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上銅鑼聲

丁秀紅

故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年春天，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一個三人雜藝班要翻過一座荒嶺，到嶺那邊的集市上去賣藝。他們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集市，這樣才能趁著集市人多賺點銀錢，否則就要餓肚子。

他們好容易爬上嶺頂，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此時已經是后半夜，突然，走在前面的王武停下了，他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對綠瑩瑩的小燈籠在晃悠，暗自吃了一驚，不好，遇到狼了！這王武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健壯如牛，還會點兒花拳繡腿，卻是膽小如鼠，平日里見了狗都害怕，別說是狼了。他想掉頭就跑，又怕反而引狼追趕，便慢慢地不動聲息地往后退。

走在中間的張聰是個盲人，擅長說書、唱小曲。他肚子里的存貨十天半月連續不重樣，其他二人都仰仗他討口飯吃。此時，他左手提著一面銅鑼，右手拿桿子探路。“噠噠噠……”木桿擊打山路的聲響，在寂靜的野嶺里格外響亮。

王武讓過張聰，退到斷后的李木身邊。李木是個瘸子，在這崎嶇的荒嶺小路上夜行，腳下不敢大意，只顧低著頭看路，對前面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見王武有些反常，剛要問，被王武一把將嘴堵住。王武指指前面，示意李木也趕緊后撤，然后自己退到一塊大石頭旁邊，借著石頭的遮擋，猛地轉身往后跑……

這時李木也看到了前面狼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他也想到后退，可是腿腳不靈便，退和不退差別不大。驚慌之下，他想起曾聽人說過，狼是怕火的，而他拿手的絕活就是張嘴噴火。他想要喊王武、張聰，三個人一起斗狼，但是沒喊出來，他掂量自己腿腳最差，噴火的把式持續不了多久，到時火一滅，狼撲過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罷罷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于是，李木停下腳步，一番忙活之后，張開嘴巴，“噗———”地一噴，一條六七尺長的火龍從嘴里竄了出來，眨眼的工夫，又成了火球。

黑夜里突現明晃晃的火光，狼果然轉身后撤。可這畜生十分聰明，發現火光停留不前，知道只要不靠近，就傷害不到自己，又見張聰一人迎面走來，就壯了膽子，停下來等著。

張聰不知內情，依然用桿子敲敲打打探路，磕磕絆絆往前行。

狼不遠不近徘徊，圍著張聰轉了幾圈，見張聰毫無反應，再也按捺不住，突然跳起來撲了上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到張聰的懷里。

張聰只覺得一股臭烘烘的熱氣噴到臉上，心里一驚，頭腦一炸，仰面倒在地上。就在他倒下的一剎那，手里的銅鑼撞在石頭上，“當———”的一聲，狼冷不防受此驚嚇，扔下張聰沒命地逃開了。

張聰驚魂未定，等他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時，本能地拿起銅鑼“咣咣咣”沒命地敲起來。

狼慌不擇路，竟然竄到了李木的近前。此刻，李木還在噴火，沒想到狼會冷不丁竄到自己身邊，嚇得一低頭，噴出了最后一口火焰，便癱軟在地上。這口火焰正巧噴到狼的身上，狼毛便滋啦啦燒焦了一片。這畜生更加驚慌，沒命地往前跑去……

王武跌跌撞撞還沒跑出多遠，身后傳來了急促的動物奔跑聲，回頭一看，天哪，這一跑還真把狼引來了！駭得他三魂嚇掉了倆，一屁股跌坐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狼接連受到驚嚇，一陣狂奔，竟然與王武擦身而過。它越過王武后又跑出了一段路程，見身后沒有了動靜，便折回身來，小心翼翼地慢慢向王武靠近。

王武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出于本能，沒命地大喊起來：“狼來了———救命啊———”

仍然處在驚恐中的李木聽到王武的喊聲，再次陷入了絕望之中。用來噴火的原料已經用完，狼可是一點顧忌也沒有了。于是，他也沒命地喊起來。

張聰敲著銅鑼，沒有受到狼的攻擊，憑直覺知道狼已經離他而去。稍微平靜下來，他才想起同伴來，喊了幾聲：“李木！王武！”卻沒有回應。人呢？他們就在自己身邊走，前后左右相隔也就是幾步遠，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兒，他們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突然，他聽到了王武和李木絕望的驚叫聲。呼救聲聽起來一個比一個遠，怎么回事？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兩個明眼人，看到狼后棄他于不顧先逃了。他心里非常難過，不覺流下淚來。從李木、王武的呼救聲里，料想兩人此刻是遇到了麻煩。雖然這倆人無情，但自己不能無義。再說，自己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即使沒有狼，也難走出去。既然銅鑼聲能把狼嚇跑，此刻還是能幫他們一下的，三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強。

張聰掙扎著爬起來，循著喊聲，敲著銅鑼跌跌撞撞往回走。

李木看到張聰敲著銅鑼走來，仿佛看到了救星。他鼓足了力氣，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迎上去，牽著張聰的探路桿子向王武靠攏。

絕望中的王武終于見到了救命稻草，滾著爬著向他倆呼救。三個人聚在一起，顧不得說別的，輪流敲著銅鑼，再也不敢分開。

狼聽到越來越近的銅鑼聲，先是停止前進，然后就嚇得往后退。當它退去一段路后，發現銅鑼聲并沒有追趕過來，便又停下，像貓瞅老鼠似的，守在路上，伺機而動。

他們不知道這種狀況能堅持多久。要是狼識破了鑼聲沒什么作用，一定會跟上來，后果不堪設想。既然沒有退路了，總不能坐以待斃。

還是張聰想出了一個點子，他說自己看不見，可以繼續敲鑼拖住狼，其他二人把周圍的石塊搜集起來。一旦狼靠近，一起投石塊打它。

真是人慌無計，這么簡單的事怎么就沒想到呢？李木、王武趕緊照做，荒嶺上石頭到處都有，很快就聚集了一堆。

果然，沒過多久，狼見他們除了敲鑼，再沒有其他招數，又試探性地向他們逐漸靠近。三個人緊張地做好了準備。等狼靠近到一定距離，王武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扔了出去。雖然沒打中狼，卻也把它嚇了一跳，轉身后退了幾步。

接著，張聰、李木也抓起石塊投了出去。狼繼續后退，退到石頭扔不到的地方又停住了。人和狼就這么對峙起來。三人聚在一起，只要狼前進，他們就扔石頭，暫時算安全了。他們期盼著天快點兒亮，路過的人多了，狼自然就會跑了。

狼突然昂起頭，嗷———嗷———嗷———地叫起來。

不好，這是在喚同伙！要是群狼來了，即使有石塊也抵擋不住。怎么辦？

突然，從狼的背后傳來“嘭———”的一聲，一陣火光散花似的向狼射去，狼“嗷———”的一聲向一邊溝底逃下去了。

接著，一個人提著槍向他們走來。

這人是嶺下一位看林的漢子，睡夢中被嶺上的鑼聲驚醒，料想一定是有人遇到野物了。常言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于是，他起床背起火銃上了嶺，看到了狼與三人對峙的一幕。他靈機一動，從側面迂回到狼的背后。

此刻狼正專注于對面這三個人，加上銅鑼聲擾亂了它的視聽，根本就沒有發現有人向它逼近。就在狼仰天長吼，召集伙伴的緊要關頭，看林人選定位置，乘其不備，開了一槍。狼受了重創，才不得不向嶺下倉皇而逃……

重新啟程，王武自知愧對兩位弟兄，決心用行動來悔過。他左手牽著張聰，右手攙扶著李木，心里說，以后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再也不做只顧自己的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