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軒揚
一次母親要去城里,我哭著鬧著要一起去。因為兒童坐車不用買票,母親便帶上我了。
傍晚從城里返回時,母親帶著我乘公交車轉到回鎮上的車站。剛下公交車,我看到站臺不遠處的水果鋪門框上掛著一串香蕉,黃燦燦的,像太陽的萬丈光芒般照耀著我,又像冬天午后的陽光使我渾身溫熱,那香味讓我的鼻子聞著就要暈過去了。
我跟在母親后面,眼睛卻一直緊緊地盯著香蕉,盯到我感覺脖子都快要斷了。過了馬路,我的眼珠子還跟那串香蕉系在一起,頭扭到了背后。
“媽,我想吃香蕉。”
“怎么好好的想吃香蕉?現在也沒有啊。”
“那里有!”我用手指著馬路對面的水果鋪。
“媽,我想吃香蕉。”
母親猶豫了兩秒鐘,便牽著我回到馬路對面:“香蕉多少錢?”
“啊?怎么這么貴?”
“老憨,我們今天不吃了。好不好?”
“媽,我想吃香蕉。”
猶豫了一會兒,母親一只手伸進里層衣服的口袋,摸索了一陣:“那就買一根吧。”
“小孩喜歡吃,你買兩根好了。”賣水果的老板直接掰下兩根。我心頭一緊,生怕他粗魯的動作掰壞了香蕉。老板熟練地掛砣提桿,香蕉被放到秤盤上,蕩秋千一樣在我眼前晃動。
稱好,沒等母親伸手,我便迫不及待地接過香蕉。我舍不得卻又急切地剝開一根,瞬間,滿嘴的香甜讓我無比滿足。
“媽,我只吃一根。”
“你都吃了吧,媽不吃。媽不喜歡吃香蕉。”
我本是舍不得一下都吃完,母親卻以為我要留給她吃。而我竟然沒有一絲羞愧,兩只手只顧緊緊抱著香蕉。
班車離開城市往鎮上走,我格外小心地抱著香蕉。我在想,等到了鎮上,我就剝開香蕉皮,假裝要吃的樣子,從街上走到村口,再在村子里轉一圈,讓小伙伴們都看到我的香蕉。
“老憨,把剩下的那根香蕉吃了吧。要是妹妹看見了,肯定也要吃。”對啊,我怎么沒想到?
從鎮上下車后,我跟母親開始步行,五里地的路程,我終于吃完了香蕉。
這是我童年最滿足的記憶之一。那時,特別的興奮幸福。回想起來,卻無比的羞愧自責。
后來我才知道,當時兩根香蕉的價錢能抵我們家半個月的口糧。那時候,父親剛從部隊回鄉,很多農活都不會做;家里的田畝少,又都是不好的地;加上天災頻發,收成很少。父母省吃儉用養活我和妹妹。那次進城,我只惦記著香蕉,后來猜想許是母親投奔城里的親戚借錢,未曾核實過,終究也不敢提及。
周繼紅摘自《合肥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