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歌

小豆的筆名“豆蔻”,白紙黑字印在充滿油墨香的報刊上。那是她第一次發(fā)表文章,也是她第一次離開老豆。
老豆來自農(nóng)村,是現(xiàn)代社會為數(shù)不多的文盲。都說天賦來自遺傳,所以她從不相信老豆是她的親生父親。況且自她有記憶以來,老豆只字未提過母親。于是她對老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豆說:“只要你跟我立下三個賭注,你贏了,我就告訴你‘親生父親’的事情。”這三個賭注分別是:考上重點高中,拿到全校第一名,永遠不要回鄉(xiāng)下看他。
小豆順利考入重點高中,老豆在城里給人看了十年車棚,供小豆讀完了小學和初中。但小豆距第一名總有一步之遙,因為桐生占著那個位置。桐生說,要他把第一名的位置讓出來,得拿錢來買。
那是高三最后一次全校考試,也是小豆最后一次拿全校第一名的機會。考試在立冬那天,那個凍得地殼都在噼啪作響的冬季。距考試還有三天,小豆偷偷回了趟鄉(xiāng)下。
那天老豆不在家,小豆找到了一本老舊的存折,大概是老豆存了很久的“私房錢”。和存折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堆報紙雜志,一本本整齊地碼放著,像是稀世珍寶。
桐生很嫌棄地收下了那本存折,并告訴小豆他會故意考砸。
考試前一天,老豆來找小豆,希望要回那本存折。他說,如果她缺錢他可以給,但是唯獨那本存折不可以。小豆卻說只要她能贏這場賭注什么都不重要,老豆失望地回去了。為了省錢他總是舍不得坐車,穿著那雙破爛的布鞋,一步步走回去,就像小時候把小豆背回家那樣。偷偷來看她的時候是,來城里買她發(fā)表文章的報紙雜志的時候也是。
桐生和小豆在同一個考場。他坐在她前面。臨考前,桐生忽然問她:“你是1994年2月4日出生的嗎?”原來,那本存折從1994年開始,每一年的2月4日都會存入100元錢。數(shù)目不多,但是每一年都會存,從未間斷。
考試結(jié)束后,桐生把那本存折還給了小豆,說:“不好意思,這次不小心又考好了。”
小豆沒有說謝謝。因為她要感謝桐生的太多了。不識字的老豆怎會知道小豆有文章發(fā)表,又怎會準確地買到每一期的報紙雜志呢?
桐生從小騎自行車上學,那個人為他看了十年的車,跟他說了十年的“慢點,小心”。“你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桐生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立冬這天下了雪,小豆卻聞到了花的氣息。大概冬天化了,就是春天吧。
旭日摘自《故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