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寫峽江邊的本土故事

也許是屈原故里人的緣故，周凌云骨子里是個詩人。他的長篇散文集《駐村記》（長江文藝出版社，2021年9月），富有詩性寫作的特色，他以詩的語言，詩的情感，詩的手法，以發自內心純凈的吟唱，展現一個村莊時代的畫卷。我把這部散文集看作是他唱給家鄉的情歌。《駐村記》的背景是精準扶貧和鄉村振興，是作者以扶貧干部的身份在第一線工作，而不是以作家身份到農村體驗生活，因而他的駐村見聞和經歷具有真實可信、生動可讀的文學魅力。那個村莊的細節與質感，那些人物的素描與畫像，那種民俗的文化與風景等等，在他帶有天性的詩人敘事中，像峽江的江風一樣撲面而來，又像山里的泉水一樣滋潤人心。我覺得這是一本不可不讀的散文佳作。

周凌云在本書后記中說：“文學當隨時代，文學發出的是時代的聲音。我生活在一個偉大的新時代，也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偉大事業，應竭盡所能為之吶喊與謳歌。”我讀完這本13萬字的書后，首先與作者發生共鳴，立即想起白居易的詩：“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駐村記》是能留住歲月的。雖然它只是寫一個小村莊和一群小人物，但正是這個大時代的投影，正是當代農村大變革的縮影。合上書頁最大的感受是，我對那個在江邊豎起來的峽江村產生了一片神往之情。掛在懸崖上的村莊，可以說是秭歸甚至是全國鄉村生活的一個典型例證。當周凌云通過“我的村莊”、“走訪隨記”、“村莊就是一朵花香”三個部分，把他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所了解所融入的峽江村脫貧攻堅的一切展示出來的時候，我們聽到的是時代前行的腳步，看到的是宏大敘事的細部，正是那些于細微處見精神的打動人心的點點滴滴，抒寫了峽江邊的本土故事。

作者開篇寫峽江，從江娃的清漂船到最后的水木匠，江水倒影里的村莊，如此美好而歲月滄桑。村莊四季，江畔詩語，詩意熏染著一切事物，包括春的土壤、夏的龍船、秋的蟬鳴、冬的柿子。峽江的臍橙樹，被詩祖屈原稱為后皇嘉樹。作者講述青年晴朗從事電商銷售的故事，柑農的幸福就蘊含在這些果子之中。那條屬于村莊的向日河，河邊的稻田、巴茅草、皂角樹、白果樹等，標明這個村莊的源流在高山，也在天上。高山上的人家，有苞谷地、梨樹、野棉花和黃牛，還有修電器的年輕人，在旅游景區擺攤的女人、賣松果賺錢的村民。作者的筆是一把剪刀，剪出來一幅又一幅鄉土的剪紙。

駐村工作人辦食堂，開始請的師傅是向姐，后來請的是萬福，再后來是萬福做師傅兼種菜園子。那條叫“阿黃”的狗，也成為工作隊的好朋友。后山居民點，建成一條村街。之光五口之家，與那棵柿子樹有緣。大森留在后山，就在土屋旁邊建了新房。牛娃和祖英還是留在后山，扶貧任務越來越重。后山學廣的家和他用茅草做成人形的“茅人”，磨刀山下的付先軍和他的養雞場，以及雪山人家余富的家。他養牛養羊養雞，雪是余富生活的背景。為祖本的老舊房子整改，啟秀的危房改造時，一位瓦匠摔死了。老全的新房子建起了，人卻病死了。開車的黑奎家修補房屋和他母親文秀的“閑置房”發生糾紛。五保戶金子住進福利院又回村了。繡娘、篾匠、村醫、畫匠等等人物和故事，圍繞扶貧這根扯不斷的紅線，一串結成一串向我們走來，與我們圍著火爐喝酒或喝茶聊天。

我把《駐村記》的主要內容作了上述掃描，你可以體會到村民們曾經的艱難生存狀態，了解到扶貧工作是怎樣的艱難辛苦并落到實處。如果你要研究當代鄉村的發展變遷，怎樣由窮困過渡到小康日子，《駐村記》提供的峽江村樣本，或正好能為你對口解惑。周凌云這本新書，寫出了他對這方水土的深沉之情、肺腑之言，我想這同他質樸厚道的為人是分不開的。與他前幾本散文集相比，《駐村記》更能體現他的敘事兼抒情的散文風格，特別是更集中地表達了他對鄉土和鄉親們所懷的摯愛和誠心。

他把散文當作詩來寫，語言充滿詩意。他寫村莊的春天：“春天是一枝嫩芽芽，我用手指量了一下，與去年比，延長了一拃，梢上又拔高了一節。……雷聲就是鼓聲，我們把平仄和韻律全踏上去，和上節奏，春天的聲音更響亮了。”他寫情懷詩祖：“懷念一個人，不一定要悲傷，可以去采端陽花、采艾、去種蘭草、頌詩、劃龍船。這些如果還不夠，還可以去采一片簝葉，做一枚粽子。”他寫村莊的人家：“每戶的炊煙，裊娜飄渺的方向不一，有的向東，有的向西。每個人的故事，也長短不一，有的講完了，有的還在繼續。”讀這樣的句子，就是在讀詩，耐人咀嚼，余味無窮。讀著讀著，便從書頁中飄來了花香。那村莊就是一朵花香，花香，又讓鄉愁彌漫。

周凌云一直在書寫村莊，他的“家鄉書”寫過《屈原的村莊》《詩意村莊》直到現在這本《駐村記》。初心不改終成大事，不斷進取實屬難得。他在散文這個“一畝三分地”上勤奮耕耘，碩果盈枝，已經進入到一個收獲季節。我愿接下來能讀到周凌云更多的優秀作品，愿他再創一個更美的村莊。

甘茂華，作家，現居湖北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