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萊

佘松將近年的創作命名為“褪色”,反映了他在中國畫“色”之領域經過多年探索之后的一種心態或者說心得。兩年前,佘松在一篇創作隨筆中提出了一個頗有意思的觀點:宗炳提出的“以形寫形,以色貌色”一般都等同理解為謝赫“六法”的“應物象形,隨類賦彩”,但我覺得宗炳還涉及了另一層意思,即強調形色之間相互倚重的關系。
“以形寫形,以色貌色”之說出于南朝宗炳所撰寫的《畫山水序》,這本書歷來被看作中國繪畫早期的經典理論文獻。從上下文的語境來看,“以形寫形,以色貌色”是用以指代繪畫行為本身——至少在宗炳這里,寫形與貌色是繪畫藝術表現的重要手段,因此用這兩句話指代整個繪畫的過程。在我這個研究文本的人來看,宗炳的文字本身有沒有涉及“形色之間相互倚重的關系”是可以商榷的,不過,對于一位畫家這里的刻意“杜撰”,我又深感“情有可原”。誠然,從繪畫史的角度來看,形、色、筆、墨及經營布置等是畫家所要面對的“核心問題”,是藝術語言表達的主要手段,任何一個要素都不應簡單、孤立地去存在與發展,因此才有作為系統性理論的謝赫“六法”和荊浩“六要”的提出,但佘松在這里強調“形”與“色”作為創作要素之間相互倚重的關系,在我這個多年的老友眼里,一眼便知,是為其多年來耕耘探索的中國畫色彩表達的當代性問題而立論。
在中國傳統藝術的語境中,“色”的含義有多種指向,其中最直接的是“彩”,即著色的色,如郭若虛形容徐熙的“落墨”畫法“跡與色不相掩映”;或是色彩的材料,如丹青,它成為繪畫的代名詞,即說明色彩表達是中國畫的基本屬性。即使在“墨分五色”這個隨著水墨畫的成熟而興盛概念中,“色”的定義仍是要求以多樣的墨色去擔當色彩的豐富性。“八五新潮”以后,在學術界,“水墨”替代“國畫”成為傳統繪畫的代名詞,在國際化的潮流下,這不失為一種凸顯文化身份的策略性表述,但其中也隱藏著令人淡忘傳統繪畫之色彩華章的危險。與當代水墨畫界大多將“色”置于一種與形、筆墨等要素相配合的附屬地位不同的是,佘松十多年來一直將“色”之特性與表達作為研究重心,他嘗試過各國生產的各種礦物色材料,探究其屬性,尋求其訴諸當代的藝術表達,但又始終要求自己站在藝術傳統的立場去對待他的課題,警惕落入以材料特殊性替代藝術通約性的陷阱。這里,我仍想引用佘松的一段議論,與那些在國畫的當代性探索中能夠擺脫急功近利的襲用、拼湊等手段,而始終站在傳統與當代的交接處的藝術家們共同切磋:純粹的當代性是一種凈化的理想,他不像傳統那般老道圓滑,但卻有著通融與堅毅,他絕不將過去的遺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當作光環來照亮不夠自信的臉,他會仔細厘清境況中的非當代性,在凈化自身的同時,也重新凈化傳統,讓傳統看上去依舊風度翩翩。








佘松
安徽省馬鞍山人。畢業于湖北美術學院國畫系,碩士研究生。現為上海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書畫系主任,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作品曾入選第九屆全國美展、第四屆中國工筆重彩畫大展、首屆中國重彩畫大展、第三屆南京國際美術展等全國大型展覽。作品被中華藝術宮、黃賓虹紀念館、美術文獻藝術中心、朱屺瞻藝術館等藝術機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