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羽
語言分為語音、詞匯、語法三要素,其中以詞匯與現實生活聯系最為緊密。在北海市流行的五大方言中,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最為相近,由于二者地理位置、生產環境及民俗文化等方面均有差異,因此兩種粵方言的詞匯具有共性,也分別有其獨特性。通過對兩者構詞的比較研究,可以反映出詞匯規律及其文化現象,幫助筆者掌握粵語詞匯的整體特征。
構詞形式比較分析
音節結構
粵語保留了很多古漢語單音節詞,造成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的詞匯都存在單音節詞較多的現象。在釋義相同的情況下,有以下幾種情況。例如:
第一,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的單音節詞相同。例如:“顛簸”,二者均為“扽”;“翅膀”,二者均為“翼”;“東西”,二者均為“嘢”;“縫隙”,二者均為“罅”;“米飯”,二者均為“飯”;“肥皂”,二者均為“枧”;“兔子”,二者均為“兔”等。
第二,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的單音節詞不同。例如:“穿衣服”的“穿”,北海市區白話為“穿”,廣州話為“著”;“脫衣服”的“脫”,北海市區白話為“解”,廣州話為“除”;“餡兒”,北海市區白話為“心”,廣州話為“餡”;“來”,北海市區白話為“來”,廣州話為“嚟”等。
第三,有的詞匯在北海市白話中是單音節詞,在廣州話中卻是雙音節詞。例如:“勤奮”,北海市區白話叫“勤”,廣州話叫“勤力”。而有的詞匯情況剛好相反。例如:其中“肚子”,北海市區白話叫“肚煲”,廣州話叫“肚”;“牙齒”,北海市區白話叫“牙齒”,廣州話叫“牙”;“包子”,北海市區白話叫“包子”,廣州話叫“包”等。總的來看,廣州話保留的單音節詞比北海市區白話多。
構詞語素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詞匯的構詞語素之間存在構詞語素均相同、構詞語素均不相同、構詞語素部分相同、構詞語素的數量不同、構詞語素順序相反等現象。
第一,構詞語素均相同。例如:“馬騮(猴子)”“行路(走路)” “車大炮(吹牛)”等詞匯的語素完全一致。這種情況數量最多,不僅存在于絕大多數漢語詞當中,連部分粵語詞、外來詞也是完全相同的語素。

第三,構詞語素部分相同。這一類型分為三種情況:有的詞匯前面的語素相同,有的詞匯中間的語素相同,還有的詞匯后面的語素相同,以詞匯后面的語素相同的情況居多。
詞匯前面的語素相同。例如:“別人”,北海市區白話為“人家”,廣州話為“人哋”;“大腿”,北海市區白話為“大腿”,廣州話為“大髀”等。
詞匯中間的語素相同。三音節詞才有會產生這種情況,因此非常少見。例如:“經受不住”,北海市區白話叫“頂冇順”,廣州話叫“頂唔順”。
詞匯后面的語素相同。例如:“閹雞”,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詞形分別為“閹雞、騸雞”,末尾語素“雞”相同;“睡覺”,二者詞形分別為“睡覺、瞓覺”,末尾語素“覺”相同;“抽煙”,二者詞形分別為“燒煙、食煙”,末尾語素“煙”相同;“下棋”,二者詞形分別為“走棋、捉棋”,末尾語素“棋”相同。這種詞匯主要體現在動賓結構的詞語,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的部分動作詞字形和用法不同,導致該現象的產生。
第四,構詞語素的數量不同。一般情況下,交互體現在雙音節詞和三音節詞之間。例如:“不懂”,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是三音節詞“冇識得”,在廣州話中是雙音節詞“唔知”;“葡萄”,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是三音節詞“葡提子”,在廣州話中是雙音節詞“葡萄”。反之,“腌橄欖”,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是雙音節詞“欖子”,在廣州話中是三音節詞“飛機欖”。
第五,構詞語素順序相反。這種構詞語素的音、義均相同,且數量也相同,只是順序剛好相反。例如:“拉肚子”,北海市區白話為“屙肚”,廣州話為“肚屙”;“玉米”,北海市區白話為“粟包”,廣州話為“包粟”(現多讀為“粟米”)。
詞綴比較
1.前綴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常用的詞頭有“老-”“阿-”等。例如:“奶奶”,北海市區白話為“阿媽”,廣州話為“阿嫲”;“爸爸”,北海市區白話為“老竇”,廣州話為“老竇/阿爸”。當稱呼某人時,可在其姓或名前加上詞頭“阿-”。例如:和“李紅”對話時,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都可以用“阿紅”作為表示親近的稱呼。
2.后綴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常用的詞尾有“-仔”“-佬”“-公”等。例如:“年輕人、耳朵、泥瓦匠、小偷、商人、新郎”,在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詞匯中音形義都相同,分別為“后生仔、耳仔、泥水佬、賊佬、生意佬、新郎公”。也有個別特例,如:“鼻子”,北海市區白話用了詞尾“-公”,讀為“鼻公”;而廣州話用詞尾“-哥”,讀為“鼻哥”。
其中,“-頭”在北海市區白話中用得較多,在廣州話中是不常見的后綴。例如:“角落頭”“晚黑頭”“里頭”“白日頭”“早朝頭”等。
詞匯意義比較分析
在查閱《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的前提下,選取部分詞匯的義項跟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作出詞義擴大和詞義縮小的比較分析。此處,以北海市區白話有,而廣州話沒有的義項,為北海市區白話的詞義擴大;以北海市區白話沒有而廣州話有的義項,為北海市區白話的詞義縮小。同時,對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進行形同義異、修辭差異的相關分析。
詞義的擴大
條目“搬”普通話有2個義項,廣州話有2個義項,北海市區白話有3個義項。(見下表)

條目“心” 普通話有4個義項,廣州話有5個義項,北海市區白話有6個義項。(見下表)

詞義的縮小
條目“爺” 普通話有5個義項,廣州話有4個義項,北海市區白話有2個義項。(見下表)

條目“湯” 普通話有5個義項,廣州話有2個義項,北海市區白話有1個義項。(見下表)

詞形相同,詞義不同
在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中,有一部分詞語詞形相同,但詞義不同。例如:“喊”,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意為“打招呼、叫”,在廣州話中意為“哭”;“惜”,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是“珍惜”“可惜”等詞匯的義項,在廣州話中一般為單音節詞,意為“疼愛”“親吻”;“影”,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意為“遮擋”,在廣州話中是“影子”等詞匯的義項;“阿公”,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意為“爺爺”,在廣州話中意為“外祖父”;“阿媽”,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意為“奶奶”,在廣州話中意為“媽媽”。
詞義的修辭差異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有些詞匯有褒貶色彩上的差異。例如:“公仔”,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意為“老頭子”,是一種不尊敬且厭惡的貶稱;在廣州話中意為“玩偶”,屬中性詞。又如:“犀利”,在北海市區白話中常帶貶義色彩,多用來指人厲害、潑辣、不好招惹等;在廣州話中一般表示程度深、厲害,多為褒義。
二者還有些詞匯體現出風格色彩的差異。例如:“豬肝”,在廣州話中,由于“肝”與“干癟”的“干”同音,因忌諱而把它們改為“豐潤”的“潤”(一般寫作“膶”)。故把“豬肝”“雞肝”稱“豬膶”“雞膶”;“豆腐干”稱“豆腐膶”。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沒有“豬膶”這一說法,而是讀為“豬濕”,取“濕”和“潤”二字意義相同。
詞匯來源比較分析
古語詞沿用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的詞匯均保留了較多的古漢語單音節詞,這些詞匯在普通話中已經變成了雙音節詞。本文在“音節結構”部分已經進行例證,此處不再贅述。
二者都保留了較多的古代漢語詞,其形、音、義與古代漢語詞相同,大部分詞匯在普通話中已經不使用了,偶爾只出現在書面語中。這部分詞匯主要存在于名詞、動詞、形容詞、量詞當中。


臨近方言、少數民族的同源詞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本身就屬于臨近方言,二者相互影響,已經無法判斷是誰借用誰的詞語。例如:“馬騮(猴子)”“揾(找)”“翻風(刮風)”“遮(傘)”“呃(騙)”“頭先(剛剛)”“餸(菜)”等。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屬地均在古百越之地,百越的語言和文化與華夏民族不同。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形成不同的方言、次方言,有一部分民族詞匯仍存留于粵方言當中。
例如:北海市區白話受閩方言(閩南語)的影響,“蘿卜”讀為“菜頭”,而廣州話中讀“蘿卜”;“祖宗”讀為“祖公”,而廣州話里沒有這個詞匯。又如:廣州話受壯語、侗語、黎語的影響,“這”讀為“呢ni5 5”,壯語、侗語、黎語聲韻分別為“nai、na:i、ni”,而北海市區白話中“這”不用“呢”來表示。再如:二者均受黎語的影響,“扎辮子”的“扎”,北海市區白話讀為“編”或“扎”,廣州話中讀為“捹”或“扎”。
外來詞
由于廣州自古以來是對外開放的通商口岸,臨近的香港又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使得粵方言和英語不斷產生碰撞,音譯借詞不斷增多。但是,廣州粵語的外來詞使用頻率不及香港粵語高,香港粵語在口語交際中中英雙語任意切換,書面化程度也高于廣州話。就廣東粵語各片區而言,以廣州話的外來詞使用數量最多。
總的來說,廣州話外來詞的數量比北海市區白話的多。例如:“毛衣”,二者詞形為“冷衫”,語音借用于法語laine;“出租車”,二者詞形為“的士”,語音借用于英語taxi;“手杖”,二者詞形為“士的”,語音借用于英語stick;“球”,二者詞形為“波”,語音借用于英語ball。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也存在不同時借用外語的情況。例如:“撲克”,在北海市區白話中是單音節詞,音p‘ε5 5,詞形已無法考究,語音借用于英語pair;而廣州話直接說“牌”。“公共汽車”,廣州話讀為“巴士”,語音借用于英語bus;北海市區白話讀法和普通話一樣。
獨有詞匯
北海市區白話有部分獨特的詞匯,反映了北海的地理位置、人文環境、民族風情,以及當地人對事物的獨到見解。這類詞匯在廣州話中是不存在的。例如“獨樹根”“龍溝蘆”是村名;每年在休漁期過后,北海都會舉行一個隆重的開海儀式,“開海”指的就是捕魚期即將開始,相應的“封海”就是指休漁期;“捉水蟹”是“騙人”的意思,“水蟹”是指剛換殼的螃蟹,每逢換殼時這種甲殼類節肢動物體內充滿了液體,極具迷惑性,引申為“騙人”之意;“眼鬼盲”則是“生氣”的意思。
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詞匯差異的成因分析
兩種語言或方言詞匯的差異成因分析主要從語流音變、語言繼承、語言碰撞、語言認知以及社會文化等因素進行探究。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詞匯差異的成因主要體現在語言碰撞和語言認知兩方面。
語言碰撞因素
本文在詞源比對時,提及北海市區白話和廣州話都受到少數民族語言的影響。從地理環境上看,少數民族仍在嶺南之地繁衍生息,其語言與粵方言不斷產生碰撞,在粵方言中慢慢沉淀,或合流或相互影響。北海市區白話屬地北海處于廣西壯族自治區內,受壯語的影響較多,其他民族語言次之。例如:“嚼”,北海市區白話字形無可考究,讀音和壯語相同,廣州話讀為“咬”。而廣州處在廣東省內,廣東省北部是以梅縣為代表的客家話,同時又與福建省相鄰,所以說客家話、閩南語的情況較多。
外來詞的影響也是導致二者差異化的重要原因。廣州的地理位置決定其能夠更快吸收外來詞,以一種強勢方言的姿態影響著周邊的粵語次方言地區。因而,北海市區白話的詞匯也是在語言碰撞后,不斷被滲透的結果。
語言認知因素
語言的輸出依托思維路徑,是思維和意識的直接體現。不同地域不同群體對事物屬性的認知往往有不同的體現。出于人們對事物認知的多樣性和獨特性,不同的語言對事物的命名不同,造成了語言之間、方言之間詞匯的差異。例如:“蚯蚓”,在北海市區白話中以生活環境角度命名為“泥‘蟲+憲’”,在廣州話中以顏色角度命名為“黃?”。又如“蟬”,在北海市區白話中以擬聲詞命名,字形已無法考究,而在廣州話中和普通話叫法一致。
總而言之,方言詞匯研究比較困難,涉及的語料數量龐大且復雜,而且有很多方言詞匯的音、形難以還原,時常出現捉襟見肘的現象。筆者想通過文中兩類粵方言構詞比較分析,對今后進行粵語詞匯的全面綜合性研究打下一定的基礎,以期更好地為中國語言教學研究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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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20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北海市區白話與廣州話詞匯比較研究》(立項編號:2020KY46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