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虹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青藏高原的東部西藏昌都、青海玉樹等地,發現了一批吐蕃時期的摩崖造像,受到了國內外學術界的關注。與這些摩崖造像同時共存的還有古藏文題記,既包含有重要的歷史信息,也有佛教刻經,已經有不少學者對這些題記進行收錄研究,但對于其中的佛經部分不但有遺漏,并且研究不夠充分。基于此,本文對這些古藏文佛教刻經進行專門整理,并探討其所反映的吐蕃時期的佛教面貌。
在西藏昌都市察雅縣香堆鎮仁加村仁達崖壁,發現了高浮雕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造像,造像的下方和右側共刻有3組古藏文題記,第一組位于造像下方,4行,是講修習正法之功德;第二組位于第一組下方,10行;第三組位于造像右側上方,18行。其中第一組和第三組與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有關,第二組則言明了造像時間、緣由、工匠、目的等,系雕刻于吐蕃贊普赤德松贊時期的猴年,即804年。①陜西省考古研究院、西藏自治區文物保護研究所:《西藏察雅縣丹瑪札摩崖造像考古調查簡報》,《考古與文物》2014年第6期。張建林等著:《西藏東部吐蕃佛教造像》,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196—204頁。早在1988年,恰白·次旦平措就用藏文發表了第一組和第二組的題記錄文,②恰白·次旦平措:《簡析新發現的吐蕃摩崖石文》,《中國藏學》(藏文)1988年第1期。鄭堆、丹增把這篇論文又譯成漢文發表。③恰白·次旦平措撰文,鄭堆、丹增譯:《簡析新發現的吐蕃摩崖石文》,《中國藏學》1988年第1期。同年對這一錄文進行公布、翻譯的還有馬林,④馬林:《仁達摩崖刻石考證》,《青海民族學院學報》1988年第1期。此后不斷有學者對這兩組題記進行收錄和研究。但是關于第三組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古藏文題記則未見有人抄錄、公布和翻譯,僅在 《西藏東部吐蕃佛教造像》一書有一張黑白照片公布。⑤張建林等著:《西藏東部吐蕃佛教造像》,第271頁,圖版132。第三組的18行古藏文題記為簡本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約有48句,⑥由于每行的開頭和結尾處看不清楚,因此這個數字不一定完全準確。若按每頌4句,則計12頌,每句7字。目前沒有找到與之相同或相似的版本。但其中的句子可以在全本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中找到意義接近的句子,如其中的 “,等等。可以看出,盡管內容簡短,但均在全本的《普賢菩薩行愿王經》中可以找到相應的句子,因此推測該石刻本是為了適應崖面有限的空間而精心選取的一個本子,其母本應源自吐蕃時期流行的藏文譯本全本,但十分精簡,堪稱是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的精簡石刻本。
在青海玉樹貝溝大日如來佛堂西側約130米處的一塊崖壁上,陰線刻有36行古藏文題記,內容為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其中第1—8行為普賢行愿陀羅尼,第9—36行為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多位學者都對這一處題記進行過收錄,⑦高瑞編著:《吐蕃古藏文文獻詮釋》(藏文),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2001年,第168—176頁;恰嘎·旦正編著:《藏文碑文研究》(藏文),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8—107頁;巴桑旺堆編著:《吐蕃碑文與摩崖石刻考證》(藏文),西藏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08—119頁。最新的整理校勘是四川大學考古隊的現場識讀、抄錄和翻譯。⑧張延清、張長虹:《青海玉樹大日如來佛堂西側崖壁摩崖石刻及線刻佛塔調查簡報》,《藏學學刊》(第20輯)2019年第1期,第82—94頁。這部石刻的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是一部完整的版本,共有60頌,每句9字,有對應的漢、藏譯本存在。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亦譯為 《普賢菩薩行愿贊》,在吐蕃時期的譯經目錄 《丹噶目錄》(No.470)和 《旁塘目錄》(No.442)中均有收錄,均記作97頌,①Marcelle Lalou, “Les textes bouddhiques au temps du roi Khri-srong lde bcan.” Journal Asiatique, CCXLI, 3, 1953, p.330. 西藏博物館編:《旁塘目錄、聲明要領二卷》(藏文),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33頁。徐麗華:《藏文 〈旁唐目錄〉研究》,民族出版社,2013年,第134頁。表明該經在吐蕃時期已經譯出。該經還見于 《大方廣佛華嚴經》最后一品,收錄于藏文大藏經 《甘珠爾》華嚴部,末尾注明由印度堪布Jinamitra、Surendrabodhi和益西德翻譯。②《中華大藏經·甘珠爾 (對勘本)》第38卷,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7年,第790—797頁。這幾位都是吐蕃時期有名的譯師,益西德據稱是吐蕃時期翻譯佛經最多的人。此外,在 《甘珠爾》陀羅尼集中收錄有單篇的偈頌經文。③《中華大藏經·甘珠爾 (對勘本)》第98卷,中國藏學出版社,2008年,第921—928頁。在 《丹珠爾》雜部最后匯集的祈愿、吉祥類中也有收集。④《中華大藏經·丹珠爾 (對勘本)》第116卷,中國藏學出版社,2005年,第1621—1628頁。《甘珠爾》和 《丹珠爾》所收的3個版本內容幾乎完全相同,都為62頌,每句9字。在敦煌藏文文獻中也發現不少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及注疏寫本,有學者統計共52件。⑤該統計數字參見索南:《敦煌藏文文獻P.T.149號 〈普賢行愿王經〉序言解讀》,《中國藏學》2018年第3期,第63頁注①。敦煌藏文寫本一般為60頌,每句9字,如法藏敦煌寫本P.T.45、P.T.116和英藏敦煌寫本ITJ 25,均為完整的藏文本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均為60頌,每頌4句,每句9字。⑥金雅聲、郭恩主編:《法藏敦煌藏文文獻》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78—283頁;《法藏敦煌藏文文獻》③,2007年,第229—231頁;金雅聲、趙德安、沙木主編:《英藏敦煌西域藏文文獻》⑤,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86—196頁。藏文大藏經所收與敦煌寫本中的內容十分接近,只有個別用字不同或語句順序不一致,且最后多出2頌。有學者認為初譯本只有60頌,多出的偈頌是印度論師和吐蕃譯師添加的。《丹噶目錄》和 《旁塘目錄》記作97頌,似是將后綴的其他經文也算入了其中。⑦索南:《英藏敦煌藏文文獻 〈普賢行愿王經〉及相關問題研究》,《西藏研究》2013年第6期,第60頁。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的漢譯本也有多種,收錄于 《大正藏》中,也見于敦煌漢文文獻。《大正藏》所收的漢譯本有唐代不空譯 《普賢菩薩行愿贊》,計有62頌,每頌4句,每句7字,偈頌后面還有八大菩薩贊和普賢行愿陀羅尼。⑧《大正藏》第10卷,第880—881頁。62頌的 《普賢菩薩行愿贊》也見于唐代般若譯 《大方廣佛華嚴經》第四十卷之 《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愿品》。⑨同上,第847—848頁。《大正藏》還收錄有兩部敦煌本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No.2907和No.2908,為英藏敦煌本S.2361和S.2384,均為60頌,每頌4句,每句7字。⑩《大正藏》 第85卷,第1452—1455頁。敦煌文獻中的漢文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目前據統計有28件,?劉毅超編:《漢文敦煌遺書題名索引》(下),北京:學苑出版社,2021年,第674頁。其中不乏保存完整者,如國家圖書館藏BD3355(2)、BD6056(1)、BD7347?任繼愈主編:《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第46冊,第70—71頁;第81冊,第259—262頁;第96冊,第252—253頁,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和英藏S.275?方廣锠、[英]吳芳思主編:《英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④,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352—355頁。等,一般為60頌,每句7字。其中P.3568卷首題 “大蕃國沙門無分別奉詔譯”,?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國國家圖書館編:《法藏敦煌西域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43頁。表明該漢譯本是吐蕃高僧無分別所譯。
玉樹貝溝的石刻古藏文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共60頌,每頌4句,每句9字,其內容與敦煌寫本幾乎完全一致,僅有個別用字、用詞不同,一句中字詞順序不同和個別語句順序不同。如與ITJ 25相比較,第5偈第一句,貝溝石刻本為”,兩句分別用了不同的詞:但兩者意思相近,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第25偈第2句,貝溝石刻本為這兩句僅是詞的順序不同。再如第58、59偈,這兩偈的8句,按ITJ 25中第1—8句的順序,在貝溝石刻本中的順序則為5、6、1、2、3、4、7、8,也就是說第59偈的前兩句被前置到了第58偈的前兩句。這些細微的差異不影響貝溝石刻本的完整性以及其與敦煌藏文寫本的一致性。藏文大藏經中所收的版本與敦煌寫本幾乎一致,只是多出了兩偈,其內容與漢譯本也可以大致對應。漢譯本盡管存在多個不同的譯本,但可以看出各譯本之間明顯的相似性。如 《大正藏》No.2907所收敦煌本S.2361開頭第一偈為“盡諸十方世界尊,善游三世人師子;我身口意具清凈,是故今當遍稽首”。大多數敦煌寫本與此譯本相同。《大正藏》No.2908所收敦煌本S.2384則為 “應在十方剎土中,游于三世人師子;彼等諸佛我無遺,以凈身口意稽首”。不空譯本為 “所有十方世界中,一切三世人師子;我今禮彼盡無余,皆以清凈身口意”。般若譯本為 “所有十方世界中,一切三世人師子;我以清凈身語意,一切遍禮盡無余”。這4句在藏文譯本則比較一致地呈現為 “”。因此可以推斷,貝溝石刻本的《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在吐蕃統治敦煌時期已經流行,目前發現的敦煌古藏文寫本中能夠找到多件與之內容幾乎完全相同者,并且當時有多種對應的漢譯本流行。
距上述石刻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約百米距離處,為貝溝大日如來佛堂,高浮雕有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造像,其旁邊的崖壁上,陰線刻有兩段、23行古藏文題記,第一段計有18行,第二段有5行。其中第二段的題記被復制再刻于一塊石板上,嵌于佛殿內的一面墻壁上,即有名的 “狗年題記”(806年),學界早有公布,多有研究。第一段題記的內容是對大日如來及眾眷屬的贊頌,近年的考古調查簡報已有公布。①張長虹、張延清:《青海玉樹貝溝大日如來佛堂佛教石刻調查簡報》,《藏學學刊》(第20輯)2019年第1期,第26—37頁。這是一部石刻的經文 《大日如來及眾眷屬贊》,與緊鄰的9尊浮雕造像是一體的,可以說是該處造像的文本依據。在這部石刻本的 《大日如來及眾眷屬贊》中,第一部分是對大日如來及其所居佛剎和蓮花、獅子、菩提樹的贊頌;第二部分是對八大菩薩的贊頌,八大菩薩的出場順序依次為:觀音菩薩、彌勒菩薩、虛空藏菩薩、普賢菩薩、金剛手菩薩、文殊菩薩、除蓋障菩薩、地藏菩薩。各偈頌長短不一,最長的是對大日如來的贊頌,多達19句,最短的是對獅子的贊頌,僅有3句;對各菩薩的贊頌也是4—9句不等,其中對普賢菩薩的贊頌最長,達9句。各偈頌每句均為9字。
在吐蕃時期的譯經目錄 《旁塘目錄》(No.420)和 《丹噶目錄》(No.437)中均收錄有一部 《圣薄伽梵大日如來及眷屬八菩薩贊及明咒二卷》,這部經布頓大師亦有收錄,并注明譯者為卻季協饒 (法智)。②西藏博物館編:《旁塘目錄、聲明要領二卷》(藏文),第31頁;徐麗華:《藏文 〈旁唐目錄〉研究》,第133頁。《丹噶目錄》中的名稱略有不同,但顯然是同一部經,見Marcelle Lalou,“Les Textes Bouddhiques au Temps Du Roi Khri-sro·n-lde-bcan.”Journal Asiatique,CCXLI,3,1953,p.329。布頓大師著,郭和卿譯:《佛教史大寶藏論》,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314頁。《旁塘目錄》(No.674)中在赤松德贊所撰目錄下面還有一部 《圣大日如來、釋迦牟尼及八菩薩贊》,①西藏博物館編:《旁塘目錄、聲明要領二卷》(藏文),第47頁;徐麗華:《藏文 〈旁唐目錄〉研究》,第146頁。但在 《丹噶目錄》中未見收錄,布頓大師有收錄②布頓大師著,郭和卿譯:《佛教史大寶藏論》,第436頁。。說明該經也在吐蕃時期已經譯出。在敦煌古藏文寫本中,也發現有 《毗如遮那及眷屬贊》,如法藏P.T.7AV、P.T.108,③金雅聲、郭恩主編:《法藏敦煌藏文文獻》①,第44—45頁;《法藏敦煌藏文文獻》③,第184頁。英藏ITJ 67,④金雅聲、趙德安、沙木主編:《英藏敦煌西域藏文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295頁。這3個版中P.T.108首全尾殘,P.T.7AV首殘尾全,ITJ 67僅有1葉,但從其內容看,三者出自同一譯本,內容相同,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的贊頌長短一致,每頌均為8句,每句7字。該贊頌的內容和長短同貝溝石刻本不一樣,但八位菩薩的出場順序是一致的。
與貝溝石刻古藏文 《大日如來及眾眷屬贊》完全一致的漢譯本目前還沒有見到,但 《大正藏》中收錄有一部唐代不空譯的 《八大菩薩曼荼羅經》,⑤《大正藏》第20冊,No.1167,第675—676頁。是八大菩薩曼荼羅的供養觀行法,給出了八大菩薩的名號、座次和身色、印契、執物、坐姿等圖像學特征,其中八位菩薩的名號和出場順序與貝溝石刻本一致,以往學者們在研究大日如來與八大菩薩的圖像組合時常常引用此經。該經后半部分為 “八大菩薩贊”,與不空譯本 《普賢菩薩行愿贊》后面所附的 “八大菩薩贊”完全一致。
青海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佛教石刻是一處大型的集陰線刻佛傳故事、古藏文題記為一體的佛教考古遺存,在各組石刻場景的中央位置,陰線刻有 《圣薄伽梵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和 《無量壽宗要經》,分別編號C組和B組題記。以往學者對這兩部經也有收錄,最早最完整的是高瑞 ()在 《中國藏學》藏文版1988年第4期公布的青海玉樹貝納溝、勒巴溝發現的佛教摩崖石刻,其中就包括這兩處佛經石刻題記,后來又收入其著作 《吐蕃古藏文文獻詮釋》中。⑥高瑞編著:《吐蕃古藏文文獻詮釋》(藏文),第176—179頁。此后巴桑旺堆、恰嘎·旦正等先生也均有收錄。⑦巴桑旺堆編著:《吐蕃碑文與摩崖石刻考證》(藏文),第122—125頁;恰嘎·旦正編著:《藏文碑文研究》(藏文),第113—118頁。不過迄今錄文公布最完整并提供了可靠漢譯文的是青海、四川聯合考古隊于2017年發表的調查簡報。⑧張長虹、張延清等:《青海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佛教摩崖石刻調查簡報》,《藏學學刊》(第16輯)2017年第1期。
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石刻 《無量壽宗要經》刻于B組佛誕圖的右側下方,共15行。第1—2行為題名;第3—8行為經咒,共16句;第9—15行為持誦該經咒的功德。《無量壽宗要經》是吐蕃時期最為通行的一部經,在敦煌藏文寫卷中,該經數量最多。據最新統計,敦煌藏文寫本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的數量為2281件,⑨夏吾措、桑吉東知:《敦煌藏文寫本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的分類與流變關系研究》,《西藏大學學報》2021年第3期,第58頁。并且該經是由王室贊助,抄寫于9世紀20—40年代。⑩Brandon Dotson, “Misspelling ‘Buddha’:The officially commissioned Tibetan Aparimitāyur-nāma Mahāyāna-sūtras from Dunhuang and the study of Old Tibetan orthography.”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79, 1, 2016, pp.129-151.在敦煌漢文寫卷中,該經的數量也相當可觀,是隋唐時期流傳最廣的六部經卷之一,總計有977卷。?黃明信、東主才讓:《敦煌藏文寫卷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及其漢文本之研究》,《中國藏學》1994年第2期,第61—62頁。這部經因為數量多、文本全、分布分散,吸引了全世界的學者對之進行研究,青海民族大學桑吉東知對此有很好的研究綜述,①桑吉東知:《敦煌藏文寫本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整理研究的回顧與展望》,《青藏高原論壇》2019年第2期。茲不贅述。
《丹噶目錄》和 《旁塘目錄》中均未發現該經,但 《大正藏》目錄No.936《大乘無量壽經》②《大正藏》No.936在目錄和卷首均題名為 《大乘無量壽經》,卷末則題 《佛說無量壽宗要經》。因為漢文大藏經中另有一部經名叫 《無量壽經》,系曹魏康僧鎧所譯,為示區別,故這部經一般稱為 《無量壽宗要經》。處注明 “唐法成譯”。王堯先生也提出 “《大正藏》936號,法成根據藏文譯成漢文本。原為敦煌寫本”。③王堯:《藏漢佛典對勘釋讀之三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西藏研究》1990年第2期,第103頁。法成在沙州的活動年代約為833—859年。④王堯:《藏族翻譯家管·法成對民族文化交流的貢獻》,《文物》1980年第7期,第50—52頁。藏文大藏經中收錄有兩部完整的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題名為 “” (原德格版編號No.674、675),⑤《中華大藏經·甘珠爾 (對勘本)》第91卷,中國藏學出版社,2008年,第776—792,793—807頁。兩者的內容幾乎一樣,只是No.674的咒文比No.675多了4句。不同于勒巴溝吾娜桑嘎石刻本的題名 “”,但其內容同敦煌發現的古藏文寫本類同。目前學界將敦煌文獻中的藏文寫本 《無量壽宗要經》分為甲本和乙本,如 《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第124、125、126冊中收錄的藏文本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每一部均標注了甲本或乙本,咒文較長的為甲本,短的則為乙本;英國國家圖書館藏的敦煌遺書有些也標注了甲本或乙本。黃明信統計中國國家圖書館所收227個藏文寫卷中,甲本145卷,乙本82卷。⑥黃明信、東主才讓:《敦煌藏文寫卷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及其漢文本之研究》,《中國藏學》1994年第2期,第67頁。近年,夏吾措和桑吉東知在研究敦煌研究院收藏的藏文寫本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時,按照經文的差異和咒語長短,將之分為甲乙丙丁4種。⑦夏吾措、桑吉東知:《敦煌藏文寫本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的分類與流變關系研究》,《西藏大學學報》2021第3期。敦煌發現的大量漢文寫本 《無量壽宗要經》也被分為甲本和乙本,左麗萍統計出漢文敦煌寫本 《無量壽宗要經》甲本1200件,乙本6件,⑧左麗萍:《敦煌 〈大乘無量壽經〉寫本考暨俗字匯輯》,浙江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7—41頁。這6件乙本中,國家圖書館藏BD6348號下有3份寫本,作者統計為3件,這3件內容完全一致,如果作為一件,實際上乙本只有4件。絕大多數為甲本。 《大正藏》所收No.936《佛說無量壽宗要經》即為敦煌本甲本。日本學者上山大峻曾經將不同的漢藏寫本進行了簡單比較。⑨上山大峻:《敦煌佛教の研究》,京都:法藏館,2012年,第437—455頁。筆者也撰文對漢、藏大藏經版本,敦煌寫本和本文討論的石刻本 《無量壽宗要經》進行了對勘。⑩張長虹:《青海玉樹勒巴溝發現的古藏文刻經 〈無量壽宗要經〉》,Revue d'Etudes Tibétaines,64,Tuillet,2022。
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石刻本 《無量壽宗要經》同西藏昌都察雅仁達石刻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一樣,也因崖面空間所限,刊刻內容十分精簡。《無量壽宗要經》全本的內容可分為5部分:一、緣起;二、若干千萬佛一時同聲說此經 (漢藏文各本中具體數目有所不同);三、咒語 (每當說完該經的一種功德,即出現一段同樣的咒語,反復出現多次,各本出現的次數不完全相同,有24次、30次等,各本中咒文的長短也有所不同);四、分說書寫持誦、布施供養此經的功德 (功德一般有18種或16種,各本亦有不同);五、偈語 (共6段,各本中也是長短不一)。?黃明信、東主才讓前揭文中將該經內容分為6個部分,筆者將其第三、四部分合并,因其均是分說該經的功德。再者,本文所討論的石刻本中,咒語出現在功德的前面,因此這里筆者將咒語部分置于功德部分的前面。該石刻本僅保留了經文的核心部分,即第三、四部分,略去了第一、二、五部分。其中功德部分也是大大縮略,只有簡短一句,也沒達到16種。咒語部分相對較為完整,因為該咒語本不算長,最長的版本為18句,最短的有13句,此處為16句。介于兩者之間。吾娜桑嘎石刻本盡管是精簡本,但其咒語和功德大部分可以在各種完整的藏、漢譯本的 《無量壽宗要經》中找到,其母本應是源自某個 《無量壽宗要經》藏文譯本的全本。
該經刻于前述 《無量壽宗要經》的旁邊,位于整個石刻點的正中央位置,分布在一塊高大平整的崖面上,共有28行,①該經最新、最完整的錄文和譯文見張長虹、張延清等:《青海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佛教摩崖石刻調查簡報》, 《藏學學刊》(第16輯)2017年第1期,第120—124頁。最下方還有一句六字真言,是一部完整的石刻本 《圣薄伽梵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下文簡稱 《般若心經》)。
《丹噶目錄》(No.14)②Marcelle Lalou, “Les textes bouddhiques au temps du roi Khri-sron-lde-bcan.” Journal Asiatique, CCXLI, 3, 1953, p.319.和 《旁塘目錄》(No.15)③西藏博物館編:《旁塘目錄、聲明要領二卷》(藏文),第4頁。徐麗華:《藏文 〈旁唐目錄〉研究》,第107頁。中均收錄有該經,均記作28頌。表明該經在吐蕃時期已經譯出,現收錄于藏文大藏經的般若部 (No.21)和十萬怛特羅部 (No.531)。④《中華大藏經·甘珠爾 (對勘本)》第34卷,第402—405頁;第88卷,第297—300頁。根據該經譯跋,譯者為印度堪布離垢友和譯師比丘仁欽德,由主校譯師格洛等校訂。在敦煌藏文文獻中,《般若心經》寫本的數量也不少,僅《法藏敦煌藏文文獻》就收錄有70多件。《般若心經》根據內容可分為大本和小本,也稱為廣本和略本,大本具足序分、流通分和正宗分,小本只有正宗分。其中藏文大藏經的版本和法藏P.T.449、451、457、494、495等為大本,其他法藏敦煌藏文寫本則為小本,小本的數量遠遠多于大本。
《般若心經》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大乘般若類佛教經典,在中國非常流行,先后被譯成漢文達21次之多。⑤方廣锠編纂:《般若心經譯注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前言第2—3頁。玄奘的260字 《般若心經》更是家喻戶曉。各種漢譯本中,鳩摩羅什和玄奘的譯本為小本;此后法月、般若共利言、法成、智慧輪的譯本均三分具足,稱作大本。⑥這幾種漢譯本見 《大正藏》No.251—255。此外,方廣锠編纂的 《般若心經譯注集成》收錄有18種漢譯本,除本文提到的這幾種譯本為大本外,還有幾種異本 (敦煌遺書)和西藏傳本亦均為大本。如法藏P.4882《般若心經》,卷首題名 “大蕃國大德三藏法師沙門法成譯”。⑦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國國家圖書館編:《法藏敦煌西域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238頁。《般若心經》由于流行程度廣、各語種文本豐富,研究比較充分。荷蘭萊頓大學斯爾克曾對14種不同版本或抄本的藏文 《般若心經》進行了仔細的對勘研究;⑧Jonathan A.Silk, The Heart Sūtra in Tibetan, a Critical Edition of the Two Recensions Contained in the Kanjur, Wien:Arbeitskreis für Tibetische und Buddhistische Studien, Universit?t Wien, 1994.沈衛榮曾將藏文大藏經收錄的兩種藏譯本與法成和施護的漢譯本進行對勘;⑨沈衛榮:《漢、藏譯 〈心經〉對勘》,載談錫永等著譯:《心經內義與究竟義》,北京:華夏出版社,2009年,第233—277頁。才讓對 《般若心經》的藏譯本進行梳理,將大本又分為大本甲類和大本乙類,并對P.T.449進行了專門研究。⑩才讓:《法藏敦煌藏文本P.T.449號 〈般若心經〉研究》,《敦煌學輯刊》2012年第2期。該文后收入才讓:《菩提遺珠:敦煌藏文佛教文獻的整理與解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225—244頁。禇俊杰在王堯對勘藏、漢 《般若心經》?王堯:《藏漢佛典對勘釋讀之一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西藏研究》1989年第3期。的基礎上,又對藏文大藏經本和敦煌古藏文本 《般若心經》中的語詞進行了研究。?褚俊杰:《敦煌古藏文本般若心經研究——同藏文大藏經本、梵文本和漢文本的語詞比較》,《中國民族古文字研究》第3輯,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8—53頁。筆者在考古調查簡報中也對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的石刻本與幾種漢藏譯本進行了簡要對勘,認為其與法藏P.T.494較為接近,譯成漢文后,與法成譯本比較接近,①張長虹、張延清等:《青海玉樹勒巴溝吾娜桑嘎佛教摩崖石刻調查簡報》,《藏學學刊》(第16輯)2017年第1期,第120—124頁。是一部藏譯本大本。
通過對上面在西藏昌都、青海玉樹等青藏高原東部發現石刻古藏文佛經的整理,我們發現它們表現出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目前發現的這幾部刻經均既有藏譯本,也有漢譯本,并且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全本、《無量壽宗要經》全本和 《般若心經》大本均有內容相同的藏、漢譯本可相互參照,存在藏漢互譯的情況。法藏P.3568《普賢菩薩行愿王經》根據卷首題名是由吐蕃沙門無分別奉詔譯,無分別是吐蕃贊普赤松德贊 (742—約800)時期的一名高僧,②陸離:《敦煌文書P.3568〈普賢菩薩行愿王經〉譯者吐蕃沙門無分別考》,《敦煌研究》2008年第2期。《布頓佛教史》中收錄有多部他從梵文、漢文譯成藏文的經典,如 《佛說回向輪經》就是由漢文譯出,③布頓大師著,郭和卿譯:《佛教史大寶藏論》,第238頁。這些表明他兼通藏、漢、梵等多種語言文字,不僅將漢文的經典譯成藏文,也將藏文的經典譯成漢文。法藏P.4882《般若心經》根據卷首題名是由吐蕃高僧法成譯成漢文,《大正藏》目錄No.936號 《無量壽宗要經》也注明 “唐法成譯”。法成也是吐蕃時期的著名高僧,活躍于9世紀上半葉,在河西地區長期從事佛教活動,吐蕃經卷里前后出現他的署名約20處。④黃文煥:《河西吐蕃經卷目錄跋》,《世界宗教研究》第二集,1980年,第58頁。李禪娜對法成的手跡進行了整理研究,見Li Channa, “Toward A Typology of Ch?ddrup's(Tib.Chos Grub, Chin.Facheng法成)Cursive Handwriting:A Palaeographical Perspective.” BuddhistRoad Paper 1.2,2021.王堯先生對法成從藏文譯成漢文、從漢文譯成藏文的經目進行了梳理。⑤王堯:《藏族翻譯家管·法成對民族文化交流的貢獻》,《文物》1980年第7期。吐蕃時期活躍著一批像無分別、法成這樣的高僧,精通多種語言,將梵文、漢文、于闐文等不同文字的佛經翻譯成藏文,同時也將藏文佛經譯成漢文,推動了漢藏佛教的深度交流與融合。除了這些文化精英,當時還有非常多的地位低下的寫經生,兼通漢藏雙語,不僅有漢族,還有藏族和其他民族。如法藏P.T.470—477《般若心經》藏文寫卷絕大部分是一個叫 (張)進達 (譯音)的漢人書寫的。⑥褚俊杰:《敦煌古藏文本般若心經研究——同藏文大藏經本、梵文本和漢文本的語詞比較》,第30頁。抄寫了數十卷 《無量壽宗要經》的寫經生名錄中,張略沒藏是一個少數民族。⑦轉引自黃明信、東主才讓:《敦煌藏文寫卷 〈大乘無量壽宗要經〉及其漢文本之研究》,《中國藏學》1994年第2期,第62頁。敦煌吐蕃經卷顯然是多民族協作的產物。西藏昌都察雅仁達石刻除藏文題記外,還有一組漢文題記,表明漢族工匠也參與了佛經和造像的刻造。⑧張建林等著:《西藏東部吐蕃佛教造像》,第99—100頁。
在西藏昌都察雅仁達和青海玉樹貝溝大日如來佛堂的刻經處同時刻有紀年題記,記載了刻經造像的時間、目的和功能。兩處石刻的年代均為吐蕃贊普赤德松贊時期,前者為804年,后者為806年,年代接近;造像題材相同,均為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刻經內容也相似,分別為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的全本和精簡本。仁達石刻第二組題記提到 “猴年夏,贊普赤德松贊封授比丘為佛法和議政大臣之銜,賜金子以下告身。王妃欽氏列莫贊等眾多王室成員和臣民入解脫之道,命宰相比丘……以及內臣論韋·赤松熱朵贊等開始著手與唐議和之事。故,堪布巴廓·益西央、比丘……為贊普之功德,眾生之福澤,雕刻佛像與經文……”①該處題記有多名學者進行過翻譯,這里采用的是巴桑旺堆最新的翻譯,見巴桑旺堆:《關于仁達吐蕃摩崖石刻的幾個問題——仁達吐蕃摩崖石刻實地考察心得》,《中國藏學》2017年第2期,第54頁。。貝溝大日如來佛堂石刻題記記載 “狗年,浮雕眾佛像及繕寫如上所有經文之祝愿等,為今上贊普赤德松贊之世君臣、施主及一切眾生之故也。此乃比丘大譯師益西央主持……眾生之任何人或目睹、或觸摸、或禮敬、或聽聞、或憶念,其福德及智慧之力,均回向贊普父子及一切眾生,登于無上菩提也。此愿!”②該題記也有多名學者翻譯過,這里采用調查簡報中的譯文。見張長虹、張延清:《青海玉樹貝溝大日如來佛堂佛教石刻調查簡報》,《藏學學刊》(第20輯)2019年第1期,第36—37頁。從題記可知,這兩處造像和刻經均由比丘大譯師巴廓·益西央主持,③巴廓·益西央的名字還見于甘青交界的扁都口石刻,見張延清:《甘青交界扁都口佛教摩崖石刻調查簡報》, 《藏學學刊》(第20輯)2019年第1期。關于益西央,已有不少學者作過研究,近年的相關研究有霍巍:《論藏東吐蕃摩崖造像與吐蕃高僧益西央》,《西藏大學學報》2015年第2期;張延清:《吐蕃高僧益西央考辨》,《青海民族研究》2017年第1期;巴桑旺堆:《關于仁達吐蕃摩崖石刻的幾個問題——仁達吐蕃摩崖石刻實地考察心得》,《中國藏學》2017年第2期,等等。關于青藏高原東部吐蕃佛教石刻題記中的巴廓·益西央和敦煌文獻P.T.996中的吐蕃禪宗大師布·益西央是否為同一人,學者們的意見有分歧,筆者認為兩人有著不同的姓,暫不能認定為同一人。是為了贊普之功德,眾生之福澤;其建造背景是為了 “開始著手與唐議和”。關于這一點,多名學者已經有了精彩論述,④霍巍:《藏東吐蕃佛教摩崖造像背景初探》,《民族研究》2015年第5期;霍巍:《唐蕃會盟與吐蕃佛教》,《世界宗教研究》2017年第1期;董華鋒:《唐蕃關系視野下的藏東大日如來八大菩薩造像》,《青海民族研究》2020年第1期。不再贅述。兩處題記中多次提到 “封授比丘為佛法和議政大臣、宰相比丘、比丘大譯師益西央”等,可知此時僧人在吐蕃地方政權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和權力,青藏高原東部這批在益西央主持下雕刻的佛經和佛像很可能就是得到了吐蕃王室甚至是贊普本人的授意與大力支持。吐蕃自贊普赤松德贊時起尊崇佛教,以桑耶寺為倡佛根據地,在吐蕃各地廣建塔寺、制作佛像、供養僧人、資助翻譯和抄經,以佛僧為宰相,興佛證盟、建立僧官體制等,符合 “佛教政治”九大特色中的大部分。⑤林冠群:《唐代吐蕃歷史與文化論集》,中國藏學出版社,2007年,第362—375頁。其子赤德松贊在他的基礎上將佛教政治更推進一步,繼續崇佛抑苯,以僧人為相,以佛法理政,⑥陳慶英:《吐蕃贊普赤德松贊生平簡述》,載 《陳慶英藏學論文集》(上),中國藏學出版社,第42—77頁。在青藏高原東部刻經造像,玉樹貝溝等地大日如來穿上吐蕃贊普的服裝,將佛與贊普等同,等等。這些都是踐行佛教政治的產物,從中也可看出唐朝對其的影響。⑦更為詳細的論述見張長虹、張延清:《青海玉樹貝溝大日如來佛堂佛教石刻調查簡報》,《藏學學刊》(第20輯)2019年第1期,第61—68頁。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在漢藏佛教傳統中都是一部與王室信仰密切有關的經典。⑧Sam van Schaik and Lewis Doney, “The Prayer, the Priest and the Tsenpo:An Early Buddhist Narrative from Dunhuang.”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Buddhist Studies, v.30, no.1-2, 2007(2009), pp.184-186.Bart Dessein, “The Glow of the Vow of the Teacher Samantabhadra‘PuxianPusa Xing Yuan Zan'(T.297)Samantabhadrācāryapra·nidhānarāja.”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 v.56, no.2/4, 2003, pp.317-338.法藏P.3568《普賢菩薩行愿王經》是無分別奉贊普之命譯出的。不空和般若的漢譯本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是奉皇帝之命翻譯,不空本人也在唐代受到皇室重用。《無量壽宗要經》同樣與王室和贊普有著密切關系,是為贊普積福而寫。法藏P.T.999記載:“作為天子赤祖德贊之功德,在沙州寫造了漢、藏文的經典 《無量壽經》,作為對臣民的廣泛的教法大布施……作為王后贊蒙彭母子之光護 (微松)宮殿之功德……依據宮廷的指令及信函……作為教法大布施的資具,從龍興寺的經籍倉庫中,取出漢文《無量壽經》135卷,藏文480卷,總計615卷,散發給眾人……”①陳慶英:《從敦煌藏文P.T.999號寫卷看吐蕃史的幾個問題》,載 《陳慶英藏學論文集》(上),第24—41頁。這里的 《無量壽經》即指 《無量壽宗要經》。從這份文書可以看出,《無量壽宗要經》因為是為贊普積福,因此抄經所需費用可能都由王室資助,管理上也更為嚴格,抄經質量也勝于其他經文。青藏高原東部出現的這幾部刻經都與王室、贊普有關,應該不是一種偶然的巧合,是與吐蕃以佛教理政,王室和贊普親自介入抄經、刻經、造像等活動密切相關的。
昌都察雅仁達石刻和玉樹貝溝大日如來佛堂石刻,不僅刻經內容相似,均有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并且造像題材也一模一樣,均為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玉樹貝溝還有刻經 《大日如來及眾眷屬贊》,為造像的文本依據。這些刻經和造像的出現表明 《普賢菩薩行愿王經》與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是常被聯系在一起的一種佛教實踐。這在敦煌古藏文寫本中也可找到佐證,如法藏P.T.7A是多種經組合在一起的一個文本,顯然是用于佛教的修習和實踐,其中就有這兩部經。
由不空于756—774年之間譯出的 《普賢菩薩行愿贊》,在普賢菩薩行愿贊的后面就是八大菩薩贊,然后又是普賢行愿陀羅尼,并且八大菩薩的名號和出場順序與藏東刻經和造像中的一致。《普賢菩薩行愿贊》中的八大菩薩贊與不空翻譯的 《八大菩薩曼荼羅經》內容是一樣的。在敦煌石窟壁畫和繪畫中,也發現不少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的題材,最有名的為榆林窟25窟,此外還有莫高窟第14窟、榆林窟20窟等,很可能是受到了不空譯 《八大菩薩曼荼羅經》的影響。②關于這個問題研究者眾多,僅舉數例,如陳粟裕:《榆林25窟一佛八菩薩圖研究》,《故宮博物院院刊》2009年第5期;劉永增:《敦煌石窟八大菩薩曼荼羅圖像解說》(上、下),《敦煌研究》2009年第4、5期;Yury Khokhlov,“Uncovering Amoghavajra's legacy in the Hexi Corridor and Tibet.” 《藏學學刊》 (第21輯)2019年第2期。相似經典的出現、相同題材的圖像出現,反映了兩地之間相似的佛教實踐。
青藏高原東部發現的這批古藏文刻經均雕刻于9世紀初的吐蕃時期后期,為我們提供了除大藏經版本和敦煌寫本之外另一種比較可靠的版本,他們同造像一樣,有著重要的意義,提供了豐富的信息,不應被忽視。