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凱,張世澤
(1.海南大學旅游學院,海南 海口 570228;2.蘇州大學中國特色城鎮化研究中心,江蘇 蘇州 215031)
從新制度經濟學的視角看,由于公共物品產權具有難以界定和非排他性特征,最終會產生濫用并給他人帶來負外部性,“公地悲劇”由此發生。“公地悲劇”的概念由Hardin 于1968 年提出[1-6]。在中國的研究語境下,鄉村旅游地因土地、資源等方面的特殊產權屬性,完全符合Hardin 描述的公共資源特征,所以“公地悲劇”的產生較為普遍,集中表現為公共資源無度利用、公共秩序混亂、公共福利短缺等問題[7-13]。隨著鄉村旅游地的發展演化,“公地悲劇”并非一成不變,在不同階段的具體表現及其背后原因不盡相同。馬道明等[14-16]認為,產權界定不清導致各利益相關者之間對公共資源的無度利用和缺乏有效制度約束機制是“公地悲劇”發生的主要原因。在此基礎上,李厚忠等[17-19]將由于產權過度分割和資源碎片化而引致的公共資源浪費和利用不充分的“反公地悲劇”現象進一步理解為“公地悲劇”的重要表現??傮w來看,現有研究已經證實鄉村資源的產權屬性決定了鄉村旅游地發展過程中“公地悲劇”產生的必然性,并指出由于旅游地生命周期規律的存在,“公地悲劇”呈現出周期性的演化特征[20,21]。
“公地悲劇”的產生和演化阻礙了鄉村旅游地的可持續發展,學者們圍繞“公地悲劇”治理做了大量研究,主導治理主體的選擇及其所發揮的治理作用是廣大學者的研究出發點[22-26]。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地方政府、外來資本、鄉村居民等主體是被提及和探討最多的。其中,地方政府被認為是較有能力和效力的治理主體,在鄉村旅游地發展到一定階段,需要政府層面及時干預和控制,因地制宜地出臺相應約束機制[27,28];外來資本的市場投入和企業化運作推進的企業競爭合作和產業融合發展帶來的村民收入提升同樣可以發揮強大的治理效力,并彌補政府治理在某些方面的乏力[29-31];鄉村居民既是被治理的對象,同時也可以成為鄉村自治的有力團體,在特定階段可能比政府和資本的治理更具有效力[32,33]。由此看來,廣大學者普遍認為不同的治理主體代表了不同的治理路徑,相關研究多從單一主體出發對鄉村旅游地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公共資源演化問題提出有效的治理模式。然而,我國鄉村旅游地因開發模式、產品類型、所處階段等不同特征,“公地悲劇”的表現形態也有較大差異。一種固定的治理模式在同一個鄉村旅游地的不同發展階段未必都能有效,單從政府、外來資本、鄉村居民之中選擇一個治理主體并不足以形成一種持續有效的治理模式[34,35]。鄉村旅游地“公地悲劇”的有效治理一定要將其放置于鄉村旅游地的整個發展演化過程中探索,而現有研究對這一點的關注是不足的?;诖?,本文聚焦于一個典型鄉村旅游地的發展歷程和“公地悲劇”的治理路徑,探索其背后的內在機制,以期豐富和完善“公地悲劇”治理的理論體系,為我國鄉村振興戰略20 字方針中的“治理有效”這一具體要求提供參考。
重渡溝村位于河南省洛陽市欒川縣潭頭鎮境內,是潭頭鎮下轄的行政村,共有7 個自然片,8 個生產小組,370 余戶,共1400 余人。重渡溝村距離洛陽市約118 km,距欒川縣城50km,區位如圖1 所示。重渡溝村于1999 年正式售票營業,20 多年來,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村躍升為全國知名的鄉村旅游地,經歷了較為完整的旅游地生命周期,在發展過程中階段性出現了如公共資金無法有效利用、經營秩序混亂、公共環境被破壞、公共空間被吞噬、產品同質化等典型的“公地悲劇”現象。從現實情況看,重渡溝景區在經歷數次“公地悲劇”后仍能夠保持旅游發展增量,說明地方政府、外來資本、鄉村居民等主體能夠相互協調配合,對“公地悲劇”的治理發揮了積極作用,因此選擇重渡溝村作為案例地適用于本文對“公地悲劇”有效治理的探索研究。

圖1 重渡溝村區位Figure 1 Location map of Chongdugou Village
調查分為4 次,第一次調查從2015 年9 月2 日到9 月7 日,第二次調查從2015 年10 月17 日到10 月25 日,第三次調查從2018 年7 月16 日到7 月21 日,第四次調查從2021 年7 月15 日到7 月18日,總計25 天。采用觀察、訪談和二手資料收集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共訪談34 人,整理錄音約9 萬字。在重渡溝村旅游發展的過程中,政府、企業、村委會、村民都是“公地悲劇”治理過程中的重要作用主體,通過多次的訪談、資料收集和整理歸納,力求呈現出多輪“公地悲劇”自產生到治理的詳細過程。本文對當地官員、企業經理人、村委會負責人、村民個體進行了半結構式訪談,詢問旅游發展歷程并確定“公地悲劇”發生階段,再根據“公地悲劇”的表現及治理過程等問題圈定訪談主旨,針對不同受訪者的性別、年齡、身份進行靈活調整,或根據受訪者的談話內容做出合理回應,抓住關鍵人物和關鍵事件進行追蹤,運用“滾雪球”的方式,整理出旅游發展和“公地悲劇”演化治理的線索信息,直到信息飽和后停止。此外,通過規劃文本、統計資料、政府工作報告等,對所獲取的信息進行相互印證,以求最大程度地逼近真實和支撐結論。
重渡溝村雖然具有北方鄉村相對稀缺的旅游資源,但交通閉塞、經濟落后,是河南省聞名的貧困村。1996 年,潭頭鎮希望通過旅游來幫助村民擺脫貧困,成立了“潭頭鎮旅游資源開發有限公司”,但旅游開發舉步維艱。1998 年3 月,潭頭鎮政府再次牽頭,將“潭頭鎮旅游資源開發有限公司”改組為“欒川縣潭州旅游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潭頭鎮政府和重渡溝村委會為公司的兩大股東,新組建的公司通過拉贊助、向銀行貸款等方式籌集到第一筆開發啟動資金,逐漸步入正規化。1999 年7 月10 日,重渡溝景區正式開業。
重渡溝村成為景區股東之后調動起村民參與旅游的積極性,但村民對什么是旅游沒有明確的認識。1999 年景區開業之后,8 家農戶開辦了農家賓館,經過了1999 年的國慶“黃金周”和2000 年的五一“黃金周”,8 家農家賓館都嘗到了旅游發展的甜頭,7天就凈賺幾百元,而同時期洛陽市農村居民的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僅為1905 元。在先驅探索的引領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在自家房屋基礎上開辦家庭賓館,數量從1999 年的8 家發展到2000 年的40 余家,再到2004 年的120 余家,示范效應顯著。
2004 年8 月,重渡溝景區進行了股份制改革,成為民營企業。新的資金注入有助于改善景區基礎設施、開發旅游產品、保護當地環境,同時市場機制和企業管理理念的引入帶來了景區品牌形象的提升和從業人員素質技能的提高,重渡溝景區步入快速發展階段,游客量穩步上升。2005 年,重渡溝村被稱為“中國農家賓館第一村”,旅游帶動村民脫貧致富的“重渡溝現象”得到了學界和業界的廣泛關注。2006 年1 月,重渡溝景區被正式評定為國家4A 級旅游景區。近10 年來,重渡溝景區游客量和家庭賓館數量呈逐年上漲趨勢,直至2020 年因為疫情影響才出現了明顯下滑,如表1 所示。

表1 重渡溝景區近10 年游客量和家庭賓館數量(2011—2020 年)Table 1 Visitors and gamily hotels in Chongdugou Scenic Area(2011—2020)

(續表1)
歷時縱觀重渡溝村“公地悲劇”的治理路徑,主要有理財小組對公有資產的有效利用,“四統一”管理對經營秩序的有效規范,民營資本對公共環境的有效改善,民建制度對公共空間的有效控制,賓館協會對產品升級的有效激勵這5 個重要的路徑節點,如圖2 所示。

圖2 重渡溝村“公地悲劇”有效治理路徑Figure 2 The path of effective governance of the“Tragedy of the Commons”of Chongdugou Village
2000年初,重渡構村面臨房屋改造資金的短缺,旅游公司以門票收入做抵押的方式,向銀行貸出4萬元左右的扶貧貸款,但村民對4 萬元資金的分配方式難以達成一致的意見,并屢次發生爭執。扶貧貸款作為大家的共有財產卻不能有效利用,是一種典型的“反公地悲劇”現象,因此可看作重渡溝村“公地悲劇”的首次呈現。為此,旅游公司和村委共同協商,4 萬元不按人頭,不按家庭,也不按是否已經經營農家賓館來分配,而是以每張床位200 元改造基金的名義分發,農戶在領取基金的同時要簽一份書面協議,即基金使用要受到旅游公司和村委會的共同監管,必須把錢花在農家賓館的開業或改造上,并接受實時的監督和最后的驗收。與此同時,公司和村委會還成立了理財小組,共同掌控和監督使用扶貧貸款。
2000年,重渡溝村正在經營和準備經營的床位數不足200 個,因此4 萬元的扶貧貸款以此種方式分配較為充裕。每家農戶可根據自身經濟條件決定床位數量和改造力度,經濟相對困難的農戶獲得了一次自身發展的機會,同時也鼓勵經濟狀況稍好的農戶除領取改造基金外自籌經費追加改造力度。由公司和村委會組成的理財小組對扶貧基金的合理分配和使用不但能夠有效激發村民參與旅游經營的熱情,而且解決了因分配不均致使資金無效利用的“公地悲劇”。
2002 年,在示范效應帶動下,重渡溝村迎來了農家賓館建設的第一個高潮,但此時的游客量并不多,過夜游客更少,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的農家賓館出現了供過于求的經營問題,由此引發了惡性競爭、殺價拉客、秩序混亂等“公地悲劇”現象。面對這一問題,旅游公司和所有農戶商議,出臺了“統一登記、統一價格、統一結算、統一設施”的“四統一”管理辦法,建立景區總服務臺,將農家賓館全部編號,由游客自己挑選、實地看房、登記交錢。公司按照統一接待和自愿選擇的游客分配管理辦法,統一收取每位游客(吃、住各10 元)的農家賓館住宿費用,再通過每周一次結算的方法返還到各個農戶,公司從每位游客20元/天的費用中提取1 元作為管理費。因為游客的食宿費用要先交由公司統一管理,所以如果出現村民私自接待、殺價拉客或游客投訴等事件,公司可按規定扣除本應返還給農戶的收入,這樣就有效規范了農家賓館的經營秩序。旅游公司通過“四統一”管理辦法和監督制度的實施,與各農戶間均形成了合作關系,并通過利益管理手段規范了農戶的經營行為,有效治理了這一階段由于供過于求而引致的“公地悲劇”。
2004 年,隨著重渡溝景區的穩步發展,僅有的門票收入已經不能支付景區后續發展的資金需要,村內生活污水和垃圾處理等基礎設施問題亟待改善。潭頭鎮政府和旅游公司面臨發展資金短缺的困境,單純的行政管理模式和政府有限的財力物力已難以適應當地旅游發展的需要,由此引致的以公共環境破壞為主要特征的“公地悲劇”開始發生。在這種情況之下,原本由潭頭鎮政府和重渡溝村委共同持股的景區公司實行了股份制改革,由民營企業收購并接手景區的運營。民營改制后,公司累計投入資金1600 多萬元對重渡構村鄉村游覽設施進行了全面的升級改造,共改造生態停車場2 個、旅游公廁8 個、旅游公路14.6km、游覽步道約4800m,每年的垃圾和污水處理費用達到300 萬元,整個重渡溝村實現了無線網路、語音導游、廣播、數字化監控全覆蓋,建設了多個數字化服務平臺。在股份制公司的運營和管理下,鄉村和景區內的基礎設施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與提高,鄉村公共環境破壞的“公地悲劇”現象得以有效解決,越來越多的村民參與到旅游經營活動中。
2005年,重渡溝村因“重渡溝現象”名聲大噪,進入了家庭賓館建設的第二個高峰期,越來越多的村民在自己的宅基地和已有房屋的基礎上進行改造或者重建,迅速擴大的農家賓館建筑蔓延并吞噬了鄉村的公共空間,濫用土地、亂搭亂建等“公地悲劇”現象發生。為解決此問題,公司迅速制定了民建管理制度,所有在重渡溝村建房的村民都必須先向公司申請蓋章,再將申請交由重渡溝村委會審批蓋章,兩章齊全后才能去土地所辦理準建證進行建設,新建的房屋也要依照此程序申請宅基地證。有了建筑證和宅基地證審批的約束,重渡溝村的建設用地和建筑層高得到了有效控制。此外,為增強鄉村的可觀賞性,公司還把村內房屋建筑風格定位為明清時期北方民居的特色,并指導村民進行建設,這對鄉村整體風貌的統一發揮了極大作用。民營公司通過制定民建管理制度,并和地方政府、村委會協作實施,有效解決了這一階段表現為鄉村公共空間被占用的“公地悲劇”現象。
2005 年末,重渡溝村的農家賓館已經達到200余家,床位5000 余張,但當時的農家賓館檔次普遍較低,無法滿足日益提升的游客需求。此外,隨著景區游客量的增多,“四統一”管理辦法已不適宜發展要求,2006 年初被廢止,公司鼓勵村民對房屋提質升級和自行定價。2006 年景區掀起了一場農家賓館升級改造的熱潮,80%以上的農家賓館都完成了升級改造,村民們的收入也上了一個臺階。然而,隨著農家賓館的逐年增多,不少村民因投入了改造資金但經營價格沒有提升而怨聲載道。2006 年末,景區公司和村委會共同成立了農家賓館協會,并隨即啟動農家賓館的星級評定工作。農家賓館共分4 星、3 星、2 星、不掛星4 個檔次,按照檔次制定最高限價,評定過的農家賓館每年復核一次,根據每戶的改造情況做升星或降星處理,價格標準如表2 所示。由農家賓館協會制定和履行的評星制度不僅限制了農家賓館的最高價格,解決了村民旺季亂抬價的經營亂象,還有效激發了村民對自家賓館升級改造的熱情,避免了因產品低劣化和同質化而引致的“公地悲劇”現象。

表2 重渡溝景區農家賓館星級標準Table 2 Star rating standard for Chongdugou Scenic Farm Hotel
從重渡溝村旅游發展的歷程來看,“公地悲劇”經歷了不同的演化階段,在不同階段也有不同的具體表現,出現了由于公共資源濫用產生的公共環境破壞、公共空間占用,私權財產隨意處置而產生的公共秩序破壞、公共品牌受損等問題。然而,在每次“公地悲劇”顯現的時候,重渡溝村都能夠找到不同的治理方式予以有效解決,為鄉村旅游地的良性發展清除了障礙。根據分析,本文將重渡溝村對“公地悲劇”的有效治理總結為3 點關鍵性要素:主導性治理主體的靈活轉換,治理主體之間的長期協作,制度規則的安排與應時調整。
重渡溝村面對不同發展階段和不同表現形態的“公地悲劇”都找到了不同的治理方式并進行了有效的解決,關鍵的一點是靈活轉換發揮主導性作用的治理主體。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來看,有3 個治理主體發揮了主導性作用,在治理過程中經歷了從地方政府到民營企業,再到村民組織的兩次轉換,每次轉換都是面對新一輪“公地悲劇”的具體表現和特征所做出的靈活應對。
2000 年出現了共有資產的無效利用,2002 年出現了殺價搶客的秩序混亂,當時還屬于鄉鎮企業性質的旅游開發公司扮演了主導性治理主體的角色。政府因為公司背后的行政主體是潭頭鎮,所以其實是發揮了較為明顯的政府治理作用,分別通過出臺理財小組制度和統一管理制度,對這兩輪“公地悲劇”進行了治理。2004 年,鄉村公共環境因為旅游的快速發展亟待改善,但當時的潭頭鎮政府沒有財力和能力發揮主導性治理主體的作用,于是政府及時引入外來資本并推進景區民營化,使民營企業成為發揮主導作用的主體,完成了主導性治理主體的第一次轉換,充足的企業資本和高效的企業運作,快捷和有效地解決了這一輪的“公地悲劇”。2005 年,村民亂搭亂建和鄉村公共空間被占用的現象凸顯,企業拿到政府授權,執行對建筑證和宅基地證的監督和審批職能,繼續扮演主導性治理主體的角色,解決了新一輪的“公地悲劇”。2006 年,重渡溝村農家賓館低端化和同質化的問題顯現,企業治理沒有權限干預村民的房屋、院落等私有資產,政府治理的弱激勵特征也無法激發村民對產品升級的熱情,此時作為村民自治組織的農家賓館協會孕育而生。協會由公司和村委會共同成立,權力卻凌駕于公司和村委會之上,對規范景區價格、推行評星制度等發揮了巨大作用,充分體現了村民自治的治理主體作用,完成了主導性治理主體的第二次轉換,有效解決了因產品同質化所引致的“公地悲劇”。
主導性治理主體的靈活轉換是重渡溝村有效治理“公地悲劇”的關鍵內容。然而,任何一個主體的治理能力都各有優劣,即使是在發揮主導性作用的治理階段,若沒有其他治理主體的配合協作,也難以保障治理的有效性。
在2000 年和2002 年對“公地悲劇”的兩次治理過程中,地方政府均作為發揮主導性作用的治理主體。除了地方政府之外,村委會同樣發揮了至關重要的配合作用。理財小組由地方政府工作人員和村委會委員共同組成,保障了資金分配的公平性和可行性;“四統一”管理制度也是由代表地方政府意志的旅游開發公司和村委會、農戶共同協商、制定和執行,才具備了可實施性,若沒有村委會、農戶的溝通協作,單靠地方政府一方是難以充分發揮效力的。在2004 年和2005 年對“公地悲劇”的兩次治理過程中,民營企業均作為發揮主導性作用的治理主體,然而缺乏地方政府的行政效力支持,企業資本難以高效地投入到鄉村建設中去,企業管理也不可能直接發揮行政干預職能去約束和限制村民的旅游經營活動。因此,如果沒有地方政府的支持配合,單靠民營企業這一治理主體很可能會因為缺乏行政效力而治理無效。在2006 年的治理過程中,出現了農家賓館協會這一自治組織,由村干部、組干部、公司人員三方共同構成,更體現了村委會和企業的溝通協作。這一組織由兩個治理主體構成,但權力卻高于兩者之上,形成了一種共同協作并互相監督的治理機制,能夠更加有效地發揮政府所缺乏的強激勵作用,解決諸如產品同質化而引致的公共品牌受損的“公地悲劇”現象。
主導性治理主體的靈活轉換和治理主體之間的長期協作均是“公地悲劇”得以有效治理的結構性要求,在此種結構背后還需要一個體系來保證其結構的穩定。從重渡溝村這一具體案例來看,制度規則的安排與調整發揮了關鍵的保障作用。不論是哪個治理主體發揮主導作用,也不論是和哪些主體共同協作,一個合理的制度安排都是至關重要的治理支撐。在案例地中出現的理財小組制度設計、“四統一”的規章制度、環保押金的約束法則、民建管理的控制辦法、農家賓館的協會制度均屬于制度規則的安排,正是這些制度和規則使得治理主體有機融合,共同發揮治理作用。此外,制度規則的安排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需要應時調整才能適應“公地悲劇”的演化特征,從而保證治理的有效性。在針對重渡溝村產品同質化的治理過程中,公司先從廢止“四統一”的規則辦法轉向采用價格杠桿調控的激勵手段,再到由農家賓館協會牽頭使用星級評定辦法,體現了制度安排的應時調整。制度規則的安排與調整是“公地悲劇”治理的基本支撐,而應時性調整是有效治理的有力保障。
基于關鍵要素的分析,探索重渡溝村“公地悲劇”治理的有效機制。本文從治理主體的結構特征、有效功能的具體表現、有效治理的保障體系3 個方面進行了深入解析(圖3)。①在重渡溝村“公地悲劇”的治理過程中,各治理主體的結構及其特征是有效機制能夠形成的物質基礎。首先,治理主體不是單一的,而是包含了政府、市場、村民等多個中心;其次,多方治理主體之中勢必有一方需要發揮主導性作用才能使治理高效持續,但在此過程中治理主體間的關系不能割裂,而是要形成一個治理系統,不論是哪個主體發揮主導性作用,各主體間的溝通協作都需貫穿始終;第三,發揮主導性作用的治理主體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需面對每一輪“公地悲劇”的具體表現和特征做出靈活應對轉換來以適應新的現實發展需要。②結構決定功能,正是因為治理主體以“多中心”“多轉換”“長協作”的結構特征存在,才能夠發揮有效治理的功能。鄉村旅游地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會表現出公共資產無效利用、公共空間占用、產品同質化、殺價搶客、公共環境破壞等不同形式的“公地悲劇”,針對不同問題所采用的治理手段和模式并非固定不變,這就需要各治理主體能夠動態響應并迅速解決。③在整個治理系統之中,制度安排和規則制定是實現有效治理的有效保障。首先,合理的制度和規則安排可以發揮控制與約束能力,只有此種能力的發揮才能使治理主體間的結構和功能保持穩定;其次,隨著鄉村旅游地的發展演化,制度規則的安排也需要根據“公地悲劇”在不同階段的表現與特征進行應時調整,才能保障治理的長期有效。

圖3 鄉村旅游地“公地悲劇”治理機制Figure 3 Governance mechanism for the“Tragedy of the Commons”in rural tourism destinations
與重渡溝村相似,在我國很多鄉村旅游地的發展中,“公地悲劇”經歷了不同階段的演化過程。在不同階段,“公地悲劇”的具體表現和發生原因都不盡相同,因此想要保持治理的有效性無疑是一個難題。通過案例分析和歸納總結,本文認為鄉村旅游地“公地悲劇”的治理存在一種有效機制,可解析為“結構—功能—保障”的圈層關系。主導性治理主體的靈活轉換和治理主體之間的長期協作共同反映了治理主體的結構特征,這一結構所發揮的功能具體表現為能夠動態化響應并解決鄉村旅游地在發展演化的不同階段所出現的“公地悲劇”。在治理主體背后還需要一個合理有效的制度安排作為有力保障,且這種制度安排并非一成不變,需要應時調整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治理效力。
然而,任何一個鄉村旅游案例地都有其發展演化的特殊性,在“公地悲劇”的體現和治理中不可能詳盡所有的表現形態,因此后續需要通過更多的案例研究來對此問題進行補充和完善。本文對重渡溝村的發展演化保持著較長時間的持續性關注,發現近年來村民面臨一個普遍性困境,即在市場需求迅速變化和賓館協會有效激勵的雙重作用下,村民被動甚至無奈地需要對自身產品進行升級改造,且大多是連續性的(平均3—5 年就需進行一次),產品升級過程中較高的改造費用無疑成為村民較大的經濟負擔,甚至有較早通過旅游脫貧致富的村民因為升級改造回到負債狀態,這一現象同樣有必要納入到未來對有效機制的分析中做進一步深化。
隨著我國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鄉村旅游“公地悲劇”現象也頻頻發生,圍繞鄉村治理,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①確定一個主導性的治理主體(包括政府主導、企業主導、村民主導等),并選擇一種所謂最有效的治理模式是存在邏輯問題的,而將治理重心放在合理的制度安排和應時調整上要遠比放在治理主體的判斷和選擇上更具有效性。②不同的治理主體應認清自身優劣,學會揚長避短,隨著“公地悲劇”的演化而適時轉換主導角色,并在主導主體的引領下輔以其他主體協作,再配以合理的制度安排,方能發揮治理效力。③鄉村旅游地最好以合同、規章等形式形成具有約束性的治理制度,以控制各治理主體的權力,協調各治理主體功能,從而使治理結構更加持續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