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生活的美感

張玉清

自從有了白話文學，描寫老北京生活的作品便不停地涌現出來，至今長盛不衰。這不僅僅是因為作為帝王之都的北京文化背景深厚悠長、氣象宏遠，更是由于老北京生活中具有濃郁的“人氣”。

無論是王公大臣的深宅大院，還是平民雜居的四合院，人口密度都很大，人與人之間的往來密切，因此日常生活豐富多彩。文學歸根結底是“人學”，所以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過的作家，自然就容易寫出韻味十足的描寫老北京生活的作品來。

但是一直以來，寫老北京生活的文學作品不少，兒童題材的作品卻并不多。即使林海音著名的《城南舊事》，也只是以小孩子的視角寫就的作品，文中描述的，總體上還是成年人的生活，所以嚴格來說，它不能算是兒童文學作品。

這么好、這么寶貴的一個素材礦，為什么少有兒童文學作家前來挖掘呢？我覺得還是因為難，難度太大。

老北京生活的特點是傳統色彩強烈、人情味兒濃郁、人員構成復雜（三教九流都有）。但那時候的小孩子們，生活卻依然是單純的、清凈的。所以，想通過描寫小孩子本身的生活狀態來反映出老北京的生活，那確實是難度極大的。因此，讀到這篇只有四千多字的短篇小說《神奇的鳥》時，我真是感到無比驚喜。

作者的構思十分巧妙——用融入小孩子生活的一種鳥，把本來零散的老北京生活元素自然而然地連綴在了一起。

這種奇怪的鳥，常常能聽到它們的聲音，卻從來沒有見過它們的樣子。這在好奇心極強的小孩子的世界里，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存在啊。這神往就像一條線，牽出了博學多才的譚先生，牽出了吹糖人的，牽出了哥哥對妹妹的愛護，牽出了技藝高超的孫師傅，牽出了父親劉寶泰的轉怒為喜，牽出了妹妹的慚愧，牽出了哥哥的“清白”，最后牽出了鳥的秘密。呵呵，這是一個多么巧妙的短篇小說的構思啊。

在如此短小的篇幅里，作家密集地為讀者呈現出了好幾種值得回味的老北京生活記憶，鋦鍋鋦碗的，吹糖人的，還有古董級別的大瓷碗，等等。而且，這些事物都是帶著情節和細節以小故事的形式呈現出來的，把它們組合在一起，就是對老北京生活的呈現。那神奇的小名叫“嗑咕”、學名兒叫“杜鵑”的鳥，在文中不僅僅是一個繞動線索的軸，同時也是讓我們在感受人間煙火氣的同時，體味大自然的神秘與美感的通道。

老北京的生活（不只老北京的生活，我們人類所有久遠的、古老的生活都是如此），其實是我們積累下來的文化的一部分。這些文化，有很多在現代生活里已經消失，正因為如此，其價值才顯得彌足珍貴。比如作品里一帶而過寫到的一件事：早年間孩子出生的時候只取小名并無大名，要等到該上學了或者要去當學徒了，才想起取個大名。不像現在，好多人都是還沒有出生，爸爸媽媽早已翻爛了字典給取好了名字。想當年，街上一堆跑跑鬧鬧的小孩子，竟然都連個大名也沒有，那種生活與我們如今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啊。細想想，這其中似乎就蘊含著一種陌生生活帶來的美感！

這篇作品讓我們感受到了在很久以前兒童生活的美感，還有快樂。最可貴的是，它寫得那么真實和自然，一點兒也不造作，不虛假，令人信任。這樣的創作是值得提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