語標記的研究已經比較成熟。本文通過描寫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的位置分布和語用功能，希望能對坦言類話語標記的個體研究做一點貢獻。

一、“有一說一” 的句法分布

（一）位于句首。當“有一說一”位于句首時，后面通常帶一個后續句，在話輪中通常是在回應序列的開端出現。比如：

（1）有一說一，代言人真帥，九陽電器真好用。①

（2）有一說一，我真地很討厭一部分粉絲在音樂會或音樂劇的演出現場發出各類尖叫影響其他觀眾的體驗，很沒素質。

（二）位于句中。當“有一說一”位于句中時，可歸納為“先述句，有一說一，后續句”這一模式。比如：

（3）被迫看韓綜，有一說一，還挺好看的。

（4）好喜歡這小視頻的穿搭，有一說一女主真的太搞笑了，喜劇人無疑！

以上例句中，不論“有一說一”位于句首還是句中，它的句法功能都是獨立的，在結構上不與其他成分發生關系，句法位置也比較靈活，屬于句外成分，作用主要是表達某種附加意義。比如在（1）中，位于句首的“有一說一”起到提醒的作用，表示說話人將發表自己的意見，對九陽電器這次所選代言人的評價，主觀性也特別強。在（4）中，位于句中的“有一說一”有強調的作用，表示說話人說話真實、誠懇的態度，強調女主幽默有趣。

二、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的語用功能

（一）篇章銜接功能。篇章的銜接是形式的外在表現，其深層次所表現的是語義的連貫。根據“有一說一”的句法分布，位于句中的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具有承上啟下的銜接功能，話語標記前后句的語義關系主要有轉折關系、解說關系、并列關系。據語料顯示，話語標記前后小句間的語義關系大多數是轉折關系，有時有轉折詞“但”，位于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的前面。

1.轉折關系。“有一說一”所連接的兩個分句構成轉折復句，例如：

（5）聊天記錄堪比一個巨型生活記錄儀，但有一說一，真的巨占內存。

（5）中話語標記“有一說一”銜接前后小句，說話人在先述句里提到微信聊天可以記錄生活，受話人聽到后會感覺這是一件美好正向的事情，但說話人用話語標記“有一說一”以及轉折詞“但”，表明聊天記錄真的很占內存，情感為消極義，前后句的內容在語義上是轉折關系。

2.解說關系。“有一說一”所連接的兩個分句在邏輯關系上屬于解說關系，后分句通常解說前分句中的某個信息，起到補充說明的作用。如：

（6）又發現一個寶藏男孩，有一說一他好像每一首歌都能夠很好的駕馭住，并且還是一個完美的行走的衣架子，真的帥到心里去了。

（6）中，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前句是說寶藏男孩，話語標記后的后續句用來解釋為什么稱他是寶藏男孩，語義上屬于解說關系，話語標記的使用時為了增強說話人的主觀真實評價。

3.并列關系。“有一說一”所連接的分句在語義上是并列關系，話語標記在句中主要是語音停頓，有銜接作用。如：

（7）期待哥哥們的舞臺了，有一說一，彩排照都好帥氣呀，看到了哥哥們的朝氣，沖！

（7）中話語標記前的先述句是說期待哥哥表演的舞臺，后續句也是講哥哥們舞臺相關的信息，在句中利用話語標記來銜接后續句，即哥哥們舞臺的彩排照也很帥氣。

（二）話題標記功能。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在話題標記方面的功能體現在開啟話題、延續話題與轉換話題。

1.開啟話題。“有一說一”位于句首，坦誠性話語標記確立說話人的話語權，提示聽話人將開啟新的話題。

（8）有一說一，這個價格還是很劃算的，質量也很好，雙十一的活動力度很大，支持，一定要支持一下。

（8）中使用話語標記“有一說一”開啟話題，引出雙“十一”活動的價格和質量都很好。通過使用話語標記，提醒受話人注意話題的開啟，同時也增強說話人所言信息的真實性，活動力度大，激發受話人在認知上產生共鳴，即大家一起支持一下。

2.延續話題。“有一說一”常位于句中，其前后內容圍繞一個話題，此時該話語標記起到延續話題的作用。

（9）終于明白為啥呼吸科老師每次來上課讓我們開窗戶了，有一說一教室里的味道和病房里的實在有點像，進來的瞬間都恍惚了。

（9）中，整個句子主要談論呼吸科老師上課時讓學生打開窗戶，話語標記位于句中，后續句的內容，解釋為什么明白了老師讓打開窗戶。話語標記前后句的話題一致，使用話題標記是為了表明說話人的立場，以及所言信息的客觀性。

綜上可知，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具有延續話題的作用，在句法上通常是位于句中，后續句對話題進行釋因的比較多。

3.轉移話題。“有一說一”位于句中，有時連接的前后小句在話題信息部分有所變化，此時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具有轉移話題的作用。如：

（10）游戲抄襲，人設抄襲，打賭梗抄襲……一個什么從內到外都是抄襲的節目。但有一說一，范丞丞和賈玲這段姐弟CP還是很喜歡的，尤其這次還加盟了楊洋。

（10）出現的背景是原定于本周六播出的《青春環游記3》延期了，該句話是網友對該事件的評論，此句的話題是對該節目的否定，話語標記“有一說一”位于句中，且前面有轉折詞“但”的標記，后續句是肯定該節目好的一些方面，前后的話題不同，所以具有轉移話題的作用。使用話語標記的是為了提示受話人話題即將發生變化，在話語中留下主觀性。

（三）人際功能。在交際中的人際功能可以理解為說話人與受話人之間的相互關系。樂耀認為：“說話者在言語交際中，不可避免地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將自身的情感、態度、意圖等滲透到語言中，使得語言帶有一定的主觀性。”[1]話語標記的人際功能是語言交互主觀性的最好體現。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大部分是表達說話人的主觀評價，在評價功能上具有不對性，正向的評價遠高于負向的評價。運用“有一說一”的形式，看起來是說“客觀”的事情，但實際上是用來表示說話人的態度和評價，在交際中表明說話人的立場，有時也能維護受話人的面子，緩和語氣，較委婉地表達說話人的看法。

1.主觀評價功能。在交際中所獲得的信息，其確信程度的高低各不相同，當說話者確定對某一事實的真實性具有把握時，才能對該事件的確信度做出評價，真實性與主觀的確信度呈正相關，當事實的真實性越高，確信程度也越高。如：

（11）有一說一，喜歡杰哥好久了，他真的是一個聲音超級好聽的男孩子。

（11）中，我們發現確認類語氣副詞通常與話語標記“有一說一”共現，如或真的或屬實、實在、的確等詞，這類詞本來就有肯定的意味，“有一說一”話語標記的使用，強調了說話人誠懇的語氣，同時也加強說話人主觀上對后續句內容真實性。

2.維護禮貌原則。交際過程中交際雙方需要遵循禮貌原則，以對方為中心，考慮對方，這樣才能保證交際順利進行。話語標記“有一說一”，遵循了禮貌原則，通常是先贊同受話人的人意見，然后委婉地表達出事件的真實性，有時候話語最后還是會回到贊同受話人的信息。這體現了禮貌原則中的一致準則，盡量減少雙方的分歧，利于加強雙方的感情交流。

（12）有一說一，山姆的牛肉卷yyds，然而我還是偏愛她家的水果披薩。

（12）的背景是受話人提出山姆超市的牛肉卷不錯，然后說話人用“有一說一”引出話題，表達說話人誠懇的態度，首先肯定受話人的評價，但說話人偏愛的食物還是水果披薩，先肯定對方以減少分歧。

三、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的形成動因

（一）去范疇化。在語法化過程中，名詞和動詞在使用過程中擁有形容詞等其他詞類的特征，這一變化就是指去范疇化。“有一說一”的整個結構認為是無標緊縮句，實際的邏輯關系為條件關系，即“如果心里有一句，那就說一句”，數詞“一”的語義泛化，并不表示真正數詞的含義，并且在句子中充當賓語成分，這表現了數詞的非范疇化。[2]動詞“說”是具體的言說行為，但在話語標記中“說”的語義發生了變化，從實際言說義到認為義，即說話者心中所想。這種用法實際表達的是說話人的主觀感覺，從客觀言說到主觀感受。同時也體現了隱喻的認知思想，從一個認知域到另一個認知域的投射，即從行域到認知域。

（二）主觀性。沈家煊認為主觀性是語言的特性，即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含有說話人的“自我”的表現成分。也就是說人們在說出一段話時，也會表達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情感，由此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3]在言語交際中，說話人為了達到某些目的，常會在表達客觀義的詞上加上自己對該情況的主觀態度，以把自己的目的和動機傳達給聽話人。在具體語境中，說話人為了表達的需要，使用坦誠性話語標記“有一說一，表達自己的主觀態度和評價。如：在游戲里實現了武俠夢，有一說一這也太帥了，真的沒想到江湖行俠仗義的夢居然在游戲里實現了。句中有“想”，“想”前面還有“真的”這個程度副詞做修飾，具有較高程度的主觀意愿在其中。

（三）高頻率使用。“有一說一”是固有詞，在現代漢語中通常與“有二說二”搭配使用，“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在《漢語大詞典》中解釋為“有什么說什么，形容說話誠實”。但根據CCL古代漢語語料庫中檢索到的語料中發現，單用的“有一說一”在清代就已出現。如：

（13）拿刀威嚇帶傷的小和尚，倒是有一說一，將實話全都說出來了，故此徐良連那個假門他都知道。”（清《小五義（下）》）

但在口語中，“有一說一”在用法上有自己的特色，發展為句外成分，如：

（14）好家伙沒想到現在小米都覆蓋到這么多地方了，不過有一說一最近幾年小米發展真的很不錯。

“有一說一”由句內成分到句外成分，從具有實在意義到只在句中表示程序意義，可以省去，高頻率使用是其話語標記形成的重大動因。網絡環境是反映人們交際的一面鏡子，它從側面反映了人們口語中語言的使用情況。由于網絡環境具有虛擬性，這就使得人們在網絡交際環境中尋求表示誠懇、真實的話語，“有一說一”作為坦誠性的話語標記，恰好符合人們的期待，通過客觀的語言形式賦予人們主觀真實的態度。人們使用“有一說一”，用來標記說話人的主觀評價，加強說話人所言信息的真實性，以及表達說話人誠懇的交際態度，使得“有一說一”形成話語標記并得到廣泛使用。同時該話語標記“有一說一”也滿足語言的經濟性原則，與“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熟語相比，語義上并沒有發生變化，形式上更加簡潔，在網絡中甚至還出現了“有一說一”的變體形式“u1s1”。

結語

文章探討了“有一說一”作為話語標記的使用情況，在句法分布上，大部分處于句首與句中，位于句尾的情況特別少。并且考察了話語標記“有一說一”的語用功能，即篇章銜接功能，話語標記前后分句之間的語義關系有轉折、并列、解說關系；其次是話題標記功能：開啟話題、延續話題、轉換話題，兩種人際功能：主觀評價功能與維護禮貌原則。最后，分析了該話語標記形成的動因，主要是去范疇化、主觀性、高頻使用與經濟性原則。本文在語用功能上只考察了兩種功能，該話語標記的其他功能有待挖掘，然后在分析該話語標記形成動因部分，所析的還不夠深入，與此同時，也應該與同類的坦言類話語標記進行對比，如：說真的、講實話、講真等，更能揭示出現代漢語中坦誠性話語標記的共性與個性。

注釋：

本文未注明來源的語料都源于新浪微博，口語性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