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視域下新鄉賢的角色研究
——基于辰溪縣雙溪村的實地調查分析

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100091） 黎明奇

湖 南 省 農 業 科 學 院（410000） 雷曉峰

2020年12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強調，“堅持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舉全黨全社會之力推動鄉村振興”。2021年2月，國家鄉村振興局正式對外掛牌，《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對外發布，實現了“三農”工作重心的歷史性轉移。如何發揮社會合力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在眾多社會力量中，新鄉賢作為鄉村內生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用尤為突出。

一、研究回顧

梳理鄉賢研究的現狀，研究主要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對傳統鄉賢的研究，包括鄉紳、紳士，主要見諸費孝通、張仲禮、杜贊奇等老一輩知名學者的研究當中；第二類是對新鄉賢的研究。目前，對于新鄉賢的研究視角涉及了歷史學、社會學、管理學、哲學等眾多學科門類，主要集中于鄉村社會治理、鄉村文化建設領域。通過對新鄉賢相關學術成果的梳理以及對各地鄉村振興實踐中新鄉賢作用的考察，筆者發現各界對于新鄉賢的作用是持肯定態度的，但也伴隨著爭議和質疑。當前，新鄉賢政策在實踐中存在困難，這背后有理論、現實、歷史等多方面的原因，但對新鄉賢的角色認識不清是其中最為根本的一項。

“角色”一詞原本是戲劇藝術中的一個概念，美國社會心理學家G.H.米德首先將其引入社會學。在社會角色理論看來，對角色的準確認識是影響角色效果的關鍵因素。新鄉賢是在新時代背景下產生的特殊群體，既受到傳統鄉賢文化的影響，帶有傳統鄉賢的影子，又具備新時代的特征。新鄉賢的分類有多種方式。按是否身處農村，可以分為“在場”和“不在場”兩類；按身份和發揮的作用來劃分，可以分為經濟類、文化類、政治類、社會類及其他類別；按生命狀態，可以分為“在世鄉賢”和“過世鄉賢”。

由于新鄉賢群體的范圍較為寬泛，且政策文本中并沒有對其進行明確的界定，各地方政府的看法不一，不同地區的新鄉賢實踐也不盡相同，加上受鄉紳等傳統概念的影響，以至于外界對于新鄉賢的角色認識還比較模糊。調研發現，調查對象中57.93%沒有聽說過鄉賢或新鄉賢。外界對新鄉賢角色的模糊認識，導致新鄉賢政策在推進過程中，存在著鄉賢介入缺乏支持，新鄉賢培育的動力不足，簡單片面地將培育鄉賢文化等同于宣傳新鄉賢、將新鄉賢等同于能人志士、成立有名無實的鄉賢組織等問題。筆者通過對懷化市辰溪縣黃溪口鎮雙溪村進行實地調研，以雙溪村新鄉賢在鄉村振興中的生動實踐，構建起新鄉賢的角色模型，以期清晰、立體地呈現新鄉賢在鄉村振興視域下的角色。

二、案例研究

1.調研地點選擇的考量選擇雙溪村作為調研地點，主要基于以下幾個方面的考量。一是因為辰溪縣是中西部地區的典型村落，具有地域偏僻、經濟基礎差、旅游資源普通等特點，這些都是鄉村振興所面臨的難題。二是因為雙溪村是湖南省獲評的兩個新時代文明實踐點之一，鄉村文明建設成績突出，一些農村傳統習俗仍保存良好，并且具有悠久的鄉賢傳統。雙溪村近幾年涌現出一批年輕的新鄉賢，引起了外界的廣泛關注。本文以該典型村落為藍本，以期窺測新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實踐圖景。

2.調研具體安排本次調研采用入戶問卷調查結合問卷星線上調查的方式，調查對象包括普通村民、村干部及新鄉賢，共隨機發放調查問卷281份，回收276份，回收率98.22%。其中，有效問卷271份，有效率98.19%。調研過程中重點訪談13人。

3.雙溪村概況雙溪村位于懷化市辰溪縣黃溪口鎮東部，周圍有雙龍村、三羊田村、毛家田村、羅新村等村莊，全村總面積7.92平方千米。雙溪村共有13個村民小組2439人，其中黨員51人、民建會員1人。雙溪村是2016年由雙溪村與水獺村合并而成，米姓是雙溪村的第一大姓。

4.雙溪村新鄉賢助力鄉村振興的舉措雙溪村的新鄉賢組織要從發起人米海兵說起。米海兵是土生土長的雙溪村人，他從村里面出去以后就一直在懷化市區工作。2014年，他了解到中央關于倡導鄉賢返鄉的政策導向，結合長期以來的打算，當即決定回鄉支援家鄉建設。2015年米海兵回鄉先后創辦了辰溪縣七姓瑤生態農業專業合作社、湖南七姓瑤生態旅游有限公司，并分別擔任理事長、董事長，而后又創建了電商平臺。這樣就把村里面的精英人士都囊括進來了，既包括負責產業、公司運營的經濟精英，又包括了村支兩委的干部。因此，村支兩委的工作、經濟組織的工作、志愿服務、公益活動基本上都是由這一新鄉賢組織來完成。

該新鄉賢組織于2015年組建起來的，為村里做了不少事情。①以產業發展為抓手推動鄉村發展。米海兵及團隊主要采用與農戶簽訂包銷產品的方式運營，結合電商平臺，探索“互聯網+農業”新模式，整合雙溪村的農產品資源，積極對外找銷路。截至2020年共簽約農戶155戶，2016—2020年，年均銷售額達80萬元。隨著鄉村產業越做越大，陸續有更多在外務工的年輕人回到鄉村，加入米海兵的團隊當中。②以鄉村活動為載體提升人氣指數。雙溪村產業發展主打的是“鄉村旅游牌”，配合農產品營銷。但如同絕大多數農村一樣，雙溪村面臨著交通不便、旅游資源特色不強、名氣不響等問題。米海兵及團隊針對這一難題，另辟蹊徑，借助國家實施精準扶貧政策、鄉村振興戰略的契機，開展了豐富多彩的鄉村活動，迅速提升了雙溪村的人氣，助推了旅游產業發展。③以志愿文化為驅動凝聚內部合力。2017年1月米海兵組建了志愿者協會，截至2020年底，已注冊志愿者566人，其中巾幗志愿者352人，還發展了20多名志愿小天使，其中包含了不少留守兒童。2019—2020年共開展志愿服務活動396次，志愿服務總時長超過9900小時，獲得了中央文明辦的高度肯定，并將雙溪村的志愿服務經驗向全國推廣。

三、對于新鄉賢的角色分析

通過雙溪村新鄉賢的事例，我們可以充分感受到，新鄉賢的角色貫穿于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多個方面，對雙溪村的影響和改變是較為深遠的。具體而言，我們將新鄉賢的角色劃分為產業發展、人才培育、文化建設、資源集聚4個方面，構建起新鄉賢的角色模型。

1.鄉村產業發展的參與者新鄉賢對于地方產業發展具有較大的推動作用。第一，經濟類的新鄉賢，本身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發展產業的資源、經驗，能夠為家鄉建設引進項目和資金，直接推動鄉村的產業振興。第二，“在場”新鄉賢在學識、閱歷、技能方面都要優于普通村民，屬于農村的佼佼者，他們熟悉本地的自然資源、人員情況、社會環境等，能夠運用互聯網、電商平臺等技術盤活資源，擁有較好的眼光來選擇適合本地發展的產業；“不在場”新鄉賢具有廣闊的視野、廣泛的人脈和社會資源，能夠搭建鄉村聯通外界的橋梁。但是，在調研中也發現，“不在場”新鄉賢的作用還有待進一步發揮。

2.鄉村人才培育的推動者鄉村振興單靠地方政府是不夠的，必須調動社會各界的力量，尤其要挖掘內生力量，發揮主觀能動性。新鄉賢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人才支撐，能夠有效彌補鄉村人才的不足。首先，新鄉賢是鄉村人才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在場”新鄉賢的回歸將有效壯大鄉村人才隊伍，激發鄉村人才活力。隨著新鄉賢群體不斷參與鄉村振興，將帶動更多鄉村人才的回歸。其次，新鄉賢群體的壯大與村支兩委班子的建設是相輔相成的。雙溪村的新鄉賢對于村支兩委班子成員影響較大。雙溪村的村支兩委班子從最初的動力不強，到如今的行動有力、干練高效，源于新鄉賢群體的影響和帶動。同時，村支兩委班子也是新鄉賢群體發揮作用的堅強領導。

3.鄉村文化的復興者在城市文明、現代文明、多元價值觀等多種文化的強大沖擊下，鄉村文化逐漸失去了價值立場、存在意義和既有的文化凝聚力，面臨較大困境。作為鄉村社會在新時期發展中的新生事物，新鄉賢在鄉村文化復興方面能夠發揮重要作用。新鄉賢能夠引導輿論明辨是非，推動移風易俗，改變地方陋習。“在場”的新鄉賢思想觀念相對而言是比較開放的，容易接受新鮮事物，同時又與村民走得近，在化解社會矛盾、提升鄉風文明、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4.鄉村資源的集聚者在鄉村振興的過程中，遇到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鄉村內部資源缺乏，而外部資源輸入不夠集中，降低了資源的功效。新鄉賢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一缺陷，有效集聚鄉村資源。對于“在場”的新鄉賢，他們長期生活在鄉村，熟悉鄉村的發展規律、風土人情，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身邊的人群，能夠發揮很好的動員作用。對于“不在場”的新鄉賢，他們廣泛分布在鄉村之外，融入城市的同時，也收獲了開闊的眼界和先進的理念，他們所具備的經驗、知識、技術、人脈是城市資源的重要載體，這些智力資源運用到農村，將大有裨益。

四、進一步的思考

在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大背景下，倡導現代鄉賢回歸，是符合鄉村現代化的要求和目標的。懷化市辰溪縣雙溪村的新鄉賢實踐是民間力量主導鄉村建設的有益探索，全方位地呈現了新鄉賢在產業發展、人才培育、文化建設、資源集聚中的角色作用。案例中的一些做法可以為其他地方提供經驗借鑒。但是，在雙溪村以外的其他地方，由于經濟、政策、人文環境的差異，新鄉賢的角色或許集中于其中某幾個方面，或許將得到更廣泛的拓展。此外，案例中新鄉賢的作用體現了較好的內生性。這種角色作用源自鄉村，與鄉村發展規律、實際需要渾然天成。在鄉村振興過程中，政府的主要職能是完善鄉村基礎設施、提高公共服務水平，這是鄉村振興的外部條件；而對于鄉村而言，重要的是發揮廣大農民的主人翁意識，動員他們積極主動地投入鄉村振興實踐中。對此，新鄉賢角色作用的空間和余地就得以充分體現，這種作用是政府替代不了的，也是目前在以政府為主導的鄉村振興模式下，最需要借助和激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