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的保密意識與保密方法探析

閻盛國

孫子《計篇》有言：“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孫子這句話點明，兵家制勝的真諦在于保密，而保密奏效的關鍵在于周密不疏漏。劉向《說苑》記載了這么一件事情，值得令人深思。齊桓公與管仲商量伐莒，還沒有商量出結果，就被國人知道了。齊桓公對此事感到十分奇怪，便問管仲。管仲認為，國內必有圣人。齊桓公回憶，自己曾在城墻上巡視役人服役，當時有個拿著拓杵的人一直向上注視自己，判斷有可能是他覺察到了。后來，得知這個人叫東郭。管仲讓人有禮貌地把他迎接來。管仲說：“我沒有說要伐莒，你是如何推測的呢？”東郭回答說，君子善于謀斷，小人善于揣測，這是他推測出來的。君子有三種面色：一是當他悠閑自得、宴享喜樂的時候，表現為鐘鼓之色；二是當他愁悶悲傷、清靜無為的時候，表現為喪服之色；三是當他勃然奮發、躊躇滿志的時候，表現為兵革之色。那一天，他望見國君在城臺之上，臉色勃然奮發，志得意滿，這是兵革之色。國君只是嘴動，而不發出聲音，顯示出“莒”的口形；國君舉起手臂，所指的方向是莒國。于是私下猜測，未臣服的諸侯國只有莒國，所以，認定齊國要伐莒國。由此可見，當事者的一舉一動，稍有不注意的地方，就有可能泄露機密。

《孫子兵法》作為“戰略圣經”，有關軍事戰略戰術在理論上的闡釋，無疑是其他兵書無可比擬的。孫子在那個古老的年代，對保密工作有哪些獨特的見解？筆者主要從《孫子兵法》十三篇來剖析孫子的保密意識、保密方法與保密境界，為當今的保密工作提供若干有益借鑒。

一、《孫子兵法》的保密意識

《孫子兵法》可謂是一部保密藝術的集成之作，里面滲透著十分濃厚的保密意識。孫子強調軍隊要盡可能做到全方位的保密，覆蓋了許多領域，具體包括作戰時間、作戰地點，以及行軍活動、間諜活動等許多方面都要保密。

1．戰爭決策要保密。孫子主張戰爭決策要保密的指向，更確切地說，它是落實在“廟算”這一特定詞語上。孫子《計篇》有言：“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當時的戰爭決策是在君王的祖廟進行，而君王的祖廟，并不是誰都可以隨便出入。只有君王和其重要的輔佐才有資格進入。因而，在此地進行戰爭決策，便可以起到保密作用。

2．行軍過程要保密。行軍是用兵打仗的一個重要環節，《孫子兵法》專門有《行軍篇》講解行軍這一重要問題。可是，行軍過程又需要保密：一是為了保證自己的行動萬無一失；二是保證自己軍隊行軍不疲勞。正如孫子《虛實篇》所言：“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勞者，行于無人之地也。”否則，行軍過程如果缺乏保密，就會暴露行軍的目標。如果遭遇敵人的伏擊，這一定是敵人知曉了我們的行軍路線。所以，孫子主張在行軍過程中，注意摸索和發現埋伏的敵人：“軍行有險阻、葭葦、山林、翳薈者，必謹復索之，此伏奸所處也。”

3．防守活動要保密。進攻和防守是戰爭當中兩種重要態勢，無論兵力是否強大，都需要防守活動保密。誠如孫子《形篇》所言：“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從中可見，“藏于九地之下”完全是出于防守行動保密需要。“九地之下”形容隱藏得深不可測，這是防守的最高境界。這要求防守者絕不輕易暴露自己防守的布局和力量。一戰之后，法國修筑馬其諾防線，法國軍隊的主要防守力量明明白白呈現在德法邊境，這顯然違背了孫子所說“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這一忠告。二戰之初，德軍繞道比利時進攻法國，馬其諾防線如同擺設一樣，沒有用武之地。最根本的原因是，法軍防守部署已完全暴露。

4．戰爭行動要保密。孫子《九地篇》說：“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于廊廟之上，以誅其事。”用今天的話說，封鎖全國重要的關口，嚴格禁止人員出入與往來。廢除先前使用的各種通行證。不允許與敵國使節隨意往來，因為敵國使節往往是善于觀察之人，而且是情報收集的高手。君臣要在朝堂和廟堂反復秘密地磋商作戰計劃。總之，要盡可能堵塞和減少有可能泄露戰爭行動信息的渠道。

5．間諜活動要保密。間諜活動具有非常突出的隱秘性。孫子特別強調，間諜活動要做好保密工作，并把間諜活動保密放到三軍所有工作的最高地位。孫子《用間篇》有言：“三軍之事，莫親于間，賞莫厚于間，事莫密于間。”其中，“事莫密于間”這一說法，意味著三軍事務當中，間諜活動的保密工作，凌駕于軍隊的一切事務之上。

二、《孫子兵法》隱含的保密方法

1．對內保密與對外保密相結合。從《孫子兵法》分析，孫子的保密方法多種多樣。其中，孫子一個重要的保密方法就是對外保密和對外保密相結合。對外保密表現為，敵人總是想方設法了解我們的機密。因而，對外要防止敵人間諜竊取我們的機密，孫子《用間篇》有言：“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即注重加強反間諜工作，做好對外保密工作。對內保密表現為，不能使部下知道重要的機密。孫子《九地篇》強調：“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許多人對孫子這一說法持批評的態度，認為這是一種愚兵思想。其實，這種思想主張反映的不是孫子在“愚兵”，而是為了對內保守重要機密，孫子是站在保密立場而言的。

2．公開行動與隱蔽行動相結合。孫子主張的一個重要保密方法是，要做到公開行動與隱蔽行動相結合。這種保密方法體現在孫子《九地篇》所說的“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就是有意識地改變軍隊的駐扎地點，有意識地改變軍隊的行軍路線，讓人無法揣測我軍真正的駐留地點和行軍路線。這是因為軍隊人數眾多，凡是一舉一動，都會引起注意，想要掩人耳目非常困難。因而，通過不斷改變軍隊的駐地和迂回曲折的行軍路線，來保守軍隊的機密。

3．真實信息與虛假信息相結合。誠如孫子《九地篇》：“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本來是要做甲事，偏偏裝作要做乙事。本來要謀劃A 目標，偏偏說是要謀劃B 目標。這樣就會使他人考慮不到我們究竟要干什么事情，以及真正進行什么樣的謀劃。此外，孫子《用間篇》提出，使用“死間”來傳遞虛假的信息，使敵人判斷錯誤，鑄成大錯。這也是一種以虛假信息掩蓋真實信息的實踐活動：“死間者，為誑事于外，令吾間知之，而傳于敵間也。”

4．靜態行為與動態行為相結合。孫子主張靜態行為與動態行為相結合。一方面，孫子《軍爭篇》強調：“不動如山。”另一方面，孫子又在《九地篇》中闡述：“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由此可見，只是保持靜態行為是遠遠不夠的，時間長了，敵人就會探知我們行動的規律。所以，孫子主張通過動態來迷惑敵人，保守機密。比如來回地驅使軍隊，使敵人不知我們要到何處去。這是因為有靜有動，就會干擾和迷惑敵人，使敵人無法判斷我們的行動目的。正如孫子《勢篇》所言：“紛紛紜紜，斗亂而不可亂也；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也。”在作戰當中，軍隊表現出的態勢應該是，亂而不亂，圓而不敗，無懈可擊。

三、《孫子兵法》保密的認知境界

孫子對保密的認知境界是“無形無聲”。孫子《虛實篇》說得再清楚不過：“微乎微乎，至于無形；神乎神乎，至于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孫子特意指明，保密工作達到如此境界，就可主宰敵人的命運。孫子認為，如果達到這種保密境界，那么我們的意圖是敵人永遠不可能知曉的。即使是隱藏很深的間諜，也無從窺測。即使敵人有最聰明的人，也不能為其謀劃：“形兵之極，至于無形。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謀。”而這一切都是通過種種偽裝來完成的，就是所謂的“形兵”。

孫子特別強調統帥對保密負有重大責任。孫子《謀攻篇》有言：“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在孫子看來，統帥是國君最重要的助手，輔助工作做得周密，國家就會變得強大。輔助工作做得不周密，國家就會變得衰弱。由此可知，統帥在保密工作上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孫子對保密工作高度重視，另一個觀察視角是，孫子對于泄密者處罰力度之大，難以令人想象。孫子《用間篇》曰：“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兼死。”就是說凡是泄露間諜活動的間諜，以及通過種種途徑獲知間諜行動的人，都要全部被處死。

孫子的保密意識、保密方法和保密境界，蘊含著鮮明的保密辯證法，至今仍具有不朽的生命力，為新時代保密工作提供了鮮活的思路指導和方法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