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的故事②

西出成都

上期回顧：12歲的男孩楷一覺醒來，變成了螞蟻，爸爸媽媽想要消滅這只大螞蟻，只有他的妹妹認得他，并保護了他。楷很快掌握了螞蟻的生存之道，一只從人變成的螞蟻會遭遇多少沮喪，又擁有多少令人羨慕的能力啊！

25 我第一次住在自己修建的家里，從沒想過自己能造出這么酷的家。我不用上學，平常必須遵守的規(guī)定一個都沒有了，作為小孩的福利也沒有了。我好像突然長大了，什么事都自己做主自己解決。妹妹每天都來，她非常喜歡我的新家，當然，這里也是她的家。松鼠艾希是我家的常客，它原本的家就在作為地堡入口的大樹上，現(xiàn)在它幾乎把地堡當成了自己的家，給自己找了幾個小洞，藏了好多堅果在里面。

26 當螞蟻挺好的，唯一的遺憾是開飛機的夢想不能實現(xiàn)了。它們會讓一只螞蟻當飛行員嗎？憑我現(xiàn)在的頭腦和體能，我肯定是合格的飛行員，它們只需要為我定做特殊的飛行服和降落傘就好啦！

27 我依舊喜歡夜游，而且膽子比以前大多了，獨自去墓園也不在話下。有一天晚上，我在我們學校的每一扇窗戶上都留下一個巨大的螞蟻腳印。這不僅使全校老師和同學感到迷惑，還驚動了最厲害的動物學家。經(jīng)DNA和細菌檢測，腳印確實出自一只活著的螞蟻。這成了我們鎮(zhèn)，不，全世界最大的不解之謎！全校老師和同學為要不要擦掉我的腳印爭論不休，有人建議把玻璃取下來放進博物館。最后，學校舉行了一場拍賣會，切割之后的窗戶被幾家博物館和一些人收藏了。那片有兩個腳印的玻璃最終拍出了最高價。一位藝術(shù)家用玻璃做成了裝置藝術(shù)并命名為《惡作劇》，在全世界巡展之后又有設計師和藝術(shù)家以此為靈感創(chuàng)作了許多作品。

28 沒想到我的一次惡作劇旋風般地刮遍了全世界，我覺得人類有點兒瘋。不，應該是很好奇，正是好奇心使人類進步。動物學家組織了探險隊，到處尋找腳印的主人，找不到誓不罷休。人們在快餐店排起長隊，只為買螞蟻腿形狀的炸薯條，商店多了螞蟻毛絨玩具，還有印著螞蟻的T恤、螞蟻招貼、螞蟻自行車、螞蟻面包機、螞蟻臺燈……人類簡直迷上了螞蟻，許多人靠螞蟻發(fā)了財，賣螞蟻藥的依舊沒有破產(chǎn)，反而大賣特賣，因為有許多人感到害怕。我呢，還是安安靜靜地當一只螞蟻。

29 一天，我在湖邊的空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樹枝搭起來的簡陋小屋，屋頂上鋪著一件T恤和一條毛巾，外面有石頭壘的爐子，屋里擺著床鋪、書、手電筒、鍋碗瓢盆，還有一張女人和小男孩的合影。看樣子有人住在這里，會是誰呢？

30 我爬到樹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等。傍晚時分，我看見大鼻子克萊恩走到屋前，他是我們鎮(zhèn)唯一的流浪漢，我們不喜歡他，可以說是有些怕他。他很高大，衣服穿得亂七八糟，喜歡盯著男孩們看，有時候還笑，我們都覺得他是個變態(tài)。他每天下午準點到面包店領免費的下午茶，還很自覺地把咖啡和雙份的糖拿到店外，坐在街沿上享用。

31 不過現(xiàn)在我不怕他了，我想要會會他或者嚇嚇他。他進了小屋，很快又出來，然后到湖邊掰面包喂野鴨子，鴨子立即圍攏來搶食。之后，鴨子居然跟著他走到小屋前面的空地上。他是要捉野鴨子當晚餐嗎？果然，他伸手了……我把爪里的松果使勁扔出去，砸到克萊恩的手背上，他“啊”地一聲縮回了手。

32 我從樹上下來，走到克萊恩面前，他撫著手背瞪大眼睛看著我。我不客氣地說：“嘿，你不能吃野鴨子！”他好一會兒才緩過神，說：“鴨子是我的朋友，我沒想過吃它們。”“撒謊！你已經(jīng)準備動手了！”我大聲反駁。克萊恩說：“我剛才只是想摸一摸它。你是誰？我想起來了，那些大腳印是你留下的！你就是那只大螞蟻！哦，天哪！不……你……準是一個小孩。”他一下子揭穿我的身份，讓我有些尷尬，我突然聞到從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悲傷和善良的氣息。克萊恩說：“你的樣子雖然很怪，但我知道你不壞，我也不壞，更不是變態(tài)，所以你不用怕我。”他對我伸出了手，我遲疑地跟他握了手。

33 沒想到，我會跟大鼻子克萊恩坐在一起聊天，還分享了他的晚餐，他煮的蘑菇湯味道很不錯。原來，他曾經(jīng)有個很幸福的家庭，那時候他是空軍機械師。幾年前，他的妻子和兒子因為車禍永遠地離開了他，從此他就再也不能在家里待了，看到家里的一切都會傷心。他的心里破了一個大洞，流浪和野人般的生活反而能使他心情平靜。他說要是他的兒子活著，跟我差不多大了，怪不得他喜歡盯著男孩看！他摸著我的頭說：“也許，我的兒子也變成了什么別的物種，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說：“肯定是的。”我不知道怎樣安慰他，就給他講了我變成螞蟻的故事。

34 一天早上，我被一陣細小的聲音吵醒。一只小兵蟻站在我的枕頭上，見我坐起來，它驚慌地后退幾步，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們女……女王媽媽看到了你……你的信，覺得你不……不……不是壞螞蟻，它要……要親自來拜訪你。”我還從沒見過真正的蟻后，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我妹妹可以來嗎？”我問。小兵蟻說：“你的妹妹也是一只大螞蟻嗎？”“不，”我說，“她是個小孩，很喜歡螞蟻，因為她的哥哥就是螞蟻。”小兵蟻想了想說：“那好吧，除了她，不能再有別人！”說完就走了。

35 下午，我正把自己吊在屋頂上修補大廳的窗戶，前天的大雨把窗戶的鐵柵欄沖得松動了。4號小門打開了，先出來一隊兵蟻，然后，我看見半截大螞蟻卡在了小門上，一定是蟻后，因為肚皮太大卡住了。幾個兵蟻上去使勁拽，估計后面還有螞蟻在推。“噗”的一聲，蟻后像皮球一樣彈了進來。

36 我?guī)еK子從天而降，輕巧地落在蟻后面前。蟻后叫道：“我們螞蟻家族有你這樣的大塊頭真是太好了！”我彎下腰，和蟻后碰了觸須，蟻后贊美了我的城堡，然后問：“你們巨蟻族都是獨來獨往的嗎？”我答道：“是的，我一個螞蟻就能完成所有的事情，所以不需要群居。”我坐到椅子上，把手伸到蟻后面前，它爬到我手上，我把它輕輕地放到了桌子上。妹妹給我端來一杯熱巧克力，拿出我們最小的盤子擺在蟻后面前，盤子里有些面包渣和白糖。蟻后爬到盤子里，吃了幾粒白糖。“味道很好，謝謝。”蟻后向我頷首致謝。

37 蟻后告訴我，螞蟻世界正面臨巨大的危機，因為森林里來了食蟻獸，它姐姐的王國幾乎被食蟻獸掏光了，過不了多久就會輪到它的王國了，它希望憑借我的力量消滅食蟻獸。妹妹馬上說：“我們不能殺死食蟻獸，媽媽說過，食蟻獸是對人類有益處的動物。”我說：“我們可以不用消滅它……你知道食物鏈嗎？”“什么鏈？”蟻后問。我解釋道：“食物鏈，就是食蟻獸要吃螞蟻，螞蟻要吃別的東西，一種動物需要吃另外的動物才能活。”蟻后叫道：“但是我們不愿意被吃掉！你愿意被吃掉嗎？”我說：“當然不，我既要幫助你們，又不能傷害食蟻獸……讓我想一想。”

38 把螞蟻的智慧放進人的大腦，會產(chǎn)生奇妙的化學反應。我問蟻后：“你們怎么處理死去的螞蟻？”蟻后說：“螞蟻一旦死去，身上就會發(fā)出死亡氣味，工蟻聞到氣味，就會把死去的螞蟻搬回來，放在專門的房間。”“你們吃死去的螞蟻嗎？”我問。“不，雖然死去的螞蟻也可以成為我們的食物，但它們身上仍然留有蟻族的氣息，所以我們不吃它們。”我說：“我的辦法是讓食蟻獸吃螞蟻的尸體，為了救活著的螞蟻，只能犧牲死去的螞蟻了。”

39 我說：“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食蟻獸找到死螞蟻，并且愿意只吃死螞蟻。我給你一些食肉草，動物一旦碰到它，立即會被它帶刺的花瓣咬住，你把它們種在各個洞口，只有通向死螞蟻房間的洞口不種。食肉草不會吃螞蟻，螞蟻太小，它捉不住。當食蟻獸的舌頭伸進來，會被食肉草咬痛，它就不敢再來，而去尋找別的洞，直到找到死螞蟻的洞。”蟻后采納了我的建議。沒多久，食蟻獸開始吃死螞蟻，而且從此以后只吃死螞蟻，因為它再也不想嘗到舌頭被咬的感受，實在太痛啦！

40 自從住進了森林，我交了很多動物朋友，雖然有時候會想家，但是并不寂寞。時間仿佛不存在了，我可以盡情地去看蜘蛛織網(wǎng)和捕獵，一片嫩葉如何展開，一只蝸牛從一片葉子爬上另一片葉子，雨后的蘑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只有天空的顏色告訴我，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我喜歡爬到大樹的頂上看風景、發(fā)呆，跟歇腳的鳥兒聊天。我覺得這個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我本來是個人，現(xiàn)在是只螞蟻，很可能我也是小鳥、蝸牛或者蘑菇，我們都是大自然的一個“小細胞”，各自的樣子和作用不同，其實是一體的。

41 我想起小時候和爸爸媽媽在森林玩，媽媽不許我用棍子戳螞蟻洞，我就哭。媽媽讓我看她手里的黑石頭，說是剛剛遇到的一個巫婆給她的，巫婆說這個石頭代表一個世界上最好吃的蘋果蛋糕，是她送給我和妹妹的禮物，我立即停止了哭，要去找蘋果蛋糕。我們回家之后，媽媽果然從烤箱里拿出一個蘋果蛋糕。我早就知道，森林里根本沒有巫婆，但是我很喜歡媽媽玩的小把戲。我突然想為媽媽做點什么，對了，她希望森林里有一座木屋給大家休息和躲雨。

42 憑著本能的指引，我找到了最適合做小木屋和桌椅的木材，妹妹幫我從爸爸的工具房里拿來各種工具。我用嘴上的大鉗子咬樹，比鋸子快，再用工具加工成需要的形狀。我的頭腦和力量使我做起事情來又快又好。

43 工程很快完工了，多么漂亮的小木屋！六邊形屋子，三面開了窗戶，一面墻砌了壁爐，一面墻上掛著我在森林里撿到的鹿角，頂上的蠟燭燈是我用樹根做的。屋子前面分散擺了三套桌子凳子，夠十幾個人在這里歇腳野餐。我希望爸爸媽媽早點兒看到我修的屋子，妹妹說第二天就帶他們來！

44 這天，我早早躲到樹上，找到一個剛好能看見小木屋的位置。我看見妹妹和媽媽朝這邊走來，我聽見我心跳得“嗵嗵”的聲響。書上說，螞蟻是昆蟲，沒有心也沒有心跳，我當然不是一只普通的螞蟻，我是有心臟的螞蟻。媽媽很喜歡小木屋，妹妹說：“是哥哥為你修的。”媽媽說：“是啊，除了他，誰知道我想要一座小木屋呢？我好久沒有看到哥哥了，很想他。”我在樹上小聲說：“媽媽，我在這兒。”

45 媽媽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她抬起頭朝樹上看，我飛快地從樹上爬下來。媽媽第一次抱著變成了螞蟻的我，我把六條腿全用上了，差點兒把媽媽撲倒在地。爸爸隨后也來了，我和爸爸擁抱，爸爸說：“兒子，你現(xiàn)在力氣真大，還會修這么好的房子，連爸爸都做不到呢。我為你驕傲！其實妹妹早就帶我們來過你住的地方，看到你的生活沒問題，我們就放心了。何況你現(xiàn)在這么厲害，不去欺負別人就好了，別人可不敢惹你。我們覺得讓你住在森林里更符合螞蟻的天性，不過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

46 我?guī)О职謰寢寘⒂^了木屋和地堡，他們使勁夸我，說風格渾然天成，像西班牙的建筑師高迪的風格。媽媽說：“只要是楷想做的事，就能做得特別好。這些木頭打磨得那么細，真用心！”爸爸說：“地堡游樂場太棒了，我也想進去玩呢！可惜我塊頭太大。”

47 爸爸媽媽和妹妹，一個接著一個坐進木條箱，我要把他們拉上樹。媽媽叮囑我找些粗的樹枝，因為爸爸比較重。

48 我們坐在樹枝上，俯瞰整個森林，小鎮(zhèn)的風景一覽無余，連學校和家都能看到。媽媽說：“從樹上看風景真的特別有趣，能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我小時候喜歡爬樹！”妹妹問媽媽：“你在樹上有沒有遇到過螞蟻呢？”爸爸說：“‘螞蟻上樹’可是一道四川名菜，就是粉絲炒肉末！就算遇到了螞蟻，媽媽不會注意，除非像你哥哥這么大的螞蟻。”我說：“起初動物們看到我都很害怕，但是我們很快就成為朋友了，現(xiàn)在整個森林的動物都是我的朋友！”

49 妹妹說她把我的寵物蛇“伊麗莎白”和“蜘蛛格”“魯皮”照顧得很好，“伊麗莎白”又蛻了一次皮。媽媽說：“楷，你是唯一一個養(yǎng)寵物的螞蟻吧。”我不屑地答道：“才不是呢，一般的螞蟻也會養(yǎng)寵物，其實不是寵物，應該是它們的家畜。你看花上面那些蚜蟲，都是螞蟻養(yǎng)的，它們每天在植物的嫩葉上放牧蚜蟲，因為螞蟻喜歡吃蚜蟲身上的蜜露，就像人喝牛奶一樣。”媽媽說：“怪不得我在長蚜蟲的植物上面總能看到螞蟻呢。”爸爸說：“楷，你還是喝牛奶吧，你那么大，得養(yǎng)多少蚜蟲才夠啊？”我說：“不用啊，螞蟻真的很聰明，除了會放牧，還會在樹葉上種蘑菇……”

50 我們一家人坐在樹上聊天的時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太陽快要落山了，我們像是掉進了一杯巨大的雞尾酒里，也許這杯雞尾酒并不大，而是我們太小了。臨別時爸爸對我說：“楷，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爸爸媽媽的好兒子。”媽媽說：“你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想家了就隨時回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