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 偉
(蘭州文理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花兒劇,也稱“花兒歌劇”“花兒歌舞劇”,是一種集歌、舞、劇為一體的綜合性舞臺戲劇。主要流行于寧夏、青海、甘肅等地,其音樂主要來源于寧夏南部山區的回族民歌“花兒”而得名。同時甘肅臨夏,又被譽為花兒之鄉?;▋涸催h流長,聞名遐邇,蜚聲中外?!盎▋骸睘榛▋簞〉恼Q生,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它的誕生,為我國的戲劇百花苑增添了一朵嬌艷醉人的藝術奇葩。同時,也把臨夏花兒這一具有濃郁民族風格和地域特色的民間藝術推向了一個更高的藝術層面,達到了民間藝術與戲劇藝術的完美統一。
花兒劇《花海雪冤》是自1985 年12 月首演以來,第一次將花兒以大型戲劇形式搬上舞臺,是“花兒”向新劇種挺進的濃墨重彩的一筆,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簞 痘êQ┰芬詽庥舻拿褡屣L格,優美的唱腔,動人的故事,別致的舞蹈,奇特的風情與習俗,幽默詼諧的語言,獲得殊榮。也為之后更多花兒劇搬演到戲劇舞臺奠定了扎實的基礎。
布楞溝,東鄉語意為“懸崖邊”,地處甘肅省東鄉族自治縣高山鄉的布楞溝村,山大坡陡溝壑縱橫。曾經一度因為吃水難、行路難、上學難、看病難、住房難、增收難被稱為“六難村”,是全國較為典型的貧困村。
花兒劇《布欏溝的春天》是以習近平總書記2013 年視察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東鄉縣高山鄉布欏溝村為創作切入點,全劇緊緊圍繞習總書記所囑托的三句話“一定要把水引來,把路修通,把新農村建設好”而展開故事情節。
為了落實總書記對布欏溝村提出的幾點要求,為了使百姓生活脫貧治富,為了使全村在2020 年與全國一道建成小康社會,雙聯干部舍小家為大家,長期住在村里與百姓同吃、同住、同勞動。不僅在老百姓的思想工作上進行徹底的引導,更在動植物養殖方面、電商網站、民族手工業等行業進行培訓和商業擔保貸款。最終為山里引來了水,修通了路,實現了與全國一道實現全面脫貧。
全劇圍繞習總書記提出的“一定要把路修通,把水引來,把新農村建設好”作為主題展開。通過對海里麥、古拜兩位典型的“等、靠、要”反面人物的教化、引導,以及在新農村建設過程中遇到的重重困難與落后思想觀念的碰撞,體現雙聯干部對貧困地區脫貧治富的決心。寧愿自己受氣、寧愿舍小家也要為布欏溝把路修通、把水引來、把新農村建設好的高尚品格,也體現了我黨對打贏扶貧攻堅、精準扶貧,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硬仗充滿信心,滿懷期望。
作為導演,遇到此類現實題材作品,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其可看性的問題。如何讓觀眾能夠靜下心來用兩小時觀看完整部戲?如何能讓普通老百姓看得懂?看得有意義? 其次,是避免照本宣科,在舞臺上宣讀政策、宣讀文件,把角色變為了宣讀綱領文件的工具。如何用藝術的語言巧妙地說政策的事兒,是考驗一名導演是否有智慧、有方法。最后,要解決的是藝術性的問題,如何將民族特色、風俗習慣融入戲劇情境之中,既合乎情理,又不顯得生硬。
在音樂曲調方面,此劇采用了以臨夏回族自治州特有的民間“花兒”作為主線貫穿全劇,回族花兒,俗稱山曲兒,最早流傳于寧夏、甘肅、青海一帶,后傳入昌吉。經二百余年演變,已具有鮮明的本地特色。有一定格律,一般為4 句一節,偶可押韻。昌吉一帶流行的曲令有“河州大令”“河州三令”“白牡丹令”“尕馬兒令”“大眼睛令”等,舊時花兒多在民間傳唱,內容大都為頌揚愛情忠貞、懲惡揚善、反映人民疾苦。花兒以山歌為主,集歌、舞、劇為一體的表演藝術,“花兒”在此劇中的運用,使劇的可聽性、藝術性得到了提高。
花兒劇的劇本唱詞多以花兒的曲令為基調格式,并援引信天游、西北地方民歌、對仗、古典詩詞的修辭方式等?;▋簞”镜某~大多采用比興的修辭手法,并在段落中較多地運用疊字、疊句的手法,以及諸如“者”“嘛”“呀”“哈”“哎”等虛詞來做襯字。花兒的原有旋律是花兒劇的主要基調,花兒在演唱中,大多是采用一問一答的方式來進行的對唱模式,其中第一、二句和第三、四句各分為相對應的兩段,一般是“比”在前半段,后半段(第三、四句)為興。在兩段中的上句各多為三、三、三句式,而下句則為三、三、二句式;并且一般上句多用單音節詞結尾,但下句一定要用雙音節詞結尾。河湟花兒的唱詞通常是一種單音節和雙音節相互交錯、奇偶句式交相出現的格律詩歌。在念白上則使用六盤山地區的方言。
例如花兒劇《布塄溝的春天》中的幾段唱詞就引用了疊字、疊句的手法,此手法一旦出現,濃郁的回族風情便即刻凸顯:
阿爺:(唱)東鄉深處布楞溝,
歷經了風雨(嘛)春秋。
春風吹來暖神州,
親人們來到了山里頭。
再如居中另一段伴唱:
干花兒歌聲:新生(這)事物(者)要開展,
沖撞了多少年舊的觀念。
苦守著山里老宅的鄉親啊,
把心里五味雜陳的瓶子(者)打翻……
戲者,三軍之偏也。一曰兵也。從戈?聲。香義切。自古至今戲從其本義,或從其所衍生出的行當來說。首先其功能要有娛樂性,娛樂:使人歡快,精神得到愉悅。因此,我們能夠確切地說,戲劇演出的觀賞性,是能否吸引觀眾眼球的先決條件。有了觀賞性,觀眾才能耐得住性子在劇場坐九十分鐘。
此劇,在敘事過程中,村民們經過雙聯干部的引導,轉變思想觀念,去大城市參加各類技能培訓班。編導人員巧妙地將許多少數民族地區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作為表演的元素在舞臺上進行展現,如民間刺繡(女子群舞來表現)、搟氈(男女三人舞、四人舞)、磚雕(男子群舞)等,此類表演一旦出現,觀眾看到了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生活行為,此刻在舞臺上展現,引起了共鳴,同時為舞臺演出增添了不少色彩和趣味。
為了使戲更接地氣,故事更真實,矛盾沖突更明顯,使老百姓更容易接受,劇中使用了大量的地方語言及歇后語,還引用了一些日常生活中老百姓的生活對話,使觀眾能夠在劇院里聽到自己在生活中的對話,更容易產生共嗚。劇中還刻意設置了幾個反面角色,類似于戲曲中的丑角,由他們剛開始不配合政府工作,到后來的反醒,再發展到與大家一道共同致富奔小康,使觀者在輕松的環境下,完整地觀看了整部作品。
如劇作中,反面教材角色古拜與眾人的對話:
古 拜:哎呀!你們當我傻呀!我們這里是貧困地區,政府扶貧救濟的重點,只要有領導來,我們總能等到一些吃的用的東西,這次是中央的大領導來了,我想著,再不行,也能給我們家分頭牛呢!
海里買:就是呀!
【 村民紛紛議論。
村 民:(譏笑地)努海呀,我說你真是個等、靠、要呀?。ù蠹掖笮Γ?/p>
古 拜:我是等靠要?我是等靠要?那你們是啥?
村 民:你就等著吧,村長剛說了,這次給你們家分兩頭駱駝呢。(眾人再笑)。
海里買:?。靠墒钦娴?,(轉向努海)兩頭駱駝呢!
古 拜:哎呀!這幾天,我們家早上洋芋撒飯,晚上撒飯洋芋,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假裝饑餓狀)
村 民:(過來聞了聞努海)哎呀,我們怎么聞著你身上有一股手抓肉的味道呢!
【眾人哄笑著……

整部劇的故事是發生在布塄溝村山溝里的事,環境是由開始非?;臎龅狞S土層形成的山溝,(劇本提示:“這個能夠摔死麻雀絆死蛇的大山溝?!笨上氍F實生活環境的惡劣)。到發展、建設中的山溝,最后到未來郁郁蔥蔥美麗的大山溝。這樣的環境描述給舞美提出了一個問題,在經濟條件有限的情況下,怎樣的舞美既能表現貧瘠的山溝,又能表現建設后郁郁蔥蔥的山溝。綜合考慮后,舞美設計選擇了偏中性的相對寫實的方式呈現舞臺美術視覺。舞臺沿幕與平臺都采用了類似遠山的“形”的布景。前景配以一些環境所需的寫實景片,如民宅大門、石桌石凳、茶壺等生活用具,使整個戲劇的發生所在,限定在一個抽象的山溝的“形”里。
在舞美景置的定調方面,舞美設計與燈光設計在制景前進行了充分的溝通,所用景物的色彩都偏向于中性的灰調,使將來在舞臺上景物的色調可以根據劇情的發展隨著燈光的變化而變化。
經過實地采風,包括對當地的鄉土人情進行熟悉與了解,對一些貧困戶進行了走訪,了解到大部分人到現在還沒有用上自來水,人和莊稼一樣都是靠天吃飯,(劇本提示:“可憐啊,老阿爺七十多歲了,阿爺的這個紅銅的茶壺里到現在還沒有裝過一壺干凈的水呀?!保┊攧撟鲌F隊到山溝時,所有主創人員被眼前從未見過的荒涼所震撼、所觸動。幾乎所有人都落了淚。在與老百姓交談中,從他們的言談里,我們體會到了山溝里的老百姓對幸福生活的渴望,對水的渴望,對路的渴望。
“渴望”這個詞一直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對這個詞應該如何提煉?燈光應該怎么去表現老百姓的“渴望”呢?
燈光將布欏溝村老百姓的這種“渴望”提煉為一種“調”性。這個“調”顯性或者隱性地貫穿著全劇,“調”的依據來源于“渴望”。燈光以“綠”作為此劇的主調。之所以要以“綠”為主調,原因有四:
(1)“綠”可以代表布欏溝村人對致富奔小康的生活所懷揣的一種夢想的象征。如果“夢”有顏色,他一定是“綠”色的。
(2)“綠”是我們生活在村子以外的人對布欏溝發展的一種期望。是精神上的綠,這種期望也把他看作是“綠”色的。
(3)建設 “綠”色的布欏溝,是未來人們所期待的。這個“綠”是物質上的綠,即可以代表綠色的植被、綠色的田野等。
(4)人們常說,青山綠水,“綠”在這里指廣義上的綠,被表現為水,布欏溝需要水,也就需要“綠”。有了綠,也就有了水,有了水,才能有綠。
所謂舞臺燈光的“呼吸”,正是舞臺燈光特有的光影、造型、冷暖、明暗等這些構成元素所形成的“呼吸”。無論是靜態的舞臺畫面,還是動態的光影變化,大到每一幕與幕之間的起承轉合,小到一個畫面一個鏡頭的切換,都與燈光的呼吸形成一種并列關系。
舞臺燈光,隨著劇情的展開,為舞臺賦予了生命。這就又談到燈光的明暗對比的問題。燈光設計以一種整體的思維,思考全劇的總體色調和層次,如下一場的調子是明快的,那這一場是否要考慮相對暗一些。下一場的調子是灰暗的,上一場的調子是否考慮更明快一些,以使舞臺的觀感有一個對比性,在視覺上避免產生視覺疲勞。就如同一場交響樂的演奏,指揮在下棒之前,總是要先抬起指揮棒,欲揚先抑,這就形成了一種“呼吸”。
舞臺燈光的起光、收光本身就構成一種呼吸,起光,隨著劇情的開始、優美的音樂或某一句臺詞的提示,燈光徐徐打開。僅燈光的起光就可以分為好多種:突然起光、一口氣起光、柔和的起光、有依據的慢起、特殊情況下的閃起等。收光也分為好多種:收光、切光、戛然而止的光等這些燈光的構成元素都在形成“呼吸”。
可以說舞臺燈光的一亮一暗、一明一滅就如同“呼吸”一般,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變化都是有依據、有思考的。舞臺燈光的明和滅,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如家用電器開關一般,打開關閉而已。我們從前文內容已經得知,舞臺燈光的目的并非照明或照亮舞臺那樣簡單。起光的時間節點、輕重緩急都與戲劇的發展、情境、節奏有著密切的聯系,都是以戲劇的需要為出發點,并非獨立存在。
萬事萬物有陰就有陽,舞臺光有啟光就有收光,否則就變成了長明燈。啟光收光可以視為戲劇的“呼吸”,或幕與幕,場與場間暫時的段落停頓,他決定著戲劇的連貫性與起承轉合的情緒接續。因此,優秀的燈光設計深諳“換景也是戲的道理”,舞臺燈光啟光、收光也是戲劇進行的一部分。
例如在《布欏溝的春天》序幕中村支書魏明的一段臺詞:今天這個高興又激動的日子,我們不要忘了,總書記臨走的時候,給我們留下了三句話:“一定要把路修通;把水引來;把新農村建設好!”正在這句臺詞說出的同時,舞臺上的人物也聚攏在臺前,目向遠方。燈光也在這時將高光光線與焦點放在這群人與魏支書身上,隨著音樂將序幕的情緒推向高潮。這時一首原生態花兒大令響徹山谷,燈光在1.5 秒內收光。整個過程在8.6 秒以內完成,給人的感覺仿佛是深吸一口氣后馬上呼出。這就是燈光“呼吸”的奧妙。
燈光的呼吸,不僅僅是發生在明暗之中。色彩的冷暖更替,色調的轉換變幻都在為“呼吸”做進一步的闡釋。例如一幕,清晨,測量隊在天色朦朧時已經上路,為修建公路進行測量和勘探,此時的燈光隨著公雞打鳴聲,營造出薄霧清晨的氣氛。隨著工作的一步步展開,天色也越來越亮,燈光的色調由起初的深藍與橙結合而成的紫粉色,慢慢轉變為中藍色調,整個變化過程大地在呼吸一般。
舞臺燈光同戲劇一樣,也是一門綜合的藝術,優秀的燈光設計,不僅要在空間構成、色彩明暗、對比虛實上達到美學要求,更要在塑造人物性格與內心活動上下功夫。如二幕,優素在外出學習打工之前,與阿英舍在唐王川約見,二人依依惜別,難以割舍。編導在這段利用了舞蹈的語匯,用肢體動作來表現二人的內心世界,燈光也在情緒上為二人進行內心情感的刻畫。二人初相見,舞臺天幕處理以咖啡色調,以強調二人分離時內心世界的灰暗與悲痛。當雙人舞蹈出現在后區,以舞蹈形式外化二人內心世界時,舞臺以黑為主,將焦點放在優素與阿英舍二人身上,舞者用藍色的剪影來表現此刻的情緒與氛圍,很好地將主人公內心世界的豐富情感表現出來。
“呼吸”意味著生命的存在,能夠“呼吸”的燈光為舞臺賦予了生命和活力。一部具有生命的燈光設計,需要對文本的深入解讀、對舞臺動作的熟知、對導演理念的理解、對舞臺美術的剖析等。加之,個人在文化素養與理論知識的學習,以及對生活的經歷與體驗,總結出的對情感、愛恨、喜悲的解讀,進而將這些抽象的情感解構為具體的“光”的形象運用到燈光設計中來,使每一部舞臺作品有了“生命的意義和體征”。
舞臺上一切“物”象只有在“光”的作用下才能被視覺感知。戲劇界曾經這樣來描述舞臺燈光,光是“舞臺的靈魂”,是“戲劇的血液”,是“心靈的鑰匙”。這三句話從宏觀到微觀,可以說是戲劇對舞臺燈光所寄予的一種厚望或期待,也是舞臺燈光所要追求的目標與方向。舞臺上若沒有光,人物就沒有活力,布景也就沒有生氣。與其說“光”是舞臺的靈魂,不如說“光”已經成了舞臺的空氣和陽光,他賦予了舞臺以生命。
光既是視覺藝術的基石,也是控制構圖和敘事的關鍵。他是視覺藝術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同時也是最常被忽略的部分。從日出到日落,當大自然帶給我們無盡的色彩變幻時,其實物體并沒有多大變化,而是“光”在發生著變化。我們生活的世界如果沒有光,那將會變成普羅米修斯以前的黑暗世界,人類將無法生存。在我們生活的周圍白天有太陽,夜晚有電燈,生活中的光就像空氣和水一樣重要。在舞臺上燈光的重要性與我們生活中的光具有相等的價值。甚至在某些時候,劇作家的意圖,導演的構思,許許多多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之處,往往都要借助光來“表達”。(就像在有些場景里,音樂達到了高點,演員的動作已經到位,舞臺各部門都配合到了最佳狀態,但總是感覺缺點什么,這個時候就需要燈光這么一來……意思就到了……。)舞臺燈光正如繪畫中“畫龍點睛”一般為戲劇增添了神采和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