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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太戰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

2022-04-06 03:00:14陳曉晨常玉迪
社會科學 2022年3期
關鍵詞:戰略

陳曉晨 常玉迪

世界秩序是世界政治中具有全局性、長期性和戰略性的重大問題,也是研究當下變革時代的重要切入點之一。(1)近期國內學界對當前變革時代的世界秩序的討論,參見郭樹勇、丁偉航:《論“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內涵與治理邏輯》,《社會科學》2019 年第9 期;徐進:《中美戰略競爭與未來國際秩序的轉換》,《世界經濟與政治》2019 年第12 期;朱鋒:《國際秩序與中美戰略競爭》,《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20 年第2 期;秦亞青:《世界秩序的變革:從霸權到包容性多邊主義》,《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21 年第2 期。地區秩序是世界秩序的子集。冷戰結束后,地區的重要性不斷提高,乃至如彼得·卡贊斯坦(Peter Katzenstein)所說,我們處在一個“地區構成的世界”。(2)彼得· 卡贊斯坦:《地區構成的世界:美國帝權中的亞洲和歐洲》,秦亞青、魏玲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年版,第1 頁。因此,研究地區秩序及其變化是認識當下世界秩序的重要路徑。

太平洋島國地區(Pacific Islands Region, PIR)主要由14 個太平洋島國(Pacific Island Countries, PICs),(3)包括帕勞、密克羅尼西亞聯邦(密聯邦)、馬紹爾群島、基里巴斯、瑙魯、巴布亞新幾內亞(巴新)、所羅門群島、瓦努阿圖、斐濟、圖瓦盧、湯加、薩摩亞、庫克群島與紐埃。亦稱“南太平洋島國”或“南太島國”。近年來學界多使用“太平洋島國”一詞。兼由8 個太平洋島嶼領地(Pacific Island Territories, PITs)(4)包括關島(美)、北馬里亞納聯邦(美)、美屬薩摩亞(美)、皮特凱恩群島(英)、新喀里多尼亞(法)、法屬波利尼西亞(法)、瓦利斯和富圖納群島(法)與托克勞(新西蘭)。共同組成。(5)陳曉晨:《南太平洋地區界定新論——太平洋島國何以構成地區》,《太平洋學報》2021 年第8 期。對太平洋島國的界定還參見汪詩明、王艷芬:《如何界定太平洋島嶼國家》,《太平洋學報》2014 年第11 期;趙少峰、王文哲:《大國競合背景下中國與太平洋島國的合作》,《前沿》2020 年第3 期。雖然該地區陸地面積小,人口少,相當長時期“處在世界的邊緣地帶”,(6)汪詩明、王艷芬:《太平洋英聯邦國家:處在現代化的邊緣》,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 年版,第335 頁。但近年來在國際事務中的重要性不斷上升。在此背景下,2009 年至2017 年間,太平洋島國對本地區秩序的主導權有所上升,太平洋島國引領并廣泛參與的太平洋島國地區主義顯著發展,“大海洋國家”成為太平洋島國自我認同的新定位,澳新等西方國家對該地區的主導性有所下降。(7)參見岳小穎:《南太平洋地區形勢與“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挑戰與應對》,《國際論壇》2020 年第2 期;陳曉晨:《全球治理與太平洋島國地區主義的發展》,《國際論壇》2020 年第6 期;梁甲瑞:《南太平洋地區外交新動向:基于〈太平洋島國論壇公報〉的考察》,載陳德正、呂桂霞主編《太平洋島國發展報告(2020)》,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47—62 頁。不過,這些研究并未較多涉及“印太戰略”影響下的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新變化。

不過,自從美國等西方國家開始在太平洋島國實施“印太戰略”,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演進出現了新趨勢:在地區權力格局上,西方的主導性重新上升,特別表現為美國的主導性增強;在地區制度格局上,西方建立了若干以其為主體的地區安全機制,使得地區機制排他性增強;在地區規范格局上,西方在該地區構筑了一套沖突性話語敘事體系。短期看,西方國家強化了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控制,但對這種變化的原因還欠缺系統分析。有鑒于此,筆者認為有必要系統探討“印太戰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以及這種影響產生的路徑與具體過程。

一、概念與文獻回顧

本文首先簡述關于世界與地區秩序及其構成的既有文獻,然后對地區秩序及其變化進行界定,最后嘗試概括學界對當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討論。

近年來,一些學者有意識地從認識論角度出發,理解和認識世界秩序的構成和演變。阿米塔·阿查亞(Amitav Acharya)從高度(權力的分配)、長度(秩序的程度和擴散)、深度(秩序的質量、活力和合法性)和時間(秩序的短暫性)四個維度觀察他所稱的“復合世界秩序”。(8)阿米塔· 阿查亞:《美國世界秩序的終結》,袁正清、肖瑩瑩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第13—15 頁。江憶恩(Alastair Iain Johnston)以歸納法將其國際秩序概念操作化分解為建構性秩序、軍事秩序、政治發展秩序、社會發展秩序、國際貿易秩序、國際金融和貨幣秩序、環境秩序以及國際信息秩序。(9)Alastair Iain Johnston, “China in a World of Orders: Rethinking Compliance and Challenge in Beijing’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 44, No.2, 2019, pp. 9-60.在國內學者中,秦亞青認為物質性權力、制度性權力和合法性權力支撐了特定的世界秩序。(10)秦亞青:《世界秩序芻議》,《世界經濟與政治》2017 年第6 期。賀凱和馮惠云將秩序分為規范層次、權力層次與制度層次三個層次類型。(11)賀凱、馮惠云:《中國崛起與國際秩序轉型:一種類型化分析》,《當代亞太》2020 年第3 期。至此,學界對世界秩序及其構成的認識論界定逐漸形成共識。

學界對地區秩序的理論探討也逐漸清晰化。塔尼婭·博澤爾(Tanja A.B?rzel)和托馬斯·里塞(Thomas Risse)等歐洲學者更強調地區化(地區內聚力與互動)和地區主義(地區制度)的多種組合構成地區秩序。(12)Tanja A. B?rzel, Thomas Risse, “Introduction: Framework of the Handbook and Conceptual Clarifications”, in Tanja A. B?rzel,Thomas Risse (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Comparative Regional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p. 9門洪華、徐秀軍和顧煒等學者認為地區權力結構、地區機制與地區認同是考察地區秩序的要件。(13)門洪華:《地區秩序建構的邏輯》,《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 年第7 期;徐秀軍:《地區主義與地區秩序構建》,《當代亞太》2010 年第2 期;顧煒:《雙重領導型地區秩序的構建邏輯》,《世界經濟與政治》2017 年第1 期。在最新文獻中,孫通分析了美日印澳戰略互動對地區權力、制度和觀念分配結構的影響,參見孫通:《美日印澳戰略互動對地區秩序的影響》,《東北亞論壇》2021 年第6 期。總之,學界對世界與地區秩序及其構成的界定已取得一定共識,認為地區權力格局、地區制度格局和地區規范格局是構成地區秩序的三個主要維度。

基于前述文獻,本文按照認識論路徑,將地區秩序定義為由地區權力格局、地區制度格局和地區規范格局三個維度構成,規制地區行為體的行為和互動的運行狀態。其中,地區權力格局指的是地區內外行為體間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等領域權力的分配狀況,是地區秩序的基礎;地區制度格局與地區主義關系密切,是地區治理所需的制度化安排和組織結構,是地區秩序的主要外在表現;地區規范格局則體現為基于地區內價值和觀念體系形成的共同的規范準則,是地區秩序的情感內化和敘事表達。

地區秩序變遷的動力和機理是一項重要研究議程。一些學者以結構主義視角,強調全球秩序對地區秩序的影響。例如,卡贊斯坦認為,地區核心國家與“美國帝權”之間的聯系,是不同地區秩序差異的背景。(14)彼得· 卡贊斯坦:《地區構成的世界:美國帝權中的亞洲和歐洲》,秦亞青、魏玲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年版,第1 頁。另一些學者強調了施動者(Agent)的施動性(Agency)對秩序變遷的作用。阿查亞將施動性定義為“能夠行動或者使用權力的能力、條件或狀態”,認為施動者具有推動秩序變化的能力,從而以施動性為因,闡釋了“什么塑造了全球與地區秩序”的問題。(15)阿米塔·阿查亞:《建構全球秩序:世界政治中的施動性與變化》,姚遠、葉曉靜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 年版,第11—18 頁。

由此,本文將地區秩序的變化定義為地區秩序在權力、制度和規范三個維度所發生的改變。這是一種描述性定義,有助于將較為抽象的地區秩序變化分解為多個可觀察的維度。本文按照阿查亞等人的視角,認為行為體的施動性是地區秩序變化之因,進而探討行為體的何種行動怎樣塑造了地區秩序變化。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沒有將地區秩序按不同領域預先分為“地區經濟秩序”“地區安全秩序”等,而是首先將地區秩序視為整體,再根據情況分領域考察。

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近年來的變化引發了學術界的熱烈討論。學界主要以還原主義視角,考察關鍵行為體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目前,西方學界的主流研究遵循“中國沖擊—西方反應”路徑,認為中國是太平洋島國地區現存秩序的挑戰者,而“印太戰略”是對“中國沖擊”的反應,將地區秩序的變化視為大國權力博弈特別是所謂“中國地緣政治影響力”的結果,聚焦“影響力誰大”和“誰能贏”的問題。(16)Anne-Marie Schleich, “Geopolitical Trends in the South Pacific: Is the US or China Winning?” ISPSW Strategy Series, No. 554,June 2018; Derek Grossman, et al.,America’s Pacific Island Allies:The Freely Associated States and Chinese Influence, Santa Monica:RAND Corporation, 2019; Richard Herr, “Chinese influence in the Pacific Islands: The Yin and Yang of Soft Power”, 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 April 2019; Amy Searight, Brian Harding and Kim Mai Tran, “Strengthening the U.S.-Pacific Islands Partnership”, Center for Strategic & International Studies, May 2019; Adrien Rodd, “Oceania in the Face of Great Power Rivalries”,Outre-Terre, Vol. 58-59, No. 1-2, 2020, pp. 303-326; Patrick Dupont, “The United States’ Indo-Pacific Strategy and a Revisionist China: Partnering with Small and Middle Powers in the Pacific Islands Region”, Issues & Insights Working Paper, Pacific Forum,Vol. 21, WP2, February 2021.不過,這類研究的缺陷在于從西方視角出發,將中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加強存在視為先驗的原因,反而忽視了西方自身作為變量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也有學者著重關注西方盟友內部關系調整對地區秩序的影響。(17)Joanne Wallis, Anna Powles,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in the Pacific Islands: Ambiguous Allies”, The Centre of Gravity Series, Strategic & Defence Studies Centre, ANU College of Asia & the Pacific, October 2018; Patrick K?llner,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Face Up to China in the South Pacific”,GIGA Focus Asia, No. 3, Hamburg: German Institute for Global and Area Studies (GIGA), July 2020; Joanne Wallis, Anna Powles, “Burden-sharing: The US,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Alliances in the Pacific Islands”,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97, No. 4, 2021, pp. 1045-1065.不過,這仍然是西方視角下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片段,缺乏從地區秩序構成的角度對“印太戰略”影響的全方位多維度考察。國內學界對“印太戰略”在太平洋島國地區的實施已有不少研究,(18)國內學界對“印太戰略”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情況的研究參見秦升:《“印太”戰略的南太平洋攻勢:現狀、動力與前景》,《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19 年第6 期;李靜文:《“印太”戰略下的美國南太平洋政策探析》,《兵團黨校學報》2020 年第3期;葉圣萱:《美國對中國參與南太平洋事務的認知和反應》,《戰略決策研究》2021 年第2 期;梁甲瑞:《威脅感知、戰略利益與美國在太平洋島國對中國的有限硬制衡》,《國際論壇》2021 年第6 期。但還缺乏關于地緣政治新環境背景下的不同行為體如何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產生影響的專門分析。

二、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的主要行為體與影響機制

“印太戰略”在太平洋島國地區的實施,主要表現為美國以“全政府方式”推行“印太戰略”、澳大利亞在“印太戰略”下推行“太平洋升級”(Pacific Step-up)(19)又譯“太平洋進階”。戰略以及新西蘭將其“太平洋重置”(Pacific Reset)戰略納入“印太戰略”之下,通過權力投射(Power Projection)、機制構建(Institution-building)和話語敘事(Narrative Discourse)三條路徑,分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權力、制度和規范格局產生影響。

(一) “印太戰略”的主要行為體及主要表現

美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統稱“美澳新”,ANZUS)是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的主要行為體。這三個國家不僅在太平洋島國地區進行經濟和安全等領域的權力擴展,而且戰略性與目的性較強,均有意識地將“印太戰略”應用于太平洋島國地區。

美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的戰略性和目的性最強。 2018 年2 月制定的《美國“印太戰略”框架》明確了“印太戰略”在地理范圍上包含太平洋島國地區。(20)“U.S. Strategic Framework for the Indo-Pacific”,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21/01/IPS-Final-Declass.pdf.2019 年6 月,美國國防部發布《“印太戰略”報告》,首次公開將太平洋島國列為“印太戰略”“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表示將“重振”美國對太平洋島國的介入,提升太平洋島國作為美國安全伙伴的地位。(21)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F.2019 年8月,美國國務院宣布發起“太平洋承諾”(Pacific Pledge),成為美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的重要經濟工具。(22)U.S. Embassy Suva, “Pacific Islands Forum-U.S. Engagement in the Pacific Islands”, https://fj.usembassy.gov/pacific-islands-forumu-s-engagement-in-the-pacific-islands/.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后,美國內政部、國務院等部門宣稱,以“全政府方式”支持太平洋島國抗疫和恢復經濟。(23)“The United States All-of-Government Response to COVID-19 in Pacific Island Countries”, https://www.usaid.gov/pacific-islands/covid-19-response.拜登上臺后,美國繼續以“全政府方式”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 2022 年2 月,拜登政府發布了《美國印太戰略》文件,進一步突出了太平洋島國地區在美國“印太戰略”中的地位。

澳大利亞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的主要戰略工具是“太平洋升級”。該戰略在澳大利亞《2017 年外交政策白皮書》中首次提出,旨在強化在太平洋島國的戰略存在。 2018 年11 月,澳大利亞總理斯科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重新定義了“太平洋升級”,與“印太戰略”結合更緊密。此后,澳大利亞在外交、經濟、安全與地區抗疫合作等多方面,推進“太平洋升級”的實施。

新西蘭與美澳有一定區別,其路徑為先推出針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的“太平洋重置”戰略,后將其納入“印太戰略”之下。 2019 年開始,新西蘭一步步向“印太戰略”靠攏,2020 年2 月提出了一整套關于新西蘭參與“印太戰略”的原則立場,并將太平洋島國視為新西蘭實施“印太戰略”的關鍵地區,完成了將“太平洋重置”納入“印太戰略”的過程。

美澳兩國是本文聚焦的起主導作用的行為體。其中,美國作為在地理上遠離該地區的全球大國,大力加強對該地區的權力投射,是最突出的變量之一;澳大利亞將戰略重心從他處轉移到近鄰地區,力圖鞏固在該地區的傳統影響力;新西蘭雖然與美澳之間存在一定的政策差異,但共性大于差異,而且新西蘭體量比美澳小,對地區秩序變化所起的作用比美澳也要小。

除了美澳新外,日本、英國、法國、德國等西方國家也加強了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的投入。其中,日本參與了多個美澳新主導的針對該地區的經濟項目;英國推出了“太平洋抬升”(Pacific Uplift)戰略。不過,這些域外西方國家發揮的作用次于美澳新三國。例如,日本更多扮演從屬角色且在“印太戰略”下實際投入增量不明顯; “脫歐”等因素限制了英國對太平洋島國的注意力。因此,本文仍將美澳新尤其是美澳視為“印太戰略”的主要行為體。

(二) “印太戰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機制

本文認為,美澳新特別是美澳兩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印太戰略”,通過權力投射、機制構建和話語敘事三條作用路徑,分別由權力資源的跨空間運用、機制的創建、維護與議程設置以及話語敘事的擴散傳播這三類行動,分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的權力格局、制度格局和規范格局產生影響,從而影響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

第一,“印太戰略”的權力投射,通過權力資源的跨空間運用,作用于地區權力格局。權力投射是國際關系中的基本概念之一。(24)約翰· 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強調硬權力特別是軍事權力的投射,認為大國可以通過向對手所在的地區進行權力投射,以服務于維持霸權的目的,參見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國政治的悲劇》,王義桅、唐小松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62—82 頁。約瑟夫· 奈(Joseph Nye)則更強調軟權力投射,認為一國可以通過文化、意識形態以及制度本身的權力投射,使外部行為者產生學習和效仿的愿望,參見Joseph S. Nye Jr., “Public Diplomacy and Soft Power”,The 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Vol. 616, No. 1, 2008, pp. 94-109。任何行為體都會面臨權力資源的分配與跨空間運用問題,尤其是像美國這樣的全球大國和澳大利亞這樣的“中等強國”(Middle Power),將權力資源跨空間運用到哪個或哪些目標地區,都會對目標地區的權力分配格局產生重要影響。美澳新等國通過強化安全與經濟介入等權力資源的跨空間運用,鞏固了軍事與安全控制力,增強了經濟影響力,促進了地區抗疫合作,使得西方主導性上升與地區權力格局的外源化。外源化是指在地區事務中起主導作用的行為體和驅動力更多來自該地區以外的趨勢。(25)“外源”和“外源化”原為經濟學和管理學概念,后者指某經濟體或某市場主體的經濟生產或商業活動更多發生在該主體外的趨勢,參見趙偉、周飛燕:《“外源化”及其經濟學分析》,《外國經濟與管理》2004 年第8 期。徐秀軍將此概念應用在對地區秩序的研究中,參見徐秀軍:《地區主義與地區秩序:以南太平洋地區為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 年版,第81—82 頁。

第二,“印太戰略”的機制構建,通過機制的創建、維護、議程設置與機制間關系,作用于地區制度格局。阿查亞將機制構建定義為“國家政府發展協調與合作的框架”,強調了國家作為施動者在機制構建中的主體性。(26)Amitav Acharya, “Ideas, Identity, and Institution-building: From the ‘ASEAN way’ to the ‘Asia-Pacific way’?”The Pacific Review,Vol. 10, No. 3, 1997, p. 330.美澳新等國通過建立若干以其為主體的地區安全與經濟機制,乃至完全由西方國家構成的俱樂部式“小多邊主義”(Minilateralism),使得地區機制排他性增強。排他性增強主要表現為:這些地區機制由西方國家主導,有的是西方國家單獨構成,準入缺乏開放性;決策權掌握在出資者(主要為西方國家)手中,參與缺乏包容性,尤其是缺乏本地區的代表性;不少機制尤其是安全機制針對中國,構成了“排他性制度制衡”——從現有制度中將制衡目標國排除在外的戰略選擇。(27)“排他性制度制衡”的定義參見賀凱:《亞太地區的制度制衡與競爭性多邊主義》,《世界經濟與政治》2018 年第12 期。這些西方主導的新機制與已有的太平洋島國論壇(PIF)、太平洋共同體(SPC)和太平洋島國發展論壇(PIDF)等主要地區組織之間關系較為模糊,職能多有重疊,使該地區的制度網絡呈現出復雜化的格局。

第三,“印太戰略”的話語敘事,通過擴散傳播以及與具體行動相配合,作用于地區規范格局。

話語是“產生意義的結構”,是國際關系實踐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敘事是“行為體將世界合理化并以特定方式有序組織起來的配置工具”。(28)Christian Bueger, Frank Gadinger,International Practice Theory(Second Edition), Cham: Palgrave Macmillan, 2018, p. 70.敘事理論認為,敘事總是與權力有關,敘事轉化為規范的方式是構成具有“情節”(Plot)的完整故事,而沖突性的故事情節往往由“壞人”(Villain)、“受害者”(Victim)、“困難”(Problem)、“英雄”(Hero)和“道義評判”(Moral Judgement) 5 個環節串聯起來。(29)應用這套理論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環境治理的案例研究參見Ashlie Denton, “Voices for Environmental Action? Analyzing Narrative in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Networks in the Pacific Islands”,Global Environmental Change, Vol. 43, 2017, pp. 62-71.故事情節為行為體的特定行為提供合法性解釋,將特定的觀念加以傳播形成特定的地區規范。此外,將話語敘事轉化為地區規范還需要與行動相配合,為權力投射與機制構建提供合法性與“黏合劑”,從而對特定的地區秩序起到固化作用。(30)關于敘事對實踐的黏合作用,參見Michel de Certeau,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4, p. 70。美澳新等國實施“印太戰略”,通過構筑一套沖突性話語敘事體系,通過話語打擊中國在該地區的存在,傳播西方價值觀念,為其權力投射和機制構建提供合法性。

西方主導的地區權力格局的外源化、“排他性制度制衡”推動的地區制度網絡的復雜化以及西方影響的地區規范,共同構成了“印太戰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使得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三個維度偏離了2009 年至2017 年間太平洋島國對地區秩序主導權上升、太平洋島國自行驅動的地區主義顯著發展和太平洋島國自我認同彰顯的態勢。

圖1 “印太戰略”影響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作用機理

需要說明的是,秩序變化往往并非一個或一類行為體單方面施動的結果,而是多個或多類行為體的復雜互動。為簡化計,并考慮到美澳新之間共性大于差異,本文將美澳新視為同一類行為體,僅研究這類行為體對單個地區秩序的影響,以實現研究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變化這個有限目標,但這套分析框架同樣有潛力適用于多類行為體對多層次秩序的復合作用。

接下來,本文將分別探討“印太戰略”通過權力投射、機制構建和話語敘事三條路徑,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各個維度的影響。在每個維度中,均按照過程分析法,首先梳理美澳新在相應領域采取的具體行動,評估其所產生的作用效果,然后總結這些行動對地區秩序相應維度的具體影響。

三、權力投射與西方主導性的上升

地區權力格局是地區秩序的基礎。在“印太戰略”下,美澳新等國加大對該地區的權力投射,構成了改變地區權力格局的顯著變量。這意味著域外國家相對域內國家的權力增強,西方對地區政治經濟權力格局的主導性上升。

(一)鞏固軍事與安全控制力

美澳新加強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的軍事與安全介入,是實施“印太戰略”的先導,鞏固了其在軍事與安全領域的控制力。

美國加快了將太平洋島國與島嶼領地的軍事化,將其作軍事部署用途,納入對華戰略競爭的框架內,采取的具體行動包括:加強在太平洋島國地區“第二島鏈”特別是關島和北馬里亞納聯邦的軍事部署;(31)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F.在帕勞、密克羅尼西亞聯邦(密聯邦)和馬紹爾群島等國試行“遠征前進基地作戰”,躲避和反制美軍假想的所謂“中國導彈打擊”;(32)Meghann Myers, “Esper, First SECDEF to Travel to Palau, Visits with Seabees and Marines”, https://www.militarytimes.com/news/your-military/2020/08/28/esper-first-secdef-to-travel-to-palau-visits-with-seabees-and-marines/.提高“第二島鏈”內外的機動性并進行相應的部署性訓練;(33)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F.大幅度提高向太平洋島國提供軍事援助的力度,并加強美式價值觀的傳播和軍警官校友網絡的構建。(34)“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20”, https://www.congress.gov/116/plaws/publ92/PLAW-116publ92.pdf. 美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以軍事手段實施“印太戰略”的研究還參見劉鳴、陳永、束必銓:《“印太戰略”:以美印日澳的戰略邏輯、利益與策略選擇為分析視角》,《東北亞論壇》2021 年第2 期。

澳大利亞在“太平洋升級”框架下采取的具體行動包括:加強了與太平洋島國的雙邊防務安全合作,2018 年6 月起先后與所羅門群島、圖瓦盧、瑙魯、湯加和瓦努阿圖等簽訂或升級雙邊安全合作協議;推進美軍人員參與澳軍在太平洋島國的行動;擴大在美澳軍力態勢倡議(USFPI)下涉及太平洋島國地區的聯合部署、聯合訓練、部隊輪換與軍事演習等。(35)“United States Force Posture Initiatives”, https://www.defence.gov.au/Initiatives/USFPI/.

盡管新西蘭軍事實力相對有限,但也在“太平洋重置”戰略下加強了對太平洋島國的軍事安全投入,具體行動包括:加強并展示新西蘭軍隊對太平洋島國的投射與介入能力;與澳大利亞聯合組建“聚焦太平洋快速反應部隊”(Pacific-Focused RRF);與美國軍事合作不斷升溫,2020 年1 月起,在“印太戰略”下舉行新美兩軍戰略與政策磋商。(36)“Defence Minister Ron Mark Meets His U.S. Counterpart Mark Esper”, https://www.nzfirst.org.nz/defence_minister_ron_mark_meets_his_u_s_counterpart_mark_esper.

以上這些都是美澳新采取的軍事與安全領域的權力投射舉措,展示了美澳新的軍事實力,加快了太平洋島國和島嶼領地軍事化,使后者服務于大國戰略競爭目的。

(二)增強經濟影響力

加大經濟投入是“印太戰略”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實施的保障,增強了美澳新等國在該地區的經濟影響力。

美國將“太平洋承諾”作為在太平洋島國地區推行“印太戰略”的經濟工具,首期援助額為1億美元。與此同時,美國與帕勞、密聯邦和馬紹爾群島三個自由聯系國(Freely Associated States,FASs)(37)前身為美國太平洋島嶼托管地,在結束托管后建立主權國家,但與美國簽訂由一系列法律文件組成的《自由聯系協定》,授予美國繼續獨享在自由聯系國進行軍事部署等權力,同時規定美國須為自由聯系國以贈款和信托基金等形式提供經濟援助。進行《自由聯系協定》續約談判,以繼續獲得美軍獨享進入自由聯系國領土(包括領海和領空)等特殊權力,為此美國須每年向自由聯系國提供援助,目前每年援助額約為對帕勞1.3 億美元、對密聯邦1.1 億美元、對馬紹爾群島7000 萬美元。(38)截至2019 年《自由聯系協定》的執行情況特別是財務狀況報告參見“Sustaining U.S. Pacific Insular Relationships”, https://www.doi.gov/ocl/pacific-islands。2020 年10 月,美國宣布為“太平洋承諾”追加超過2 億美元預算外援助,其中超過1 億美元用于三個自由聯系國。這將鞏固美國在自由聯系國的特殊地位,并對美國在“第二島鏈”的軍事部署形成經濟支撐。

澳大利亞官方列出的“太平洋升級”在經濟領域的重點項目包括澳大利亞基礎設施融資基金(AIFFP)、“太平洋勞動力流動計劃”(PLMS)和“珊瑚海線”海纜工程(CSCS)。其中,最大的項目是澳大利亞基礎設施融資基金,這是澳大利亞外交部專門為實施“太平洋升級”而設立并直接管理的金融機構,資金規模達20 億澳元(約合15 億美元)。該基金的直接影響是支持太平洋島國的基礎設施項目,“軟性”影響是制定符合西方的融資準則,從而在項目和規則兩個層面削弱中國與太平洋島國的基礎設施合作。

新西蘭在“太平洋重置”下宣布,從2019 財年到2023 財年新增7.14 億新元(約合5 億美元)對外援助資金,其中主要流向太平洋島國地區。(39)“Aid Spending Boost in Budget 2020”, https://www.beehive.govt.nz/release/aid-spending-boost-budget-2020.新西蘭特別重視“軟性”經濟援助,在上述預算之外,另投入約5000 萬新元支持太平洋島國媒體、園藝與農業、文化體育外交等,不斷擴大“認證季節性雇主計劃”(RSE),(40)該計劃為太平洋島國勞工赴新西蘭從事采摘、伐木等季節性工作提供簽證和一攬子服務。并設立“太平洋公共服務中心”(PSF)對太平洋島國公務員進行培訓。(41)“New Zealand to Support Pacific Public Sector Hub”, https://www.beehive.govt.nz/release/new-zealand-support-pacific-publicsector-hub.新西蘭雖然經濟投入絕對量不如美澳,但更加注重實效,尤其在“軟性”經濟影響力方面與美澳形成互補。

在加大經濟投入的同時,美澳等國采取多種具有對抗性的對華制衡手段,阻止中國企業獲得關鍵基建項目。在美澳看來,海纜事關數據資源的掌握和數字經濟的先機,對地理上封閉隔絕的太平洋島國意義重大,認為華為海洋網絡有限公司(簡稱“華為海洋”)(42)2020 年10 月,原華為海洋所涉及的海纜業務品牌更名為華海通信技術有限公司(簡稱“華海通信”)。本文按當時的實際名稱,稱該實體為“華為海洋”。等中國海纜企業在太平洋島國的商業活動對其產生了威脅。為此,美澳向相關太平洋島國施加了巨大壓力,導致“珊瑚海線”工程在已和華為海洋簽訂總承包合同的情況下轉由阿爾卡特-朗訊(Alcatel-Lucent SN)總承包,“東密克羅尼西亞線”工程在華為海洋具備競標優勢的情況下宣布流標,轉由美澳日出資建設。(43)關于美澳對巴新和所羅門群島政府施加巨大壓力導致其放棄華為海洋作為總承包商的報道參見George Nott, “Government Scuppers Huawei Cable Plan with Vocus Contract”, https://www.cio.com/article/3499235/government-scuppers-huawei-cableplan-with-vocus-contract.html。關于美國對密聯邦和基里巴斯政府施加壓力導致“東密克羅尼西亞線”流標的報道參見Jonathan Barrett and Yew Lun Tian, “Pacific Undersea Cable Project Sinks after U.S. Warns against Chinese Bid”, 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exclusive-pacific-undersea-cable-project-sinks-after-us-warns-against-chinese-2021-06-18/。這種以對抗性手段介入經濟活動,不僅直接阻止了中國企業參與上述項目,而且對太平洋島國產生了嚇阻效應,從而對地區經濟秩序產生影響。

(三)促進地區抗疫合作

新冠肺炎疫情是2020 年以來影響最為廣泛深刻的全球危機,對太平洋島國尤為明顯的影響是作為其經濟支柱之一的旅游業受到重創。有研究認為,該地區經濟在2020 年縮水5%,人均收入減少約9%,生活水平至少倒退10 年。(44)Alexandre Dayant, “Pacific Development Outlook for 2021”, 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pacific-developmentoutlook-2021.太平洋島國應對疫情的能力普遍低下,是疫苗等防疫物資的凈需求方,這給美澳新創造了以疫苗等防疫物資謀求政治外交目的的機會。在此背景下,美澳新等國試圖主導地區抗疫合作,掌握另一個權力投射與施加影響力的渠道。

美國宣稱以“全政府方式”支持太平洋島國抗疫和恢復經濟,2020 年在“太平洋承諾”框架下將1.3 億美元用于太平洋島國抗疫。(45)“The United States All-of-Government Response to COVID-19 in Pacific Island Countries,” https://www.usaid.gov/pacific-islands/covid-19-response.當然,其中的大部分即1.03 億美元提供給了美國的三個自由聯系國,顯示出美國支持太平洋島國抗疫的不均衡性。(46)“U.S. Engagement in the Pacific Islands: 2020 Pacific Pledge”, https://2017-2021.state.gov/u-s-engagement-in-the-pacific-islands-2020-pacific-pledge/index.html.

支持太平洋島國抗疫是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統稱“澳新”,ANZ)實施“太平洋升級”和“太平洋重置”戰略在最新階段的重要手段之一。該地區發現疫情以來,澳新高層與多個太平洋島國領導人或外交部長通話,捐資支持世界衛生組織(WHO) “太平洋地區準備和響應新冠肺炎行動計劃”。2020 年4 月,太平洋島國論壇特別外長會議建立了“太平洋應對新冠肺炎人道主義途徑”,同年6月形成議定書,涵蓋技術人員、海關與生物多樣性、移民、歸國和清關5 個重點領域。(47)“COVID-19 Pacific Humanitarian Pathway Protocols Approved”, https://www.forumsec.org/2020/06/25/covid-19-pacific-humanitarianpathway-protocols-approved/.在該機制下,物資供應的渠道主要掌握在澳新手中。通過加大對太平洋島國的抗疫與相關領域援助,澳新希望樹立“在太平洋島國鄰居遇到困難時予以支持”的形象。(48)“Aid Spending Boost in Budget 2020”, https://www.beehive.govt.nz/release/aid-spending-boost-budget-2020.

(四)對地區權力格局的外源化效應

美澳新在“印太戰略”下的權力投射,加強了西方對太平洋島國地區軍事安全、經濟和公共衛生等領域的影響力,地區權力格局呈現外源化態勢。

首先,安全領域是太平洋島國最容易對美澳新形成依賴的領域,因而“印太戰略”的軍事權力投射構成了影響該地區權力格局的最直接因素之一。美澳將太平洋島國和島嶼領地軍事化,使太平洋島國地區服務于大國戰略競爭目的,還起到綁定太平洋島國安全政策的作用,強化了軍事權力外源主導格局。

其次,美澳新顯著加強對該地區的經濟投入,有利于提升經濟控制力,促使太平洋島國形成路徑依賴。太平洋島國由于小而遙遠、人口少、自然資源有限、經濟結構單一、遠離世界市場以及易受市場波動的沖擊等原因,經濟發展比其他地區更脆弱。(49)汪詩明、王艷芬:《如何界定太平洋島嶼國家》,《太平洋學報》2014 年第11 期。雖然近年來太平洋島國經濟獨立性有所增強,但總體上仍較為依賴外援,這種依賴在疫情等沖擊下尤為突出。此外,美澳對海纜等重點行業予以控制,使美澳對未來太平洋島國的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化發展掌握了更多發言權,盡管這種經濟脅迫行為也容易引發太平洋島國的反彈。

在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太平洋島國對美澳新提供物資的依賴提升了美澳新的主導能力。例如,澳大利亞直接向巴新政府施加壓力,阻撓中國與巴新的疫苗合作和中國企業在巴新復工復產。(50)邢曉婧、劉欣:《安插“顧問”,阻撓疫苗準入,威脅巴新高官,消息人士:澳大利亞千方百計破壞中國巴新疫苗合作》,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21-09/02/c_1211224465.htm,2021-10-08。此外,在疫情引發關注重點轉向公共衛生議題的背景下,太平洋島國重點關注的氣候、海洋等地區議題,難以獲得如疫情前一般的關注度,因此削弱了太平洋島國的博弈能力。

在“印太戰略”作用下,特別是在美澳新對不同太平洋島國的權力投射不均衡的牽引下,太平洋島國內部的分裂傾向有加劇趨勢。首先,美國投入較大的帕勞等少數國家,主動要求軍事化,配合美澳對華進行惡意輿論攻擊,背離了太平洋島國歷史上追求和平與不結盟的傳統。在此情況下,雖然大部分太平洋島國不希望卷入大國競爭,但是,全體太平洋島國達成集體共識的難度增加。再者,美澳新之間的權力投射不均衡乃至美澳新內部矛盾,加劇了太平洋島國內部的分裂傾向。 2021年2 月,帕勞等5 個位于該地區北部的密克羅尼西亞島國宣布啟動退出太平洋島國論壇的程序。這一事件的直接起因是密克羅尼西亞與其余太平洋島國之間對新任太平洋島國論壇秘書長人選存在分歧,但也有學者認為美澳對太平洋島國論壇內部分裂負有責任。(51)Richard Pruett, “Navigating the Rift between Micronesia and the Pacific Islands Forum”, East-West Center, No. 552, March 2, 2021.此外,美澳還為了“對抗中國”,直接以脅迫手段插手太平洋島國內政,制造政治分裂。例如,所羅門群島克服了美國的阻力,于2019 年9 月與中國臺灣當局“斷交”,與我國建交,美國立即對所羅門群島實施一系列報復措施,包括取消美所高層會晤、取消原定援助計劃、出資支持乃至煽動所羅門群島內部的馬萊塔省分離主義勢力反對所羅門群島中央政府。(52)“U.S. Engagement in the Pacific Islands: 2020 Pacific Pledge”, https://2017-2021.state.gov/u-s-engagement-in-the-pacific-islands-2020-pacific-pledge/index.html.這些因素使得2021 年3 月達梅·梅格·泰勒(Dame Meg Taylor)在離任太平洋島國論壇秘書長前發出警告,認為地緣政治將使這個地區“筋疲力盡”、分裂并使集體利益受到削弱。(53)Joshua McDonald, “Pacific Islands Fear Fallout as US and China Jostle for Geopolitical Influence in Region”,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https://www.scmp.com/week-asia/politics/article/3138486/pacific-islands-fear-fallout-us-and-china-jostle-geopolitical.這些都是美澳新等國導致太平洋島國地區權力格局“外源化”的具體表現,泰勒的警告尤其體現了“印太戰略”的分裂效應。

四、機制構建與排他性地區機制網絡

地區機制的創立與運行是地區秩序的主要表現形式。美澳新等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構建以其為主體的地區安全機制,乃至完全由西方國家構成的俱樂部式小多邊主義機制。與太平洋島國論壇等該地區已有的包容性、開放性較強的機制不同,這些西方主導的機制具有較強的排他性和封閉性。這些機制與現有的地區組織機制交織,使得地區制度網絡走向復雜化。

(一)以美澳新為主體的地區安全機制

美澳新在各自版本的“印太戰略”下,新建了以其為主體的安全機制,構建了以西方國家為中心、以傳統安全議題為基礎、指向性明確和排他性強烈的地區安全網絡,試圖在制度上鞏固太平洋島國對美澳新的安全依賴。

美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安全機制的構建中從以往的幕后角色走向前臺。其中,“大洋洲海上安全倡議”(OMSI)是美國主導的最重要的地區安全機制。在該機制下,美國海岸警衛隊與所謂自由聯系國以外的其他11 個太平洋島國均建立了伙伴關系,合作條款包括太平洋島國可邀請美國海岸警衛隊在其專屬經濟區內代為巡邏,針對“非法、不報告和不受管制的捕撈”(IUU)等行為開展執法行動,美國海軍為此提供保障。(54)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F.此前,太平洋島國論壇漁業局(FFA)等本地區組織是地區海上安全機制的主要構建者,重點合作內容為海洋環境保護等非傳統安全議題。而“大洋洲海上安全倡議”的主導者來自域外,給地區海上安全機制增加了域外地緣政治因素。

構建由澳大利亞主導的地區安全機制是澳大利亞“太平洋升級”的重要支柱,重點項目包括“太平洋海上安全計劃”(PMSP)、太平洋融合中心(PFC)、“太平洋支援部隊”(Pacific Support Force)、黑巖營地(Blackrock Camp)建設等。澳大利亞還創建了以安全領域人員培訓和人際關系網絡構建為宗旨的地區安全機制,包括“卓越警務訓練中心”和澳大利亞太平洋安全學院(APSC)。這些機制都由澳大利亞發起并主導,有助于澳大利亞鞏固對地區安全合作的主導權。從議題上看,這些機制聚焦軍警等強力部門,傳統安全色彩突出,準入門檻高,目標指向明顯,與太平洋島國更加習慣的聚焦非傳統安全議題、強調開放合作的安全觀存在顯著差異。與此同時,澳大利亞軍方明確拒絕了斐濟軍方組建一支完全由太平洋島國士兵組成的“太平洋旅”(Pacific Brigade)的提議,(55)“Fiji’s Call for a ‘Pacific Brigade’ Rejected: ADF”, https://www.onepng.com/2019/11/fijis-call-for-pacific-brigade-rejected.html.發出了對斐濟等太平洋島國自行提供地區安全公共產品的否定信號,從側面凸顯了澳大利亞試圖壟斷地區安全公共產品的供給。

新西蘭雖然國防實力相對較弱,但也積極參與構建適合其能力與專長的地區安全機制,例如發起了“太平洋領袖發展計劃”(PLDP),為太平洋島國培養軍警官與安全機構人員。

(二)西方俱樂部式小多邊主義

此外,美澳等國還建立了完全由西方國家組成的俱樂部式小多邊主義機制,具有強烈的封閉性和排他性。其中最具標志性的舉措之一是美澳新聯合建立了太平洋安全合作對話(Pacific Security Cooperation Dialogue)機制。這是一個僅由美澳新三國組成的三邊安全論壇,是自1951 年澳新美同盟正式形成以來三國首次創設針對太平洋島國地區安全合作的正式機制。論壇參會者包括代表三國的外交、國防、執法、海岸警衛隊、國土安全、內政、發展援助和貿易等領域的軍官和文職人員。在2018 年6 月的首屆太平洋安全合作對話上,美澳新三方共同強調了其在“繁榮、穩定和安全的印太地區”的共同利益以及“共享的太平洋鄰居關系”,將維護港口安全、涉海信息共享、共同支持澳大利亞太平洋安全學院、打擊跨國犯罪和促進軍事合作列為五大優先領域。(56)Office of the Spokesperson, “Joint Statement on Australia - New Zealand - United States Pacific Security Cooperation Dialogue”,https://2017-2021.state.gov/joint-statement-on-australia-new-zealand-united-states-pacific-security-cooperation-dialogue/index.html.

2021 年9 月,澳大利亞、美國和英國宣告成立名為澳英美聯盟(AUKUS)的三邊安全伙伴關系,首先披露的重點實質項目為美英協助澳大利亞發展核潛艇并獲得相關技術。盡管澳英美三方的聯合聲明并未明確提到中國,也沒有提及太平洋島國,但制衡中國是該聯盟不言自明的目標,也有媒體分析認為,遏制中國在太平洋島國的影響力是其中一個目的。(57)Nic Maclellan, “AUKUS Disrupts ‘a Very Peaceful Part of Planet Earth’”, https://islandsbusiness.com/news-break/aukus/.在整個過程中,澳英美任何一方均未與任何太平洋島國或地區組織進行外交溝通,體現了它們對太平洋島國本土地區機制的漠視。這是西方俱樂部式小多邊主義威脅既有的本土地區機制,進而影響地區秩序的最新表現。

(三)對地區制度格局的排他化效應

上述這些排他性的地區機制加強了西方對地區安全與經濟秩序的控制,使得地區制度格局趨向排他化。

以美澳新為主體的地區安全機制的建立運行,加強了美澳新對地區安全秩序的控制。第一,通過這些安全合作機制與安全保障供給,以及拒絕斐濟在軍事安全合作中發揮領導力,美澳新重新確認并鞏固了其地區安全公共產品提供者的角色。第二,這些安全機制之間形成了相互協同的關系,構成了一套地區安全治理體系,美澳新在這套體系中主導性較強,太平洋島國則相對邊緣,在有的機制中被排除在外,中國更是被針對的對象。第三,教學培訓、人際關系網絡、巡邏行動等方式會形成路徑依賴效應,有助于鞏固太平洋島國對美澳新的制度依賴和規范依賴。

以澳英美聯盟為代表的西方俱樂部式小多邊主義更是使得太平洋島國在本地區事務中被邊緣化。澳大利亞作為無核國家發展核潛艇,威脅了太平洋島國地區核不擴散機制的基石——《南太平洋無核區條約》,違背了該條約的三大原則——拒絕參與核擴散、停止核軍備競賽、防止整個南太平洋地區的放射性污染。(58)李嘉寶:《美英澳軍事“鐵三角”所為何來?》,《人民日報(海外版)》2021 年9 月25 日。另一方面,澳英美聯盟強調地緣政治對抗,勢必擠占太平洋島國關心的氣候變化、海洋環境治理和人類發展等地區治理議程,挑戰太平洋島國近年來不斷增長的自主性,乃至威脅太平洋島國地區總體和平穩定的地區秩序。考慮到澳英美聯盟是一個秘密風格極強、還在不斷進展中的新機制,其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影響還可能繼續擴大。

五、“印太戰略”話語敘事體系及其地區規范影響

地區敘事為特定的行為提供合法性規范,對特定的地區秩序起到固化作用。“印太戰略”的話語敘事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形成了包括“他者—類我二元對立敘事”“中國威脅敘事”“勢力范圍敘事”“脆弱小國敘事”和“家長保護敘事”在內的話語敘事體系,為美澳新強化協調介入該地區提供了合法性,對其權力投射與機制構建起到固化作用,并通過話語打擊中國在該地區的存在。這傳播了一種沖突性特征較強的話語體系,擴散了西方式的價值規范。

(一) “印太戰略”話語敘事體系

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印太戰略”話語敘事體系主要體現為以下五個互有關聯的敘事:

第一,“他者—類我二元對立敘事”。“他—我”沖突是“印太戰略”的地區秩序理念,(59)聶文娟:《中美東南亞地區秩序理念的比較及地區秩序的演變趨勢分析》,《當代亞太》2020 年第6 期。也是“印太戰略”話語敘事體系在太平洋島國地區的核心特征。“類我”意象通過“類似意向”(Like-minded)這個說辭成為流行敘事,強調中國是與“我們”不同的“他者”。美國《一個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澳大利亞《2017 年外交政策白皮書》和新西蘭《2018 年戰略性國防政策聲明》等官方文件,均強調在太平洋島國地區與“類似意向”國家協作一致對華。基于這種敘事的地區秩序觀本質上具有沖突性。正因為這種敘事及其背后的沖突性秩序觀,安全合作在美澳新試圖主導的地區秩序構建中具有首要性。

第二,“中國威脅敘事”。在“他者—類我二元對立敘事”基礎上,“印太戰略”的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觀,就是作為“類我”的“西方民主聯盟”和作為“他者”的中國之間的二元沖突,地區秩序的目標就是共同應對中國的“他者威脅”。正如澳大利亞學者格雷格·弗萊(Greg Fry)指出,將中國描繪為西方在太平洋島國的“戰略競爭者”和“渴望地區霸權”的敘事,體現了西方的傳統地緣政治安全觀。(60)Greg Fry,Framing the Islands:Power and Diplomatic Agency in Pacific Regionalism, Canberra: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ANU) Press, 2019, p. 268.在這種敘事下,太平洋島國的自主性被忽略。太平洋島國或為對美澳新特別是美澳產生威脅的“跳板”,(61)這種戰略思維的最新學術表達參見Hugh White, “In Denial: Defending Australia as China Looks South”,Australian Foreign Affairs, Vol. 3, No. 6, 2019, pp. 5-7; Hugh White,How to Defend Australia, Melbourne: La Trobe University Press, 2019。或為美澳新“印太戰略”的結盟對象和以軍事安全部署“鎖住中國”的“島鏈”,(62)對“島鏈”背后戰略思維的研究參見葛漢文:《島鏈、空間控制與霸權:美國對西太平洋地區的地緣政治想象》,《國際展望》2020 年第3 期。總之不被視為具有自主性。另一方面,中國被這種敘事包裝為唯一的施動者,西方國家的行為則被解釋為對所謂“中國威脅”的應對,從而在敘事上為西方加強對太平洋島國的介入提供“合法性”。

第三,“勢力范圍敘事”。盡管旨在為美澳劃定各自在太平洋的勢力范圍的《拉德福德—柯林斯協定》現今已少有人提及,但是勢力范圍觀念已經嵌入該地區,在“印太戰略”下重新成為公開的話語敘事。澳大利亞太平洋安全學院學者詹姆斯·巴特利(James Batley)用“準門羅主義”(Quasi-Monroe Doctrine)形容澳大利亞對太平洋島國的外交戰略。(63)James Batley, “Review: Safeguarding Australia’s Interests through Closer Pacific Ties”, 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review-safeguarding-australia-ssecurity-interests-through-closer-pacific-ties.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針對太平洋島國地區明確宣示: “這是我們的‘小土地’(Patch);(64)在澳大利亞,patch 經常指自家土地(往往是牧場)中的小片土地。這是我們這部分的世界;這是我們負有特殊責任的地方。”(65)Scott Morrison, “Australia and the Pacific: A New Chapter”, https://www.pm.gov.au/media/address-australia-and-pacific-newchapter.時任澳大利亞外交部長朱莉·畢曉普(Julie Bishop)、前駐華大使孫芳安(Frances Adamson)等澳大利亞高級別官員更是明確使用了“勢力范圍”說辭。(66)David Wroe, “Australia Will Compete with China to Save Pacific Sovereignty, Says Bishop”,Sydney Morning Herald, https://www.smh.com.au/politics/federal/australia-willcompete-with-china-to-save-pacific-sovereignty-says-bishop-20180617-p4zm1h.html;Stephen Dziedzic, “Prime Minister Scott Morrison Pledges $250 Million for Solomon Islands Infrastructure”, https://www.abc.net.au/news/2019-06-03/scott-morrison-pledges-$250-million-for-solomon-islands/11172062.

第四,“脆弱小國敘事”。在“印太戰略”敘事下,太平洋島國被描述為“脆弱的、易受中國經濟政治影響的小國”,因此無力抗拒中國的“經濟誘惑”或“經濟脅迫”,容易成為“受害者”。西方尤其將中國對太平洋島國的貸款貼上了“債務陷阱”標簽,妄稱這些貸款“損害小國主權”。 2018年11 月,時任美國副總統彭斯在巴新首都莫爾茲比港公開聲稱,“美國將提供更好的替代選擇,不會讓伙伴國陷入債務困境,不會損害伙伴國自主權,不會提供‘約束帶’或‘單向路’”。(67)Mike Pence, “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Pence at the 2018 APEC CEO Summit | Port Moresby, Papua New Guinea”,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vice-president-pence-2018-apec-ceo-summit-port-moresby-papuanew-guinea/.畢曉普聲稱,太平洋島國“具有向中國丟失主權的脆弱性”,因而澳大利亞關切太平洋島國與中國簽訂融資協議可能對它們主權造成的長期后果。(68)David Wroe, “Australia Will Compete with China to Save Pacific Sovereignty, Says Bishop”,Sydney Morning Herald, https://www.smh.com.au/politics/federal/australia-willcompete-with-china-to-save-pacific-sovereignty-says-bishop-20180617-p4zm1h.html.這體現了“脆弱小國敘事”的現實指向。

第五,“家長保護敘事”。“脆弱小國敘事”暗含了一個推論:因為太平洋島國無力保護自己的主權,所以需要西方大國來保護,扮演傳統意義上的“家長”角色。其中,美國強調其“太平洋國家”(Pacific Nation)身份;澳新尤其是澳大利亞更是使用“太平洋家庭”(Pacific Family)說辭,給了美澳新插手干涉乃至使用軍事化手段提供了道義說辭——這是整套“印太戰略”敘事的現實目的。例如,澳大利亞《2017 年外交政策白皮書》宣稱,“太平洋升級”“將幫助太平洋島國整合進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經濟和我們的安全制度中”,“這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的長期穩定和經濟前景至關重要”。(69)Australian Government, “The 2017 Foreign Policy White Paper: Opportunity, Security, Strength”, https://www.dfat.gov.au/publications/minisite/2017-foreign-policy-white-paper/fpwhitepaper/foreign-policy-white-paper.html.畢曉普上述一整套說辭也最終落腳到“澳大利亞與中國競爭是為了挽救太平洋島國主權”上。(70)David Wroe, “Australia Will Compete with China to Save Pacific Sovereignty, Says Bishop,”Sydney Morning Herald, https://www.smh.com.au/politics/federal/australia-willcompete-with-china-to-save-pacific-sovereignty-says-bishop-20180617-p4zm1h.html.彭斯使用“保護太平洋島國主權和海洋權利”的說辭為美澳重建馬努斯島海軍基地的正當性辯護。(71)Katharine Murphy, “America to Partner with Australia to Develop Naval Base on Manus Island”,The Guardians, https://www.theguardian.com/australia-news/2018/nov/18/america-to-partner-with-australia-to-develop-naval-base-on-manus-island.在一些具有美澳政府背景的智庫報告中,“太平洋家庭”更是推動澳新主導地區一體化的“合法性”說辭。

(二)對合法性規范的影響

如前文所述,敘事轉化為規范的方式是構成由“壞人”“受害者”“困難”“英雄”和“道義評判”5 個環節串聯起來的有開頭、過程和結尾的完整故事情節,以達到特定的現實目的。在太平洋島國地區,“印太戰略”敘事構建了一種西方式的故事情節:中國被描述為“壞人”,由“中國威脅敘事”支撐;太平洋島國主權被描述為“受害者”,由“脆弱小國敘事”支撐,與“壞人”之間產生聯系的方式是中國對太平洋島國設置“債務陷阱”“經濟脅迫”或“軍事化”; “困難”是太平洋島國作為“脆弱”乃至“失敗”的小島國欠缺“抵抗中國”、維護主權的能力乃至意愿,特別是軍事安全實力;“英雄”角色由西方特別是美澳新扮演; “道義評判”是,美澳新介入該地區對抗“中國威脅”,保護太平洋島國主權——這也是整個故事情節的現實目的,即為美澳新的介入提供“合法性”敘事,并將加入美澳新主導的機制貼上合法性標簽,同時削弱中國介入該地區的合法性。

如前文所述,除了將上述故事情節加以傳播外,將話語敘事轉化為地區規范還需要與行動相配合。在太平洋島國地區,上述故事情節在具體領域與“印太戰略”的具體行動緊密結合,為美澳新的權力投射與機制構建提供“合法性”與“黏合劑”。例如,美澳近兩年加強了對太平洋島國地區海上安全介入,同時炒作所謂“中國漁船IUU 威脅”,二者緊密結合,將IUU 問題政治化、安全化乃至軍事化,通過敘事將本是互利合作的中國與太平洋島國之間的漁業合作描述為“壞人”與“受害者”之間的沖突對立。(72)Mark Godfrey, “US State Department Takes Action against Pingtan Marine Executives, Alleging IUU Fishing Involvement”,https://www.seafoodsource.com/news/business-finance/us-state-department-revokes-visas-of-pingtan-marine-executives-allegingiuu-fishing-involvement.“困難”被描述為太平洋島國海上執法能力不足,而解決這些困難的“英雄”包括美國海軍、美國海岸警衛隊、澳大利亞“太平洋支援部隊”等,以此為由證明“大洋洲海上安全倡議”“太平洋海上安全計劃”等美澳主導的地區安全機制的必要性和正當性。在這種敘事下,澳大利亞主導的“太平洋融合中心”的突出職能被解釋為可以通過對漁船的動態監控識別IUU 行為;太平洋安全學院則通過澳大利亞教員的培訓課程渲染IUU 威脅,起到影響太平洋島國安全政策制定的固化作用。美澳等國利用所謂“中國漁船IUU 威脅”敘事將一整套安全機制網絡黏合起來,最后將構建西方主導的地區海上安全機制作為這個故事情節的“道義評判”。在這套敘事下,對太平洋島國來說,加入這些西方主導的海上安全機制就成為符合規范的行為,從而達到加強海上介入與主導海上機制的效果。這是西方話語體系通過所謂IUU 問題對地區海上安全秩序產生的影響。

結 論

與不少西方文獻不同,本文并未按照“中國沖擊—西方反應”路徑直接研究中國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作用,而是考察以美澳新特別是美澳為主的西方國家實施“印太戰略”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產生的影響及作用機理。本文認為,美國及其盟友伙伴通過權力投射、機制構建和話語敘事三條路徑對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產生影響,促使地區權力格局外源化、地區制度格局復雜化和西方式規范的擴散。

當然,西方國家并非唯一一類影響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行為體。一方面,太平洋島國確實受到“印太戰略”的影響;另一方面,太平洋島國并非完全被動,而是主動應對包括“印太戰略”在內的地緣政治新環境。太平洋島國同樣通過三條路徑對地區秩序產生影響:通過“借力”(Borrowing Power),借助外部權力資源增強自身權力,改善因實力弱小而面臨的不利的權力格局,維護太平洋島國內部團結;通過議程設置(Agenda-setting)等方式在抗疫的同時推動地區氣候、海洋、防災減災和可持續發展治理;通過“藍色太平洋”(Blue Pacific)敘事發展并擴散一套不同于西方的本土話語敘事,堅持以“太平洋方式”(Pacific Way)為核心的太平洋島國本土價值觀。(73)參見陳曉晨:《“借力”與太平洋島國地區氣候治理》,《國際問題研究》2021 年第4 期;梁甲瑞:《從太平洋島民海洋治理模式和理念看區域海洋規范的發展及啟示》,《太平洋學報》2021 年第11 期;陳曉晨:《多重內涵的“藍色太平洋”——太平洋島國對地緣政治新環境的應對》,《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1 年第5 期。

中國與太平洋島國的關系,近期也受到了“印太戰略”與新冠肺炎疫情的疊加影響。不過,中國克服這些不利因素影響,繼續發展與太平洋島國的關系。第一,中國繼續推進與太平洋島國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74)對中國與太平洋島國共建“一帶一路”實施情況的研究,參見張穎:《試論“一帶一路”倡議在南太平洋島國的實施路徑》,《太平洋學報》2019 年第1 期;于鐳、趙少峰:《“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開啟中國同太平洋島國關系新時代》,《當代世界》2019年第2 期;趙少峰、王文哲:《大國競合背景下中國與太平洋島國的合作》,《前沿》2020 年第3 期;凌勝利、李航:《“一帶一路”倡議在大洋洲的政治安全風險》,《區域與全球發展》2021 年第4 期。在政策溝通層面,太平洋島國表示歡迎中方提出的“全球發展倡議”,愿意支持和加入這一重要倡議,并將該倡議同太平洋島國的“藍色太平洋” 2050 戰略相銜接,加強“一帶一路”各領域合作。(75)《中國-太平洋島國外長會聯合聲明》,http://ne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dyz_681240/1206_681568/xgxw_681574/202110/t20211021_9604823.shtml, 2021-10-21。在實際操作層面,中國重點支持太平洋島國抗疫和防災減災,組織“一帶一路”太平洋島國重點項目的復工復產。 2022 年1 月湯加火山災情發生后,中國第一時間開展救援行動,包括派遣兩架運-20 運輸機和兩艘艦艇攜帶大量救災物資馳援湯加,創下了運-20 服役以來對外投送距離最遠的紀錄。(76)《中國軍隊派遣艦機向湯加運送救援物資》,《解放軍報》2022 年1 月27 日;《中國海軍啟運援助湯加救災物資》,《解放軍報》2022 年1 月31 日。第二,中國重點加強了中太之間的合作機制構建,與太平洋島國共同建立了中國-太平洋島國外長定期會晤機制,舉辦了中國-太平洋島國漁業合作發展論壇,宣布將成立中國-太平洋島國減貧與發展合作中心和中國-太平洋島國應對氣候變化合作中心,籌建中國-太平洋島國應急物資儲備庫并在湯加火山爆發后首次啟用。這些合作機制集中回應了太平洋島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海洋治理、防災減災和可持續發展等非傳統安全問題上的重大關切,并且通過包容共建的方式來構建,與西方的排他性小多邊主義形成鮮明對比。針對太平洋島國地區核不擴散機制受到威脅的情況,中國與太平洋島國共同重申維護國際核不擴散體系和南太平洋無核區的堅定立場,呼吁有關各方履行條約義務,促進地區和平穩定。(77)《中國-太平洋島國外長會聯合聲明》,http://ne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dyz_681240/1206_681568/xgxw_681574/202110/t20211021_9604823.shtml, 2021-10-21。此外,針對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對中太合作的話語污蔑,中方進行了針鋒相對的回應。例如,針對美國炒作所謂“中國漁船IUU 威脅”,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中國是負責任的漁業國家,對遠洋漁船違規違法行為實行“零容忍”,這些只不過是美國國務院制造和傳播的系列謊言之一。(78)《2020 年12 月3 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主持例行記者會》,https://www.fmprc.gov.cn/web/wjdt_674879/fyrbt_674889/t1837607.shtml, 2021-10-16。另一方面,中太雙方也采取切實合作,通過舉辦中國-太平洋島國漁業合作發展論壇并發布《廣州共識》,加強中太雙方的常態化漁業管理合作,解決中太漁業合作中出現的問題,推動中太漁業合作向全產業鏈延伸。總的來說,中國采取了以實際行動回應關切、解決問題的路徑,克服地緣政治與新冠肺炎疫情疊加的不利因素影響,繼續深化中國與太平洋島國相互尊重、共同發展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隨著時間的推移,包括西方國家、太平洋島國和中國等不同行為體對地區秩序的影響效果還會發生進一步變化。因此,太平洋島國地區秩序的長期走向還取決于多類行為體的復雜作用與互動。

總之,太平洋島國地區提供了一個觀察“印太戰略”如何影響地區秩序的研究案例。太平洋島國雖然國小民寡,但卻是“一帶一路”與“印太戰略”的交匯區,具有系統重要性。而且,正因為其小,研究者可以充分觀察“印太戰略”影響地區秩序的完整邏輯鏈條,從而見微知著,以此為案例基礎構建一套以施動者的行動為自變量解釋地區秩序變化的中層理論框架,并為研究“印太戰略”對各個地區秩序的影響,以及理解當下這個變革時代的世界秩序提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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