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薇,李林容
【摘要】文章對閱讀痕跡的概念所指進行考察,從傳統(tǒng)的“提要鉤玄”到搭載智能設備的書寫行為的重生,不僅強調了閱讀實踐的重要性,更體現(xiàn)了閱讀和記錄間由剝離到伴隨的演變過程。橫向比較相關學科對于痕跡概念的界定,有關閱讀痕跡的研究應跳出立足于文本的固化層面,將其看作反饋流程中的一環(huán),以動態(tài)眼光進行考察。由此,文章借助具身理論,認為數(shù)字閱讀痕跡之所以能夠收獲龐大的用戶群體,其本質在于從個體的自我認知到媒介表演、技術更新和身體控制的雙向關系、虛擬空間與現(xiàn)實社會的交互作用三個層面,實現(xiàn)心理、物理、社會的遠距離在場。文章借助現(xiàn)象背后的內在邏輯,進一步從媒介補償、技術補償、需求補償三個維度為數(shù)字出版產業(yè)的智能化發(fā)展提供借鑒。
【關鍵詞】閱讀痕跡 數(shù)字出版 智能化 具身理論 媒介補償
【中圖分類號】G2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2)3-029-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3.004
2014年以來,“全民閱讀”連續(xù)九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中宣部、新聞出版總署等多部門不斷出臺加強數(shù)字閱讀建設方面的建議和意見,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與此同時,大數(shù)據、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改變了原有的信息傳播模式,使閱讀內容生產、閱讀媒介、閱讀方式等呈現(xiàn)出多樣化特征。在數(shù)字閱讀經歷電子化—移動化—智能化進程之后,用戶的體驗也得到持續(xù)關注,為閱讀產業(yè)的發(fā)展指明了方向。當前,數(shù)字閱讀步入3.0時代,即以智能化為發(fā)展目標,具有內容立體化、渠道多元化、過程具身化等特征,用戶對于閱讀的需求也不再停留于二維平面的直觀展現(xiàn),伴隨手機、平板等智能終端的普及,用戶能夠隨時隨地實現(xiàn)閱讀意愿、分享閱讀感受。此外,近年來智能終端伴生產品不斷涌現(xiàn),尤其是電子手寫筆的出現(xiàn)和應用,使得讀與寫的關系在新媒介平臺得到重新黏合,用戶對閱讀過程的體驗、對閱讀文本的理解、對閱讀整體的反饋都伴隨記錄行為得到有效提升。全新的閱讀實踐打破了時空和媒介形式的局限,線上線下的體驗得以勾連。閱讀痕跡作為個體與智能終端交互的產物,是伴生于用戶閱讀過程之中最即時、外化的反饋形式,在內容、技術、應用等多維度都具備極高的研究價值。近年來,學界對于閱讀痕跡的探討更多停留于概念、特征等初級階段,而它作為一種全新的媒介樣態(tài),如何從影響個體的閱讀行為演變?yōu)橹厮苷麄€社會的閱讀文化,又為數(shù)字出版產業(yè)提供了何種現(xiàn)實意義和可完善空間,則需立足現(xiàn)實展開討論。
一、概念溯源:實踐的重要性與痕跡的行動偏向
1. 由剝離到伴隨:歷史維度下閱讀實踐表征演變
從歷史維度對出版進程進行考察,可大致進行如下梳理。早期文字書寫和出版制作的高門檻,將擁有閱讀權利的人群嚴格限制為精英階層。因此,在古老的閱讀情境中,朗讀被視為一種公共行為,伴隨著儀式性質。[1]閱讀的普及得益于技術的大規(guī)模應用,印刷術、造紙術的出現(xiàn)使知識固化于紙質載體,保障了知識譜系的穩(wěn)定性和連貫性,知識生產趨于體系化。[2]以文字符號和紙質媒介為主要渠道的閱讀形式,是對先前有聲語言傳播的具象化表征,正是由于其信息承載的高效性和制作生產的便捷性,才得以延續(xù)至今。
正如麥克盧漢所言:“任何新媒介都是一個進化的過程,一個生物裂變的過程,它為人類打開了通向感知和新型活動領域的大門。”[3]自古以來,無數(shù)藝術家、文學家嘗試通過文字和畫面向受眾傳達景物之外的感覺,而作為讀者,想要獲取這種感覺,則需借助感官和行為的交互。閱讀行為和身體之間并非獨立單向的關系。身體既是閱讀這個交互過程的感受器、傳感器,也是閱讀的處理器,是閱讀的終端。[4]從唐代文學家韓愈提出的“提要鉤玄”讀書法,到明末清初大儒顧炎武所說的“嘗謂今人纂輯之書,正如今人之鑄錢”,均強調了閱讀過程中記錄行為的重要性。20世紀80年代初,我國著名語言學家王力曾說:“在書的天頭上加自己的評論。看一本書,如果自己一點意見都沒有,可以說你沒有好好看……我覺得這本書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合適,都可以加上評論”,“如果你做了筆記,又做了眉批,讀書報告就很好寫了”。[5]瀏覽文本僅僅是閱讀和思考的基礎工作,在文字之上加以理解和融合,才是新價值、新意義的辟新和拓展。
可見,無論是早期伴隨儀式的口語傳誦,還是多用于輔助文本的“提要鉤玄”,均提及閱讀過程中實踐的重要性。然而,由于傳統(tǒng)交互形式趨向單一,盡管顧及讀者的感官體驗,文本媒介卻將身體過分工具化,其本質仍強調對內容文本的解讀。而囿于媒介的限制,用以體現(xiàn)主動性、參與性的閱讀實踐不僅在時空層面表現(xiàn)出明顯的先后關系,更與閱讀文本相剝離。
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人們遵循購買—閱讀—記錄的流程,且均在線下進行。在跨越時間和空間維度的基礎上,無形之中也增加了用戶的行動成本。而數(shù)字化技術為閱讀提供了全新的方式,即付費—閱讀—點擊流程的線上一體化操作。手寫的記錄似乎在一段時間內被符號路徑的記錄代替,瞬時的復制、粘貼和附著了社交屬性的評論、點贊、轉發(fā)等功能,均可依靠簡單的點擊實現(xiàn)。如今,依托5G技術,數(shù)字閱讀進入新時代,三維立體的閱讀觀念逐漸滲入日常生活,更多讀者開始借助媒介實現(xiàn)閱讀行為與記錄行為的在線統(tǒng)一。基于手機、平板等移動端的發(fā)展,媒介的形式外延被大大擴展,觸控手寫筆的重生,使無紙化作為新名詞為閱讀痕跡的產生提供了新平臺。新媒介之“新”,本質上是看其是否為人類社會的連接提供新的方式、新的尺度和新的標準。[6]當技術發(fā)展創(chuàng)新了傳統(tǒng)的信息傳播模式,作為一種新的閱讀趨勢,數(shù)字閱讀的行動性特征究竟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優(yōu)化讀者的閱讀習慣,進而影響信息生產流程?為數(shù)字化出版模式又提供了何種方向及多大限度的轉型空間?這就需要將用戶閱讀中的書寫實踐作為信息反饋環(huán)節(jié)的重要一環(huán),從文本、技術、場景等多視角進行考察。
2. 從文本到行為:多學科視角下閱讀痕跡的概念延伸
作為一個普通詞語,閱讀痕跡早已被使用。追溯至我國古代傳統(tǒng)文學,可以將札記這一文體看作閱讀痕跡的前身,指讀書時摘記要點、心得或隨時記錄所聞所見的文字。其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將書中可借鑒之處、待商榷之處等進行摘錄,即前文提及的“提要鉤玄”;[7]二是讀者用以申論的閱讀心得,即王筠所說的“或學而有得,或思而有得,輒札記之”。[8]閱讀痕跡作為該文體延續(xù)并發(fā)展至今的某一分支,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作為專業(yè)文本的標準化限制,而立足于數(shù)字化發(fā)展的現(xiàn)實背景,也為其增添了技術支撐下的附加特征。據此可以借鑒傳統(tǒng)文學中的概念界定,將所要探討的閱讀痕跡暫定為一個類似的概念范疇,即伴生于閱讀過程即時或歷時的文本內容。
我國目前立足于新聞傳播領域,以閱讀痕跡作為研究對象的內容甚少。而將痕跡作為專業(yè)的研究方向,當前更多應用于法學領域,如以法律科學為基礎的痕跡學學科,就將其主要研究對象明確界定為“能夠在這一有形客體上引起另一有形客體的外表結構反映形象的那些反映” 。[9]從痕跡學領域的概念可以看出,其所強調的痕跡是指在客體上發(fā)生的變化,而通過這一變化也能反映出客體本身的外部形象、動力結構等特征。而法學領域的這一概念,為人們研究閱讀痕跡打開了思路。閱讀產生的痕跡,不僅能夠反映閱讀文本特征(內容質量、層次、實際應用程度等),更能夠反映用戶的閱讀習慣特征(包括閱讀時長、投入程度等),以及附著在閱讀行為上的物質特征(主要指媒介技術)。因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即閱讀痕跡是由文本、行為、技術三個不同質的特征共同組成的,三者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地共處于用戶的閱讀痕跡之中,對于某一特定時期的社會閱讀史,尤其是社交網絡閱讀史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
文學及法學領域的相關概念,為研究新聞傳播學中的閱讀痕跡提供了概念范疇和文本、行為、技術三大研究方向。關于痕跡一詞指涉的狀態(tài),《辭海》中有兩種釋義:其一,指物體留下的印兒;其二,指殘存的跡象。從上述闡釋可看出,痕跡更多強調的是主體行為的結果。但在筆者看來,對于媒介中閱讀痕跡的考察,不應僅以某一既定現(xiàn)象為研究切入點,應將痕跡看作一種主體行為,認可其具有的動態(tài)性、可塑性等屬性,在整個媒介使用進程中以運動的視角對其特征、作用等進行研究。北京大學學者王子舟先前認為:“閱讀痕跡是閱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留存下來的有一定含義的原始標記。”[10]這里的原始標記指能夠體現(xiàn)讀者當下認知的符號,而這里的當下實則強調一種即時性,也為后續(xù)筆者研究的閱讀痕跡的范疇進行了定位。閱讀痕跡是區(qū)別于書評、讀后感等文體,閱讀主體未經多次思考和查證,伴生于閱讀過程中的即時行為。閱讀實踐不僅包括通過感官和大腦輸入、接收并處理信息的過程,還包括將這種信息在大腦中進行再加工和輸出到身體外部的過程。[11]當閱讀痕跡被看作用戶的某種書寫實踐,從行為、媒介、情境等更為宏觀的場景中,以動態(tài)的眼光進行考察,那么作為一種協(xié)助式、共享性的行為,閱讀痕跡本身“就給已經出版并產生了固定形態(tài)的書籍文本帶來了不斷產生新意義、新價值(或者反之)的可能性。那些看似固定了的書籍文本,在歷史長河的沖刷過程中,有可能因附載更多閱讀痕跡而被賦予新的身份和意義” 。[10]
二、內在邏輯:數(shù)字閱讀痕跡具身性與個體遠距離在場
接受美學主要創(chuàng)立者之一姚斯提出的期待視野理論,強調讀者在文本意義闡釋過程中起的決定性作用,即作者想要表達的意義通常并不能借助文本原封不動地傳遞給接收者,而是會受到讀者自身以往審美及認知經驗的影響。此外,接受者的期待視野也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始終處于實踐并拓寬的過程中。因此,期待視野的概念包含了用戶的身體性、實踐性等因素。數(shù)字出版階段的內容呈現(xiàn)出極強的流動性特征,在文本表述和意義傳達的縫隙之中,用戶的期待視野發(fā)揮著極強的能動作用。而身體作為個體產生認知及態(tài)度的主體,不僅能夠作為載體參與媒介實踐,感知數(shù)字出版中閱讀場景的內部結構,重塑內容文本與受眾感官的結合方式,更能夠作為新的感官經驗作用于用戶對于閱讀媒介具身化發(fā)展的期待之中,不斷推動數(shù)字閱讀作為獨立的文化實踐空間,滿足用戶心理、物理、社會三個層面的遠距離在場。
1. 心理在場:從自我滿足到媒介化表演
具身概念是對傳統(tǒng)認知主義中認知功能獨立化、離身化的重新思考,強調身體感知在認知加工過程中的主體性。[12]借鑒亞當斯在麥克盧漢“媒介即人的延伸”基礎上提出的延伸性自我的概念,技術不僅延伸了人的身體,更重新創(chuàng)造了一種全新的地方,使自我得以與世界緊密相連。在交互型書寫設備和數(shù)字化閱讀平臺的共同作用下,一個虛擬的、由符號搭建的表征空間形成,用戶在此展開具身化的媒介實踐,實現(xiàn)自我呈現(xiàn)與身份重構。
第一個層面體現(xiàn)在用戶主觀視角的自我滿足上。數(shù)字閱讀痕跡更多作為一種工具用以輔助用戶的日常社會實踐,而身體和感官的參與處于核心位置。數(shù)字化的書寫和記錄行為,極大程度上提升了用戶的自由度,無論是筆觸和色彩的應用、聲音和圖像的插入,抑或文本和鏈接的一觸即達,都使用戶身體的主觀性得到極大凸顯。用戶可以通過身體和感官的參與,將文本中的形象內化為自我并與現(xiàn)實形成反差,從而達到自足的狀態(tài)。
第二個層面強調社交屬性對用戶行為的影響。用戶在社交平臺賬號的運營中充當策劃者的身份,不僅可以通過圖文排版、聲畫搭配、情景演繹等形式對展示內容進行布置,更能根據身份建構的需要,操控前后臺間的調度。戈夫曼認為,表演者故意傳達的信息可稱為給予,而流露則指不經意間向觀眾表露的信息。[13]而不論直接給予還是間接表露,其本質都是借助社交路徑搭建與他人的聯(lián)系,幫助自身減弱或強化原有的認知及態(tài)度。閱讀痕跡長期以來被看作相對隱私的內容,而數(shù)字技術的疊加使這種隱私化不斷被消磨,這種建立在形式化基礎上的傳播行為一經發(fā)生,就會被受眾看作直接的、真實的個人表達,披著看似更接近現(xiàn)實生活的后臺表演的外衣,幫助個體完成身份的建構。
2. 物理在場:技術疊加與身體控制的雙向性
互聯(lián)網信息的流動性創(chuàng)造出立足于現(xiàn)實空間之上的虛擬流動空間。相比社會化的大眾空間,虛擬空間更趨向私人化。個體的具身行為將私人化的空間范圍不斷延伸,在技術的催化下,為用戶帶來短暫跳脫現(xiàn)實社會的快感。
數(shù)字閱讀痕跡的生成,伴隨用戶閱讀過程的始終,而這種即時標記之所以能夠以數(shù)字化形式呈現(xiàn),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新一代智能觸控技術的發(fā)展。2015年9月10日,蘋果公司發(fā)布Apple Pencil,與傳統(tǒng)手寫筆不同,該手寫筆借助藍牙技術和壓力傳感器,最大限度還原了原始的筆跡樣態(tài)和書寫體驗。隨后,2019年11月,華為發(fā)布智能手寫筆M-Pencil,除壓感外,更強調了筆尖的阻尼感和耐磨性,進一步模擬了書寫的真實狀態(tài)。目前,電子通信行業(yè)仍在積極嘗試擴大智能觸控筆的功能效用和應用范疇,為手寫筆市場提供更自由的發(fā)展空間。技術的進步大大提升了用戶的媒介使用效率,推動了閱讀和記錄的無紙化進程。在智能化書寫的過程中,現(xiàn)實空間中的用戶行為和虛擬空間中的呈現(xiàn)形式被編織于同一文本,而對于用戶來說,無論信息流動于現(xiàn)實還是虛擬空間,都切實地保障了其具身化的媒介體驗,即物理層面的在場。
數(shù)字閱讀痕跡作為將個體和屏幕進行交互的媒介渠道,“使人們得以篩選、控制和管理他們與周圍空間以及人之間的關系”。[14]同時,更把身體作為媒介延伸和傳播的載體,在基于不同需求的行為產生過程中,身體作為信息交互的動力發(fā)射器,必然促使作為技術產物的虛擬空間按照身體實踐的習慣重新做出調整。小到單一移動界面的功能設置,大到不同功能節(jié)點間的連接樣態(tài),都將隨著具身體驗的深入而發(fā)生改變,進而不斷優(yōu)化流動的信息空間。
3. 社會在場:由界面到現(xiàn)實的交互與重構
在移動化閱讀階段,閱讀痕跡的產生依托于平臺現(xiàn)有的功能路徑,即收藏、評論等即時行為,由于功能本身具備極強的包容性和概括性,因此無法精準表述即時行為背后傳達的用戶感受。而當數(shù)字閱讀走向智能化后,數(shù)字化移動設備與交互式書寫工具實現(xiàn)共在,用戶的閱讀體驗具有更強的在場感。立足技術層面,數(shù)字閱讀痕跡中的具身化表現(xiàn)為自由度更高、表述內容更準確等功能上的拓展。而從宏觀社會維度考察,更體現(xiàn)了用戶通過自主的媒介實踐重新生產和調整空間的可能。
數(shù)字空間中,基于閱讀行為形成的閱讀痕跡反映著社會閱讀環(huán)境、閱讀文化乃至社會生活的變遷,尤其是讀者基于文本理解主動生產的評論和感悟等閱讀痕跡,從微觀視角構成某一歷史時期生動真實的閱讀史。[15]在智能化的數(shù)字閱讀階段,文本的搜索和閱讀、閱讀實踐中的勾畫和書寫記錄等行為往往生成于多個移動界面。換句話說,在線社會的特征之一就是通過連接傳播者在不同移動界面的媒介使用行為,重塑社交發(fā)生的空間關系。觀察閱讀痕跡產生始末,首先,身體直接作用于現(xiàn)實空間中的某一位置,這種在場以符號化、文本化的形式呈現(xiàn);其次,用戶可以根據自身需求將現(xiàn)有痕跡以畫面的形式進行捕捉,配以新的內容文本進行二次傳播,對外表現(xiàn)出我在現(xiàn)場的意味。而當用戶主動打破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的界限時,閱讀痕跡作為傳播內容,其意義早已超出文本承載的范疇,突出身體實踐就是意義本身。身體以特定的方式介入時空的范疇,表現(xiàn)出強烈的歸屬感和可控力。身體在閱讀中的應用傳遞了新的象征方式——內容生產源于現(xiàn)實社會,但由于其最大限度實現(xiàn)了具身功能的延伸,使用戶內心對于虛實空間的界限逐漸模糊,個體線上的媒介化表演擴散至現(xiàn)實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為社會關系的重塑帶來新的可能。
三、合理想象:數(shù)字閱讀痕跡對出版產業(yè)智能化發(fā)展的啟發(fā)
在傳統(tǒng)出版領域,人與機器間始終保持鮮明的界限,而在數(shù)字出版的智能化階段,這一界限將被徹底打破,在實現(xiàn)人機智能協(xié)同模式的同時,最大限度提升人在內容生產和傳播過程中的價值,即強調具身理論所探討的生物學意義上的人的身體究竟能在出版行業(yè)中起到怎樣強大的作用。屆時將借助感官體驗、虛擬現(xiàn)實等多維交互模式,實現(xiàn)人與機器間雙向的信息收集、處理、轉換和存儲任務。
1979年,保羅·萊文森在文章中首次提出補償性媒介理論,認為媒介需要不斷得到補償和補救。隨著后續(xù)研究的不斷深入,他進一步指出,媒介的補償性不僅存在于媒介本身,更存在于媒介和媒介之間,任何一個新的傳播媒介都是對過去某種媒介或某個媒介功能的補償和補救。從技術維度來看,出版行業(yè)的發(fā)展經歷了紙質媒介出版—磁質媒介出版—光質媒介出版—數(shù)字媒介出版—智能媒介出版的演進過程。媒介技術的升級和服務的更新,引發(fā)整個出版產業(yè)體系的巨變。數(shù)字閱讀痕跡的應用是線上閱讀生態(tài)步入智能化軌道的一次很好的嘗試,隨著行業(yè)模式的成熟,無論是內容的呈現(xiàn)形式、產品的交互形態(tài),還是與用戶間的連接關系都將發(fā)生深刻變革。因此,從媒介、技術、需求三個維度考察當前數(shù)字閱讀痕跡的發(fā)展和應用現(xiàn)狀,能夠為出版的智能化提供啟發(fā),以此挖掘補償性媒介理論對于出版業(yè)改革的理論支撐和實踐指導作用。
1. 媒介補償:內容文本與功能路徑的有效連接
縱觀數(shù)字閱讀痕跡應用規(guī)律,雖然能夠依靠一部移動設備完成,但用戶在使用過程中,仍然需要在不同應用間來回切換,體現(xiàn)出功能的剝離和黏性用戶的流失。如現(xiàn)有的專業(yè)線上閱讀平臺通常并不具備完整且能夠支撐用戶生產閱讀痕跡的路徑。而此時,為滿足個人所需,更多用戶選擇通過付費形式購買功能更強大、更具專業(yè)化的記錄軟件。當閱讀行為與記錄行為無法在同一界面共存,則會驅使用戶根據重要程度、不可替代性等因素進行選擇。目前市面上常見的筆記類軟件均具備電子文本的閱讀功能,用戶僅需通過網頁搜索便可輕松獲取紙質書籍的掃描版,同時滿足閱讀和記錄需求。這種信息獲取方式不僅導致專業(yè)閱讀平臺用戶的黏性不斷降低,更使得參差不齊的電子文本充斥互聯(lián)網信息平臺。隨著深度閱讀的需求不斷加深,版權意識模糊、同質信息泛濫等行業(yè)亂象將進一步影響數(shù)字閱讀生態(tài)。
媒介補償是智能出版中用戶行為補償?shù)幕A。數(shù)字出版補償了電子出版中對紙質文本的簡單數(shù)字化加工,為內容賦予交互屬性和碎片化特征。智能出版階段,更強調將場景化的媒介平臺作為連接用戶的中樞,前端通過擴大可搭載用戶記錄行為的媒介領域、拓寬專業(yè)閱讀平臺的記錄路徑,使現(xiàn)有的交互技術能夠與線上功能相匹配。此外,基于后端系統(tǒng)的數(shù)據分析,可將用戶的使用習慣、記錄時長、內容等數(shù)據描繪成用戶畫像,為用戶提供精準化、定制化的內容和服務。
2. 技術補償:資源的精準化適配和專業(yè)化聚合
技術補償是驅動可應用資源精準投放、重新聚合的重要因素。數(shù)字出版將電子出版中以二進制代碼存儲信息的模式補償為用戶可進行二次傳播的互動形式。智能出版時代,以數(shù)據庫為基礎的存儲模式,一方面,能夠將不同文本精準匹配并投放至各智能終端;另一方面,強化后的輸入識別和輸出關聯(lián)技術,將實現(xiàn)用戶各場景瀏覽內容的重新整合。
縱觀技術驅使下用戶閱讀習慣的演進趨勢,從紙質媒介內容的高度整合,到移動化設備帶來的信息碎片化、離散化,未來在智能技術的加持下,出版產業(yè)將由初級階段的內容一體化呈現(xiàn)發(fā)展到高級階段的行業(yè)生態(tài)化建構。目前紙質書籍和電子書籍所呈現(xiàn)的媒介樣態(tài),顯然無法滿足內容文本與現(xiàn)實場景的適配,而隨著5G技術、物聯(lián)網模塊的完善,在閱讀階段,海量文本能夠精準投放于不同的應用場景和電子設備,而當用戶產生記錄、書寫的需求時,則可以將各知識生產端口的內容資源在專業(yè)設備即平臺中進行即時重組。屆時,智能設備的便捷性和一體化,將打破現(xiàn)有使用場景的限制,實現(xiàn)內容文本分散、聚合技術的進一步優(yōu)化和補償。
3. 需求補償:多元化媒介體驗的喚醒和滿足
需求補償立足用戶本身,是前兩者的外顯性補償,同時又推動著前兩者的發(fā)展。電子出版階段,用戶需求集中于對紙質內容進行電子化復制。而數(shù)字出版階段,內容的多樣化、閱讀的便捷化構成了用戶的主要需求。在智能出版階段,通過內容與應用場景的精準匹配降低用戶在海量信息庫中的檢索成本。同時,除基于內容文本的體驗外,更強調通過閱讀工具的調度、閱讀場景的架設等實際體驗,將平面化閱讀延伸至可操作、可感知的內容和情感的演繹,從而激活更多潛在的閱讀需求。
交互式書寫設備的廣泛應用使閱讀痕跡的生產樣態(tài)由點擊回歸書寫,同時也為出版產業(yè)考察用戶所需提供了方向,即隨著技術趨于成熟、場景趨于完善,用戶的媒介使用需求并非簡單的由繁到簡的過程,而是建立在內容、工具、情感、行動等多元需求之上、以閱讀為本質的一整套流程化的媒介體驗。
結語
閱讀痕跡的重生,在繼承傳統(tǒng)文體表現(xiàn)形式的基礎上,更強調了數(shù)字化進程中以動態(tài)的眼光考察媒介表征的重要性。交互式移動書寫設備的誕生,實現(xiàn)了閱讀+記錄的線上一體化,使用戶的身體得以參與到媒介實踐和內容生產中,在滿足個體的自我表達和媒介化表演的基礎上,借助身體的控制性,推動技術不斷適配用戶所需,甚至借由虛擬空間的運行邏輯重塑現(xiàn)實社會結構。作為數(shù)字閱讀走向智能化階段的嘗試之一,數(shù)字閱讀痕跡從補償視角為出版產業(yè)的智能化走向提供了媒介、技術、需求三方面的啟發(fā)。但與此同時,本文尚未提及但仍需關注的是,閱讀痕跡的普遍應用及其他智能交互設備的更新,必然促使出版產業(yè)在未來更加關注用戶的閱讀反饋和閱讀體驗。然而,在強調用戶自主性的同時,是否會導致個體自我認知的異化、技術導向壓制內容導向、網絡亂象流向現(xiàn)實社會等問題,仍然是數(shù)字化進程中正確認知媒介實踐不能忽略的。過度美化交互技術對行業(yè)模式的重構,必然導致用戶對于現(xiàn)實生活中感知實踐意義的麻木,因此,如何在技術更新和實際應用中尋求平衡,從個人、行業(yè),乃至社會層面建構虛實空間融合發(fā)展但卻界限分明的媒介理念和應用邏輯,仍是未來媒介產業(yè)走向智能化進程中尤為重要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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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rnal Practical Logic and Reasonable Imagination of Reading Traces in the Digitization Process
LI Wei1, LI Lin-rong2(1.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China; 2.Radio, Film and New Media Center,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examines the concept of reading traces. From the traditional searching and transcribing of abstracts to the rebirth of writing behavior equipped with smart devices, not only the importance of reading practice is emphasized, but also a proces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ading and recording, which evolves from separation to mutual coordination, is represented. Furthermore, the concept of trace in multiple discipline indicates that the current research should move beyond the solidified text, regard it as a part of the feedback process, and inspect with a dynamic perspective. Therefore, this article makes use of the theory of embodied cognition and argues that the essential reason why digital reading traces can attract a large number of users group can be divided in three levels, which include the progress from individual self-recognition to media-based performance, the du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echnological update and body control and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virtual space as well as real space. These aspects help to realize the remote presence of psychological, physical and social dimensions. With the help of the internal logic behind the phenomenon, we can further provide direction and reference for the intelligent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publishing industry from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media, technical and demand compensation.
Key words: reading trace; digital publishing; intelligentization; embodied cognition; media compens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